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白松那句“我记得你和我弟弟一个学校”的迷惑性太大了,这句话就像一个滑动区间,她们可能只是一面之缘,也可能关系不错。
领班还不至于蠢到听不出她对这兼职生的维护之意。
“赔偿就由我来出吧。”
“不不不、这怎么行呢……”
“没事,总不好让人家小姑娘来为我的错误买单。”
“这不合规矩啊……嘶,那我等会找上面申请一下。”
领班不敢胡乱说话。
他脑补了各种情况,连池白松可能是个同,然后对白青栀一见钟情这种情况都考虑上了,最后他心思乱得像被龙卷风席卷过似的,挥手让白青栀走了,至于钱自然是不扣了,搞不好还得给她多加点。
“谢谢你啊。”白青栀见领班彻底走远,松了一大口气,“明明是我的问题还让你帮我解围,你……”
她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真善良啊,又觉得和初次见面的人这么说不大合适,就改口为了“你真是个好人”。
池白松逗她,“我什么都没做,只动了动嘴巴就成好人了?”
“可你帮我了。”白青栀脱口而出。
池白松轻描淡写道:“那我要是坏人,对你另有所图呢?”
白青栀一滞,说道:“……我也没什么可图的啊。而且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池白松见说不动她,也不再提这个话题了——哪有见面第一天就上赶着给人灌输三观道理,强行洗脑的?
自己今天这么一撞,估计把她和尤利西斯那点能称得上是缘分的东西也撞了个七零八落。
白青栀还得去忙工作,两人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不出几分钟就各走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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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西斯又应付完了一堆搭话,好几次他目光都投向通往洗手间的那条走道,试图捕捉那个熟悉的裙角。
每次和人聊天他都只浅酌几口,绝不贪杯,可直到这杯酒饮尽那个身影还未出现。
……她还没好吗?
无数念头交织而起,他怀疑池白松又被纪云追拽着不放了。
尤利西斯烦躁起来,他放下酒杯,推脱说“我去趟卫生间”。
然而步子一踏出去,就像被人对着天灵盖打了一拳似的整个人都发懵了——他迅速扶着旁边桌子,突如其来的腿软总算没让他摔个狼狈。
“您没事吧?”同他说话那人见他状态不对,献殷勤地凑了过去。
尤利西斯笑颜以对,“没什么。”
见讨不到好,对方就不强留他了。
他强撑着走到通道附近,靠着墙用手指抵住墙边支撑身子,以免整个人都靠上去。
每一步都像走在波浪翻滚的热海之中,随着他迈步,每一步都像让热水将身子淹没得更深。
尤利西斯感觉这热浪要淹没他了。
温热的海水很快就会从口鼻进入他的内部,将他融化得软烂一滩。
理智像要从他躯壳中飞奔而出似的,尤利西斯视线越来越模糊。
……他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关起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现在的失态。
尤其是池白松。
他已经在她面前失态过一次了。
想要修补那时候的印象已经让他殚精竭虑了,不要,不要再让她看到了——
也许是上天听错了他的乞求,在意识碎成齑粉前,他看到池白松走了过来。
她黝黑的眼睛里全是惊愕。
池白松只吐出了一个“你”字,就被尤利西斯打断了。
“……帮帮我。”他声音沙哑,像被践踏过的枯叶,“带我去一个没人的地方,池小姐,求你。”
不要问为什么。
求你。
视线越发模糊,他对温度的感觉也越来越敏锐。
他闻到一股酒味,接着感觉有人过来扶着自己,耳畔是两人的碎发碰在一起时的窸窣声。
池白松在他耳边问:“你的休息室是哪间?”
尤利西斯压着几乎变形的声音回答道:“……三十四号。”
还好距离不远。
池白松扶着他去了休息室,在房门口时尤利西斯已经不太撑得住了,他仰着头靠在门口,后脑蹭着墙将后脑头发也拨乱了,凌乱地盖在他侧脸上,盖在他炽热的吐息上。
池白松发现门是锁着的,见尤利西斯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她不抱希望地问了句:“你的钥匙在哪?”
