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纾花:“你也是经历过怪谈事件的人,那我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这次KTV附近被虐杀的大学生,教堂里被烧死的神父,极有可能就是怪谈的手笔。”
陈乙眨了眨眼,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因为这个动作而显露出几分无辜来。
“哦……是怪谈啊。”
“你不要一副才知道的样子!”林纾花眉头一皱,“你应该早就知道这是怪谈了吧?人类能办到那样的事情吗?”
陈乙:“林警官,我虽然看起来比较稳重,但实际上我只是个普通人,你如果要要求我像你的属下一样,一眼就分辨那些稀奇古怪的案件到底是人类所犯还是怪谈所犯,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而且,也不是说人类就一定办不到吧?虽然我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这些案件是怎么回事,但说不定就是人类干的呢?”
他语气十分诚恳,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带着‘我是为你好呢’的意味。但无疑,这种语气变得更容易让人生气了。
林纾花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能被对方带着节奏走。
“既然你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么力所能及之处为我们提供一些线索总没有问题吧?昨天晚上你是否和舍友一起前往KTV参加了晚会?”林纾花换了种方式,直奔主题的询问。
陈乙没有完全撒谎,半真半假的回答:“是去了。”
林纾花:“你知道这场晚会是由谁发起的吗?”
陈乙摇头:“不清楚。”
林纾花又问:“那你能描述一下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吗?”
陈乙:“昨天晚上我们宿舍一起去KTV参加晚会,我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所以就一直和章林江坐在角落里吃东西。等到了十一点左右,大家因为第二天还有课就先散会离开,我跟章林江一起回了宿舍。”
林纾花以为还有下文。但她等了一会,只见对面坐在椅子上的陈乙面色冷静,一副‘没了’的模样。
林纾花:“……就这样?”
陈乙点头,理所当然的回答:“就这样啊。”
林纾花不死心,追问:“你在回宿舍的路上就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你和其他舍友一起回的宿舍?”
陈乙微微皱眉,装出一副回忆的模样:“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情,就是很顺利的和章林江一起走回宿舍,大家各自洗漱睡觉了。”
“不过我记得昨天晚上只有章林江和我是同时回到宿舍的,另外两个人要照看喝醉酒的崔杨,所以要走得比我们慢点。”
林纾花:“崔杨喝醉了,你就没有想过和其他舍友一起留下来照看他吗?”
“我为什么要留下来?”陈乙微微偏了偏脸,理所当然,“我和他关系不太好,只是普通舍友而已。”
“……”
虽然陈乙的回答有些噎人,但也能和另外几个人提供的证词完全对上——崔杨昨天晚上在KTV里喝多了,戴章和林余之要照顾崔杨,而陈乙和章林江两个人还比较清醒,就先离开回宿舍了。
中途不甘心的林纾花又换了好几个方式询问,但不管林纾花怎么问,陈乙的回答始终只有那些内容。
他不像另外几个人那样,只要回忆昨晚就立刻感到头痛欲裂。陈乙的思维非常清晰,说话也具备完整的逻辑——林纾花从他的话里找不出漏洞,但却因此更加怀疑陈乙。
意识到自己没办法从陈乙嘴里撬出有用的信息,林纾花只好不情不愿的结束了谈话:“你的情况我已经大致了解了,你先在这好好休息吧,我离开一下。”
陈乙:“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林纾花挑眉,望着他:“你有急事吗?”
陈乙坦然回答:“昨天没睡好,想回去睡觉。”
他这么一说,林纾花才注意到陈乙神色确实有些困倦疲惫。只不过他肤色天然较别人更深一些,不怎么做表情时林纾花也看不出他精神状态是好还是不好。
林纾花不想太刺激陈乙,便放缓了语气道:“我们登记整理一下你们几个人的笔录,很快就可以放你们走了。如果你实在很困的话,可以在这边沙发上睡一下。”
等到林纾花离开休息室,整个休息室里就只剩下陈乙一个人……不,倒也不能说只剩下他一个人。
还有李棠稚呢。
李棠稚趴在沙发靠背上,懒洋洋的,说话时尾音也刻意拉长“我好无聊啊——”
陈乙沉默。
李棠稚偏过头,瞥了他一眼,又扯着尾音道:“陈乙——”
这下陈乙再也不能对李棠稚视而不见了。他有点无奈,走到沙发上坐下,李棠稚一翻身躺到陈乙腿上,伸出手捧住陈乙的脸,一通揉搓。
虽然长了一副很会吓人很现充渣男的脸,但陈乙的脸摸上去却一点也不冷硬,触感反而很软。
李棠稚:“昨天晚上那只怪谈很奇怪。”
陈乙:“嗯?”
