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乙垂眼默数着时间,在自行车拐过一个转角时捏紧刹车停下。他把自行车锁上后停到路边,从背包里取出折叠铲拧开,背着背包淡定从容的继续往制片厂走去。
一路上陈乙都非常注意自己的位置,小心翼翼在行道树和一些没有被完全推倒的墙壁阴影后面移动,以免被人发现。
每移动一段距离,他就会从遮掩体缝隙间往外窥视:那个男人步行速度很快,在废墟中穿行亦如履平地。
很快对方就走进宿舍楼,被宿舍楼的楼梯遮住身形。
陈乙加快脚步跑到了悍马旁边,略微活动筋骨后从背包里取出一双手套带上,然后用力抡起铁铲砸到车窗上;随着一声闷响,车窗上迅速蔓延开大量蜘蛛网一般的裂痕,陈乙又往上补敲了几铲子,车窗很快裂开。
他体型较大,要将整个车窗敲开才能爬进去。
为了不被路过的人发现,陈乙加快了动作,三两下将余下的窗户玻璃也劈开,然后弓着腰爬进车窗。
四座车,功能按键很多,车子后座放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
陈乙先翻了驾驶座的车厢储物格,里面只有两个打火机,和一个装满烟头的易拉罐。
他爬到后座,长手长脚有些艰难的记载两个座位之间,低头用钥匙串撬开行李箱的锁,把后座的两个行李箱都打开——第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一个漆黑的小盒子,约莫有成年人的脑袋那么大,看起来很像骨灰盒。
第二个行李箱里面则装着很多应急医疗用品,还有一些枪支零件,一盒蓝色血清,血清盒身上有标注,但用的不是汉语,陈乙粗略扫了一眼,发现是自己看不懂的文字。
他将那个古怪的黑色盒子拿起来掂了掂,盒子很重,里面似乎灌了什么实心的东西。以陈乙的力气,第一下没有认真时险些没能把盒子拿起来。
他不禁感到几分古怪——毕竟陈乙对自己的力气很有自信,就算是同体积的一块铁在他手里也不会比一团棉花重多少。
但这个盒子却完全重得超乎陈乙想象。
他抱起盒子仔细摸索,却没有在盒子上找到任何可以打开的缝隙。陈乙又将盒子举到耳边晃了晃,隐约能听见里面液体晃动的声音。
将盒子与血清,以及部分枪/支零件全部塞进自己背包,陈乙爬回驾驶座扯下行车记录仪,顺藤摸瓜撬出记录仪的内存卡,一起揣进了自己口袋里。
从破掉的车窗爬出去,陈乙迅速朝着旧宿舍楼跑去。他昨天已经来过这里一次了,所以对宿舍楼附近一圈的废墟都很熟悉,在奔跑着靠近宿舍楼的同时,陈乙还有闲心观察宿舍楼的窗户和阳台。
主要是观察有没有人在宿舍楼里窥视自己。
好在并没有发现什么躲在暗处窥视的人,陈乙放心加速,绕到宿舍楼的后面。
这次他没有像昨天一样直接跳上去——以他的体重,直接跳上去会踩踏顶棚,发出非常大的动静。
扯了扯手套根部,确定整个手套都牢牢的戴着手上后,陈乙做了个深呼吸,攀着宿舍楼墙壁上的外露水管,小心翼翼攀爬上去,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水管距离之前西装女和杨大力的房间还有两个窗位,陈乙贴着墙壁小心翼翼靠近,蹲在棚顶谨慎的侧脸往里面看去。
隔着棚顶铁皮缝隙所能看见的位置有限,陈乙调整了好几次姿势,终于能看见西装女和寸头男人的一部分影子。
西装女已经被解绑了,正在揉自己的手腕。
但寸头男只解开了西装女身上的绳子,却没有解开杨大力身上的绳子。
杨大力哀嚎:“大哥——大爷——祖宗——”
“我真的不知道这地方会有地心会的人在埋伏啊!我也是无辜的!你没看见那小子还往我脸上撞了两次吗?哎哟我的鼻梁骨啊……我怎么可能和地心会的人是一伙的呢,地心会拐走了我的侄女,我恨不得把他们全部扒皮抽筋……”
寸头男冷笑:“周历,明面上是Charlotte侦探所的侦探,实际上却是星符市地下世界十分出名的情报贩子华生。”
杨大力夸张的哀嚎一顿,讪笑:“这位大哥,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都听不懂啊?”
“听不懂?”寸头男将一张侦探所的名片拿到杨大力眼前晃了晃,“听不懂的话,名片总能看懂吧?”
“就是你接下了杨家在暗市发布的委托,转身又以更为低廉的价格雇佣了刚入行的打手,想空手套白狼……”
“什么叫空手套白狼?我都亲身上阵了,你凭什么说我空手套白狼!”
杨大力一见老底都被拆穿,顿时恼怒,为自己辩解:“再说了!你们这群欺骗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情报贩子的家伙,能高尚到哪里去?”
