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雨连绵不绝,一直到程姣下车都没有停歇的意思。
老实说,看到天气如此,程姣还挺庆幸裴京松来接她,否则她等公交都不知道要等多久,说不定下车时风一刮,她也成彭思棋那样狼狈的落汤鸡。
想起彭思棋,程姣也不知道那位姐现在怎么样了,能做出这么尴尬的事情,也算是一生难忘的耻辱了吧,更别说全程都有旁边的同事在围观,见证了这场尬戏。
某种程度上来讲,是裴京松给她出了口恶气,尤其彭思棋吹嘘自己男朋友开豪车,结果造成乌龙搞错车,发现男友实际上开了辆小破车来接人。
两车对比,两男比较,裴路灯比猪头三好太多了呜呜呜!
爽死了哦。
程姣抿住疯狂想上扬的嘴角,走在地下车库跟着进电梯楼,余光瞥到裴京松,立马把抿成条线的唇往下耷拉。
刻意成苦瓜脸了。
裴京松浅淡的扫了眼她,似乎并没有把她的小表情放在心上,继续和耳边的客户通话。
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程姣眼观鼻鼻观心,暗想自己得克制点,毕竟旁边就是被她这种小骗子拉郎凑的绯闻男友,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还好还好,裴路灯没有她那样强人所难。
程姣垂着头,不知怎的无声叹口气,略显惆怅。
电梯是直达到住户楼层的,叮的一声敞开门,程姣刚要踏出一步,看到那顶层的数字,突觉不对劲。
这时,裴京松以结束语为结尾挂断手机,转而看向她,那双暗眸在她身上暂停几秒钟,得出结论:“你要来我家?”
程姣:“……?”
谁家?你家?
程姣缓慢地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柏塔居A栋顶层。
“抱歉,刚才在和客户打电话,没注意到。”裴京松嗓音低沉,手机放进口袋里,抬手示意要摁一楼。
但在按下楼层前,他又看了眼程姣,等待她的抉择。
这个眼神一瞥来,程姣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了。
也是,这是裴京松的车,人家停在楼下车库再坐电梯直达家里,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她这个小跟屁虫。
程姣稍作毕加思索,想起应该有第三者的,可是在根本没什么印象的记忆里,那位老司机好像开着另一辆车走了。
程姣的表情逐渐呆滞,涣散的那一瞬间,触及裴京松幽深的双眼,他说:“家里还有一条鲈鱼,想吃糖醋鱼吗?”
糖醋鱼。
程姣在心里轻声念叨。
又是一样的下班后,又是一样的接她到家。
程姣舌尖轻轻吐出,不着痕迹的舔了下唇瓣,的确饿了。
那可是……裴路灯做的糖醋鱼欸。
不是她嘴馋,上次来裴京松家吃饭,她对那盘糖醋鱼至今还有些念念不忘。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本人绝对不承认的欲望作祟,属于是天还没晴程姣又行了,什么尴尬什么露出马脚都抛诸脑后。
程姣唇角微抿,眨着水灵灵的小杏眼,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了下裴京松,甜甜说:“想吃呀。”
她的姿态太过娇俏可爱,裴京松垂眸嗯了声,挪开手没去按一楼的按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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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番两次来光临,程姣愈发放肆,还自己颠颠儿走到唱片机前挑选唱片播放。
放完歌,程姣折返到厨房洗手,给裴京松打下手。
正巧裴京松在处理鲈鱼内脏,那条鱼腹部被一刀剖开,浸泡于净水里血色蔓延开,男人修长骨感的手在内壁抠搜,手背青筋绷起,与微凸的腕骨形成一处凹窝。
程姣不是没见过摊主处理海鲜,也不知道是出众外貌加持,还是裴京松的手太好看,程姣只觉得这一幕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裴京松处理鱼身的手法很利落轻快,程姣旁观完后,视线上移忍不住看了眼男人的面庞。
他垂着眼,没什么表情,在注意到程姣的目光时,稍微侧目看向她,眼底藏着某种不清明的情愫,交错的一瞬,程姣立即低头继续看他的手。
裴京松刚擦完鱼身,食指和中指嵌鱼头之下,将鱼骨抽出。
好涩哦。
程姣咽了下口水,没由来的这么觉得。
“程姣。”
裴京松忽地唤她。
程姣心下一紧,啊了声,茫然的看他。
裴京松扔掉手里的纸团,掀起眼帘:“饿了吗?”
程姣继续懵懵的点头。
裴京松:“这是生的,还不能吃。”
程姣张了张嘴,很想说她知道啊她也不可能上去扒拉着啃。
裴京松好像看出了她的心声,慢条斯理的说:“你的眼神,已经直勾勾看着它了。”
程姣:“……”
“我没有!”她立马为自己辩解,腮帮子鼓鼓的,跟生气的河豚似的。
裴京松嗯了下,依旧是揶揄的语气:“好,你没有,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你帮的了,你可以中场休息。”
程姣听明白了,这是要她坐等吃饭吧。
早说嘛干嘛这么迂回,程姣娇嗔地撂挑子不干,将手里的调料放回桌面,垂下手望向空窗外,问了句:“carter怎么不见啦?”
