确切说,是她自己在吃,邵希臣全程一旁观看,虽然他一言不发。
但仍能从面上解读出“为什么会有人国外旅游偏偏要吃国内遍地都有的鸡公煲”的疑惑。
被人盯着吃饭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幸好他连续接好几个电话,通话结束后,明栀已经穿上了外套。
“吃饱了?”
她不好意思地点头。
“走吧。”
Julian已经在门口等着。
一整天满满当当的行程,她累得不行,在后排闭目养神。
下车时,又在酒店门口碰见何远洲。
明栀打招呼:“何特助,你刚回来?”
“对,好巧。”
“你买的东西呢?”见他两手空空,免不得好奇。
他朝着后备厢挑了挑眉。
上前拉开。
“……这,”商务车的后备厢空间足够宽敞,此刻却被塞得满当当,“得装好几个28寸行李箱吧。”
何远洲无奈地摇摇头,“需要邮寄回去一部分。”
邵希臣对此见怪不怪,淡声道:“辛苦你了。”
平日里明栀与何远洲接触颇多,再经过这次旅游,勉强算是公司里比较友好的朋友。
他透露:“这还不算多。”照着邵希臣背影扬了扬下巴,“我和邵总留学结束那年,她升职加薪。我们俩回国连行李都没带,全是她买的东西。”
-
回到房间时,邵希臣不在,何远洲说是与商业合作伙伴有会面。
她有求于人,洗漱完趴床上在群里聊天,耳朵竖起听着门外的动静。
将晚上拍的埃菲尔铁塔闪灯发到群里,顺带还有几张求婚玫瑰照片。
照片发出去后,她在便签里分别备注好购物需要去哪个店,手机却突然响了一连串信息。
【@栀栀 这几章照片怎么都有一个男人的衣角?】
不是吧。
明栀心底咯噔一声。
刚为了使照片保持清晰度,她还特意每个都勾选了原图。
一张张划过去,确实好几张照片能望见右下角大衣衣摆,还有挺括的西装布料。
她正想解释:哦是旁边的陌生人。
季晚却眼尖地圈出来露出男人手腕的一张照片,依稀可见腕表的形状。
宋冬雪像沸腾的开水般激情四溢:“这是邵总的!罗沙遇见那次,邵总带了这个!!”
明栀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好心发几张照片,便已被她们判刑。
群里消息简直没眼看,是属于cp粉的狂欢——
【谁的cp美美夜游巴黎浪漫约会】
【栀栀拿下邵总指日可待冲冲冲】
【记得拍张合照回来姐妹们帮你画图写文应有尽有】
她的解释显得十分苍白无力:“你们俩想象力这么丰富真的好吗?其实还有何特助在一旁,你们见过的。”
对此,宋冬雪立刻反击:【你以为你是明星,被抓拍到恋情还要说一声是朋友聚餐啊!】
……
这话猛地一听的确有道理。
她还想再辩驳几句,耳边隐约传来关门声。
她赶忙趿着拖鞋,小碎步跑出来,站定后拨了拨额前碎发。
邵希臣自然不会认为这是友好的欢迎,不徐不疾地接了杯水,外套丢在沙发背上,等人自己开口。
“老板,我明天不是要去买东西嘛。”她放轻语调,委婉道,“人生地不熟,您能不能给我也派辆车?”
停几秒,他不答反问:“你要去哪儿买?”
地方很多。
但这不是关键。
明栀听出了弦外之音。派车对他来说是件小事,他不是吝啬的人。多此一问,只有一种可能。
他想让她顺路买东西。
“哪儿都行。”明栀心领神会,善解人意道,“您如果有购物需求尽管吩咐我。”
“你帮我买?”他反问。
她又听出几分不信任的潜台词,“或者您可以跟我一起去。”
潜意识里,断定邵希臣会拒绝。
记得初次去金水港,在百货商场待了一个小时,他期间接了无数通电话,抬手至少看了十几次表。
把不耐烦三个大字明晃晃写在脸上。
“也行。”
出乎意料的答案,明栀不解地望过来。
他从架子上抽本书,摊开放在膝盖上,“正好帮朋友买点东西。”
“好吧。”
他抬眼,眉心下压:“很勉强?”
