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正是盛夏的夜晚,月光大好,门一开,明亮如昼的月色便洒了进来。
借着那月光,夏颜莫终于看清了推门的是何方神圣。
一个穿着红肚兜,香肩半露、发丝凌乱的美貌女子。
夏颜莫脑子一炸,手里的杯子当场就掉了下来。
萧云峥怕是要打死她。
她想。
——
杯子落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响声惊动了外面的护卫,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起,下一秒,腰间别着佩刀的侍卫首领伍元便冲了进来。
“皇上!”
缩着身子躲在门口的□□女子彻底呆住了,看向夏颜莫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你……你是皇上?!你不是孙太傅么?!”
靠!
吃瓜吃自己头上了!
夏颜莫觉得自己到了八辈子血霉。
伍元听到门后的声音,立马长手一伸,将人连拉带拽的扯了出来。
虽然在见到女子那暴露的衣着时有一瞬间的尴尬,但他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惊讶,提着刀就架在了女子的脖子上,冷声道。
“你是何人派来的刺客!竟敢刺杀皇上!”
那女子眼睛瞥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冷汗顺着脸颊哗啦啦的往下掉。
她从来没见过这番架势,身子都吓软了半边,但每哆嗦一下身体,那刀就离自己的脖子更近了一些,她只能窒吸的僵着背部,动都不敢动一下。
“说!”等不到回话,伍元手往前一抵,刀刃离得女子的颈脖又近了不少,堪堪就贴到皮肉。
“我说我说!皇上饶命啊!”女子声音打颤的求饶。
“我叫红月,是奉敬国公之命,来找宋太傅的!”
“胡说!”伍元厉声呵道:“那你怎么会跑到皇上这来!”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就这么走进来了啊!”
伍元冷冷扫了红月一眼,横眉竖目,格外凶神恶煞,“天子御前,竟然还敢满口胡言!我看你是嫌命太长了!”
他跪到夏颜莫面前,冷声道:“皇上,此女来路不明动机不纯,应关进天牢细细审问!”
听到天牢二字,红月面色煞白,哭道:“皇上,我说的都是真的啊!我真不知道您是皇上!要知道您是皇上,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过来啊!”
月光映照下,穿着明黄色寝衣的帝王面如冠玉,眉眼间覆着冷冽的寒霜,摄人心魄。
夏颜莫冷冷的扫视了一眼堵在门口的一群侍卫,质问道:“这人为何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进来?”
众人惶恐下跪。
夏颜莫看向依旧垂着脑袋的伍元,“回宫后去尚刑司领罚,下次若是再出现这种事,朕要你的脑袋!”
她声音中带着一丝阴狠,让众人更是惊骇。
训完众人,夏颜莫又问跪着的红月。
“你是敬国公找来的?”
红月话也不敢说,只连连点头。
夏颜莫这叫一个气啊,恨不得找人把敬国公套麻袋打一顿。
安排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出这种岔子!这个国公是怎么当的!
我知道你要给人下套都没为难你,结果你反手就来□□一刀?!
等着吧,这事传到萧云峥耳朵里,咱俩谁都别想好过!
夏颜莫心里翻江倒海怒涛狂澜,脸上的表情也越发阴鸷。
那边已经睡下的康福被小太监喊醒,衣服都没穿整齐就赶了过来。
见屋里屋外跪成一片,也是大惊,“皇上!这是怎么了?”
等问明原委,康福也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手指险些就戳烂伍元的脑袋。
“你们是怎么守夜的?!竟然让一个女子进了皇上的屋子!”
“这还好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是刺客呢?!皇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担待得起么!”
伍元满脸羞愧的低下脑袋,“是卑职安排不当,两轮侍卫交班之间出了纰漏,这才……”
“行了,”夏颜莫不耐烦的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把这人给解决了。”
这话一出,红月瞳孔猛然瞪大,连声讨饶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我也是被敬国公找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康福对那群侍卫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拖出去砍了!佛门清净不能见血,拉远些再动手!”
夏颜莫吓了一跳,自己只说解决,怎么就到了要砍人的地步了?
“皇上饶命!我是无辜的啊!”眼见着自己就要被两个带刀侍卫拖走,红月凄声哭道。
“慢着。”夏颜莫抬手。
众人动作一顿,齐齐看她。
夏颜莫道:“你们都出去,康福和这女人留下。”
伍元惊道:“皇上!”
“快出去!”夏颜莫懒得和他们废话。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在伍元的带领下退守到了门外。
屋内,夏颜莫让那险些就命丧黄泉的女子站了起来。
“你说你是敬国公派去对付宋太傅的?”
