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的手臂却和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他语气森寒:“又来了。”
“什么?”我有点不高兴,毕竟在这种时候被遇到这种事不会太愉快。
原本放在我脸上的那只手下滑到腰部,随即交叉收紧,像是一个锁住的动作。
“六道骸,你身上有他的气息。”
“真是碍眼,果然还是要杀了他才能让我安心。”
我刚想说不可能,但是想到昨晚不甚安稳的梦境,一时之间又有些不确定了。
但唯一能确认的是,云雀确实不是一个会胡说八道的人。他不会找借口,更加不可能撒谎。而多年前那场意外落败让他始终耿耿于怀,也导致云雀这十年一直没有放弃对幻术的研究,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比大部分幻术师还要了解幻术本身。
既然幻术雷达云雀本人都盖棺定论了,那也就是说,六道骸确实出现过。
想到这里,我也忍不住开始要冒杀气了。
心思急转,我已经有了诸多猜测,但是我并没有和云雀说的打算,而是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像是一个为了转移话题而进行的安抚动作。
说来也奇怪,云雀这么一个人,脾气这么硬,头发却细密又柔软,摸起来像是猫的背脊。
至于六道骸,我会解决他的,但是不想靠云雀。
想到六道骸那神
出鬼没,能把人玩得团团转的幻术,心中那股隐秘的火焰再次燃烧了起来。
曾经的他是我难以攀越的山峰,而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亲手料理他。
“这个你不用管了,我自己来。”我趴在云雀肩上,小声说道。
云雀没说话,但他身上气压很低,明显在不爽。
“别这样嘛,他可是我期待了很久的对手,想亲自解决而不是靠别人。这种事情,前辈也能理解的吧。”我微笑起来。
云雀依旧没出声。
哎,真的生气了。
云雀一生气,我反而开心起来。随后我在一片黑暗中伸手,摸索着碰到了对方的脸――那一处的肌肤光滑柔软,像是在触摸一块质地细腻的玉石。
纤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一路往下,是柔润的嘴唇。
我捧着他的脸,浅浅地在上面啄了一下,轻盈而快速,像是在奶油蛋糕上缀了一颗樱桃。
“别生气了嘛。”
云雀永远稳定的呼吸声中断了一秒。
我放开了他的脸,再次伸手将人推开,果然,这一次意外的顺利。
我脚步轻快,走到边缘处,抬手拍了拍依旧紧闭的“球体”。
“我要出去了前辈。”我一边说,一边在心里计划怎么把六道骸给钓出来解决掉。
身后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我皱起眉,转头催促:“前辈?”
在我转头瞬间,有人按住了我的肩膀,随后背后一阵痛麻,我被他用力地按在了身后由云之火焰组成的桎梏上。
这层“墙”不复刚才的柔软变得坚硬冰冷,死死贴在我的皮肉上。
“唔。”
我痛呼了一声。
柔软的唇齿也会变得尖锐吗?
我很快得到了答案。
下唇被人咬破,血珠刚冒出来就被吮走了,云雀的手牢牢按在我的肩膀处,像是猛兽的利爪。
第98章
半小时后, 我独自一人,行走在寂静无声的长廊上。
我捂着嘴,好半天才鼓起勇气用幻术凝了一面水镜出来。
――那处皮肉被咬得充血肿胀, 嵌在脸上就像是一颗沉甸甸的草莓, 非常醒目,让人难以忽略。
疼死了, 这人真的很过分!
