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受够了!
“啪”地一声, 余漾合上文件夹。
“你给我换个工位, 在这里你总是打扰我工作!”
她摊牌了,不装了,跟傅居年共处一室,根本没办法认真学习。
傅居年双手交叠,倚靠在扶手上,不为所动:“在我眼皮子底下你都敢摸鱼。”
他言外之意,大概是“去了别处指不定偷懒成什么样”。
余漾有些泄气,平日里她都是私下场合见他,没看过他工作上的是什么样子,那天还表也是一样,彼时她只是“小侄女”来找长辈,不是从属关系,自然也不用怕他。
但是今天就不一样。
傅总很不近人情。
余漾见他雷打不动,打算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双手合十,抵在额头上,她真诚祈求,声音也低了几分:“不是我摸鱼,是我真的看不下去,我很讨厌在我认真工作的时候背后有人盯着,你就给我换个地方,随便哪里都好,我保证午饭前把这些看完!”
说完,她睁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瞄着傅居年的脸色,轻轻:“好不好?”
她想,撒娇,撒娇总行了吧?
反正都已经确定关系了,利用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无伤大雅,她本来也不是正式员工嘛……
这么想着,她开始期待,希望能从傅居年脸上看到昨天那样宠溺的表情。
谁知,他还是那么不讲情面。
“不行。”
拒绝得斩钉截铁。
余漾怔住,他连委婉都不委婉一下。
傅居年看着她,黑眸透着清冷,那眼神,关照也没了,暧昧也没了,俨然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谁的面子都不给:“你刚到公司,其实连实习生都算不上,起点就是特助,已经很幸运了,如果你不想,可以出去,外面有工位,从普通员工做起。”
他说得绝情,不留一点退路给她。
余漾脸上的笑渐渐搁置,被火辣辣的灼烫取代。
是比十倍尴尬还要无语的羞恼。
“有必要这么认真吗?”她看着他,下不来台,脸也烧得通红。
傅居年交叠的手指突然微不可见地弹了一下。
眉头微拧,再开口仍是那副语气神态,连音调都没变过。
“你爷爷把你交给我,我就要负责,如果只是玩票,你不来也可以,又何必浪费我的时间呢?”
余漾一愣。
他这是嫌她在浪费他时间了?
忍耐几乎到达了极限,但她最后还是强压下火,扯着唇角笑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再把目光落到他身上:“这又没人,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她给他台阶,想着傅居年能投桃报李,两个人顺杆下,一个小插曲也就过去了。
谁知他还有更气人的。
“公司是公司,外面是外面,分清楚场合,不要把公司以外的关系带到工作上来。”
他说完,低头去签字。
轰地一声,余漾压下的火掀开盖,喷了出来。
早就知道他是这种一板一眼的性格,但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不给她台阶下。
他是机器人吗?能分得这么清?
合上工作日志,她拿起身后的包,转身就走。
她的性子也是这样,吃软不吃硬,这辈子也难改了。
见她风风火火就要出门,傅居年抬头,翻页的手也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迟疑。
坏毛病本就是要磨的,他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
余漾握着把手开门,身后的傅居年看着她的动作,在门即将开启的那一刻,出言叫住她。
“你爷爷为了你,亲自登门跟我爸提这件事,让我务必答应。虽然两家关系好,他也是搭了交情的。”
话音落下,余漾开门的手也停滞。
傅居年看着她的动作,呼吸微松,继续道。
“你爷爷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一辈子也没跟谁低过头,性子硬得很,能到这里学习的机会不是总有的,你不认真对待,他日后就要再去求别人。”
余漾背对着他,没有继续开门。
她突然想到了这几天频繁社交的爷爷,明明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要每天去喝酒,每天去下棋。
越是亲近的人,爷爷越不愿意麻烦,他面子薄,最讨厌搭人交情,把自己亲孙女塞到别人手底下做事,本来就容易惹人反感,到傅家这是答应下来了,前面指不定有几个拒绝他呢。
余漾是谁都可以辜负,唯独不想辜负爷爷的心意。
她放下手,催眠自己,算了算了,来都来了,干嘛还要灰头土脸回去让爷爷担心呢。
这人平时就这样,自己又不是没有心里准备。
正当她打算回头时,周密正好过来。
余漾在门缝里看到他,让开一条路。
周密开门见到她站在门口,先是一怔,再去看傅居年的脸色,也不太好。
他跟余漾点点头,走到办公桌前,只做分内之事。
“王骆非原定后天谈合作,刚才打电话过来,希望能提前两天,问您今天可不可以。”
今天是周六,属于休息日,只有几个项目需要批复,别的事情倒是也没有,时间很充裕。
之前傅居年就放了他两次鸽子,这次他没守时,将日子提前,他也不好说什么。
傅居年看了一眼余漾,她站着没动。
余漾背对着他,眉头浅浅皱起,隐约觉得“王骆非”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片晌后,就听傅居年道:“让他定地方吧。”
这就算同意了。
周密应了一声,却没走,欲言又止地看着前面,余光瞥了余漾一眼。
傅居年抬眸:“还有什么事?”