“是……是的。”红月怯怯点头。
夏颜莫哦了一声,像是不信,“你一个弱女子,如何对付宋太傅?”
红月怯声道:“皇上有所不知,宋太傅晚上的饭菜里已经被人动过手脚了,只要我过去,就能水到渠成……”
“……”夏颜莫沉默了一瞬,这才意识到这人的衣着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倒是委屈了你。”
红月原本还害怕得不行,被这话一说,顿时泪眼汪汪,十分感动的看向面前俊美清贵的男子。
如果她真是来勾引皇上的就好了……
长得这么好,身份尊贵无双,还温柔……
“咳咳。”一边的康福捂着嘴咳嗽了两声,随后警惕的瞪了红月一眼。
小贱人,别以为杂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夏主子不在,他可得用心看着点,谨防着这些妖艳贱货扒到皇上身上!
夏颜莫喃喃说完这话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说:“朕对你要做什么不关心,不过你得记住一件事,你今天夜里没有来过朕这儿。”
红月也知道皇上的名声有多重要,连连点头。
夏颜莫这才满意,想了想,又说:“等着一个月后,你再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告诉敬国公。”
让他死个明白。
红月虽然不解,但也还是乖乖应下了。
夏颜莫命康福将人送出去收尾后事,又喊小太监扫掉了碎了一地的碎片,这才重新躺下。
她也没睡,只是闭目养神。
因为她知道,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有一场恶战。
康福放轻脚步走了进来,“皇上,您歇下了?”
夏颜莫没有动作,只张了张嘴:“今晚热闹着呢,先不睡了。”
康福微微点头,在一边站定。
夏颜莫侧头看他,“你若是困了便去睡吧,明儿还有的忙。”
康福受宠若惊,忙道:“皇上不睡,奴才也不睡,奴才觉少,少睡一两个时辰也算不得什么。”
夏颜莫深深看了他一眼,“随你,你若是想睡,就在那软塌上躺一会。”
康福顿时就被感动得老泪纵横。
皇上现在竟然都这么贴心了!
要知道以前可从来不会这样!
还得是夏贵人出现得及时啊,以前主子哪里知道心疼人啊!
康福颤颤巍巍在软榻上躺下,心里决定等回去以后再给夏主子送点好东西去。
主仆二人一人在床一人在榻,闭着眼悠悠眯了过去。
再醒,便是被敲门声吵醒。
“皇上,”门外是伍元的声音,“出事了。”
——
夏颜莫赶到宋太傅住处时,这才发现宋太傅离自己那屋子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也难怪红月会弄错地方,把侍卫交班时空荡荡的皇帝住宅当成早就被敬国公安排了接应的宋太傅寝居。
“都起来吧。”夏颜莫面无表情的在主位上坐下,“这是怎么了?”
一边一大臣道:“皇上!宋太傅为老不尊,于佛门净地行腌臜之事,实在是有辱斯文!”
夏颜莫做出一脸的诧异,“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在那大臣的解释下,夏颜莫这才知道原来几个小太监一起起夜时经过了宋太傅的房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几人担心宋太傅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凑上去看了一眼,这一看,就看出了事。
“那女子就穿着个红色肚兜,坐在宋太傅身上……”
那大臣说着说着,面露难堪,像是很难接受这些事一样。
这人也是个奥斯卡影帝,明明去青/楼去的那么勤快,在皇帝面前却装的这么正直纯洁。
夏颜莫心里默默评价,又忍不住有点想念自家那个表里如一的小皇帝。
见皇帝沉默不语,众人互相间不着痕迹的对视。
有人站了出来,“皇上,我等来这是为江城百姓祈福消灾,宋太傅如此行事,显然不妥!”
夏颜莫煞有其事的点头,面色更是冷凝。
跪在正前方的宋太傅脸上发白,见皇上点头,连声求饶道:“皇上,老臣是冤枉的!冤枉的啊!”
夏颜莫故作不解的看他。
不等她开口,便有人抢先道:“什么叫冤枉的!人证物证聚在!我们这群人也都不是瞎子!”
众人附和道:“是啊,我赶来的时候,宋太傅还在床上忙活呢。”
“可不是么,老当益壮啊。”
“什么老当益壮,明明就是为老不尊!”