程姣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于迟钝了,从进门到现在,居然没发现屋里只有她和裴京松。
“这几天我出差没空照料,送到朋友家了。”
哦,原来是这样。
程姣有些小失落,再回过头看裴京松,见他已经准备好了淀粉糊给鲈鱼浇淋,顿时又觉得自己不能白吃白喝什么都不干,立马凑了过来说:“要不还是让我来吧?我想试试看。”
做到这一步不需要什么厨艺,裴京松洗净手拭干,就退让交给程姣。
程姣属于人菜瘾大虎得很,刚拿起鱼尾就把淀粉往上淋,浑然没发现自己的袖口没挽起。
一缕淀粉顺着她的虎口顺滑下,程姣顿时要撒开手,裴京松抽出纸巾在她腕部擦拭挡住。
“我来。”
他解开程姣的袖口,一点点往上挽起,动作很轻缓,布料向上挪动的触感,顿时让人起鸡皮疙瘩。
程姣有些紧张,专注地处理手里的鱼,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直到一段手机铃声响起,在她的裙摆口袋里震动,程姣大腿根痒痒肉作祟,手中的勺子都在抖。
“你、你帮我拿一下手机可以吗?”程姣干巴巴的说。
裴京松垂眼,手在她右侧口袋上悬浮:“这里?”
“对。”
裴京松没说话,手插|.进她裙摆口袋中,掏出了手机。
男人的手探进腿上,即使是经过允许也有所准备,程姣还是不由得咬紧牙根忍住。
手机铃声还在响,裴京松把屏幕对着她,问她要不要接听。
程姣定睛一看是程玉菡,在心里把她骂了百八十遍,但还是说:“我和她说一下一会儿打过去。”
“好。”裴京松挑眉,帮她接听后放在她耳边。
电话拨通,程姣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嗓门大得好像要把她的耳膜冲破。
裴京松立即摁下减小键,但电话那头的女声,清晰到两个人都能听见:“我草,她没事吧?我听你那么说我代入感极强我都快气炸了!她以为她是谁啊,不知道你的绯闻男友是裴京松吗?裴总一跺脚都得震三震为你摆正整个世界的倒影!”
作者有话说:
程姣:完了完了
第30章 秘密
在听到程玉菡说出话的一刻, 好像有整片的玻璃被砸破,稀稀落落碎了一地, 扎入程姣的心脏, 啪嗒啪嗒滴血。
就连说话,也带着几分难抑的尴尬:“程玉菡,我这手头有事, 我先挂了!”
“啊?你什么事啊,我……”
程姣不想听见某人的声音了,把手里的死鱼放下, 想拿过手机,但是手心又全是淀粉,她抬着手, 有些惊慌失措地看向裴京松。
也不知道是不是程姣的错觉, 始终没说话的裴京松,眼底似乎更漆黑了。
她的鸡皮疙瘩当即刺激到一个高度,尤其是听到男人气定神闲的嗓音:
“要挂断?”
程姣哑然说不出话,这手机明显是外扩, 咋咋呼呼打电话的程玉菡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读不懂空气地问了句:“姣姣?你怎么了,我咋还听见了男人的声音?你真的去会所买醉了吗?”
买醉什么买醉?程姣恨不得拿起个酒瓶子砸晕自己与世长辞。她大脑一片空白, 随着裴京松挂断电话中止了这场闹剧, 她的呼吸也稍许一窒。
裴京松放下手机, 面色如故,语气有些令她捉摸不透,低沉喑哑:“看来, 我应该是一不小心知道了你的小秘密。”
-
电饭煲滴答一声, 米饭蒸熟了。
程姣在餐桌前如坐针毡, 不敢说话哪里也不敢去,她真的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翻车了。
早知道就不接那通电话了,不对……早知道就不来裴京松家吃饭了,也不对、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给程玉菡裴京松发那条消息!
这么一想,真是不得了了,事态发生到现在的地步,还是那该死的蝴蝶效应环环相扣。
饭菜都端在桌上,飘香四溢,程姣盯着自己眼前的白米饭,事情的败露让她一丁点儿食欲都没有了。
但即使是如此,在裴京松动筷之后,她不得不顶着对方的死亡凝视也跟着一起用餐。
饭还是很好吃,糖醋鱼也酸甜可口,程姣吃着吃着,险些没掉眼泪。
这就是断头前的最后一顿美食吗?怎会如此,她还那么年轻,真的不想死啊。
程姣呜呜咽咽地在内心勾画出一副地崩山摧壮士死,八百种死法都已经走马观花地演示过一次了,每一次都让她心虚惭愧,好似下一秒就要枯萎过去。
也不知道这份壮烈牺牲的心是不是太过浓烈,程姣一口大米饭一口大鱼肉地吃,食欲突增不少。
直到她吃完饭,裴京松拾起汤勺,问她:“要不要喝一碗汤?”