周密刚要张口,背后的余漾忽然动了,她转过身,默默地把地上的笔捡起来,然后回到自己办公桌上拿了周密给她整理的工作日志,转身又要走。
这次只走出两步,傅居年就叫住她了。
“你去哪。”
余漾停下,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些,回过身,她也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我也觉得以自己的资历不配当您的助理,既然是来历练的,不如还是从小职员做起,感谢傅总的提醒,我这就出去。”
她鞠了一躬,诚恳中透着一股阴阳怪气。
这夹枪带棒的语气,飘着浓浓的火药味,周密也知道为什么自己进来时气氛那么古怪了。
他看到总裁扶了扶鼻梁,一副头疼的样子。
周密忽然道:“对了,老板,今天我想请个假,家里有点私事,下午裕华科技那边……”
他偏过身正对余漾:“还请余小姐跟我对接一下。”
余漾刚让傅居年把她调到别的部门,周密这就说他有事,让她代班。
她皱了皱眉:“我不行吧,二助三助呢?”
总裁的助理又不止他一个。
周密却说:“今天是周末,本就轮到他们休息。”
好吧,还弄得挺人性化。
余漾不说话了,总归下决定又轮不到她。
周密会请假,傅居年也有些意外,这么多年,周密跟在他身边连一次缺勤都没有。
心中好奇,却也没有多问,跟他道:“你去吧,这边你不用管。”
周密说“是”,他又问:“请多久?”
“就今天。”
傅居年点了点头,这才去看余漾。
“裕华负责人的电话你知道吗?”
这意思,就是要把工作交给她了。
因为就在最近的工作日程上,所以余漾都记得,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垂着眼把裕华科技相关合作内容干巴巴地背了一遍。
傅居年听完,投以诧异的目光。
还以为她浑浑噩噩一上午,只是在摸鱼,没想到她都把工作内容背下来了。
余漾说完就闭上嘴,还是沉着脸不高兴。
傅居年就知道她小脾气又上来了,没那么容易哄好,深深叹一口气,此时也有些后悔,方才的确是他说话过重,以为她没有认真工作。
语气终于软下来:“你跟裕华负责人联系,确定时间地点然后告诉我就好。”
“哦。”余漾答完,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拿起电话开始拨打号码,也没再提换地方的事。
余漾打电话,傅居年就没再开口,扭头看周密还没走,眼神询问他。
周密跟他使了个眼色。
傅居年见状,想起刚才他就有话要说,看这意思,是跟余漾有关,所以才不好说出来。
他起身跟他一起出去。
到了隔壁的会议室,傅居年开口:“什么事?”