李棠稚撇了撇嘴:“虽然是怪谈,但是他身上人类的气息太浓了……给我的感觉就像人类一样。”
这样的描述不禁让陈乙想到了在杨家别墅,被他用秘银子/弹击杀的怪谈。二者似乎有些相同之处。
“会不会和地心会有关?”陈乙思索片刻,猜测道,“杨桃是因为被地心会的人哄骗去了林下县才会变成祭品,我们学校又刚好距离地心会很近。”
李棠稚被他这么一提醒,单手握成拳敲了敲自己手心:“对哦!感觉还真的有可能是地心会那群人干的耶!”
“不过那个猫猫人没有理智,我们就算想从他身上打听地心会相关的事情,他也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说着,李棠稚又立刻耷拉下眉眼,一副沮丧的表情。陈乙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她:“有线索总比没线索的好。”
“之后我想再回一趟林下县。上次祭祀事件我总以为林下县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但现在想想,或许当时在林下县被捕的地心会成员并非全部。”
林纾花倒是没有撒谎。陈乙在沙发上坐了不到半小时,就有警察过来叫他走人——离开休息室,陈乙在走廊上碰到了自己的舍友们。
章林江最先跑过来,关心的问:“你没事吧?警察姐姐没问你什么奇怪的问题吧?”
陈乙:“……警察姐姐?”
章林江点头:“对啊,问我话的是个特别成熟干练的漂亮姐姐,你的不是吗?”
林纾花确实是个女的。看年纪的话,陈乙也确实应该管林纾花叫姐。
但他沉默片刻,仍旧坚持:“只是个普通的女警察。”
“好吧。”章林江耸了耸肩,“看来找我们问话的不是同一个人。”
一行人走出警察厅,外面倒是好天气,正挂着一轮光芒耀眼的太阳。崔杨抱着自己胳膊搓了搓,道:“幸好现在是夏天,晒晒太阳就感觉舒服多了。”
其他人闻言深感这句话的正确,也纷纷走到烈日下开始晒太阳。陈乙慢吞吞的,在最后面,也是最后一个踏进太阳光里的人。
他抬头眯起眼看向天上那轮太阳,太阳的光芒过于耀眼了,以至于当陈乙仰头去看时,只看见一团模糊又灿烂的光晕。
毫无由来的,陈乙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做的那个噩梦。
他用手背摁了摁自己眼睛,垂眼往前看。刚接触过强光的双眼不论看什么都好像自动蒙着一层糊光,而站在陈乙前方不远处,撑着一把小洋伞的李棠稚,正被这柔和朦胧的光笼罩着,回头俏生生的望着他。
那层糊光使得李棠稚的存在都变得不真切起来,陈乙心里骤然一慌,不禁大步上前抓住了李棠稚的手。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直到确实的抓住李棠稚的手, 陈乙心里疯狂蔓延的恐慌才勉强止住。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直视强光所带来的不适驱除。陈乙眼前所见逐渐恢复正常,那层朦胧的虚幻之光消失, 李棠稚带着诧异表情的脸清楚的映入眼帘。
陈乙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片刻后,他松开手,假装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被他留在原地的李棠稚眨了眨眼,低头看自己手腕——她是怪谈,体质自然不会和普通人一样脆弱,所以即使刚才陈乙抓得很用力, 其实也并没有在她手腕上留下什么印记。
但即使如此,年轻人高热的手掌心抓住自己时所残留的温度, 在陈乙收回手后却仍旧残留在手腕上。李棠稚忍不住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感到新奇。
这种触感和她上次触碰陈乙的感觉很不一样。
她忍不住加快脚步追上陈乙, 绕到陈乙面前——陈乙停下脚步,垂眼看她。虽然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但李棠稚凑近和他对视时, 总能察觉到陈乙略微躲闪的眼神。
陈乙:“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李棠稚答非所问:“你刚刚抓我手腕干什么?”
陈乙:“……”
李棠稚踮起脚, 整个人几乎要扑到陈乙身上:“回答我呀——陈乙——”
她说话时刻意拉长的尾音, 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
撒娇, 李棠稚。
光是把这两个词汇联系起来,就足够让陈乙动摇了。
他抿着唇, 后退两步, 把晃来晃去的李棠稚扶正,然后转过脸往前走。李棠稚觉得很好玩, 连跑带跳的追上陈乙, 两臂抱住他胳膊, 晃来晃去:“陈乙——陈乙——”
她的声音过于甜蜜,给人的感觉早已超过了蜜糖该有的范围,反而朝着罂粟花那样诱人堕落的标准狂奔而去。
陈乙实在是撑不住李棠稚这样撒娇,无奈投降:“也没什么……就是刚刚,不小心想起了昨天晚上我做的一个噩梦,感觉有点害怕而已。”
“噩梦?能让你害怕的噩梦?”李棠稚眨了眨眼,颇感意外,“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见你会害怕噩梦呢,是什么样的噩梦啊?”
