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她摇头,“七月份才期末考试。”
“这么说,你没时间参加。”
“不知道......”陆敏将仰头,后脑勺抵住玻璃,“我说如果有时间的话,会去的。”
“她不知道你现在在学校工作么。”杭敬承学她靠住玻璃窗,仰头时视线对着刺眼的顶灯,只好闭上眼睛。
“知道的。她可能只是不了解高中什么时候放假。”
“嗯,很久没见的朋友了,是会这样。”
“杭老板。”陆敏忽然转头,她第一次这么叫他,眼睛里面映着顶灯的光点,闪闪烁烁,“你好像有很多朋友?”
杭敬承掀开眼皮,视线懒怠地转了一圈,落回她的眼睛,“可以这么说吧。”
“为什么呢?”
杭敬承挑眉,对她会这么问表示有点意思,“有趣,聊得来,志趣相投,就做朋友了。”
陆敏说:“我好像没有很长久的朋友。小学时跟谁约定以后要做对方的伴娘,现在连她的名字都记不清了。哪怕是娆娆,我以为我一定不会疏远,还是慢慢变远了。有时候会想,要是不长大就好了,要是不毕业就好了。人生就没有那么多段旅程,就不会有那么多分别和遗忘。”
杭敬承沉思片刻:
“其实也只是变远了而已,你还是会说她是最好的朋友,她还是会给你打电话。”
他笑着:“时间,距离,总有一样会冲淡你以为的深刻。”
“我呢,虽然通讯录几千人,最近常联系的只有这么几个,剩下大多都是偶尔想起来,约顿饭,打个球,过后聊天框就沉底了。社交么,就是不断流动的区域,有时候会与别人重合,但是重合也只是一段时间,剩下的都是不可控的。”
他举起水杯,松散弯下手腕跟她碰杯,泙泠脆响,明朗腕骨稍弯,唇碰杯沿。
陆敏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
维持人际关系来说对她并没有那么必要,虽然会感到孤独,虽然并不拒绝所有别人主动,她依旧没有任何改变的想法。
而杭敬承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她。
“一般人看我这么久,都是要收费的。”杭敬承懒洋洋睇她。
陆敏微囧,意识到自己看着他走神太久了,挪开视线,借喝水掩饰自己。
听见他笑,“躲什么,又不收你的。”
心跳漏了一拍。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破片刻宁静。
“喂,裴总。”杭敬承掏出手机,放到耳边。
路过二九,轻轻给鸟笼一脚。
二九扑棱几下:“汪汪汪!!”
“......嗯,家里养了只小狗......”
陆敏捧着杯子,稍快地喘了几口气。
她今天好奇怪。
/
因为是周五,好像什么都不做也可以。
陆敏闲来无事,抱着吉他去了书房阳台。后来杭敬承进来开视频会议,她要出去,他抬下颌示意她不用介意,指了指耳机。
陆敏又退回阳台,小心地推合阳台门。
青城的春天漫长而冷酷,温度总要比别的城市低一些,五月底气温还在十几度徘徊。
城市的璀璨灯光绵延到视线尽头,天空蒙蒙一团灰黄。
随意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手指搭在弦上轻扫,眼前落了碎发,只好偏向一侧。
“江海一叶舟,疯疯癫癫去,谁与你共游,寒风不消说,误入千层楼,点一把野火,无忧亦无愁。”*
海底与天空交接的声音,鸥鸟划过淡蓝色,不知镜与真。
浪潮声不休,忽就想起两天前,那种绝望的心境,即便过了一整年,还是会颤抖,会恐惧。
不过这次并没有预料中那么难以捱过。
为什么呢?
陆敏拨动琴弦的手指顿在空中。
继续。
“记得那时下雪,
我们一起入眠,
你说要熬过这些冬夜,
冰冷的手把我温暖借。”*
思绪断断续续发散。
那天事情发生,她好像什么都没想,就去找杭敬承了。
可是,血缘最亲密的陆建国和王丽琴都在青城。
她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想到他们。
潜意识里,杭敬承才是她可以不设防的人。
啊啾。
今晚有风,阳台太冷,陆敏打了个喷嚏,用手掌摩挲胳膊,抱吉他回房间。
杭敬承的会议似乎还没结束,她扯椅子在另一侧坐下。
放在一侧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梁丝发来的消息。
看样子是婚礼邀请函。
据说人在脆弱的时候都是第一时间缩回安全范围内的,如果有人在这个安全范围内......这就是爱情。
啊啾。
第二个喷嚏。
杭敬承随手拿起椅背上的毛毯,陆敏却呆呆地不知道接过,他瞥她一眼,摘下耳机,暂停了会议,连人带椅子扯到自己身边。
陆敏随着惯性后仰,失重感明显,心跳骤然加速。
却没有倒下去。
她胸口起伏,看着他。
杭敬承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失态,攥着手腕将毛毯盖她身上。
“冻傻了?”
