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压根儿没在学习,桌上摆满了辅导资料,但下头压着的言情小说才是她的真实目的。是以,鹿茂勋敲门的时候,她吓得一哆嗦,赶紧把课本巴拉过来,盖住小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回应:“哎。”
鹿茂勋探头,说:“阿也来了,找你借课本。”
鹿桃眼皮一跳,语气控制不住的雀跃,“借哪一科?”
鹿茂勋才想起来陈牧也没说,“你问问他吧,没别的事,爸爸回卧室了啊。”
“嗯。”
鹿桃喜滋滋的打算出去,突然想起还穿着吊带睡裙,于是折返,从衣柜里找了件薄外套披上。
客厅里的光亮的晃眼。
陈牧也站在玄关处,一步都没挪动,等着鹿茂勋回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鹿桃。
她扒着墙边,表情怯生生的,局促的好像第一天认识他。
陈牧也被她这态度搞得也不太自在了。
最终还是鹿桃先开口:“借什么课本?”
“数学。”
“哦,那你过来吧。”
“……”
陈牧也犹豫了一下,抬脚跟上。
那条通往少女房间的走廊长到仿佛没有尽头,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陈牧也盯着她的背影,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她是不是瘦了点。
手臂和肚子还是肉嘟嘟的,个子也没长高,但脸小了一圈,婴儿肥没了。
背脊也单薄了一些。
鹿桃隐隐察觉到他的视线,心脏因为紧张扑通扑通剧烈跳动。
她不是小孩子了,没办法无所顾忌地凑过去,天真烂漫地问:“小哥哥,你是不是在看我啊?”
她现在甚至不会叫他“小哥哥”,而是连名带姓的“陈牧也”。
推开房门,里头的陈设一如往常,连乱糟糟的桌面都没变。
陈牧也飞快地瞥了眼贝壳床,小时候觉得好大啊,现在瞧,都不知道她躺在上面能不能伸开腿。
枕头边,放着另一只粉色小熊,她应该是经常抱着,绒毛都软塌了。
陈牧也抿着嘴,无奈地笑了笑。
鹿桃没有注意他的目光,埋头在一堆书本里扒拉,费半天劲儿才找到卷边的数学课本,递给他的时候,里头夹着的试卷哗啦啦掉在地上。
陈牧也:“……”
鹿桃尴尬死了,弯腰去捡,企图找补一句自己平常没有那么不修边幅。但话刚到嘴边,她突然记起来,以前订卷子、包书皮,甚至在课本上写名字,都是陈牧也的活儿。
真实的她什么样,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陈牧也看到这一幕,强迫症爆发,也顾不上两人还在闹冷战,开始动手帮她整理。
台灯昏暗的光只噫哗能照亮屋子里这方寸之地,陈牧也低着头,一半脸藏在阴影里,有股淡淡的阴郁。
鹿桃突地想起方才看得小说里讲,遗世独立,应当就是这样的。
陈牧也利索的整理好卷子,用订书机订成整齐的一沓,无奈地叹:“鹿桃,你没我不行啊。”
他以前也爱这么怼她,嘲讽她不独立,鹿桃每回都不服气地回击。
不过事实证明,她确实没他有条理。
此情此景,因为这句话,两人之间好像回到之前还能互相开玩笑的时候,隔阂随之慢慢崩开一条缝隙。
鹿桃吐吐舌头,没有反驳。
陈牧也把试卷放在桌上,只拿了课本,说:“明天给你送来。”
鹿桃“哦”了一声,送他出门。
陈牧也一只手刚搭在把手上,鹿桃冷不丁叫他:“哎,陈牧也。”
他垂眸睨她,不疾不徐地道:“嗯?”
“……”
鹿桃对上他的目光,又开始犯怵。
人到了某个阶段,便会变得不坦然。
她管这叫成长后遗症。
陈牧也见她犹豫不决,于是拉了一把门,做出真要离开的样子。
鹿桃一慌,硬着头皮,脱口而出,“咱俩还是朋友吧?”
虽然交流越来越少了,彼此之间还有不能告知对方的小秘密。但他们之间,属于青梅竹马特有的羁绊还是存在的吧。
她以后,虽然会有很多很多朋友,但最在乎的肯定还是他。
陈牧也顿了下,反问:“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有被绝交的误解?”