“唔——”
陈乙没有隐瞒李棠稚的打算,蹙眉回忆了一会儿后开口:“我梦到里世界那轮红色的月亮掉了下来,变成了极其可怕的天灾,并砸破了里世界和表世界的屏障。无数的怪谈为了逃命而从里世界爬向表世界,红月坠地带来燃烧的火焰,平等的灼烧并带走每一个活物的生命。”
“当时我想要走近好好看一下里世界的情况,但是等我走进里世界的时候,我踩空了——我掉进了一片很……”
说到这里,陈乙停顿了一下,眉头皱起。
虽然他心里很清楚那只是一场噩梦而并非真实,但在梦中那混沌的黑暗过于扭曲和真实,那种不断下坠永远碰不到地面的感觉直到现在回忆起来都还会让人心里感到恐慌。
陈乙缓慢的深呼吸,重新组织了语言:“我掉进了一片混沌里面。那里感觉不到空间,边界,所有的事物在里面都变成流动的色彩,线条,像水一样交融。”
“我还在那片混乱的黑暗中听见了十分诡异的——打鼓的声音。明明是鼓声,给我的感觉却很尖锐,没有任何的规律可言,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等我从噩梦中醒来之后,我完全不记得那个鼓声的旋律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李棠稚静静的听陈乙讲完。
她没有像平时一样将这个话题一带而过,而是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李棠稚的表情让陈乙心里一咯噔,有些不安:……难道那个噩梦其实不是单纯的噩梦?
“我——有了一点想法。”李棠稚蹙着眉,手不自觉转着自己掌心里的伞柄,低声:“陈乙,或许那并不是单纯的梦。”
“因为,红月终有一天是会降落的。”
*
李棠稚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拥有自我意识时——她听见了鼓声。
急促,尖锐,疯狂,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的鼓声。那鼓声明明如此可怕,却又令人不自觉沉沦,在混沌黑暗中陷入甜美的安眠。
她无数次好奇那鼓声的源头,在无边的黑暗中踱步,寻找。她总觉得自己缺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只有找到鼓声的源头,她才能记起来自己缺失的东西。
但很可惜,李棠稚还没来得及找到鼓声源头。她只是在黑暗中走了几步,眼前混沌消失,李棠稚看见了被红雾淹没的里世界。这就是李棠稚‘诞生’的全过程,比起‘诞生’,她总觉得自己其实是置身于一片虚幻漫长的梦境中。
虽然伴随着李棠稚的苏醒,那鼓声便已经消失不见。但李棠稚始终无法忘记那诡异又摄人心魄的鼓声,她无法离开红雾的范围太远,因而开始向往起屏障之外的表世界;里世界对怪谈的限制很多,如果可以突破屏障进入表世界,是否就可以前往更多的地方,是否就可以找到鼓声的源头?
李棠稚的心底由此种下了对鼓声的向往。
时间漫长,她在半睡半醒间度过无数岁月。直到某天李棠稚感受到了人类的召唤;此时的李棠稚已经因为过长的时间跨度,而忘记了自己刚‘诞生’时所听见的鼓声。
但她还记得自己想去表世界玩。
所以李棠稚高高兴兴的响应了召唤——其心态类似于人类看见地面上的蚂蚁用大米摆出了自己的名字一样,虽然搞不懂这些蚂蚁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李棠稚还是觉得很新奇,很想去看看。
她以‘李棠稚’的身份来到表世界,学习人类的生活,交际,吃穿住行。人类的一切对李棠稚来说都新奇有趣,她发现自己并不讨厌人类,尤其是她初次降临时所遇见的那个小男孩。
他是在亿万万人类中,李棠稚最最喜欢的一个。
李棠稚很难形容这种喜欢的心情从何而来,它毫无缘由的在李棠稚初次见到陈乙时便蔓延出来。后来李棠稚在人类世界呆久了,学会了一个很适合用来形容的词:合眼缘。
她见到陈乙的第一眼就觉得他非常合自己的眼缘。
因为中学生学到的词汇量有限,所以就连合眼缘这个词也是李棠稚偷听大人聊天时学到的——虽然,她所偷听的大人聊天,也不是普通的大人聊天。
是她名义上的父亲李成华和一个城里来的教授。
打从李棠稚有记忆起,时常和李成华来往的几个本地人看她的目光都算不上和善。他们看李棠稚时绝对不会认为自己只是在看一个十来岁清纯可爱的小姑娘——那种警惕戒备又饱含着审视的目光,更像是刚发现新大陆的人类在估测一个从未见过的全新品种。
但那位教授不一样。
他长了一张温和无害的脸,看李棠稚的目光也同样温和得没有丝毫恶意,只是大人单纯的看着小孩子的目光。
正是因为这个人与众不同的目光,让李棠稚破天荒偷听了一次李成华和他的对话。平时的李棠稚对李成华在捣鼓什么东西并不感兴趣。
哪怕李成华是她名义上的父亲——但也没有人会因为一只狗和自己同姓就觉得自己和那只狗是真正的姐妹吧?
李棠稚很好奇这位有着特别眼神的教授会和李成华聊些什么。
李成华给教授倒了热茶后沉默的坐下。教授先关心了几句他的生活,但李成华回答得十分敷衍;教授看出他对那些客套话并不感兴趣,于是话题一转,提到了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