程姣哽住,小心翼翼看他,好像在问:有毒吗?
裴京松对她的小眼神,并没有忽视掉那眼里的纠结和害怕。他沉声说:“关于刚才的事,我们一会儿说,先吃饭。”
程姣:“……”
完了,还真是断头饭。
盛了满满一碗烫后,程姣放下筷子接过,看着那飘忽的枸杞,默默抿勺喝,大气不敢喘一下,喝汤声也咕噜咕噜很小声,虔诚地对待这最后一顿晚饭。
裴京松无声的轻笑了下,程姣很敏感地看了眼他,总觉得裴京松好像心情挺好的。
错觉吧……
呜呜呜好诡异啊。
程姣继续低头咕噜咕噜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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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完,程姣有些撑。
窗外天色已暗,再看眼时间,已经七点半了,还不算太晚。
程姣看着外头,真的很想逃离,但事态败露,她只能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待受害者·裴京松的裁决。
裴京松倒了杯咖啡过来,程姣抬眼去看,一下子捕捉到他手持的雀雀杯。
从到家以来,裴京松一直穿着衬衫西装裤,他手中的雀雀杯圆滚滚还翘着鸟尾巴,怎么看怎么和他气质不符。
是孽缘的起始。
程姣在心里暗暗腹诽,注意到男人入座面前,她又低下头,继续不吭声。
“结合你和你朋友说的话,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的那个绯闻宋姓男友,是我?”裴京松开门见山问,丝毫不给程姣迂回的余地。
真相再次被血淋淋地揭开,程姣胸口更紧巴巴,抬头去看男人,他的态度始终温和平静,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激起他的情绪。
哪怕是她这个小骗子在利用他。
裴京松双腿交叠,坐姿随性矜从,低声说:“你可以点头,或是摇头来回答我。”
这一股审视犯人的既视感未免也太强了。
程姣顿了好久,板上钉钉的事,她只好小弧度地点头。
“好。”裴京松叩放雀雀杯,目光沉着,“你之前已经和我说过缘由,我大致也清楚了来龙去脉,不过有些细节,我还是不太清楚。”
“作为被你利用的一方,我也许,是有资格知道更详细的一切,对么。”
程姣更紧张了,这番话落入耳廓,她的心都在颤动,险些没从胸腔跳出来。
“我招我招我全都招!裴、裴先生,对不起,我……”程姣攥紧手心的裙摆,试图为自己辩解,可是话说到嘴边,她又对自己有无比清楚的认知,拧了个弯很实诚道,“我、我的确是有意故意而为之的,但是、我……”
听到‘有意故意而为之’这句话,裴京松挑眉,眼底透着几分戏谑,嗯了下:“你说。”
“其实您真的是我偶像,我喜欢你好久啦!”程姣憋红了脸,又开始胡说八道。
按照她一直以来的表现,这么说应该不过分吧?
走一走人情卖可怜,也不是不行吧……
程姣咽了咽口水,稳下思绪,继续说:“就是,我暗恋您很久,追溯到高中时期,我就对您念念不忘,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是为了你考上新大,我们还是同一个高中呢,我……”
程姣绞尽脑汁继续圆谎,裴京松在她停顿的一刻,倏然问:“我的高中时期?”
程姣脑一抽,着急为自己辩驳找理由,点头了。
裴京松一哂:“我高中的时候,你也不过是小学生,那么早就开始早恋?”
“我没有这种癖好。”
程姣:“……?”
等等。
程姣刚想扒拉着自己的手数数,很快就反应过来其中的漏洞,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是不是!我高中的时候!”
都是年龄差七岁,小学生和高中生,高中生和大学生,多少有些不太一样的,稍微搞错那简直就是刑法和纯爱的区别。
想到这,程姣看了眼气定神闲温润平静的裴京松,耳根不由得红起来,马上又低下头。
好危险的想法。
“裴先生,可以允许我继续卖惨吗?”程姣见他没再继续说,又问了句。
裴京松敛眉轻声嗯了下,意思是让她随意。
这位审判官很仁慈,程姣呼出一口气,开始专心致志地卖惨,从家庭背景再到人生经历,大片大片渲染烘托,时不时提一嘴自己的心酸,致力于营造出自己是万不得已凄凄惨惨的人设。
程姣说到动情的地方,还煞有介事地用指尖抹了抹自己的眼角,观察审判官的神情。
四目相对,程姣垂眼:“反正,就是这样,当时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言不由衷是我心生邪念,对您有了亵渎之意,对不起裴先生,我真的错了。”
程姣觉得自己真是太有诚意了,要是裴京松愿意,她也不是不可以哐哐给他磕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