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原本如平行线轨迹一般的呼吸骤然交叠,再难分清属于谁。
时间一下子过得很慢,她眼睛眨了几眨,脸上开始不可抑制地泛热。
安静的电梯里,心跳声怦怦,充盈着每个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明栀才重获呼吸权。
她不由自主地抚上唇瓣。
“邵希臣……”
“这样就不会缺氧了。”他扯了扯领带,努力使自己的声音趋于平静。
既然缺氧,那就给她点氧气好了。
明栀想反驳他的话,却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现下缺氧的感觉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变本加厉。心脏在胸腔内横冲直撞,她不由分地想起幼时流行的跳跳糖,含在嘴里便会四处乱窜,如她的心跳一般。
分不清是该用口呼吸还是鼻呼吸,亦或是深呼吸数次,才能让其归位,不再毫无章法的跳个不停。
良久。
窒息的感觉稍微得意缓解,明栀意识到自己仍然抱着他的胳膊,缓缓松开。
她咽了口唾沫,声线哑得不像自己:“老板,你刚刚是不是占我便宜啊。
没有得到回答。
亦或是她自己选择性遗忘。
后面的事情像被自动略去,她只记得不久之后电梯便恢复正常,大堂经理身后跟着维修员工,一个劲地鞠躬道歉。
邵希臣在跟大堂经理讲话,电梯她短时间内不敢再坐,直接从楼梯上楼。
回到房间,她将房门重重反锁,躺到床上,脑海里禁不住播放那一幕。
手不自觉地抚上唇瓣。
然后,她打开手机屏幕,搜索。
【接吻可以提供氧气吗?】
答案是:不可以,接吻换气迟早要缺氧。
门外的动静变得十分清晰。
邵希臣应该是回来了,先是把外套丢在沙发上,先是低声喊了她名字,明栀犹疑好打算回答时,他的脚步又朝这边靠近。
有块儿阴影在门缝下飘,他低沉的呼吸声清晰可见,明栀难得紧张起来,像是查高考分数那晚,不由自主地遮起来眼睛,屏住呼吸。
但他似乎只是为了确认她已经回来,没有多余的动作,敲门的手也放了下来。
她终于呼吸了口新鲜空气。
这个地方真是一刻也不能多待。
现在是下午五点,她待会不准备下去用餐。
明明两天前还在为这趟巴黎之旅结束得匆忙而感到伤心,短短一个小时,她恨不得下一秒便回国。短期内不想再有邵希臣有任何见面的机会。、
今天晚饭她可以不吃,明天难道一整天都不出门吗。
回国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
她抓起手机,给何远洲发信息:【何特助,能不能帮我订一张回国的机票,越快越好。】
收到这条信息时,何远洲正与邵希臣在楼下吃晚饭。
何远洲当着邵希臣的面读出来,有些为难:“邵总,这?”
怎么好端端地就要回国了呢。
“你东西买完了吗?”邵希臣问。
何远洲点头。
“定机票,今晚就走。”邵希臣淡声吩咐,“座位记得分开订。”
落地时已是深夜。整个过程中她有意错开与邵希臣的眼神交流,到了出口,她也是与何远洲同乘一辆车,邵希臣独自离开。
她在后排,何远洲数次欲言又止。
到京柏湾时,已经过了零点。
旅途的劳累让她无暇想太多,洗漱完,几乎是沾到枕头的瞬间便入睡了。
这觉睡得并不踏实。
明栀做了一个十分离奇的梦。
梦里,邵希臣获得一种超能力,凡是被他吻过的人,都会变成一头蠢猪。
她首当其冲地被吻了。
而后在梦里与他厮打不停,痛恨他恩将仇报,直到手机铃声将她叫起。
宋冬雪与季晚下午过来拿礼物。
明栀起床洗漱,望见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色,顺手敷了面膜。
门铃声响。
她没想太多,以为是宋冬雪和季晚,手上剩余的涂抹式泥膜还未擦干,从餐桌上抽了张纸,垫着按下按钮。
“今天楼下物业怎么没打……”
门开了,并没有往常般的聒噪,她一时不适应,将剩下的面膜重新抹在鼻子上,望见来人,愣住好几秒。
“打电话。”将话说完整,明栀吞了吞口水。
昨天晚上回来后,她不是没有设想过与邵希臣再次面对面单独相处时刻。
在办公室遇见,要么就是为应付他父母而有什么约会,再或者是在走廊上彼此打个招呼。
她坚信,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尴尬只会被越冲越淡。
但绝不是现在。
在京柏湾,回国的第二天,她穿着短袖睡衣,涂着泥膜。偌大的房间除了她他再找不出第三个人。
而且看他的架势,显然是有备而来。
沉默半晌。
她不是房子的主人,似乎说先坐喝杯茶有点不符合身份。在原地站了片刻。
“你脸上涂的什么?”他先开口。
“啊?是面膜。”明栀讪讪道,“吓到您了吗?我先去洗掉吧。”
边往房间走,明栀忍不住可惜,这个面膜还挺贵的。
水龙头的声音太大,明栀仔细地洗干净面膜,拿毛巾擦脸的时候,才隐约听到门铃尾声。
邵希臣坐在沙发上,自然好奇还会有谁过来。
将人关在门外似乎不太好,卧室内水龙头哗哗作响,思索几秒,他起身。
门开一瞬间,宋冬雪使了劲儿地喊,最大限度地展开双臂,“好久不见栀栀!!!!”