寸头男目光不善的盯着他:“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现在就会马上闭嘴,并交出自己目前所掌握的一切资料……”
“内存卡不见了。”
西装女从另外一边踱步过来,脸上表情不太好看。
她此时已经换了身更为干练的衣服,刚才走到角落去也是为了避开寸头男和杨大力好换衣服。
寸头男闻言露出诧异表情:“内存卡?就是从董全昆手里拿到的那个内存卡?”
西装女面色凝重的点头。
寸头男:“等等,我记得你不是把那个内存卡藏在……”
他脸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西装女嘴角微微抽动,表情有些狰狞:“没错。”
“……妈的,地心会这群人还真是神经病,又神经又多疑。”寸头男骂了句脏话,神色不虞。
西装女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气:“东西已经被拿走了,现在生气也没有用。我怀疑袭击我们的极有可能是地心会内部成员——这是个好消息,我们追查他们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他们的内部成员,而非外围的炮灰。”
寸头男挠了挠头,有些不解:“我们谁都没有接触过地心会的内部成员,你怎么就能确定偷袭我们的,一定是地心会的内部成员?”
“他脸上又没有写字。”
“他脸上确实没有写字,但只要你和他交手,就一定能确认他的身份。”西装女神色严肃,道:“他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和那些地心会推出来转移公众视线的炮灰完全不同。”
寸头男还是有点不能理解,嘟囔:“看你讲得这么神神叨叨的……真有这么玄乎?”
西装女:“等你见到他你就会明白了——那个年纪轻轻的男生,性格上有着超乎他外表年纪的残忍和疯狂,以及精准的枪法和强悍的身体素质。”
“他必然是地心会精心培养出来的爪牙,也一定和地心会所信仰的东西脱不了干系。我甚至怀疑,他可能已经不是正常的人类了。”
听到西装女的后一句话,寸头男脸上原本的漫不经心褪去,不自觉拧眉。
片刻后,他绷着脸开口:“你和他打过照面,和我说一下那家伙长什么样子吧,下次碰到了我也好心里有数。”
西装女点了点头,道:“他很好认,男性,脸长得很年轻,看起来年纪大概在二十岁左右,皮肤颜色较深,在外貌上十分符合人类的审美……”
“等等!”
寸头男越听越觉得对方这个描述十分耳熟,同时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他进入制片厂废墟之前曾经看见过的某张脸。
寸头男:“是不是黑得挺均匀的一个小白脸?”
西装女愣住:“……什么小白脸?”
寸头男干咳一声,解释:“就是,虽然脸不怎么白,但看起来就很会骗女人感情的那种长相,而且个子很高。”
作者有话说:
问:砸车窗之前有没有想过对方可能真的只是开着车路过然后下去看看风景的?
陈乙:想过,但觉得可疑,所以还是砸了。
问:如果对方真的只是开着车路过然后下车去看看风景呢?
陈乙【冷静分析】:再爬出去走掉就好了,我有戴手套,又不会留下指纹,也扯掉了监控器,还撬走了内存卡。
温馨提示:本作品为架空世界!架空世界!现实中大家不要学男主,太刑了,会被银手镯铐起来的【正色】
第9章
虽然寸头男的解释有点抽象,但是西装女还是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西装女心里略一猜测,诧异:“你见过他?”
寸头男一拍自己额头,懊恼道:“我刚刚来的路上还看见他了——”
他将自己开车赶来的路上遇见陈乙骑着自行车经过的事情和西装女讲了一遍。
西装女闻言脸色一变,立刻冲房间门跑到阳台上。
在空荡荡的马路上,她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同伴开来的悍马越野车,以及前座被彻底砸开的车窗。
紧随其后跑出宿舍大门的寸头男也看见了自己车子,他不自觉张大嘴巴,短暂惊诧后忍不住从嘴巴里骂出一句脏话。
在寸头男骂出脏话的同时,一把铁铲哐当砸在了寸头男的后脑勺上。
他甚至来不及哼一声,两眼一翻,身体软绵绵的倒下。西装女大吃一惊,下意识想要转头去看自己身后,脖颈刚刚扭动,冰冷的枪/口便已经抵在了她的后脑勺。
陈乙声音平静:“要么被我打晕,要么乖乖听话,二选一。”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西装女暗暗咬牙:“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结果还不是把我打晕了?”
陈乙思索片刻,觉得西装女说得很对。
于是他反手将枪托砸在西装女后脑勺上,再度把对方打晕——从西装女脸部肌肉残余的表情能看出来,她也很想骂脏话,只是没有机会。
陈乙将晕倒的二人拖回宿舍房间,打开自己背包从里面拿出麻绳将二人手脚反绑,然后搜身检查寸头男。
旁边还有个没晕的杨大力,看着陈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禁咽了咽口水。
杨大力:“这位——呃——这位地心会的大哥,你听我说,我来这里完全是被迫的啊!都是这两个人逼我给他们带路的,我本人对地心会的信仰绝对没有任何意见!”
