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师傅沈冬知道,那手艺确实是好手艺,只要是和车有关的,好像就没他弄不明白的,可这基本全是靠着经验累积出来的,这样的手艺即使再用心教,就自家大哥刚去的这粉嫩水平,能吸收多少?
与其这样,那还不如另辟蹊径,先撸一遍系统的汽车机械上的知识,有了大概的印象,知道了汽车各个零件的作用,反过来再去学细节上的修理,高屋建瓴之下,许是会学的更快,更周全些。
“借书?图书馆?这个除了省里我还真是没怎么听说过,哦,那些大学什么地方肯定有,你怎么想到这个上头了?那是咱们初中生能去的?”
沈冬想的很好,可她忘了,这个时候的人对知识,对知识分子的天然敬畏,对外面世界的胆怯,就像是沈夏,哪怕算的上是初中毕业呢,依然下意识的就想退却。一张口就满是抗拒。
沈夏感觉有距离,感觉拉不上,可沈冬却不会这么想,不过是借书,又不是去抢!这有什么不能的?越是沈夏往后退,她还越是想将这事儿给促成了不可,她沈冬的哥哥,不能这么怂!
“哥,你好歹也算是初中毕业的,在你们单位也能混个知识分子的名头了,怎么这脑子就不转弯呢。”
啥?他脑子不转弯?这说的是他?运输队机灵小伙儿沈夏?
“呵呵,来,你说说,这是个什么弯?让我们沈冬二小姐这么神气?大哥我洗耳恭听,就等着你教导了。”
哪怕是为了他这当大哥的威严,老二啊,你也得将话给我说明白喽,要没道理,看我怎么收拾你,反天了都。
饭桌上气氛相当严肃,双胞胎脑袋都快垂到桌子底下了,半点声都不敢出,可就是这样,两小的也没想离开的意思,偷摸着拿眼睛往哥哥姐姐这里扫,桌子底下紧紧拉住的手,你一下我一下的扯着,看着就十分的兴奋。可见这两个也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混人。
沈冬这会儿可顾不上这两小的,将碗筷一放,拖着凳子就往沈夏边上蹭,等着凑近了,一把拉住了沈夏的胳膊,满脸认真的开始说起了她的道理。
“光靠着一个个毛病零碎的学,那知识都是散的,若是能寻到专业的书籍,你从头到尾的看一遍,将这车子的各种原理都弄明白,那这考试还能差喽?就是考试时候动手差些,若是道理能说出个一二三,许是还能加个分什么的。”
嗯,还能这样?不对,这事儿还真能这样。系统的读一遍理论书籍,然后有针对性的了解各个零件,好像对于修车……
“可这书怕是不好借吧。我师傅也未必知道那儿有这书啊!就是有,那我去借人家能愿意?”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我记得上回你还说过,县里有个专门的什么会计夜校?那机械的有没有?要是有这样的学校,你去报个名,人家能不教你?书能不借你?”
机械的夜校?这个他真没问过。
沈夏心动了,他本就不是那不知道好歹的人,读书的时候虽然学习成绩不算特别好,可也是用了心的,知道读书的好处,这要是真有夜校……听师傅说,县里的机械厂技术科里,都是从中专找的专科学出来的本事人,一般二般的人都进不去。还有,县运输队也有技术小组,里头也都是学过点机械的,自己要是能学点东西出来……
“那成,我明天就去问。”
这就对了,人啊,就该有点目标才行,沈夏才几岁?就真这么一辈子窝在这么一个地方修车,那也太可惜了。年轻人,就该有这么一股子上进的心,那以后的路才好走呢。
沈冬高兴了,满意了,这家里的气氛也就回来了,两双胞胎也敢抬头了,露出喜滋滋的笑脸来,继续吃饭。
不过今儿这饭,注定不会太安生,因为家里的问题解决了,可外头又给来炸弹了。
“二冬,二冬。”
“是刘大柱?这是怎么了?”
沈夏听到声就站起了身,比沈冬早一步走到了门口,看着迎面过来的刘大柱,朗声问到:
“大柱哥,这是怎么了?有事儿?”
“可不就是有事儿嘛,我记得二冬跑步跑的挺好?”
什么叫好不好?她每天早上早锻炼就是跑步,这能说好?就是个习惯罢了。
“日日跑,那就是比咱们都能跑呗,这就行了。”
什么行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上头又要选跑马拉松的人了,听说这次不是直接挑选了人上去,而是比出来了再送人上去,你说,这能少了咱们二冬?这要是赢了被选送了,那可是咱们全镇子都能得彩的大事儿。”
马拉松?这时候还有这比赛?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呢?
沈冬眼睛都快瞪圆了!总觉得自己好像消息特别蔽塞,眼瞎耳聋一样。
可不就是不知道吗,因为这比赛虽然56年开始一直到59年,年年都有,特别是59年,国内第一次全运会上,还有国家顶头的几位领导参加开幕式,搞得相当热闹,可后头的几年,一直到这会儿都停了三年了呀。这样的情况下,你说,有几个人会说起这个?