邵希臣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步。
宋冬雪也愣在原地。
室内的明栀自然是听到她嚎这一嗓子,心里想着坏了,慌张往脸上泼几把水,束发带都忘了摘。
于是场面变为四个人大眼瞪小眼。
明栀默默甩了甩手上未干的水珠,瞧两眼邵希臣,又转向宋冬雪,解释道:“是这样的,邵总……”
还没等她说完,宋冬雪与季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一关。
留下明栀与邵希臣,面面相觑。
吱呀。
门又被拉开一条缝,先是传来两声嘿嘿笑,“就当我们没来过,你们继续。”宋冬雪胳膊肘撞了撞季晚,季晚柔声道:“栀栀,加油。”
……
加油,是加能让这股尴尬态度愈演愈烈的油吗?
邵希臣也有点左立不安,走到沙发边,犹疑几秒,欲要开口的瞬间。
明栀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某件事会让两个人都变得尴尬,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再主动提起。
她不是没想过找邵希臣讨伐一番,要求他道歉,但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不愿承认的,她自身好像也没有多讨厌那个吻……
就当是吻了吻小孩子,让这件事就此翻篇,是她自认为最好的处理方式。
毕竟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
只是希望他能够默契一点,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对不起。”
明栀愣住。
“在电梯里,其实我……”
他居然真的是专程来解释这件事的。
“我知道!”明栀大声打断他,面上佯装镇定,“您只是一时冲动。其实您不提我都要忘了这件事。”
话说一半,她实在继续不下去,闭紧双眼,“主要是,您不觉得提这个事真的很尴尬吗?”
他被打断的话,全部推翻重来。整个人僵硬又轻松,只能顺着她的话:“是有点尴尬。”
“那我们就当从没发生过?”明栀松口气。
即便来这一趟完全违背初衷,邵希臣听着她似乎是带着点祈求的语气,违心应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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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楼下黑色宾利。
何远洲从后视镜里望几眼邵希臣, 又瞅一遍时间,拿不准到底要不要提醒下。
而后者眉头紧锁着,一刻也没有放松。
下楼已经有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的时间里, 他还是想不通,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回国以后, 确切地说包括飞机上的十个小时里, 他第一次正视内心存在已久数次被他掩盖过去的异样情绪。
有关明栀。
明明初始, 是他三番五次强调, 关系只建立在合约基础上,数次提醒她,不要抱有不切合实际的幻想。
如今却是他为这段关系惆怅。
是从哪一刻开始, 心境开始发生微妙变化的?
因为考研问题安慰她,游乐场她在旋转木马上弯成月牙的双眸, 临近零点特意向她说生日快乐的时候, 或是更早?
电梯里的吻可以自欺欺人说是一时冲动。
但面对她时,很容易被调动的情绪, 却总不是偶然。
他没有告诉过明栀,医院门口的相遇,并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只是从反应来看,她显然忘记了。
很多时候, 她总是会把人与人之间的界限分得清晰,过于安分。不会企图从他这获得额外回报, 只是老老实实完成自己的工作。除了喝醉酒紧急情况,时时刻刻不忘他是老板,就连日常说话也要尊称为您。
无不在暗示着, 除了合同这层关系在, 他们就只是上司下属。
她懂得这个界限, 守得住自己的心。
在这方面,他竟然不如一个小女孩。
他自嘲般地笑了声,思索不出应该以什么态度去面对她,思绪乱成一团,要理清谈何容易。
何远洲小心翼翼地提醒:“邵总,十点半还有场会议,现在不出发,恐怕来不及了。”
半晌,他暂且停止思考,嗓音低沉:“走吧。”
-
邵希臣离开不久,宋冬雪和季晚就从楼梯上跑下来,咚咚咚地敲门。
宋冬雪嗓音充满了期待:“邵总怎么才待了这么一会儿就离开了!还是说他昨晚是在这睡的?!”
