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武僧身体里也有黑色猫爪模样的钉子。
真奇怪, 这些线索在此刻突兀的浮出脑海, 撞在他的思考神经上。虽然总觉得这些东西之间一定有着某些线索, 但陈乙也只是抓住了一些模糊的碎片, 无法真的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怪物从墙壁上跳下来。
它跳下来的姿势也很轻盈, 像一只真正的猫一样，竖起的尾巴, 不时抖动的耳朵。
其他人已经因为害怕而完全躲到陈乙身后去了。怪物站到他们面前后, 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也肆无忌惮的蔓延开，填满了这个狭窄的巷子。
有时候血腥味太浓会变得像某种糖浆的味道。这股味道令人呼吸困难, 思考缓慢。
陈乙和怪物对上视线, 怪物咧开那张已经完全不像人类的嘴, 生长白色倒刺的舌头在众人眼前翘起：“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回答对了，我就让你们通过。”
“如果回答错了——那就是你们的下场。”
它身后的尾巴晃了晃，指向某个方向。其他人忍不住顺着它尾巴指示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被尾巴指着的墙根，正躺着几具被切碎的尸体。
死状凄惨的尸体，光是看上几眼都会令人感到作呕。胃袋里装满酒液的崔杨终于忍不住，扶着墙根大吐特吐起来。
陈乙也注视着那堆形容凄惨的尸体。
虽然尸体被分割了，但还是能看出他们身上原本穿着的衣物。虽然今天的聚会陈乙没有和其他人聊天，但他出色的记忆力也记住了大部分人的穿着，有好几位学长学姐的衣服，都可以和地上尸块挂着的布料对应上衣服特征和颜色。
陈乙：“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吗？”
怪物并没有回答陈乙的话。它就像一个在严格执行自我运行程序的机器人一样，顺着自己刚刚没说完的话继续往下：“现在，请听题。”
“1+1等于几？”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只要是上过幼儿园的孩子都能轻易的回答出来。但前提是，提问的不是怪物。
崔杨好不容易把胃里的酒吐干净了，闻言正要回答——林余之和章林江连忙拽住他胳膊。
章林江道：“别回答！万一他要说一杯水加另外一杯水其实还是一杯水呢？你真想去地板上和那群尸体躺着啊！”
虽然章林江的话是假设，但他这么一说，崔杨浑浑噩噩的脑袋也感到几分害怕，连忙把嘴闭上。
良久没有听到回答，怪物明显开始不耐烦了。它朝着陈乙他们走过去，尖尖的利爪已经弹了出来。
陈乙没有后退，横在怪物和自己的舍友之间——怪物开口道：“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不回答我的问题，那就要算你们交白卷了。”
“交白卷的学生将会受到惩罚。”怪物从喉咙里挤出这句作为定论，同时迈开步伐走向陈乙。
陈乙：“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逃跑，还来得及。”
他的声音很冷静。但在眼下这种情况，从陈乙嘴巴里在说出诸如此具备威胁性的话，给人一种不真实不正确的恍惚感，几乎要让人怀疑陈乙的精神状态。
半猫半人的怪物歪着脑袋露出了思考的表情。但它做出这种表情只有一瞬，很快它又继续向陈乙迈步，脊背缓慢弓起，逐渐露出攻击的姿态。
怪物的影子背着光投下来，照在陈乙身上，和他的影子融为一体。他们交叠的影子像是被扔下一枚石子那样，以陈乙为中心，缓慢荡漾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怪物每前进一步，那荡开的涟漪就越大。等它快要走到陈乙面前时，地上的影子已经开始像煮沸的开水一样打滚冒泡了。
暗青色阴影流淌，影子铺开的面积早就超过了正常影子该有的范围。这样的异常明显也引起了怪物的注意，它有些困惑的低下头看着地面的影子——黑色的影子缓慢涌起，像是某种粘稠的物质。
它们构成了一个模糊的模样，一个类似于穿着蓬蓬裙的少女剪影，手上撑着一把精致过头的小洋伞。那剪影横与陈乙和怪物之间，不只是陈乙，就连其他人也看见了剪影。
明明只是剪影而已。
但光是那纤细的形象落在视网膜，都让人有些呼吸困难。一种迟缓的，难以形容的，毛骨悚然的恐惧，一种人类刻在DNA里的，对食物链上端生物所怀有的恐惧，在他们看见少女剪影的瞬间，排山倒海的淹没了他们。
形似猫咪的怪物尾巴倒竖炸毛，一副看见了比自己还可怕的怪物的表情，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啸后转身朝着巷子外面跑去！
只可惜它的脚下已经铺满了黑色阴影。在它刚跨出第一步的瞬间，黑色阴影如同无数藤蔓，缠绕着他的脚踝向上，无声将它拖入影子之中。
它还在试图挣扎着往外跑，然而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最终只能在影子表面留下一圈浅浅的涟漪。