不过这不要紧,关键是这会儿有了!嘿,只要有比赛,那就有奖金,沈冬的心又开始活络起来了!
“大柱哥,这比赛怎么说的?你知道多少?”
沈冬几乎是用蛮力,一把将沈夏拉开的,那动作,那力度,沈夏差点没摔着,想骂上几句,可一看沈冬两眼放光的样,他哭笑不得的闭嘴了。
还说什么?这会儿怕是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第15章 打听消息
马拉松的事儿传的很快,这边才在家听刘大柱说起,第二天沈夏到了单位就听到了更详细的版本,这让他不由的越发上心起来。
“师傅,这马拉松要怎么选人,可有说头了?”
“是替你家二冬问的吧。”
姜大力将刚拆下的发动机放到一边,抬头看了看车头内的其他零件,眼睛都不带扫的,顺嘴就回了沈夏的话。
“您知道的,我家二冬对这些比赛十分上心,一门心思想用这法子挣点钱补贴家里呢。”
“那孩子,这样的比赛能有几个钱?耗费的精力,多吃的粮食荤腥,哪一个不比这多?怎么算都是亏本的事儿,你竟是也由着她。”
“不由着怎么办?她好容易琢磨出个能替家里分担的法子,我若是阻止了,她心里还不定怎么沮丧呢。”
谁不知道搞运动的得吃的好呢!穷文富武,这道理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了,尽人皆知。他为啥对沈冬动不动要换鸡蛋这么纵容,不就是知道沈冬平日跑步什么的,消耗很大嘛。可有些事儿不是能用银钱衡量的。
“自打我爸走了,家里几个小的,都一门心思想着出一份里,想帮我一起将家撑起来,想想这份心,我总觉得,怎么亏都值得。”
沈夏这话是笑着说的,脸上的那抹暖意,让回头的姜大力看了个正着,心下一酸,跟着叹了口气说到:
“要这么算,你说的倒是也对,一家子人想过的顺当,兄弟姐妹能齐心,比什么都强。”
说到这里,姜大力将手里的东西往边上一丢,取了块布一边擦手一边应承道:
“既然这样,那我一会儿中午休息的时候帮你去问问。这个事儿,工会的人应该清楚。”
有姜大力出面去问消息,那真是再好没有了,沈夏毕竟还只是个刚出校门的孩子,哪怕有街坊邻居照顾,有父亲老同事照应呢,有些事儿上终究没那个人脉。
不过既然要问这个……沈夏觉得,或许还能顺路多问点别的。反正都只跑一趟了对吧!所以他又将沈冬给他说的什么夜校啊,什么机械的书籍之类的也提了提。
沈夏问运动会的事儿姜大力还有些可有可无,可沈夏后头的话一出口,姜大力脸色立马就不一样了,看向沈夏的眼神都带上了欣慰。
“好啊,你小子,到底是读过书的,脑子就是灵醒,这事儿就该这么办。”
姜大力高兴的同时,心里也不是不懊恼的,他怎么就没想到用这个法子教徒弟呢?自己当年跟着人学修车,那是到处都缺人缺技术,所以没好好学的条件,只能靠着死记硬背,靠着经验耗着时间,慢慢的累积本事。
可现在是新社会了呀,那么多夜校开着,只要用心找,能找不出个学知识的地儿?就是再不济,像是沈夏说的,那不是还能去机械学校里找?去图书馆找专业的书籍?只要有了书,哪怕是没人教呢,只要识字,那怎么也能啃下点东西来。
而有了这些系统的知识,再回头学修车,那能顺当多少?不说沈夏今年年底考核能得个什么好,自己这个师傅又能多多少脸面,就是自己,未必不能借着这个路子,再往上走一走。他还不到40岁,又有基础,只要有书,也能学的进去些的是吧。若是来得及,年底考核也参加一把,升个技术等级什么的,那他可就是一个月52块9的4级工了,比现在要多7块7毛呢。
这么一想,姜大力那是浑身都开始发热了,东西往边上一丢,人就想往外走。这活儿还干什么干,赶紧的去工会好好问问才是正经。
“你在这里待着,我这就去问问。”
才说了几句啊,师傅这就急着去问人,沈夏一时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这可是工作时间,新来的领导最近正喜欢在院子里溜达着视察呢,被逮到了可怎么好?
“师傅,不是说中午吃饭休息的时候去嘛,你这……”
沈夏一句话,多少唤回了姜大力的几分理智,可知道时机不对,不等于他这颗火热的心能一时半会儿能降温啊,四个孩子的他,对涨工资的积极性,那不是小年轻能明白的。
所以他只迟疑了一下,就光速的想出了个合适的理由。
“行了,就说我去办公室问零件去的,对了,你也别闲着,那发动机擦起来。”
说话间,人已经快步走出了修理车间。这速度,沈夏喊人的嘴还没闭上了。
运输队的工会办公室,姜大力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抛出来,问的工会老秦脑子都快来不及转了,等着好容易听完,听明白,他一脸稀奇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姜大力,然后笑着调侃道:
“我说老姜啊,这问题……不是你自己想的吧。”
“这话怎么说的?我就不能想点有用的了?”