“真的!我觉得你们的信仰是有理可据的!那不是,呃,那科学周刊还说人类尚未完全探索完地球表面呢是吧?地心深处有什么东西那谁说得准啊,我可是一直相信地心深处也沉睡着神明的!”
“所以我一看见你们地心会的教义,我就像回到老家听见了乡音一样,真的,特别亲切。要不是因为我找不到渠道,我现在肯定就已经加入地心会了。虽然我目前还没有加入,但我的心已经认可我是地心会的一份子了。”
“这位大哥,我们是家人啊!”
他的话情绪饱满,诚恳真切,说到动情处,甚至还留下两行热泪。
陈乙把赤条条的寸头男扔到一边,将被搜查得十分彻底也没什么收获的几件衣服扔回寸头男身上,拎起地上的铲子,徒手把被撞击到变形的铲子头拧回原本的形状。
不管杨大力言辞如何诚恳,陈乙始终没有多看他一眼。
而陈乙的无视配合他那极具欺骗性的外表,又让杨大力感到忐忑起来。
陈乙打开背包拿出之前从寸头男车上搜刮的医疗用品,先帮寸头男包扎了后脑勺的伤口。
之前下手时陈乙唯恐一击不成功,所以稍微用力了一些。但现在看来,好像还是用力过了头,寸头男一时半会大概是醒不过来了。
至于杨大力——虽然陈乙一直没理他,但杨大力所说的每一句话他其实都有在认真的听。
李棠稚是在制片厂附近的山群沼泽地里出事的。
一开始陈乙还没有想到制片厂可能会有问题,但经过杨大力西装女这群人,还有地心会论坛上的制片厂怪谈这些事情之后,陈乙已经开始怀疑淹死李棠稚的沼泽地是否和制片厂有关。
李棠稚的死充满了迷点。
包扎完寸头男的伤口,陈乙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面朝着杨大力。
这是他进屋后第一次正眼看向杨大力,浅琥珀色眼瞳里折射着碎光。
从窗户和门口处洒进来的太阳光滚烫明亮,恰好照着陈乙的脸。一时间即使是杨大力正感到恐惧,心里也不禁附和了一下寸头男昏迷之前对陈乙的形容词。
好一个黑皮‘小白脸’。
陈乙:“说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他语气平静,双眼直视着杨大力。
杨大力咽了咽口水,道:“你知道杨氏集团吧?我是杨氏集团的股份董事杨大力,我有个侄女叫杨桃,是杨氏集团的千金小姐。”
“一周之前,桃桃说要出门去参加一个论坛线下会面。这孩子平时就对非自然事件很感兴趣,经常线下和朋友一起去探索都市怪谈的发源地,所以这次我们也没有阻止,只当那是一次普通的出行。”
“桃桃虽然喜欢出门玩,但性格非常懂事体贴,每次出门都是给家里发信息报平安。但这次桃桃只有在出门的第一天给家里发了信息,第二天就和家里彻底失联。她的爸爸妈妈急得不行,我也担心桃桃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不测,于是用她的身份证号查询了她定的车票终点站,一路找到了这——啊!”
枪响声混合着杨大力的惨叫,他的左边肩膀上被子弹击中爆出一团血花。剧烈的疼痛令他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意识短暂的空白了好几秒,身体不自然的痉挛了几下。
陈乙垂眼,手指指腹轻轻一触发烫的枪/口,道:“你只有三次机会,如果下次还是假话,我的枪就会打中你的左腿。”
“第三次若还是假话,我就送你去见……”
语气微妙的出现片刻停顿,陈乙撩起眼皮,浅色瞳孔注视着杨大力——随即,陈乙面不改色的说出了谎话:“我就送你去见地心之神。”
实际上陈乙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地心之神这玩意儿。
不过既然杨大力他们认定了自己是地心会的人,那么自己就干脆顺水推舟冒认下这个身份,看能不能套出更多的线索。
杨大力脸上肌肉轻轻抽动,看向陈乙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畏色。
但他也不想就此全盘托出,仍旧试图垂死挣扎:“这位……我该怎么称呼您?”
陈乙想了想,道:“既然你是夏洛克侦探所的侦探,那么你就叫我莫里亚蒂吧。”
杨大力:“……”
真看不出来,这年头□□徒也看福尔摩斯啊?你们还挺与时俱进的呗。
而且这不是知道自己另外一个身份吗?这家伙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扯谎,还听得那么认真……真狗啊!不愧是地心会的内部成员!
杨大力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自己肩膀上的剧痛:“莫里亚蒂先生,我能知道您是凭借什么来判断我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吗?如果您不肯告诉我的话,我怎么能确定您不是在随便套话,并且不管真假都打算杀了我呢?”
正是这样打算的陈乙感到了些许尴尬。
被陌生人猜到了想法外加还要和陌生人谈判打心理拉锯战,对不善交际的陈乙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