“不是。”她舔了下干涸的嘴唇,舌尖只润泽一小片,粉色的,带着水渍。
波光粼粼的,像某种晶石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带着点困惑与难以置信。
他偏头低笑一声,冷寂又多情的薄唇勾起。
“不跟你收费,也不能这么看吧?”尾音上扬着,轻声逗她。
陆敏也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看他,一时又望了怎么挪开视线。
只好用手捂住眼睛。
“接吻吗?”杭敬承问。
她摇摇头,“今天好像不方便。”
沉默。
一秒,两秒。
阳台门完全没有关闭,她听到微冷的风撩动白色薄纱。
海潮夹杂烟草的味道渐近。
后颈忽然被温热掌心轻轻捺住。
杭敬承低头吻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36结尾修改,快回去看!)
然后,来晚了,臣罪该万死,负荆请罪
*歌曲《风浪里》
*歌曲《追寻你》
第38章
他握住她的手腕, 牵到自己身后,另只手按在她后颈,拇指轻轻摩挲生长碎发的细嫩皮肤, 直到她不再抗拒。
陆敏空着的手捂在自己眼睛上, 没有视觉,触觉无限放大。柔软的,坚硬的,贴在唇边,轻轻地咬啮,碾磨。
心跳轰然震颤。
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轻啸着风的声音, 带来他的味道, 躁动的, 湿潮的。
时间沙沙流逝,杭敬承稍稍松开她的后颈。陆敏捂在自己脸上的手终于脱力地垂落身侧。然而他再次欺身而上, 紧接着她的唇齿被撬开。
杭敬承这次毫不留情, 用手掌捺住她的后颈, 揽向自己。
他搅得她喘不上气。
浑身发烫, 要被他攥在掌心融化了。
陆敏用尽全力。
杭敬承意犹未尽抿了抿唇, 掀眼皮瞧她。
她闭着眼睛,唇侧润泽泛红, 气喘, 吁吁。
“我说了,不方便的。”
“抱歉。”他向她道歉, 过几秒, 又补充一句:“今天只做到这儿。”
腔调诚恳。
陆敏缓慢睁开眼睛, 适应光亮,怀疑地看着他。
一般来说,乡下的狸花猫都很机灵,机警灵敏,不与人亲近,有些是例外,看上去也是冷冰冰的,粼粼的圆眼睛里却是柔钝。
杭敬承莫名笑了,散漫地说:“我忍得住。”
“不信再来一次。”
陆敏立刻搬着自己的椅子挪开了,留给他一个小小的背影。
杭敬承手里捏着一粒耳机,眼底笑意渐深,看她一会儿,转身继续开会。
/
陆敏挪到阳台边,面对聊天界面发了半天呆。
陆敏:[信任感还对应着朋友]
陆敏:[对吧]
池娆娆:[什么?]
池娆娆:[哦]
池娆娆:[梁丝丝的事啊]
池娆娆:[我是觉得朋友和爱人只在一念之差啦]
池娆娆:[收到她的电子请柬没?]
陆敏回复:[收到了]
指尖停顿片刻,按住池娆的倒数第二条消息选择回复,[爱人要比朋友稀缺的多吧]
正在输入中。
池娆迅速回复:
[那倒是]
[不过朋友之间毫无杂念,只要稍微有点暧昧,友谊就变质喽]
陆敏盯着这两行字,抿了下嘴唇。
好像还是烫的。
她悄悄回头瞧身后的男人,他手边摞着几份文件,开会时谈吐严肃,与刚才的懒散判若两人。
许是注意到她的视线,杭敬承忽然转头瞥过来,陆敏迅速收回视线。
/
周末两天,陆敏只是洗了床单、晒了被子,半点工作都没有做,渐渐修补了自己的心情。
她周一上午有三节课,最后一堂几乎站不住,靠在讲桌上讲了半节课。
课后匆匆离开教学楼。
上个周发生的不是什么好事,她不想像上次一样撞见流言蜚语。
办公室这会儿人很少,原本罗茜的位置上坐了个面生的年轻老师,在跟学生谈话,见陆敏进来,跟她点了点头算打招呼。
陆敏也点头致意,迅速挪开视线,回到自己位置上。
教案抄了几个字,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上学期休产假离开的老师,当时挺着大肚子来学校上课,直到临产才休假,陆敏和胡菲菲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入职的,所以没见几面。
何芮汀站在新换的班主任南雁面前,两手背在身后,纤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扯身后的散尾葵叶子。
她偷瞄身旁的陈书屹,顺便送他一个白眼,少年冷冷淡淡挪开视线。
她愤愤咬唇,下唇出现齿痕,很快消失,趁班主任不注意,用口型说:“陆老师。”
陈书屹瞥她一眼,没做什么反应,何芮汀没来得及发作,听见班主任拍桌子。
“何芮汀!”