他没说话。
回答她的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看来只能自己动手找了。
池白松:“失礼了,我拿一下钥匙。”
她一把抓住尤利西斯的衣领,好让他别像个风中无助的芦苇那样一歪身子倒下。
感觉到领口倏地收紧,尤利西斯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算作反应。
池白松听到他的呼吸越来越重。
她快速拍了拍他的上衣外套的口袋,两边都是空的。
于是她用膝盖抵在他两腿中间,用手直接探进他裤子口袋里,尤利西斯感受到她的动作时整个人都僵住了,绷紧得像一条僵死的鱼。
池白松迅速将感应钥匙摸了出来,尤利西斯才停住自己下意识屏住呼吸的行为。
她反手伸过去把门打开了,听到“嘀——”的开门声,尤利西斯才找回一点意识,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又感觉胸前一松——池白松松开了扯着他衣服的手。
他下意识想去抓她的手,让她别离开自己,却因动作迟钝而扑空。
池白松在前面推门,“先进来。”
尤利西斯扶着墙,在池白松的帮助下坐到沙发上。
池白松伸手摸了下他的脸,“好烫。”
尤利西斯唔了一声下意识去蹭她冰凉的手,池白松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问他:“需要叫救护车吗?”
“……别,不能叫救护车。”
他将自己的终端摸出来甩给池白松,“帮我给……”他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洁琳塔?不,不能是她。
兰道已经离开帝都了……只剩下陈远遥了。
于是他让池白松播了自己私人医生和陈远遥的电话。
陈远遥接到电话时正在自己的工作室里,清理自己终端上的素材,冷不丁接到电话时还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尤利西斯邀请他出去聚会,刚准备告诉他自己还有工作要忙,就听那头传来一个女声——
“喂?是陈远遥先生么?”
声音冷冷的。
……啊?
女的?
陈远遥懵了一秒,又听到终端里变小的声音。
“你跟他说吧,他接了。”
很快终端换了人,几秒后陈远遥才听见尤利西斯的声音。
他说自己现在出了点情况,需要他过来一趟。
陈远遥听他呼吸粗重又急促,他一下就对尤利西斯那边的情况迷糊了起来,但还是答应了他,立即动身收拾起东西往他说的会场那边去了。
尤利西斯关了终端,狼狈地卧躺在沙发上,他用手挡着眼睛,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
他感觉心脏正在被人充气,快要膨胀得整个坏掉了。
“你要喝点水吗?”池白松没靠近他,只隔着一段距离问他。
尤利西斯多么想让她像方才那样用冰凉的手给自己降温,将他从这片灼热的海中拽扯出来,可他害怕自己会因为药物作用越来越失态。
他蜷起腿,又试图用衣服挡住自己起反应的身体,他没敢睁眼,他怕自己对上池白松的视线。
他发出近似哀求的声音,“……别看我。”
尤利西斯要是能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就知道这模样实在可怜。
也没能把他的自尊心保留多少。
半晌,尤利西斯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池白松脚步声往外去了,她抛下一句:“好,那我就在门口,有什么急事就喊我。”
尤利西斯此时转过身,只敢用背对着她了,他说了句“谢谢”,也不知道池白松听见没有。
透过他汗湿的衬衣,肩胛骨的线条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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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白松刚听到电话里陈远遥说一刻钟就能过来,看来她不需要在这里呆多久。
舞台那边已经有动静了,池白松遥遥看去,发现表演区的灯光已经熄了,没几秒就听到了音乐声,登台表演的环节已经开始了。
十首曲子,四五十分钟应该够表演完了。
就在这时,她终端又响了起来——是池叡。
刚一打开就听到他急吼吼地问:“姐,你看见纪云追了吗?他就要登台表演了,半天找不到他人,我们校的老师快急死了,把我们都发动出来找他。”
池白松不解地问了句:“他不是第一名吗?不是最后表演?”
“表演顺序是抽签的!他第三个上台,现在到处找不到他人,打电话也没人接,我就想着他会不会是来找你……呃……”池叡说着说着感觉自己表达得太奇怪了,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反正你要是看到他了就通知我们一声。”
池白松应了,“嗯。”
纪云追会去哪?
很快她就得到答案了。
走廊的灯光因为表演开始也已经暗了下去,不远处的尽头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朝着这边过来。
若这是惊悚片,池白松多半要躲着那个虚影走,好在她视力不错,能从轮廓形态辨认出是失踪的纪云追。
青年跌跌撞撞地扶着墙朝她这边过来,靠近池白松地瞬间猛地凑近抱住了她。
不仅抱住了她,还像害怕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似的在她肩头蹭了蹭,声音颤抖地喊她:“……姐姐。”
“嗯?”池白松用黏糊地鼻音回他,她反手揽住纪云追的后背,“怎么了?大家都在找你呢——”
“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纪云追贪婪地攫取她的气息,根本不敢松开抱住她的手。
她温柔地问:“发生什么了?”
