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叡的惆怅没有持续太久,车子很快就到了会场。
她跟着池叡去了独立的休息间,这房间里的不只有他,还有他几个乐队的同伴,一见到池白松,几个年轻男孩就齐齐整整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一个比一个主动地上前同他打招呼,池白松微笑着一一记下他们的名字。
距离颁奖开始还有段时间,整个休息区的后台就像电视台的明星休息区一样,全都是单独房间,想要从这里去往公共休息区,就得穿过这条长长的走廊,池白松借口说要出去散散步,里面太闷,几个男孩自告奋勇想陪她一起,却被她劝下了。
“谢谢你们的关心,不过我可不想耽误你们等会儿的表演,好好向大众展示你们的才华,这才是你们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不是吗?”
池白松在劝人上很有一套,要安抚这些孩子们浮躁的心不是难事。
直接拒绝也不太好,总得给人一点台阶下。
“再说了,你们都跟着我出去像什么样?放心,我就在会场里随便走走,马上就会。”
一旁的池叡只觉这群好兄弟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他本来还想着自己能靠音乐混口饭吃,看到这群人不争气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得罢了这个念头。
他唰地从椅子上起来,拍着手招呼他们,让他们上台前再重新排练一下,别东想西想。
池白松趁着这个空隙溜了出去。
刚从门内跨步出去,手摸到墙壁,就迎面撞上了风尘仆仆的纪云追。
他脖子上的链条在灯光下晃得刺眼,池白松的视线从他锁骨扫到喉结,这一路蜿蜒朝上的风景一览无余,最后又落到纪云追那张带着些许幼态的成年人的面庞。
接着,她将惊诧之色融入到笑容中,眉毛扬起,喜上眉梢。
纪云追看着她鲜活的表情,喉头像被东西挠了一样动了一下。
“姐姐?”他扭头看向池白松出来的房间号,“你和池叡他们在一起?”
“嗯,正想出来看看能不能遇上你。”
纪云追声线拔高,“你准备来找我?”
池白松莞尔一笑,“祝福的话还是要当面说才有分量。”
她说着,又往旁边退了半步,像是才注意到她们二人的距离贴得过近,在这人来人往的走道里显出几分暧昧来。
纪云追注意到她的退步,情感又变得沉沉浮浮,让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了。
“我们到旁边说。”池白松扯着他的上衣袖子,将他领到一旁去了。
二人走出这条长走廊,池白松领着他到旁边那一株盆栽旁,对他道喜:“恭喜你拿了第一名。”
纪云追这下真正松了口气,他情真意切地道了声“谢谢。”
“你这两天没休息好?我看你黑眼圈怎么都出来了。”
“是有点……操心的事情比较多。”
纪云追思忖着要不要将何志远的事和盘托出。
这个念头是出现了一刹那就被他按灭了——说了又怎么样?
不过是白白让池白松担心,让她觉得自己无能罢了。
出于一种不想在她心中留下污点的逞强念头,纪云追将跳到喉咙的话整个吞了回去。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种逞强和他惯用的示弱手段是矛盾的。
而这种矛盾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
池白松面露忧色,她问:“是我帮不上忙的事吗?”
纪云追说,“姐姐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这么大人了碰到麻烦还不会解决吗?”
他扬起笑容,声音满载着开朗的情绪,好让池白松多留出几分安心来。
池白松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那你别太操劳了,注意身体,别再熬夜了。”
她话锋一转,故意道:“我昨天给你发消息的时候你还没睡吧?”
纪云追被她打个措手不及,但他反应快,笑着糊弄过去,“……姐姐你说让我不要回复的。”
池白松见纪云追眼睛里神光流转,漂亮又温顺的笑容底下有几分慌乱,接着他垂下头来,不自觉流露出乞人怜爱的弱态来。
这是他多年来刻在骨子里的一套待人处事的模板,在他本能感觉到需要运用这项技能时,就能自然地把预演过千万次的神态展露出来——反正吃这套的人不在少数,他总能得逞。
池白松只是挑了挑眉毛,语气是纪云追听不出喜恶的平调。
“……你倒是听话。”
纪云追迷糊间“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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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追那边还要准备上台,池白松只和他简单说了些话就分开了。
她去了趟洗手间,正准备从隔间里出来时,就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
“青栀,等会殿下经过你身边,你一定要把准备好的饮品端给他,明白吗?”