虽然这确实不是他想的,可你这么直白的说就很没意思了呀,这是看不起谁呢?哦,就你是知识分子,我就大老粗?连一个有点远见的想法都不能有了?
“你是什么人,咱们一个单位待了十几年能不知道?你啊,那就是个粗心货,你家孩子上学都能弄错年纪的人,能琢磨出读书学技术的事儿?”
嘿,你这就更不对了啊,骂人不揭短,怎么能用早八百年的事儿来笑话我呢?
“是,以前我是粗心了点,可我如今细心了不成啊。怎么的,还不能让人进步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老秦也知道,玩笑再开下去,姜大力怕是得真恼了,所以他笑了笑,安抚的说到:
“行了行了,我也不管这到底是谁想的,帮你问就是了,不过我还是得说你一句啊,老姜啊,你要是今年年底能抓住机会再往上升一级,那这出主意的人,你怎么的,也得给人割上一斤肉送去。”
嗯?要送肉?怎么,这事儿很大?
“不是大不大的事儿,这么说吧,上回我去县里开会的时候,听人曾经说过一嘴,说是靠着经验累积,汽车修理这一块最高也就能考出个4级来,再想往上升,没点系统的知识是不能的。这么说你明白了不?”
明白,怎么不明白,这就是说这读书学习的事儿,是让自己打开了一扇继续向上的门了呗。
姜大力人或许粗了些,可人并不笨,让老秦这么一点,一时也心生感慨,砸吧了一下嘴,点着头说到:
“可见我这运道是到了。”
不仅仅是运气到了,而且还好人有好报,若非他急着老沈早年的情分,对沈夏那孩子多上心照顾了些,那孩子怎么可能什么想头都和他说?可见人啊,终究还是要做的厚道些,才能积福积德。
当然了,这话在这办公室不能说,如今封建迷信什么的,可不作兴。不过记在心里还是可以的,以后对着沈家的孩子他还是得多照看几分才行,不然白瞎了这情分。
“对了,那这马拉松的事儿……”
“只是刚有些消息,具体怎么样上头还没说呢,你问这个做什么?”
“嗨,还不是沈家的那个孩子,你知道的,日日都有跑步,一门心思想着能靠比赛多挣几个,既然有机会,我总要帮着问问。”
“哦,沈家的孩子,是沈冬吧。”
沈父是运输队的老人了,他家的孩子自小就在运输队进出,凡是单位里的人,哪个不认识?对于沈父过世后几个孩子的情况,认识的人自然也会多留心几分。所以沈冬一日日的跑步,还在县里初中生运动会上得奖的事儿,运输队的人自是一早就知道的。
如今听着那孩子还有这个心,那老秦立马就点头将事儿给接了过来。
“既然是为了她,那我下周去县里的时候就帮着多问问吧。”
“下周?干嘛下周啊,一个电话的事儿,老秦,这事儿上你也别磨蹭了,早点问清楚了,孩子也好早点做准备不是。”
老秦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子吧,那就是个有名的慢郎中,什么事儿都喜欢拖到最后在办,若非他办事儿确实细心,人也热心周到,工作做得也算妥当,这工会主任的差事,不定早就被人顶了呢。
“这刚刚开始传出来的事儿,上头怎么也得多准备些日子,不过是晚几日,不会有事儿的。”
“赶早不赶晚,来来来,一起去,我正好顺耳听听,回头就好直接和沈夏说清楚喽。”
姜大力生怕老秦又犯了老毛病,见着他又想拖拉,不顾老秦这会儿正喝着茶,拉着他就往外去,晃得老秦手里的杯子差点都摔喽。
“唉,你这是干什么,我的杯子。”
“杯子什么杯子,窗台这儿有地方,放着就行。”
姜大力半点不给老秦后退的机会,顺手接过他的杯子就往路过的窗台上放,放完了,都不给老秦看一眼的机会,拉着人就往电话室去。动作做得都快成绑架了,路过的科室里好些人见着这情形,一个个都捂着嘴笑,也不出来帮着老秦阻拦,只探着头看热闹。最里头办公室的领导听到动静探头出来看见这一幕,笑呵呵的就回了屋子,屋子里新来的副队长见着这样,不禁开问:
“这是闹哪出啊!”
“是老秦,估计又惹急了人,让人拉着去打电话了。”
“老秦?哦,他这性子县里运输队的人都知道,有名的慢郎中嘛。”
“哈哈,可不是,慢郎中遇上急先锋,那热闹的,一天天都是戏。”
“这说明老秦人品过关,工作也做得好啊,不然这样的碰一处,能不打起来?”
“也是,咱们这里的人旁的不说,工作上都是很有责任心的。”
“工人不错,可咱们这车辆却不怎么样啊,我来了几天,就查了几天,队长啊,咱们这些老伙计,再不大修更新一下,这老沈的事儿怕是还得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