“……”
不得不说,宋冬雪磕cp时想象力过于丰富。
但是经过那一吻……她竟然有点心虚。
说不出心虚是为何而来,担心躲闪的眼神被看破,明栀甚至忘记反驳,径直跑回卧室翻行李箱,拿出在法国带的礼物堵住了宋冬雪的嘴。
季晚担心上次视频被明栀看见,倒不附和着开她玩笑,谈论起学习:“栀栀,导师上次发的信息你看见了吗?”
明栀点头。
她的论文题目与养老有关,导师指定养老院实地调研,这周末是截止日。
宋冬雪即时打断她俩:“停!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能讨论学习!圣诞节跟跨年你们怎么过啊!!”
“在家里?”季晚轻声回。
“睡大觉?”明栀接上。
“……”
两个人待到下午,直到吃过晚饭才离开。零食包装散落一地,明栀收拾好,想着明天要早点起,洗漱完便打算睡觉。
关灯前,郑轻轻发了信息:【小明栀,我们部门最近要拍个短视频,一小段舞蹈,特简单。你有没有时间来试试?】
【我没有舞蹈基础。】她实话实说。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啊,不用什么基础,课间操总跳过吧?就跟那差不多。】
不是什么麻烦事情,明栀回复:【好的。】
-
北城冬日温度虽低,阳光却很充足。
周末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连带着让人心情变好。
京柏湾与养老院在北城一东一西,她起了个大早,辗转几路地铁,又徒步走大约一千米,终于望见了养老院。
来之前她网上搜索过这家养老院的资料。
在北城当地属于中等,位于郊区,每个月需交1500元,双人间是这个价格。如若需要单间,则需要再加五百元。
养老院的负责人很欢迎他们来此实地调研,近期刚与学校里推出志愿服务模式,以后定期会有学生做志愿,丰富老年人的业余生活与精神生活。
明栀先被带领着去参观了食堂,大概十几个员工,正在准备午饭,空间虽小,却也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食谱,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负责人口吻十分友好:“你可以拍几张照片带走,我们院里绝对经得起参观,性价比极高。”
架不住他热情建议,明栀拍了几张照片。
几乎是将整个养老院参观了遍,最后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才被允许去一名老人的房间探望一番。
负责人先是打了个电话,过了会儿便有名护工领着她上楼,护工大约五十岁模样,很自来熟地跟她聊天。
“女娃今年二十岁?”
明栀答:“二十二,您呢?”
“四十八,大你两轮。”护工推开门,“你跟我闺女一样大。”
明栀笑笑。
门开的一瞬间,里面空气有点闷,有股老人味,味道不大还能忍受。
护工让她站在门口,紧接着推了位老人出来,说是在外晒太阳。
她环视周围,这是单人间,里面设施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老式电视机屏幕按钮被灰尘覆盖,窗帘半拉着,显得有点昏暗。
见她还在瞧,护工带上了门,搬出来两把椅子,两人背对着老人坐。
“有啥问题随便问。”护工很配合。
她拿出来笔记本,想了想,“阿姨,这里的护工年龄大多和您相仿吗?”
“当然。”护工拍了拍衣角,“最年轻的也四十了吧,再年轻点的谁愿意来这啊,又脏又苦又累,也就工资高了点。”
明栀没问工资多少,又详细询问了轮班模式以及老人如何就医,夜间是否有值班人员等问题。
护工知无不言,她翻了页,保持着安静的老人却突然开始喃喃,声音沙哑不成句,听着让人起鸡皮疙瘩。
“出…出,出去。”
护工起身,动作娴熟地握着老人手,又用方言安抚几句,拍拍背,老人恢复正常,又沉默下来。
见她眼神疑惑,护工解释:“老太太总想出去逛逛。”
“她多久没出去了?”
护工仔细想了会儿,才回答:“刚开始还能认清人的时候,出去过一两次。后来彻底糊涂,也没人来看望她来,得有两年。老年痴呆,什么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