随后就是一个细声细气的“好”。
等脚步声渐远,池白松才从隔间里走出来。
白青栀——也就是原书女主角,她终于登场了。
作者有话说:
小纪:你们两个恋爱脑。
还是小纪:下不去手了。
古早文经典要素:失忆、x药、带球跑。
……然而不只是古早文,现在这些要素依然常见。
第39章
作为一本古早文, 这本书包含一些非常有年代感的剧情,比如×药。
原书中, 白青栀第一次和尤利西斯见面就是这次。
白青栀勤工俭学在这里做服务生, 又被人指使将加了料的酒端给了尤利西斯,尤利西斯中了计后勃然大怒,却因为急着找地方躲避于是没有当场发作, 虽然最后两人什么都没发生,但还是就此认识,从此剧情朝着古早文的方向一路狂奔。
这类书的开头通常是直接写男主中了药的场景, 不会过于详细地告诉你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从原身的记忆来看,这段剧情因为原书没有详细设定地点,所以每次发生的场所也并不是固定的。
她刚要出去, 又见白青栀折返回来, 她神色焦急地打开终端,捂着嘴小声道:“钱我会想办法的……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别的东西你们都能拿走,但那个吊坠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它不值什么钱的, 求你们别带走它。”
“我之前打工的薪水明天就发下来了……我今天还找了份日结的兼职, 领了钱就正好够数了,最迟明天我一定把钱交过……”
“来”字还没说出口, 白青栀撞见朝她过来的池白松。
她没想到这里有人。
她脸色瞬间复杂了起来, 朝着池白松鞠躬致歉边对着电话里的人说好话, 左右开弓忙得不行,脸都浮上了红色。
池白松觉得自己要是再盯着她看,她怕是能哭出来。
她对作弄小女孩儿这事儿没什么兴趣, 收了视线打算先走一步。
哪料到自己步子还没迈出去, 白青栀就挂了电话, 她反应比自己激烈多了,急急匆匆地对池白松说了句“我走了”就往外跑。
下一秒,她脚底一空整个人一转,要不是池白松眼疾手快拉住她胳膊,这会儿小姑娘脑门搞不好就撞瓷砖上了。
但白青栀还是半个身子撞到了出口的墙,没能达成毫发无伤的成就。
“呜……谢谢你。”
小姑娘面色白净,吃痛地呜咽一声,又连忙收拾朝着池白松疯狂鞠躬,像个弹簧小人。
“别谢我了。”池白松说,“你去忙吧,小心点,别再摔到了。”
白青栀被她一提醒,羞得耳根子都红了。
她又猛地鞠了一躬,这回才是真走了。
也许是因为这通催债电话,池白松感觉她的背影坚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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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西斯姗姗来迟,他抵达会场时,舞台已经打好了光,即将开始进行颁奖仪式了。
既然已经迟到,他自然不想自己还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他低调地换了身衣服后就从休息室通道的侧门进入了会场中心。
头顶光线明灭,光暗交错时,他看见站在人群中的池白松。
她正专心致志地看着舞台,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
尤利西斯猜她多半是在看池叡。
……很快他就发现他想错了。
她注视的那个角落只站着纪云追一个人,他的红发刺得尤利西斯眼睛疼。
他有什么值得她关注的呢?
脸?的确,他看起来拥有女性难以拒绝的模样。
可除此之外呢?他看起来不具备强健有力的躯体,没有聪颖的头脑和拿得出手的智慧,艺术品味……倒是马马虎虎吧。
所以他是靠哄骗来得到她青睐的?
池白松对他是什么感情?
当做弟弟?还是当做异性?
尤利西斯讨厌自己此刻的猜测,这让他变得不再游刃有余。
他揣摩他人心思时多半是为了利益交换、为了自己更光明的未来去铺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纠结一个和他关系模糊的女人的心在想什么。
这对他是毫无益处,只浪费心力的。
但他控制不住去想这个念头,就像被人从高处抛入全是花瓣的池子里,只能不停用手翻开裹在他身上那一层层厚重的花瓣。
他被迫在甜蜜的香气中一点点品尝窒息的绝望。
颁奖很快就结束了,那些年轻的才俊们上去说完自己的获奖感言,底下人挂着标准的社交笑容为这些人道喜和鼓掌,在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之中将这个环节推入终场。
接下来就是表演环节,所有获得奖项的人都将表演他们的获奖作品,在这之前,还有一段休息时间。
尤利西斯还是老样子被人围了一圈。
好在这次音乐大赛的获奖者多是年轻学生,且并不都是贵族,他们崇尚高洁的艺术,而对于攀附权贵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尤利西斯得到的关注很快就散去,他才有了闲暇时间想去见一见池白松。
偏偏有人动作比他还要快。
纪云追三步并做两步,笑容灿烂地穿过人群来到她身旁,同她说起话来,池白松眉眼温和地对他点头。
不能再等了,否则那种旁若无人的气氛酿制成功,就没有自己的余地了,他想着,立即行动起来。
“池小姐?”尤利西斯径直朝着这边走来,语气中带着点不可置信,“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池白松惊讶地看向他,“……我也不知道你今天会来。”
纪云追注意到池白松对尤利西斯的称呼,不是“您”而是“你”。
池白松的交际圈他无法控制,更不可能对她的日常了若指掌,她和尤利西斯到底是什么时候关系变好的?