“哪有!”明栀立刻提高声音,“我可能要逛很久,您买完东西可以先离开。”
-
她的购物清单上,没有需要定时抢购的商品。故而第二天起的迟了些,两人吃过午饭才出发。
有邵希臣在身边,出行和交流都方便许多。
最为重要的是,他这次明显很有耐心,期间电话都没接几个。
但也有烦恼。
她今日出门特地没有穿酒店送的高定外套,就是害怕柜姐太过识货,把她误认为千金大小姐,热情推销。
但挡不住身边站了个邵希臣。
几乎每进一家店,柜姐瞳孔便会发光,不知道是被他的外表俘获,还是被他浑身散发出的钞票气质所吸引。
购物街的末尾,有家人满为患的首饰店。
这些天网上经常给她推送与巴黎旅游有关的信息,这家店的名字有些眼熟。
珠宝琳琅满目。她以为昨天求婚男主角的鸽子蛋戒指已经很大了,跟这里的首饰比起来,小巫见大巫。
她本身没有购物计划,帮人买完东西便离开。
这家店有条手链吸引了目光。
手链上虽只是零星点缀了几颗钻,却分外夺目,中间是铃铛设计,掂起来便会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视线不过多停留了两秒。
柜姐马上戴白手套,小心翼翼地从展览柜拿出,用中文跟她介绍,从钻的材质到设计师,再到全球限量发行,特地提及全巴黎只剩下两条。
不愧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一口气说完,气都不带喘,脸上微笑仍保持在绝佳弧度:“女士,如果您能试戴,一定是这条手链的荣幸。”
即便她非常喜欢,但是不至于丧失掉理智。
既然买不起,没有必要试戴了。她担心说不过柜姐,便认真拒绝:“不好意思,手链样式我的确很喜欢,只不过搭配粉钻似乎要更好一些。”
果然,柜姐面露遗憾:“祝您能找到合意的物品。”
待离开这家店几米远,她才松口气。
邵希臣问:“你不喜欢那条手链?”
“喜欢啊。”明栀答。
他问:“那为什么不试戴?”
“试戴又有什么用。”明栀十分坦然,丝毫没有为不能拥有它而感伤心沮丧,“价格后面那串零您看见了吧?注定不是我能拥有的,不能拥有又何必试呢。”
不无道理。
但这话听起来总是会让人心里不舒服,他刚在店里便起了心思,就这么买下来送给她也不是不行。
他酝酿片刻,想风轻云淡不着痕迹又有足够合理的理由能够说服她接受:“哦,出差也辛苦了,你可以买……”
“我是可以买啊。”明栀瞅着打印出来的清单,自然而然地接过他下半句话。
“?”邵希臣目光中透着几分疑惑。
她勾唇,神秘一笑,说了一个地址。
邵希臣仍不解,“跟这地方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正常。”她打开手机某购物软件,随随便便搜索了下,将发货地给他看,眼底透着丝狡黠:“那条手链,在这儿二十九块九就能买一条。”
随机又补充道:“还能保证一模一样。”
“……”
逛了大半个下午,明栀深刻体会到何远洲的不易。
她要买的东西不及他数目的四分之一,辗转于不同的店,挑选、付款、退税,一套流程走下来,累得不轻。
最后要买的东西是给明俊成带的保健药品,离酒店位置很近,故而放在最后一位,买完两个人便回到酒店。
路上还一直在拌嘴。
起因是药品名字是一串专有名词,她发音不太规范,几乎是她说一句,他在一旁重复一遍。
最后店员完全无视她,面对邵希臣笑得像朵花。
“您明知道我口语不好,就是故意要让我难堪。”明栀抱怨着,邵希臣在一旁皱着眉头。
似乎是听她啰嗦够了。
“帮你回几句话就是嘲笑了?”他冷哼一声,淡淡瞥了眼,“明栀,我们两个谁是老板?”
就知道拿老板的身份压她。
老板怎么了,老板就高人一等吗,就可以不考虑她的感受吗。
好吧的确是高人一等。
心里这样想,但她仍试图嘴硬:“就算你是……啊!”
原本明亮的空间变得漆黑一片,电梯毫无征兆的停下,灯光暗掉的同时,耳边还传来一阵电流的刺啦声。
足足有一分钟,诡异的安静充斥着漆黑的密闭空间。
“老板……”明栀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况,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这是电梯出故障了吗?”