纪云追委屈地蹭了蹭她的肩,声音闷闷地:“不能告诉你。”
“可是你这样我会担心的。”池白松摇了摇头,抽出手来点了点他的额头。
纪云追乖巧得像一只毛绒布偶,“……嗯,是我不好。”
他享受着这份亲昵。
“你马上就要登台表演了吧?快去准备一下。”
池白松拍拍他的脸颊,试图让他把自己放开,“好不容易得了第一名,可不能错过展示自己的机会。”
“不要。”
纪云追脑子很乱,他其实没想太多就来见池白松了,“我还想和你再待一会儿。”
池白松无奈叹气:“好吧……只能一小会儿哦。”
“……嗯。”
他温顺地应了一声。
他们的距离好近。
近到纪云追能感受到池白松有力的心跳。
方才呼吸都会牵动身体而疼痛,如今却因为两人节奏相近的呼吸给他带来了宛若恩赐般的安宁,即便还要忍受这份肉/体上的苦痛,他也产生了想要延长这个幻梦般的瞬间的冲动。
纪云追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只是力量而已,这是他最重要的那个目标。
可他也不想让自己后悔。
须臾间,他给自己找出借口——池白松的心脏现在明显是不符合他质量要求的,自己从现在起重新找一个新的目标说不定也来得及。
他现在有点不想要池白松的心脏了。
谁都都行,反正不一定要是她。
纪云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又摇摆不定而改变主意,所以他松开了抱着池白松的动作,转而认真地问她。
“姐姐。”他说,“我喜欢你。”
纪云追一鼓作气地往下说:“……你能和我交往吗?我想和你做恋人。”
隔着一扇虚掩的门,尤利西斯将他的告白听得一清二楚。
作者有话说:
看了下我的专栏收藏居然快破700了……感谢大家厚爱。
宝贝们明天见!
第41章
浑身泡在热浪里的尤利西斯感觉被一道惊雷劈中了。
纪云追在跟她告白?
在这个时候?
这个节骨眼上?!
偏偏挑在自己浑身无力不说, 狼狈到连站在池白松面前都不敢的时候。
即便明知此时的怒意是无用的,只会压垮自己的神经, 尤利西斯也没法遏制这种极端情绪的狂乱滋长。
纪云追真是个碍眼的混蛋。
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刚找回一撮的理智又被新一轮的热浪湮灭。
他迷迷糊糊地想:池白松会答应他吗?
“我……”
隔着这碍事的门, 他听到池白松终于吐出了第一个音节。
尤利西斯的手攥紧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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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纪云追比往常还要黏糊几分时,池白松心里隐隐已经有了预感。
示弱也分等级,平日里的装乖讨好不过是他信手拈来的那一层等级, 能得到多少好处全凭运气,但他也没那么在意,可方才纪云追几乎是全身心投入到了这场撒娇作战中, 就连说话时的尾音都上扬得更多。
不能让他如愿以偿,轻松得逞。
池白松有一丝慌乱,又迅速掩盖。
“我……我想我需要想一想, 这太突然了。”她拿出万用理由来搪塞纪云追, “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说话。”
面对她要撇开距离的提议,纪云追眼神一暗,他缓缓松开抱着池白松的手。
眼角湿润得让人怀疑能随时挤出泪来。
池白松不吃这套, 哪怕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就好像自己不答应他, 他就会心碎一地再也拼合不起来似的。
那便碎吧,碎一地更好, 只要别扎到自己的脚。
“我知道了。”纪云追现在就想得到她的答复, 而不是继续和她玩什么推拉游戏。
他声音冷下来几度, “……你不喜欢我,是我自作多情了。”
尾音又变得惆怅。
昏暗的灯光给他渡上一层暧昧又捉摸不透的轮廓,其中是危险还是温情难以一窥究竟。
面对纪云追的咄咄逼人, 池白松决计不乱自己的阵脚, 她做出茫然张嘴的动作。
气氛有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紧张。
“……不是。”
她不清楚的回答一句, 也不知是在否认纪云追话里的哪一部分。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池白松别过视线,一副不忍见他的别扭样,旋即她又找到自己的节奏,声音越来越冷静:“我一直没有考虑过恋爱、结婚这方面的事,甚至因为我父亲和继母的自作主张,我对这方面的事已经感到了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