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还不到三小时就失效了。
是我疏忽了, 该考虑到药片的剂量要酌情增大……他晕晕乎乎地想。
现在该怎么办?
……吃药吗?
那下一次药物失效的时候该怎么办?
……还是不吃药?
就这么硬撑着, 强迫自己熟悉这恐怖的环境?
所剩无几的理智很难支撑他以最快速度做出决定。
裴烬恢复了一点力气, 正打算用手撑着沙发让自己从地上起身,好坐在沙发上,就在他手肘刚发力的瞬间, 休息室的门被人“嘎吱”一声推开, 他根本不用回头, 从这股足以让他晕醉的气息就能精准判断来者何人。
他的气音让句子变得沙沙,“别过来……出去。”
裴烬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池白松和他在这么小的空间里会发生什么。
他仅存的理智多半会因为她的降临而彻底湮灭,那之后他会变成什么样?
然而这份乞求并没有传达到。
他几近模糊的视线中只看见池白松白色的裙摆离自己越来越近。
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濒临毁坏时,她的气息却如一剂强而有效的兴奋剂,将他因折磨而混沌的神经再次复工。
不,让自己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不是她。
只有在她身边,自己才能好转。
不要走。
……留下来。
他本能地想伸手抓住她的裙角,告诉他自己要收回那番让池白松离开的话。
可仅存的力气无法完成这个动作,他最后的努力只让他做到了将手在地面上,伸出去几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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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白松推门而入,看见裴烬几乎是直接摔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侧身背对着自己,手臂正在发力撑着身体,宛如一只被囚/禁的野豹正在企图进行挣扎。在这强健有力的男性躯体上,与之不相符的脆弱正在飞速蔓延。
池白松意识到他痛苦地想要驱赶自己离开,却又诚实的用眼睛流淌出挽留之意来。
她只得感慨他反悔的太是时候,再晚上一秒,自己就扭头离开而错失他的求救了。
“你想要我留下?”
“……”
池白松见裴烬真的神志不清,也懒得同他演什么戏,冷静地说道:“让我看看你的情况,我们该叫医护人员来。”
“……我没事,不要叫人。”
裴烬说:“是……旧疾。”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池白松不太信,但还是问:“你有带平时用的治疗药吗?”
“在我口袋里。”裴烬声音越发虚弱。
他要控制气息,自然不能张大嘴说话。
池白松不再废话,直接反手将门关上,半蹲下身。
裴烬把自己的头枕在沙发上,要微微抬起视线才能看到池白松的脸。
她在裴烬的衣服口袋里摸索,她两手并用,在他上衣和裤子的口袋外按压寻找药瓶,很快就在裴烬的裤子口袋里摸到一个圆管状的容器。
……居然真的有药。
池白松打开瓶盖,将白色的药片倒在手心,跟他确认起内容是否正确。
她问:“是这个吗?”
裴烬胸口起伏,缓缓点了点头。
见他一副不清醒的样子,池白松将药瓶随手放进自己口袋里,然后她一只手托着将裴烬耷拉在沙发上的侧脸让他摆正头颅,接着将他下巴微微抬起。
被迫抬头的裴烬努力睁开眼睛。
在他如火热烈的红色眼睛里,池白松看见了自己这张表情冰冷的脸。
池白松右手中指蜷曲,垫在裴烬的下巴上。
食指则贴在他脸颊上防止他脑袋无力的侧歪,最后用拇指轻轻按了按他的下唇,下达指示:“张嘴,把舌头伸出来。”
裴烬乖乖照做,正好开合到池白松能看到他的犬齿的程度,对于另一个指令他潜意识有些抗拒,但最终还是照做了。
池白松将药片放了上去,“含着,不要吞进去。”
他听话照做,就这么地任由她摆弄自己。
池白松起身去旁边接了一小杯水,给他喂了下去。
“吞吧。”
无需答复,只用看着他喉咙滚动,以及传来的吞咽声,池白松知道他已经把药吃下去了。
倒是挺听话的……也算是让她省心了。
于是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裙角上的灰,在沙发上坐下,视线朝下看着呼吸逐渐平缓的裴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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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小说中,作为女主角正宫的尤利西斯是戏份最多,也是介绍起来最为详细的角色。