宋太傅一张脸青红交加,但一张嘴说不过一群人,只能梗着脖子说自己是被陷害的。
夏颜莫手撑着脑袋,微眯着眼睛观察众人的反应。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比上朝时还要激动上几分,见一时半会儿不像是能解决的模样,她这才淡淡开口。
“朕带你们来是为了什么,可都不要忘了。”
众人顿时寂静无声,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夏颜莫玩弄着手上的扳指,又扫了一眼宋太傅,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烦闷。
“发生了这种事,朕这心里也不舒坦,但既然宋太傅说自己是被陷害的,那就查。”
她喊来伍元,命令道:“把明照寺掘地三尺,也要给太傅一个交代。”
这话说完,她便起身离开,只留下众大臣站在原地,两两对视。
皇上虽然没有骂人,但那语气却像是要把宋太傅给生吞活剥了一样……
宋太傅这下怕是日子难过咯!
作者有话说:
do不do的往后稍稍,分享一则喜讯:
我家猫和我恢复蜜月期了,会蹲床头柜满脸慈爱的看我睡觉了(。
没猫的都给我酸!
第46章
说是要彻查, 但明照寺人多手杂,又因为皇帝的到来而人仰马翻了好一段时间,寺里鱼龙混杂, 什么人物都有。
在这种情况下, 想调查出红月的来历和幕后指使,难度可想而知。
更别说伍元又不是不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跟自家陛下扯上了关系,那他就必须得浑水摸鱼。
皇帝在明照寺里待了三天,伍元装模作样的查了三天,最后什么都没查出, 一群人无功而返。
宋太傅气得脑袋都歪了,念经祈福的时候也心浮气躁得很, 又被敬国公一派的人好一番口伐笔诛。
宋太傅先前何等心高气傲文人风范, 现在被众人当个笑话指指点点, 又如何能受得了?
原本精神矍铄的一个老头,几天内便肉眼可见的苍老了不少。
夏颜莫看在眼里, 偶尔还会出声安慰几句, 说什么朕相信太傅为人之类的场面话。
宋太傅感动归感动, 内心的忧虑却半分不减。
有些事就算皇帝不计较, 某些心怀鬼胎的人也不会放过, 现在皇帝还能对他说几句好话,等有心人撺捣几句, 再是什么态度可就说不准了。
宋太傅想到那种场景, 越发伤感。
倒是某些精明的下属看出了不对,猜测道。
“您那日出事, 皇上龙颜大怒, 下令严查, 但这几日什么都没查出不说,皇上还是这番态度,难道您没看出有什么不对么?”
宋太傅坐在榻上,面色深沉:“你的意思是……”
“皇上怕是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太傅这几日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被如此提醒后才反应过来皇上这几日确实态度异常,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我待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为何如此对我?!若是嫌我碍眼,大可直接让我告老还乡!”
那下属生怕这话被别人听去,忙道:“太傅慎言!”
又说:“太傅想岔了,这事儿皇上虽然知道,但这幕后黑手,应当另有其人。”
宋太傅抹了把脸,寒声问道:“那又是谁?”
下属私下查了多日,也算有了些眉目,凑到宋太傅耳边,低声说了敬国公的名字。
宋太傅登时大怒,“那老不休的,我就知道是他!”
他和敬国公素来不和,出事的第一时间他就猜到了敬国公头上,但苦于没有证据,这事又有皇上插手,他便只能等皇上给自己一个清白。
现在皇上的态度不明,敬国公安然无恙,倒是他自己被折腾得半死。
宋太傅一番发作后才平静下来,转头道:“皇上这是顾忌着敬国公的势力,想包庇一回啊。”
那下属犹豫了半天,才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前些日子卑职便说过,敬国公失势虽然于我等有益,但您别忘了,皇上还在我们头上呢。”
“您在兵部户部都安排了我们的人,那皇上的人又该如何?皇上继位已有一年,不再是先前那个有商有量的主子了,先前他容得下我们,而今可就不一定了。”
宋太傅是三朝重臣,一直没把那刚即位的新帝放在眼里,而今着了道,又被这么一顿提醒,陡然如梦初醒。
仔细回想自己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也是满身冷汗。
“卑职听说,前阵子您孙女落水之事,其实同周家并没有关系。”下属问。
宋太傅轻轻颔首。
下属便道:“这事儿太傅与卑职皆是心知肚明,那皇上又如何不知?明知周妃无辜却依旧要对她下手,甚至不追究真凶,您想想是为什么?”
“皇上可不是看您顺眼,这才由着您在朝堂上那般打压敬国公的。”下属说的意味深长。
先前是敬国公倒霉,现在是他倒霉,皇上若是一个不高兴,谁都有可能遭殃。
宋太傅回过味来,抚着胡子的手有些发颤。
——
临到离开明照寺的那天,宋太傅已然老实不少,甚至还主动请缨要在明照寺多留几日,说是自己虽遭人陷害出了这种丑事,但也应当以江山社稷为主,自己这几天都没有诚心礼佛,着实辜负了皇上为天下苍生着想的一片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