他以前没有认真地将尤利西斯当做竞争对手,是因为他距离池白松太遥远了,池白松明明也表露过不会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现在这又算什么?
他希望这只是自己杞人忧天。
尤利西斯:“我受朋友邀约而来,但他却有些突发状况,放了我的鸽子。”
他话里没什么抱怨,就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这便是他和纪云追不同的地方——他不能光明正大的拿这些做理由朝他人撒娇。
“这位……我记得是纪家的小儿子,是吗?”
尤利西斯颔首,“我们之前见过一面,这次恭喜你夺得第一。”
“殿下。”纪云追在尤利西斯面前自然表现得恭敬有加,“我只是运气好罢了。”
尤利西斯应道:“运气好可拿不了第一名,过度的谦虚可不太好。”
纪云追觉察到他说话绵里藏针。
尤利西斯善意地提醒道:“你很快就要登台表演了吧?现在不用去排练么?”
他和池白松见面的时间太少了,除了治疗,他找不到其他合适的理由同她相见。
又不能太过刻意地约她出来,以她低调的性格,肯定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让她成为舆论的重心。
偏偏纪云追还要将他能拥有的短暂时光再刮去一部分。
“演出的内容我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了。”
纪云追笑了笑,他自信地说:“请放心,我会将最好的表演带给观众。”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笑容和煦地对池白松说:“刚才忘记说了——姐姐,你今天的这身衣服很漂亮。”
池白松今天是一身款式简单的经典款黑色礼服。
“是池叡帮我挑的。”她说。
尤利西斯也称赞道:“这身衣服很衬你。”
她皮肤白,和深色衣服相得益彰——尤利西斯完全忘了自己当时给她挑了件白色礼服,但她没穿的事。
“说到这个……”池白松咦了一声,她看向纪云追此刻空空如也的脖子,“你把choker取下来了?”
今天上台表演的演出者没有穿礼服,这是主办方特别说明过的——希望他们用自己认为合适的演出服来进行表演,而不是所有人都穿西装和礼服。
纪云追就穿了自己平常穿的衣服登台。
“啊——”
纪云追仰起脖子,用手轻轻扼着喉咙,“姐姐送我的choker上面带着链条,我怕演出的时候拉扯坏了。”
他刻意强调是池白松送的。
尤利西斯怎么听不出他在暗戳戳地炫耀。
“安全意识很重要。”尤利西斯笑着说,“我听一个从事文娱方面的朋友说,几年前有个公司的艺人登台时挂了太多饰品,在空中悬挂表演时,钩绳和他腰上挂着的一堆链条缠在一起,直接将他困在了十几米的高空中,还好救援及时,否则他会从高处直接坠落。”
池白松适时地感慨一句:“这太危险了,还好他运气不错,没有受伤。”
这话在纪云追听来就很不是滋味了。
……可真够阴阳怪气的。
尤利西斯将目光转向池白松:“对了,她后来还有来找你吗?”
他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沈茹。
正好借着询问池白松的安危来提醒纪云追——不是只有他纪云追和池白松之间有秘密。
自己能帮池白松解决的麻烦,是他根本做不到的。
“没有。”池白松说,“……但我还是有些担忧。”
尤利西斯温柔地问:“怎么了?”
纪云追也竖起耳朵。
“希望只是我想太多了。”池白松忧心忡忡地说:“如果沈茹又打算背着我偷偷给我找个相亲对象呢?”
“你可以直接拒绝她。”尤利西斯皱眉,“她没有操控你未来的权力。”
池白松:“我担心她会先斩后奏,等我知道时她已经把人领到我跟前了。”
她揉了揉额角,“虽然我知道只要和对方说明情况,对方应该就会放弃……可我本来不用惹上这种麻烦的。”
不论是尤利西斯还是纪云追,此刻都对她这个不妙的猜想表示了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