相比之下,其他人更像是陪衬,或者说是争风吃醋的工具人,裴烬这个角色类比一下很像乙女游戏里的隐藏线,你说他不重要吧,他其实戏份也不算少,但你要说他重要吧,好像又有点给他抬咖。
硬要说的话,古早玛丽苏文里总有一个对女主脾气不好,爱理不理的角色,那裴烬就是来填补这个人设位的。
他和其他几人不同的之处在于他对原主的态度始终如一:不喜欢、不靠近、不理睬。
……倒是不像其他人表面一套背面一套。
所以池白松一开始对他的态度也很简单:观望、不交恶、能拉拢就拉拢,不能也所谓,在必要情况下用他牵制其他人。
她看向裴烬:他闭着眼睛,那双锐利的眼睛便不再表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他两腿跪在地上,脸趴在沙发上,在均匀的吐息中呼出温热的气来。
这么看倒挺乖的,她想。
她靠在沙发上,就这么安静地过了几分钟。
裴烬终于找回了一点平时的状态,他睁开眼,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方才那短暂盘旋在他身上的脆弱之态已经荡然无存,他又变回了池白松熟悉的、一看就是脾气很差的那种表情。
只不过意识似乎还没完全回笼。
他撑着身子从地上起来,在池白松隔着半米的位置坐下,他用余光看向旁边面无表情的池白松。
……他回想起池白松在晚宴上的种种行为,以及刚才她给自己喂药时候的模样。
她虽然不算什么坏人,但……裴烬认为她确实是个性格有点恶劣的人。
……他真的想不明白,所以为什么这种性格的人,却有那么好闻的味道?
“好一些了吗?”池白松的表情一点点温和了起来。
“嗯。”裴烬把衣领往上拉,“……谢谢。”
池白松问:“方便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了吗?”
裴烬沉默。
他对池白松的感觉很复杂,他现在并不想在她面前抖露自己的秘密,更不想……轻易地交付自己的信任。
这就像一种保护机制,他潜意识里认为一旦自己将秘密的权柄交付与她,会发生自己无法控制的后果。
“嗯……”
池白松并不咄咄逼人,她充分明白想要从别人那里得到消息是需要技巧的,“那我换个问法好了,不需要你将你的小秘密告诉我,你只用回答我一些问题,方便接下来的旅程之中我们配合工作。”
到这个份上还拒绝,就太不近人情了。
更别提她刚才还帮了自己。
裴烬声音还有些沙哑,“……你问吧。”
“在机舱里你感觉不舒服?”
“……不完全是。”
“你在人多的地方觉得不舒服?”
“……”
“不说话我就当默认了哦?”
“是,但不全是。”
“你在密闭空间里不舒服?”
“不是。”
“你在人多的密闭空间里会觉得难受?”
“……算是吧。”
“好吧。”池白松觉得有这些信息也够了。
起码她摸清了裴烬的一些重要信息。
“和我在一起会让你不舒服吗?”
裴烬看向笑容从容的池白松,“……不会。”
“好吧。”
池白松觉得差不多了,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最后一问题,在我身边是否会对你的病情好转有益处?”
她已经问得够直白了,如果裴烬连这个答案都给她了,那就和直接告诉自己他的秘密也区别不大了。
裴烬凝视着池白松神色轻松的面庞,她确实没有强迫自己回答,但她绝对明白这个问题意味了什么。
池白松同他视线相接,倒也不怵。
她笑着说:“你不用急着告诉我答案,等会再告诉我也一样,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真的毫不留恋的从隔间里离开了,留下裴烬独自一人望着被她关上的门。
他垂着头,陷入思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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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追见池白松回来,忙拉着她问:“怎么样,裴先生是生病了吗?”
“只是有点头晕而已。”池白松坐下后,漫不经心地整理裙摆,说道:“不用担心他,他在休息室待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谁担心他,纪云追心想,他最好别回来了。
池白松没有继续吃午餐,刚才她离开了那么长一段时间,这份食物脱离她视线这么久,她是不会放心去碰的,于是她装作没什么胃口,把剩饭收拾掉了,打算过一小会儿继续吃零食。
这时,裴烬终于回来了。
他步伐稳健地朝着这边走来,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初了。
看来他的“旧疾复发”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池白松心想。
纪云追见他过来,打算装模作样地慰问两句,他正酝酿着台词,就见裴烬刚一坐下,便伸出左手握住了池白松搭在椅子上的右手。
只有池白松明白了他的意思。
啊……这算是在回答她刚刚给他提的问题吗?