“老师正在讲话你在做什么?”
小姑娘身体一震,垂下脑袋。
南雁严厉恳切:“再次重申,虽然你跟陈书屹同学家里关系非常好,是一起转来的,过阵子还要转走。但是!你高调给他读情书的行为已经影响了班级正常秩序。而且,何芮汀同学,你的成绩在月考和期中考试中出现明显下滑。虽然你家里有钱可能不在意这些,但是有些品质老师希望你可以在少年时期培养!”
办公室人少,南雁刻意压低了声音,陆敏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翻页时朝那个方向看了看。
她记得这两个学生之前因为疑似恋爱,被罗茜抓到过。
现在看来,不算是小情侣,只是女生喜欢男生,男生似乎对女生无感。
聊到最后,南雁出去接电话,何芮汀往陈书屹手里塞了盒什么东西,陈书屹不接,她也不恼,自己郁闷几秒,又巴巴贴他身边了。
少女的热情几乎像燎原烈火。
陆敏感叹。
正午干燥温暖的风撩动鬓边碎发,她放下笔,想起件旧事。
好像是那年三月还是四月,农业教授去给高一学生讲科普课,学校叫每位同学带几朵花来。
她从家抱了盆水仙,到学校才知道大部分人拿的都是鲜切花,精致娇艳那种。
杭敬承那朵是白色郁金香,她上课时偷偷瞄过好多眼,差点被老师抓住走神。
临近下课,教授很浪漫地提议,同学们可以相互交换自己的花。
班级里暗暗沸腾。
陆敏也是。
许多人暗戳戳试探自己的喜欢的人,明着暗着将花塞到TA桌箱。
杭敬承那桌跟开花店似的,粉玫瑰、紫罗兰、向日葵、满天星......
陆敏当然不指望他那朵能到自己手里,以他的性格,那朵郁金香大概会被朋友抢走。
然而某节课课间,真的有一个女孩手里拿了朵白色郁金香——
事隔经年,陆敏已经不记得这女孩叫什么,长什么摸样,但是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先是松了一口气,心说早猜到会这样,然后是巨大的失落,像一点点吞没夕阳的地平线,将她隐没阴影中。
陆敏带来的这盆水仙被同桌嘲笑了半天,说像韭菜叶子和煮熟的蛋清,哦对了,还有毒。
是嘛......其实她在发现杭敬承送别的女孩花之前,一直在猜测,有多少可能把花送到他手中。
那女孩子拿着花笑吟吟从窗外路过,她闷闷趴了半分钟桌子,将水仙塞到同桌怀里。
“干嘛?想毒死我?”
“扔掉。”
反正她也不会送出去了。
暗恋呐。
小小的心装了一个人,然后整季整季下雨。
需要好多勇气的。
对上某道视线,陆敏回神。
陈书屹已经看向别处。
陆敏记得这他跟何芮汀是从历城三中转过来的。
她不想跟原来的事和人有任何牵扯,冷淡地收回视线。
/
罗茜被停职,高建平神出鬼没,学生们不太接触,手里的工作一点都没少,陆敏平静忙碌地过了一个周。
周五,临近午餐时间,她收拾东西去餐厅,在门口碰见刚下课的胡菲菲。
“陆老师。”胡菲菲一蹦一跳靠近她,顺便帮她撩开门帘。
“谢谢。”陆敏说。
“你听说没,高主任和罗老师的事。啧啧,精彩死了......”胡菲菲头顶燃着八卦之魂。
陆迟疑片刻,轻轻摇头。
“据说,高主任啊......”胡菲菲四下看了看,没有耳目,凑到陆敏耳边,“高主任被人耍了,不知道什么哪冒出来的省厅里的秘书给他打电话叫他办什么事,他还想去邀功呢,结果电话那边不认账,说他有毛病。”
“什么意思,电话那头换人了?”陆敏没听明白。
“我觉得更可能是高主任太着急了,随便谁打电话自称是省厅的人,他就信了呗,结果出力不讨好哈哈。高主任身边的朱老师说的,你可别往外传。”
高建平这么精明势力的老油条,居然也会吃这种亏,陆敏觉得不可思议。
胡菲菲说:“还有一件,还有一件,你今早看见罗老师没?”
“没。”陆敏摇头,“今早有课。她不是停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