我恼怒地抬手一挥,镜子消散, 我又伸手在嘴唇上一抹, 用幻术伪造成原先的模样。
虽然还是有些痒痛, 但至少表面看起来无恙,果然还是不该招惹云雀前辈的。他最近对我好得不正常,表现得就像是没脾气,这才导致我得寸进尺的本能发作。
蹬鼻子上脸的结果就是被按在墙上, 眼泪都快被咬出来了。
无论怎么想都是前辈的错。
我忿忿地想道, 随后打定主意, 至少一周不和云雀说话了。
等等,我要去干点什么来着?我停下脚步,努力回忆之前的打算。
对了,是要去给库洛姆补课来着, 顺便还要把六道骸这个麻烦解决了。
我停下了漫无目的的脚步, 转而朝着医疗室走去。
打开医疗室的大门, 我看见库洛姆依旧穿着她那身黑耀的墨绿色校服, 正坐在窗边,盯着外面发呆。
“库洛姆。”我倚靠在门框上, 小声叫她。
紫发少女倏然扭过头来。
看着那双清澈的紫眼睛, 我下意识地就要抬手摸一下自己的嘴唇, 好在理智上线,使我没有多此一举,做出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
微笑的时候也会牵扯到,很疼,于是只好面无表情。
我现在看起来一定像是一个刻薄又严厉的家庭教师,我悲哀地想道。
意识到这点之后,我心里又把云雀翻来覆去骂了两遍。
但是库洛姆却对我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虽然我们多年前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她确实一直都把我当时那个完成度不高的幻术记在心里,哪怕我并没能帮上太多的忙。
库洛姆之前昏厥也只是因为之前没有进食导致的低血糖,修养了两天很快就恢复了。
训练幻术倒是不拘于地点,我很快就制定好了第一堂课的内容。
――先让库洛姆能自主凝结出可供身体正常运转的内脏,因为之前的车祸,要不是幻术构建出的内脏,她早就没命了。
也不知道是我适合教人,还是系统的这个[教官]头衔确实管用,库洛姆学得很快。
虽然性格内向总是显得怯怯的,但她其实很聪明,很会举一反三。
教到一半,我忽然产生了疑问――库洛姆的内脏一开始是靠我的力量维系,但我脱离二周目之后,力量的源泉也会因此消散,她很显然没有在我离开之前锻炼出自己构建内脏的能力,之后的那段时间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听到我的疑问后,库洛姆眨眨眼,诚实道:“是骸大人。”
听到这个名字后,我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
“所以他经常会附身在你身上吗?”
“……偶尔,一般是我遇到危险的时候。”
“……这样啊。”
我们的教学氛围相比云雀和泽田那一组要轻松愉快太多。
此时我正和库洛姆一起靠着沙发坐着,胸前和她一样都抱着一个同色的抱枕,像是两个下课挨在一起聊天的女高中生。
说出六道骸的名字后,库洛姆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她试探着观察我的表情,努力想要给六道骸说点好话。
“其实骸大人真的对我很好,要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没命了。”
我靠着她的肩膀,拨弄了一下沙发上的流苏
,顺着她的话点头:“这么看,他有时候还是挺靠谱的。”
“是啊是啊!”库洛姆的眼睛亮了亮,随后又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虽然骸大人有时候会有些奇怪,但我相信,无论他做出什么决定,都是有理由的。”
很主观的发言,但是我却没有反驳,而是伸手点了点自己饱满的嘴唇,故意在幻术上露出一丝破绽。
“好久不见了,其实我也有些想念他。”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要是能再见一面就好了。”
库洛姆紫水晶一样的眼眸正倒映着我的脸――就仿佛一面可以连通两方的镜子,将此间的一切全都诚实地,分毫毕现地展示给另一端。
就这么训练了两个多小时候,我主动提出了将今天的课程告一段落。
在此之前就已经面露疲惫的库洛姆有些抱歉地看向我:“那个,我其实也不太累……”
“没关系。你学得很快,所以不用那么着急,毕竟欲速则不达,先把身体养好吧。”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婉拒了库洛姆想要继续训练的提议,并且和她约好了明天的练习时间。
直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才表现得像是忽然想起了这件事,低声“啊”了一声,转身对着库洛姆说道。
“那个,你的匣动物有回来吗?就是那只看起来很可爱的白枭,今天早上它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库洛姆一愣,随即面露迟疑:“没有回来……我今天也没看到他。”
“哦。”我点点头,叹息了一声,“偏偏这个时候不见了,还真是真让人担心。”
“要是看到他回来要和我说哦。”
库洛姆没有提出异议。
于是我笑眯眯地朝她挥挥手:“训练很辛苦,等会儿记得好好休息。”
库洛姆不好意思地攥紧手指,微微低下头来。
“好的,谢谢。”
今天的任务到此为止,没有别的安排了,我看了眼手表,觉得时间十分宽裕。
所以我并不着急,先去吃了个晚饭,顺便还打包了一小份玉米寿司回房间。
“夫人胃口很好呢。”
“并不是夜宵,是给我养的宠物吃的。”我笑眯眯地回复对方。
“诶?夫人养宠物了吗?一定很乖巧吧。”
“那倒也没有。”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很调皮,真让人头疼呢。”
轻巧地走过长廊,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只能听到我一个人的足音。
我玩心渐起,故意踮起脚,快速又轻盈地从大理石地面上跑过去,像是一个第一次登上舞台的菜鸟舞者一样兴奋又紧张。
他到底会不会来呢?
我那些幼稚的小把戏到底能不能让他上套呢?