作者有话说:
嘴上很嫌弃,但是身体很正直的龙龙。
ps.昨天太困了心跳加快,感觉自己要猝死了,好吓人,身体熬不住了,今天更新只有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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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男性的手掌厚重有力, 但他聪明地克制着力道,池白松感受到皮肤贴近时对方的惴惴不安。
她明知纪云追正在打量此处, 却还是侧了身背对着纪云追。
池白松面朝裴烬, 用另一只手又盖在他的手背上,食指按在他两个凸起的指节之间,完美嵌合。
她担忧地问:“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又来了。
又是这种故意的、柔情的声音……
裴烬不想让自己又一次失态, “我没事。”
他将自己的手从池白松手中抽了出来,池白松笑了笑,没说什么, 也重新坐回原位置。
裴烬将脸用衣领遮住,他下半张脸依然因他无法控制的悸动而在发烫。
在彻底清醒后,他完完全全的回想起了池白松给他喂药的全过程, 她冷淡的声音和表情在自己脑海中已经凝聚成了挥之不去的实体, 裴烬一想到当时发生的事,想到自己在她面前的失态,羞恼就涌上脑海。
纪云追抓着扶手凑过来。
他提议道:“大概还有半小时就到德尔塔了,裴先生等会可以在酒店里先休息一会儿, 姐姐这边有我陪着, 不用担心。”
裴烬看着笑容璀璨的纪云追,对方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同他遥遥相望。
笑容一脸天真和散漫。
这种灵魂污浊不堪的人在池白松身边, 他真的能放得下心不管吗?
裴烬对自己的“不多管闲事”的计划不抱有信心。
“姐姐等会有什么计划吗?”
纪云追不打算让裴烬继续吸引池白松的注意力了, 他开始进入状态。
他问:“要不要和我先去附近逛逛?”
池白松顺着问:“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她并不相信纪云追会随便逛逛。
“那可太多了。”纪云追就等她这句了。
来之前他也是做了准备的, 打定决心要把池白松的空余时间占满。
“姐姐你知道吗?我们住的酒店出去两条街就是圣所许愿池,旁边还有一个可以观赏夜景的钟楼。”
他打开终端,将一张夜景照片遮住小半在池白松眼前晃了晃。
池白松被他逗笑, 反问他:“现在不能看吗?”
“现在就看, 那等会就不觉得惊喜了。”纪云追振振有词。
“但你已经看过了。”池白松说, “这不是对你不公平吗?”
“我没关系啊。”纪云追说得很洒脱, “但我想让姐姐保留一点惊喜感。”
说完又眨了眨眼睛,就像在邀约,像在说“去嘛去嘛”。
见池白松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纪云追就知道她心动了。
不过池白松实际想的却是别的:那高处到底有多高?周围人多吗,安全吗?
这里她人生地不熟的,单独和纪云追相处她觉得不安全。
她没有明确拒绝,而是斟酌着说:“……可是裴先生身体还不太舒服。”
在她脸上,露出一种因为良心谴责而产生的犹豫之色来。
纪云追对她这种“善良”可以说又爱又恨。
这让她的内心显得柔软又容易靠近,但又时常叫纪云追觉得麻烦。
但他看得清,他的不满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是这份善良的受益者罢了。
“啊……很严重吗?”他说,“可裴先生刚刚不是说没事?”
纪云追一手按在扶手上,欺身向前,探出半个身子在池白松面前,他对裴烬说:“原来是在逞强?让人担心可不好。”
所以快点承认,要么你没事,要么你病得很严重需要人照顾。
裴烬一看就是自尊心很强的那种人,他想。
对付这种人,就要让他们作茧自缚,被自己说出口的话约束,哪怕痛苦也要强撑着。
不是所有在角落里默默哭泣的孩子都会得到大人的关爱和糖,他们只会因为懂事的走到角落而被人忽略。
“我说过我已经没事了。”
裴烬对他三番五次的挑衅已经容忍快到了底线。
他迎上纪云追的视线,没问他,而是转而看向池白松,问道:“你们要去钟楼?”
“还没决定。”池白松轻飘飘地说。
“不要去。”他说。
纪云追瞪他,看他要如何狡辩。
裴烬:“钟楼高度大概有十来层楼,也没什么保护措施,去年花朝节有人在上面摔了下去,有路过的翼族救下了他,我不建议你们晚上去那里,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好的运气。”
说完他注意到自己语气过于强硬,又补了一句:“就算要去,至少也要在白天光线好、巡逻的翼族多的时候。”
纪云追:“好吧……那我们明天再看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