而完成了这一切的李棠稚仍然是那副游刃有余的表情，杀了杨桃后她似乎拿回来不少力量，陈乙感觉她好像变得更强了。
他转头看了眼晕倒在地的几个大男人，沉默。
李棠稚背着手跳到他身后，抓住他袖子，探出脑袋，也学陈乙的模样皱起眉，探究的看着地面上那几个晕倒的男人。
目光扫过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章林江时，李棠稚‘咦’了一声。
陈乙：“怎么了？”
李棠稚指了指章林江和林余之：“他们两个被轻度污染了，另外两个只是吓晕，没有事情。不过灵性这么敏感的人类很稀少，没想到你的宿舍里一下子就冒出来两个。”
“而且他好像还是那种——”
李棠稚食指隔空点了点章林江，皱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她的语言库存有些匮乏，所以皱着眉‘那种’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
陈乙倒是很有耐心，垂眼安静的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那种’了半天，李棠稚终于从自己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词汇库里找出了一个比较贴近的词：“他好像是那种对污染抗性很高的人。”
陈乙：“抗性很高？是不容易被污染的意思吗？”
李棠稚摇头：“灵性高的人都更容易被污染。但抗性高的话，就算被污染了也可以保持理智，换成比较通俗的说法，大概就是……精神抗压力比较强？”
陈乙有点意外。
因为他知道灵性高的人多多少少会招惹到一些怪谈，比如程芯，她从小就能看见很多无害的怪谈。但是陈乙和章林江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听他提过什么怪谈之类的东西，也没听说章林江见过鬼或者信仰什么宗教。
陈乙一直以为章林江就是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普通人。
此时半猫半人的怪物已经被李棠稚拽回了里世界，一时半会也出不来。比起那个怪物，明显还是眼下的情况更糟糕一点：陈乙虽然身体素质很好，但要他自己一口气扛四个同龄男性回宿舍，多少还是有些困难。
稍加思索，陈乙心里很快就有了决定。
他拎起章林江往学生宿舍走去，一路上倒也没有刻意避开校园内的公共摄像头。在进入宿舍时，门口值夜班的舍管大妈顺口问了句：“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陈乙扶着章林江，抬头，表情认真诚恳：“去参加新生聚会，结果他喝多了。”
舍管大妈看了眼半昏迷的章林江，没有怀疑，给他两开了门：“看在你们是新生的份儿上，这次就放过你们了，快进去吧。”
陈乙礼貌的给阿姨道谢，在阿姨满意的笑容中扶着章林江回到宿舍楼。从正门去201，就势必要经过101门口。
101宿舍倒是经常不关门，门缝微微敞开。陈乙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脚步声，101的成员应该也听到了。
那位信佛教的包闪学长探头出来，刚好和扶着章林江的陈乙对上视线。二人四目相对，陈乙面无表情，包闪却像见了鬼似的迅速把头缩回去，同时101那扇常年不关的宿舍门，当着陈乙的面‘砰’的一声给甩上了。
陈乙：“……”
李棠稚愤愤不平：“真过分！怎么可以当着你的面摔门！我都没有这样对你摔过门！”
说完，她冲过去框框对着那扇门踹了两脚，门内顿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有喊阿弥陀佛的，也有喊阿门的。李棠稚皱着鼻尖，冲那扇门扮了个恶狠狠的鬼脸：“略！吓死你们！”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文案剧情了！【搓手手】
说实话，一开始摸文案的时候，只是因为当时在推特看了某位太太的鬼新娘套图，脑子里就自然而然冒出了这样的梗，但是正文开始动工，再到现在人设逐渐完善之后，就感觉以陈乙的性格根本不会说出文案那句话，让他承认棠稚是女朋友就已经是极限了，要他管棠稚喊老婆，这无异于逼着基督教徒管圣母玛利亚叫老婆【基督教徒：？烧死你哦！】，所以在写这段的时候酌情再三，还是改了陈乙的台词。
今天码完字真的太晚了，等会再写一章我就得睡觉，明天还要上班，然后下班了要去医院看家里的长辈，等明天晚上有空了我再把文案也改一下，如果因为台词的不同给大家造成了落差，我的锅，我先道歉，私密马赛qwq
第66章
陈乙无奈, 伸手抓住李棠稚衣领，往自己身边轻拽：“走了。”
李棠稚又被拽回陈乙身边。
她偏着头，乌黑深幽的眼瞳望着陈乙, 嘴角翘起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得意这样的情绪十分生动的出现在她脸上, 她连蹦带跳，绕着陈乙：“我帮你出气呢！你都不生气吗？”
陈乙觉得没什么可生气的。
他照实回答：“没什么感觉。”
“好吧。”李棠稚撇了撇嘴，脸上得意高兴的表情，瞬间又变得耷拉下来。