他十年前就这么会骗人,十年后的他一定成长成了更加厉害的欺诈师。
时间还是太短了,我又如此冲动和仓促,说不定会被他暗地里嘲笑也说不定。
可是赌局已经开始了,至少也要看到对方的底牌之后才能认输。
我在自己的房门口停下了脚步,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我的心脏在胸腔中加速震动,而且越跳越快。
我咬住下唇,然后一把推开门。
房间的玻璃窗正大开着,橘红色的夕阳透进来,空无一人。
一片寂静当中,似乎只能听到我剧烈的心跳声。
我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挫败,微微塌下了肩膀。
而白枭就是在这个时候飞进来的。
平心而论,它确实是一只很漂亮的鸟儿,展翅的时候尤为优雅,仿佛是从远方的云
海中穿梭而来,仿佛是神明的使者。
随后它收起了自己没有一丝杂色的翅膀,轻巧地落在了窗台上,随后它歪了歪头,黑亮的圆眼睛正盯着我看,像是在问我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我的心跳忽然平稳了下来。
然后我朝着窗台走了过去,白枭还停在那里,他当然没有理由躲开。
我失笑,然后将它从窗台上抱起来,它表现得很温顺,从头到尾都很配合。
“要不要吃夜宵?”我拿起手里的玉米寿司,弯着眼睛笑起来。
“这是特意给你带的哦。”
匣兵器不会饿,虽然寿司的卖相很不错,但是白枭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兴趣。
但是在我殷切又期盼的目光之下,它还是很给面子的啄了两口。
我抱着它,亲了亲它的小脑袋,仿佛只是不经意地呢喃:“好乖。”
白枭不自在地在我肩上跳了跳,然后慢吞吞地挪近,然后轻轻蹭了蹭我的脸。
“诶,有点痒。”
白枭小小声地咕了一下。
我今晚睡得很早,随后如愿以偿地坠入了一个梦境。
意识被拉扯压制,我一睁开眼睛,就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强行无视了那一抹抽痛感。随后我低头看去,发现自己再次穿上了那身和库洛姆一样墨绿色的黑耀校服。
――修身剪裁,上衣相对短,抬手会露出一小节腰。
而我对面,正坐着一个样貌妖异俊美的异瞳青年,他一头靛青色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低马尾,身上披着一件纯黑色的长风衣。
――是十年后的六道骸。
我假装不经意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我们现在正处于一家甜品店里。周围人来人往,他却只顾着看我。
六道骸本来就是意大利人,成年后轮廓越发深邃,眉骨生得尤其优雅流畅,因此看条狗都显得情深。
我心想,这人可真是一个得天独厚的欺诈师,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在骗人了。
一阵微风将我的头发吹得凌乱,六道骸原本正撑着下巴看我,见状忍不住微微含笑,随后抬起手,替我理了理刘海。
他仍旧带着黑色的手套,手套的材质很薄,因此显得手指越发修长。
将刘海整理完毕之后,六道骸自然地将手放下来,顺势搭在了我的手指上。
六道骸精心编织了一个故事。
――他们两个青梅竹马,在被黑手党掳走后,又被迫进行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但好在上天眷顾,虽然过程十分惊险,但还是顺利地覆灭了背后的黑手党组织,然后一起从那个冰冷黑暗又灭绝人性的魔窟中逃了出来。
现在的他们隐居在一座意大利的海滨城市,过着平淡但是幸福的生活。
他总觉得这个故事有些莫名的既视感,但是无所谓,可能所有的童话故事都是类似的,泛着虚伪的香气。
有些共同性也没关系,反而更容易取信。
坐在他对面的绫香低头吸掉杯子里最后一口葡萄味气泡水,然后又要了一份芝士舒芙蕾。
六道骸捏着少女的脸颊肉,晃了晃:“到时候不要找我哭诉你长胖了。”
对方拍掉他的手:“你嫌弃啊。”
“怎么会?”六道骸露出那种难以想象会在他脸上出现的笑容,带着一种近乎梦幻的甜腻,让人想起快要发黑的红玫瑰――死期将近,香味糜烂。
“你在我心里,是永远不会枯萎的阿芙洛狄忒。”
“我一直倾慕你。”
别的不敢说,但是在说情话的天赋上,能看出他确实拥有意大利人的血统。甜言蜜语脱口而出,根本不需要时
间去思考。
――少女的手正搭在六道骸掌心,因此被衬地越发娇小起来。
“我想去海边走走。”
“好啊。”
六道骸实在是一个温柔体贴的情人,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表现得比谁都完美无缺。特别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他当然不会拒绝。
两个人亲密地挨在一起,像是一对毫无间隙的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