周密道:“是余小姐在苏城一中的事,我基本上都已经查清楚了。”
话说一半,傅居年突然抬眼看他,周密被这一眼盯得僵住,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等着看他是什么意思。
傅居年敛眉沉吟。
之前查她是因为好奇,想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现在两人都已经在一起了,再在背后听人议论她,味道就有些变了。
“如果是一些不好的传言,就不用告诉我了。”傅居年道。
周密一怔,转而露出恍然的神色,他皱了皱眉,迟疑道:“倒不是不好的传言……关于那些谣言的源头,我查出点端倪,最开始是从一个叫蒋晋东的人口中传出来的,他也是苏城一中的学生,跟余小姐是同班同学,该上大二了。”
“据说他在高中时追过余小姐,校园里有关于他俩谈恋爱的传闻,但具体如何只有当事人知道。重要的在于后面,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闹掰了,这个蒋晋东是个不着调的纨绔子弟,在圈子里到处传播一些有关余小姐私密的事,慢慢的流言也进了校园,甚至闹得学生家长都知道,之前我说过的谣言都是基于他说的那些话产生的。
“谣言本身,都是一些对女性不利,不堪入耳的东西。后来这个蒋晋东的追求者,一个叫周圆圆的女生,就因为这些谣言频频找余小姐的麻烦,终于有一次双方起了冲突,余小姐对周圆圆动手了,把她打成了脑震荡。她自己也受了伤,导致手部骨折,从射击队里退役了。”
周密顿了一下:“不过她手受伤的事,很多人不知道。”
傅居年安静听着,脸上没什么变化,眸光却愈发深沉犀利。
周密感觉出他的不快,已经接近危险的程度。
“蒋晋东是谁?什么背景?”半晌后,傅居年开了口。
“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周密正了正脸色,“说出来很巧,这个蒋晋东是东城蒋家的小公子,在苏城读过三年书,但其实是燕城人,他家做建材生意,这两年一直被林氏打压,又因为自身经营不力,一直亏钱,影响力已经远远不如从前,但是他有个厉害的姑父,姓王。”
傅居年看过来。
周密点了点头:“对,就是王骆非,裕华科技的王老板。”
第二十一章 一物降一物
周密说完, 傅居年倚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很久没动。
会议室不能抽烟,傅居年有个拿烟盒的动作, 在周密要去开窗通风时,他又把烟放回去了。
“这个蒋晋东跟王骆非两家关系怎么样?”傅居年握着打火机, 金属盖子打开又合上,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发出“锵锵”的声音。
周密敏锐地感觉到老板的情绪变化。
吸烟是烦躁的表现, 语气, 像极了准备出手要做掉谁似的……
恐怕跟裕华的合作, 要黄了。
他如实回答:“王骆非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他很疼这个侄子,几乎当亲儿子来养,蒋家生意这两年不行,如果没有王家的帮衬, 早就被林氏挤兑破产了,看起来,他像是把侄子当继承人培养的。”
火苗“嚓”地一亮, 将人脸上的表情映照的隐隐灭灭,随着打火机盖合上, 又瞬间归于寂灭。
傅居年把玩着打火机, 半晌后看向他:“你回来后,找机会跟万谷和龙兴两边接触一下, 看看他们是什么打算, 如果都想买断, 就透露一下咱们的意思,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三家花高价抢, 不如三家花低价分。”
周密略一迟疑就get到他的意思,点头道:“明白。”
说完,他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今天去办就行,不用等明天。”
傅居年扭头看他:“你不是请假吗?”
面对老板的疑问,周密少见地露出几分尴尬,他挠了下前额,吞吐道:“刚才看里面气氛有些不对,余小姐吵着要走,老板又不好留,我就……”
傅居年听明白了,才知道周密是帮他递台阶。
虽然不是他支使的,但结果确实是他想要的。
沉默两秒,傅居年道:“放你假,周一再说吧。”
有假不休白不休,周密也没推辞,点头应下了。
应完后,他直起身,想着自己应该投桃报李,就看了看傅居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傅居年斜眼瞥他:“有话就说。”
周密掏心掏肺道:“您对什么人都严格,这是应该的,但余小姐毕竟才刚毕业,职场经验一片空白,有些话您可以委婉地说,也许效果会更好一些。”
他不知道老板跟余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只知道两家是世交,一直都有走动,但具体亲近到什么程度,傅居年没有明说,他也只是猜测。
不过根据自己多年跟随傅居年的经验,老板对待这个余大小姐,终归是有些不同的,他肯定也不想跟余小姐闹得不愉快。
不然就刚才办公室里那个情况,他早就冷着脸把人赶出去了,也不会就坡下驴,顺着他的话说,把余小姐留下来继续做事。
傅居年看着他,慢慢垂下眼皮,似乎在思考他刚才说过的话。
自打创业开始周密就一直跟着他,他除了是他的左膀右臂,私下生活里两人关系也很不错。
傅居年不是个唯我独尊的独.裁者,如果是正确的建议,他会思考并接受。
“你觉得我对她过于严苛了?”
半晌后,他问。
周密一怔。
他听出老板语气中的不确定性。
这种不确定和无把握的感觉在傅居年身上很少见,他向来都是胸有成竹的,对一切尽在掌握,自信高傲,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不算很大的事,但傅居年突然很认真。
周密轻咳一声,措辞后说道:“不算苛刻,但对于余小姐来说可能难以接受,她毕竟还小,您可以适当地放低一些标准,或者容错率放大一些。”
“那要是已经惹她生气了,怎么哄好她?”
“这个也很简单……”周密下意识就回答,话说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傅居年,“啊?您说什么?”
他一脸“没听错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