“……”
也不是。
鹿桃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回忆起来,应该是她先跟他保持距离的。
陈牧也把数学课本卷成筒,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脑袋,意味深长地道:“你把胡思乱想的功夫放在学习上,数学成绩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
鹿桃方才那点儿少女怀春的心思顿时荡然无存。
还是别和好了。
不然,她早晚得被他的话刺死。
第18章 小学
夏日蝉鸣喧嚣, 烈日当空,火舌卷过大地, 地面的蒸汽泛起波浪。
因为担心学生们在室外上体育课会中暑, 老师临时改为室内,用多媒体给大家放电影看。
窗帘拉紧,密不透风, 因为只开了前排灯,教室里又暗又闷。
电影的背景音乐里,时不时夹杂着几声窃窃私语。
体育老师眼皮都不抬一下, 搬来一把椅子,坐在讲台上专心玩手机。
苏蔓拍拍前面的鹿桃,她会意, 举着课本挡住脸, 向后倚着椅背。
“你跟陈牧也和好啦?”苏蔓声音很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调侃。
鹿桃不好意思地道:“我们没吵架……”
说完,她余光瞥向同桌的陈牧也。
他低头,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 因为屋里太热, 鼻尖上出了一层薄汗,脸颊闷出了红晕。
教室里的风扇老旧, 一入夏, 开了没几天便彻底宣告退休, 大家只能拿课本扇风。现在临近中午,热的人心烦意乱,大半的同学怏怏地趴在桌上。
陈牧也揪着衣领扇扇风, 实在忍无可忍了, 扭头跟坐在后门旁边的女生搭话:“麻烦你稍微开一下门, 谢谢。”
对方先是愣了一下,回过神,显得有几分受宠若惊,忙不迭起身开门。
微风拂过,陈牧也浑身的燥意终于得到缓解,再次集中精神,在纸上写写画画,认真解奥数题。
蓦地,他应该是察觉到有道似有若无的视线,于是循着望过来,一下撞入没来得及躲避的鹿桃的眼中。
她失措地眨眨眼,慢吞吞地移开,看向讲台上的多媒体幕布。
陈牧也不明所以衤糀,凑近一些,低声问:“什么事?”
鹿桃抿嘴,嘀咕:“没。”
他睨她一眼,应该是觉得莫名其妙,但没多问,坐回去继续解题。
后面传来一声轻笑,隔了半晌,苏蔓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条,揉成团,向前丢在她桌上。
鹿桃怕被老师发现,将纸条藏在桌洞里拆开,低头飞快瞄一眼:【口是心非】
鹿桃脸颊烫烫的,她明白苏蔓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固执地提笔写:【真的没有吵架】
她扔回去之后,苏蔓看完没再纠结这个。
那一小圈的人在讨论暑假去哪儿玩,她问鹿桃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鹿桃面露难色:“我和陈牧也约好了……”
有人眯着眼睛,贼兮兮地想叫,紧接着,陈牧也扭头看过来,目光如炬。
对方一吓,起哄声卡在喉头,梗住了。
鹿桃抱歉道:“如果我有时间,会在Q.Q给你发消息。好吗?”
她真的不能爽约。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两家的约定,上个周末便定下去海边避暑,泳衣都买了。
既然如此,苏蔓只能遗憾作罢。
中午放学的时候,鹿桃还安慰她说:“初中我们还可以再见面嘛。”
既然能分到同一所小学,那么在同一所初中的几率也是很大的。所以就算小学毕业在即,同学们也没什么恋恋不舍的情绪。
苏蔓“嗯”了一声,瞥见不远不近跟着的陈牧也,立刻激动起来。她故意拐了鹿桃一下,挤眉弄眼,“你和他的约定肯定更重要,放心,我不吃醋。”
鹿桃短暂的呆滞之后,难为情的感觉慢慢涌上来。都怪周俊豪这个大嘴巴告诉苏蔓她以前嚷嚷要嫁给陈牧也的事儿,虽然她后来解释过自己年纪小不懂事,说的话不作数,但苏蔓还是老拿这个羞她。
走廊里人来人往的,鹿桃生怕被人听见,赶紧拽住苏蔓,耳朵都红透了,小声强调:“你别造谣,我们只是朋友。”
“知道啦,知道啦。”
苏蔓随口敷衍,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记到心里。
出了校门,两人分道扬镳。
她和陈牧也走了另一条小路。
正午时分,太阳就在头顶上,一路上树荫遮盖的地方很少。
鹿桃晒得睁不开眼睛,突地,头顶一重,陈牧也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在她脑袋上。
淡淡的清香味袭来,很熟悉,是陈牧也身上的味道。
苏蔓揶揄的话还在耳边回荡,鹿桃并非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早就通过电视剧和小说懂得了“喜欢”是什么。
当然,懂得归懂得,她和陈牧也只是朋友而已,如果再稍微近一些,便是青梅竹马。
在她心里,他和周俊豪没有不同,但再怎么讲,陈牧也也是个男生。他长相俊俏,成绩优秀,属于这个年纪里的佼佼者。
正是刚有男女之别意识,被人开个“谁喜欢谁”的玩笑就能红半天脸的年龄。试问,哪个女生跟他待在一起能平心静气的?
鹿桃心窝里那滩死水被人恶意投入一块巨石,荡起一圈圈涟漪,久久未平息。
她破天荒的扭捏起来,攥着衣角遮住脸,眼睛一直盯着脚下凹凸不平的道路,声如蚊蝇:“你、你不晒吗?”