陈乙自然最见不得李棠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犹豫片刻，还是组织语言找补：“但是你帮我，我很高兴。”
李棠稚一听, 立刻又跟着眉飞色舞起来：“是吧？是吧是吧？所以还是高兴的吧？”
陈乙笑了笑，微微点头：“嗯, 还是高兴的。”
一听陈乙承认自己还是高兴的, 李棠稚脸上笑容顿时变得更加灿烂。她把手背到身后, 蹦蹦跳跳往楼上走，小脑袋骄傲的扬着, 好像自己干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那样。
光是看见李棠稚的这副模样, 陈乙心底便由衷的感到几分快乐。
把昏迷的章林江拎回宿舍, 陈乙又换了一张电话卡打电话给110, 向对方报告了农村KTV附近的异常。他对于将昏迷的舍友扔在荒郊野外这个行为并没有丝毫的愧疚心理, 甚至认为自己在怪物对所有人出手之前救人就已经是十分善良的行为。
打完电话后陈乙进浴室冲了个澡，将刚刚打完110的电话卡掰开扔进浴室下水道, 然后回自己床上躺着睡觉。
陈乙不是那种遇到了怪物就会做噩梦的类型。
相反——他从小就有个极佳的睡眠质量, 只要是想睡觉的时候就可以立刻进入深度睡眠，从来不会浪费精力去做梦。在大多数小孩因为自身骨骼增长而做着在天空翱翔的美梦时, 陈乙仍然保持着一觉睡到大天亮的良好睡眠。
但是今天, 陈乙却做梦了。
很奇怪的, 陈乙在梦里也清楚的认知到自己在做梦。他梦到了中学时期，梦到了李棠稚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原本形态的夜晚，他们一起坐在红色的月亮上，遥望着那颗明亮燃烧的太阳。
但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陈乙却突然回头看了眼身后，看向和太阳截然相反的方向：他看见了地球。
距离月亮很近很近的地球，近到好像这颗赤红的卫星很快就要突破大气层，变成一团燃烧的灾难降临到地球上。
当这种联想出现在陈乙大脑之中的时候，他眼前也紧接着出现了宛如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色！
大量燃烧的陨石从天际坠落，四周的空气中蔓延着黑红色破口，数不清的怪物顺着破口，从里世界爬进了现实世界。人们四处尖叫逃窜，表世界普通人构造的秩序在天灾下彻底崩塌，昔日高大华美的建筑全部化为废墟。
而疲于逃命的不止有人类，还有从里世界里爬出来的怪物。它们无心攻击人类，却在逃跑的过程中——因为个体力量的差异——而间接造成了大量人类的死亡。
强烈的污染从两个世界的破口处满溢出来，整个世界都被绝望笼罩。
陈乙站在奔逃的怪物和人类之间，他逆着人群往就近的一个黑红色破口走去。空气中的污染已经达到了令人呼吸都困难的程度，但即使是这种程度的污染也对陈乙不起什么作用。
他困惑的察觉到眼前景色过分熟悉，就好像这场梦折射了陈乙曾经见过的某个画面。
他穿过破口进入里世界，里世界到处都燃烧着火焰，许多来不及逃跑的怪物身体被火焰点燃，哀嚎着躺在地上打滚。微微湿润的黑红色土地因为承重而略微下陷，地面落满烧焦的眼球，枯萎的触手，蠕动的驱虫，狰狞的尸体。
天空已经完全变成了赤红的颜色。
那枚距离里世界无比接近的月亮——此刻它和里世界的距离已经不仅仅是接近了。
它正在坠落！
突破大气层，带着无比接近太阳的温度，疯狂的自我燃烧，同时向着里世界的大地坠落！当那枚红色的月亮彻底坠落到地面时，威力相当于上百枚原子弹捆在一起同时爆炸！
整个里世界的活物都将在这可怕的爆炸中灰飞烟灭！
在这巨大的灾难之中，蓦然有鼓声由远及近。
那种混杂在燃烧物和尸体之间的鼓声，庞大又疯狂的击打声，当它们落进陈乙的耳朵里时，让陈乙感到了一阵阵头痛。他不禁扶住自己额头，眉毛皱起，步伐也踉跄起来——
原本清晰的思绪骤然变成一团混乱，眼前的景色全部变成了扭曲的线条和颜色碎片。它们不停的旋转混合，像是把人类的五感都扔进了洗衣机里搅拌。
但这些颜色又并非完全的块块分明。它们在搅拌中时不时的溶解混合。陈乙脚下踩着的坚实土地突然变成了虚无，他在这片虚无中坠落，不禁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在黑暗中抓了一把；本能让他想要抓住点什么来稳住自己。
但是最终陈乙什么都没有抓住。
他在一片混乱的，宛如巨大万花筒内部的黑暗中，不断地下坠，下坠。这下坠似乎是永无止境的，不管往底下坠落几百年几千年，也不会触碰到底部。
在下坠的过程中陈乙听不见任何的声音，甚至连下坠本该用的风声也不见了。
他试图思考，但他的脑子却变得像浆糊一样混乱了。只剩下那低沉又疯狂的鼓声，一遍又一遍敲击着陈乙的耳膜。
这种癫狂的混乱给陈乙一种熟悉感，他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再度伸出手去试图抓住一些什么；即使他的掌心空无一物，但他仍旧试图抓住一些什么。
他应该知道这种扭曲的黑暗代表着什么才对——因为——因为——
模糊的念头从他脑海中一掠而过，霎时好似大梦初醒，又像黄粱一梦的主角突然闻到黄粱米香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