邵希臣“嗯”了声,然后感到一股香气渐渐靠近自己,空间变得拥挤起来,下一秒胳膊被一双手攥住。
识时务者为俊杰。
电梯遇故障虽然不能说是特大事故,但此情此景,异国他乡,她瞬间忘掉两人刚刚还在拌嘴的事实。
过了大约有半分钟,她的脚步不受控制地,朝着邵希臣挪了挪。
此刻再顾不上上司下属的身份地位差距应该保持的距离。她现在急需跟活的东西待在一起。
起初,她还能保持理智,尤其是邵希臣不动声色,让她不好意思有较为激烈的反应。
其实明栀怕得要死,只是不敢表露出来而已。
时间流逝,明栀声音里带了哭腔:“老板,我们是不是会死在这里。”
邵希臣琢磨着她害怕,耐心解释:“很快就会有人发现电梯的异常,别多想。”
这家酒店是星级酒店,物业管理制度健全,监控设备覆盖齐全,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这台电梯的异常。
比起明栀,邵希臣镇定得多。
但他越是镇定,明栀越是慌乱。
“但我感觉要缺氧了。老板你说我们会不会窒息而死啊?”明栀接着问,瘦弱的肩膀抵在他胳膊上,有点硌。
他数次试图抽出手臂,全部无果,便放弃挣扎,耐着性子安慰:“不会。电梯停运,短时间内不会出现窒息的情况。”
明栀也知道这些常识。
平日里电梯内总会贴即便停运,也不会有窒息的危险,试图强行扒开电梯门才是致命行为。
处在这种情况下,难免会杞人忧天担心自己是例外的那一个。
她脑海里不断幻想着电梯下坠的情形,从二十楼跌落到底楼,到时候结果只能是一命呜呼。
“可是现在已经长时间了,”
暗黑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都变得极为艰难。
邵希臣拿出手机照亮光,即便没有信号,时间还是正常显示。
他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明栀,刚过五分钟。”
“哦。”她应了声,望了眼时间,的确是刚过五分钟。
她也不想让显得太过聒噪,强迫自己沉默着。
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并不急促,可邵希臣知道,攥着胳膊的手却是越收越紧。
或许出于心理暗示。
明栀察觉到自己已呼吸不畅。
“老板,您还好吗?”她脑袋有点晕乎乎,漆黑待久了完全丧失方向感,总觉得天旋地转般,头不是头脚不是脚。
她给自己下定论:“我开始缺氧了。”
邵希臣此刻竟然觉得有点好笑,他稍稍扶了下她肩膀,“你是心理作用。”
“心理作用?”明栀喃喃重复了遍,“您呼吸还顺畅吗?”
“顺畅。”
她“哦”了声,“您肺活量比我大。怪不得不担心出事,氧气是不是都跑您那里去了……”
邵希臣顺着声音望了她一眼,极力忍耐着没有将她拉开,嘴角抽搐几下,并不想回答。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明栀半闭着眼,“我好像真的要客死异国了,呜呜呜,这么点氧气根本不够两个人分,老板您要对我负责!”
她最后一句话突然变得大声起来。
抓住邵希臣的那只手突然用力,他被紧紧勒住,能察觉到她浑身颤抖,这种情况下,他安抚般地回握了下,“好,出什么事,我会对你负责的。”
她哪里有缺氧的样子,反驳起来人头头是道,纯粹是心理作用在作怪。
“你不会负责的,我就算出事,责任大部分在酒店,法律也不能因为你抢了我的氧气叛你醉。”
“呜呜呜一开始就是错的,都怪我贪财答应什么恋爱合约。如果不答应,我就不会跟你出差;不出差,我也不会沦落到客死异国他乡的下场,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还没人知道我银行卡的密码呜呜呜呜。”
很奇怪,她明明脑子一片空白,却有一箩筐的话要说:“现在发信息肯定来不及了,手机没有信号,人死后可不可以靠死亡证明去把钱取出来啊。但是取的话就要破译手机密码,我手机里还有好多不想被人看见的东西呢……”
邵希臣想劝劝她,鼻涕眼泪一起流,弄脏了他西装,可以看在情况特殊份上不计较。但她再这么撕心裂肺地吼下去,可能会出现缺水现象。
起初,他还能见缝插针,顺着她的话安慰两句。
渐渐地,被喊得有些头疼,他深呼吸几下,压下眼底翻滚的情绪,胳膊却被人愈攥愈紧。
明栀整张脸都虚靠在他胳膊上,隔着一层衬衫,他能清晰感受到温热的触感。
暗黑中,他喉结滚了滚。
她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一边交代后事,一边指责他抢走氧气。
“真缺氧?”沉默良久的邵希臣突然开口,音调泛哑,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明栀愣住了,呆呆地“啊”了声。
他重复一遍“我说,你真的缺氧了?”
“对啊。”明栀不爽,拿手背虚弱地抹了把眼泪,“我骗你这个干什……”
未说出口的话全部被堵回去。
她瞳孔瞬间放大,眼前却只有成片的漆黑。额头被他坚硬的短发扎着,传来微微的刺痛感,明栀缓过神来,挣扎着要往后退。
可邵希臣早一步料到她的动作,原本垂在身侧的大手牢牢按住她后脑勺,任凭明栀怎么挣扎,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