“没事,”陈牧也语气毫无波澜,“你披着吧。”
“……”
鹿桃掀起衣角,飞快地瞄他一眼。
陈牧也还是寻常的样子,声音起伏不大,带着几分稚气,表情却因为冷淡显得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仿佛递给她外套完全是举手之劳,没有半点儿多余的想法。
鹿桃开始懊悔那些自作多情的揣测,方才强烈到不容忽视的悸动慢慢冷却。
彻底静下来之后,她用手轻轻拍脸,心里犯嘀咕:一切都怪这令人心浮气躁的坏天气,怪教坏人的言情小说,怪来势汹汹的青春期,怪苏蔓拿她和陈牧也瞎开玩笑。
总之不会有别的原因引起她悸动。
***
午休时,外头的蝉鸣喧嚣,卧室里开着空调,冷的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鹿桃睡得很不踏实,带着满肚子气起床。
陈牧也刚睡醒话也不多。
两人沉默着从小区出来,她还披着他的校服外套,惨白的一张小脸躲在阴影里,抿着嘴,表情瞧起来不算明朗。
陈牧也现在看她安安静静的,只感觉大事不妙,怕她瞎琢磨什么,又要玩冷战。
他破天荒地主动开口:“鹿桃。”
鹿桃抬眸,鼻音很重:“嗯?”
“你别把自己憋死了。”陈牧也把衣服往两旁拨了拨。
她头发乱糟糟的,像个小疯子,脸颊被晒得粉嫩,鼻尖还挂着汗珠,嘴角往下耷拉,一瞧心情就不好。
陈牧也笃定,“没睡好。”
“嗯,”鹿桃忿忿地,“空调温度太凉了,知了也吵的我睡不安稳。”
前面就是学生通道,人越来越多,她把盖在头上的校服掀下来,在臂弯里抱着,然后撩了一把碎发,嘀咕:“好烦。”
陈牧也目光在她怀里的衣服上定了定,掩饰性地轻咳:“怎么才能不烦?”
其实鹿桃说完,火消了不少。不过,她闻言,一双黑又亮的眸子立刻紧盯他,巴巴地说:“我想喝冰水。”
陈高峰最近部队事多,不怎么回来,给他留了一笔生活费。陈牧也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省下来的都进自己腰包了。
而且,一瓶冰水,她想喝就买呗。
校门口的小卖店这会儿人不多,陈牧也在冰柜里捞出一瓶,付过钱,腾出手拧开瓶盖才给她。
鹿桃抿了一小口,浑身冰的一激灵,热意消退不少。
她顺势递给陈牧也,“喝不喝?”
陈牧也有洁癖,不爱跟人用同一个杯子喝水,于是摇摇头。
她确认:“真不要?”
陈牧也:“嗯。”
“那好吧,这瓶水归我了。”
鹿桃心情就因为这一瓶水好起来,一蹦一跳的往前走,后脑勺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的。
陈牧也鬼使神差的弯曲手指,任由发尾从指缝间溜走。
他装作无事发生,同她并肩上楼。
下午最后一节阅读课临时改成了健康知识教育课,还要男女生分开学习,搞得神秘兮兮的。
鹿桃脑袋昏沉,掌心狠狠地压了压胀痛的小腹。从第一节 课开始,她身上那股黏糊的感觉就没消下去过,腿根泛酸,腰也有点疼,但最不舒服的就是肚子。
陈牧也最先注意到她不舒服,下课时给她接了杯热水。
鹿桃喝了之后稍微舒服了些,但换教室这两步路的功夫,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
讲课的女老师一进门,就将拎着的大袋子打开,将里头的卫生棉给学生们发下去。
鹿桃捏着粉色的一小片,有些难为情地缩了缩脖子。
苏蔓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她上周已经来了初.潮,这东西自然也会用,根本用不着听。
鹿桃侧脸,小声问:“来那个,真有老师说的那么疼?”
“没有吧,”苏蔓说,“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有的人会疼,有的人不会。我只会腰疼腿酸,小腹麻酥酥的。”
鹿桃心里一咯噔,惶恐又紧张,忐忑地问:“只要有这些症状,就是来那个?”
苏蔓没所谓地道:“不一定,直接去卫生间瞧一瞧更准确。”
“……”
鹿桃小腹的抽痛感越来越剧烈,她不得不弯腰,压迫肚子减轻不适感。
苏蔓正跟隔壁的女生说笑,突然听到鹿桃叫她,立刻扭头。
鹿桃眼眶通红,小脸煞白,有气无力地道:“你能陪我去趟卫生间吗?”
“好。”苏蔓被她的样子吓到,忙从位置上起来。
临走之间,鹿桃当着她的面把卫生棉塞进口袋里。
苏蔓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下意识扫了眼她的裤子,确认没有沾上东西。
鹿桃刚一迈步子,清楚的感受到有股暖流涌出来,她背脊一僵,真要哭了。陌生的感觉让她迷茫又无措,看向苏蔓时,像只迷路无助的小兔子,让人心疼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