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五条悟开口了,话说他没表情的样子还是满能唬人的,搞得我不免也严肃了起来,微微坐直了。
“你改嫁吧我说真的。”他露出一点点嫌弃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别扭。
“那个谁谁谁有什么好的,太弱了吧。”
我:“……”
认真听你说话是我不对,我怎么会觉得你现在已经是个正经人了的。
无情地把手抽回来之后,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下达通知。
“虽然我们以前是同级,但是不代表你能蹭我的床,所以你如果不肯走的话。”
我把想要跟着站起来的某人直接按了下去。
“你就睡沙发。”
“晚安,不许打扰我。”我警告他,然后唰地一下把床幔给拉上了。
本来以为按照五条悟那个难缠的性子,他肯定要再软磨硬泡一会儿的,但是实际上,他并没有这么做。
窗幔外先是清静了两分钟,然后就是一阵淅淅索索地碎响,伴随着几声沙发受到挤压后发出的吱呀声,随后外面彻底安静了下来。
过了很久,周围却始终一片寂静,我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清晨的白光透过没拉严实的床幔,洒在了我的眼皮上。
我小声哼唧了两声,然后翻了个身,想要避开光线。
等等――
我昨晚明明把床幔都拉好了啊。
那一瞬间,我的心中警铃大作,残存的困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我几乎是瞬间抬手摸到了藏在枕头下面的匕首,翻身坐了起来。
然后,我就和一脸茫然的五条悟对上眼。
他被我用匕首抵着喉咙,明明根本没开无下限术式,居然也纹丝不动。见我反应这么大,这人眨巴了两下大眼睛,语气相当无辜。
“我发誓我没弄出一点声音。”
“不能算打扰你。”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你为什么要大清早的不睡觉坐在我床头!
真的受不了了这个世界好恐怖。
“你在干什么啊你!”
五条悟理所当然:“我不看着你不放心,你太弱了,怕你在梦里出事。”
我:???
你没事吧!梦里能出什么事,我看你是没事找事。
我被他气得无语,泄愤似的在他肩膀上用力推了一把,然后绕开此人,爬起来洗漱。
冷水泼过脸,我也算彻底清醒了。
等到我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发现五条悟正抱着我的枕头发呆。那件黑色羽织被他扔在沙发的扶手上,而他似乎在别的地方换过衣服,上身只套了一件薄薄的黑色T恤,柔软的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起伏的肌肉线条。
我不由皱起了眉头,借着暗淡的天光,能看出他的头发都还没彻底吹干,犹带着点湿意。
他昨晚到底去哪里了?
我不免产生了一点好奇,于是故意开口:“我用好了,你要不要用浴室。”
五条悟豁然回神,他本来应该是不想去的,但是在我的坚持之下,还是没反抗,很乖地走进了浴室。
很快浴室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而我则是径直走向了一旁的沙发。拿起他搭在扶手上的羽织,我忽然闻到了一股极淡极淡的血腥味,伴随着微不可查的硝烟的气息。
他昨天来的时候,身上绝对没有这个味道。
五条悟现在的衣服讲究地不得了,每一件都被人用特殊的香料从
头至尾熏过一遍,带着一股闻起来就很贵的香味。
随手将那件外套重新扔回了沙发上,我坐回床边。
难道说他大晚上的不睡觉是去祓除咒灵了?不过太久不见,我其实也不知道五条悟现在本职工作是什么,到底还有没有继续当咒术师。
正胡思乱想,五条悟已经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明显只是糊弄,随便冲了一下,不过头发这次吹干了,软蓬蓬的一团,刘海垂下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很多。
这人一出浴室就直奔我的方向而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就已经飞快地窜上床,甚至得寸进尺,不忘把脑袋搁在我腿上。
我:“……”
我看着他勉强蜷着身体的样子都替他难受。
“绫香。”五条悟的声音黏黏糊糊,脸埋在我的小腹处,像是在撒娇,手却强势地环住了我的腰。
“干嘛!”我没好气。
“我好困嘛!”
“怪你自己不带眼罩,六眼负荷这么大你还敢一整晚睁着眼睛,你不累谁累!”
“呀!快放开我,大不了我把床让给你。”
“我不要。”此人负隅顽抗。
我试图推开,结果悲愤地发现纹丝不动。
五条悟很聪明地没有进一步动作,就只是保持原样,乖巧地缩在那里。
我叹了口气,想了想,开口问道:“你昨晚没睡?”
“嗯。”
“去哪里了?”
五条悟根本打算掩饰,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露出的那一点蓝在雪色睫毛的映衬下,像是冰下的河流。
“我清洗了一遍密鲁菲奥雷在这里的基地。”
“他们的首领不在。”五条悟眨了眨眼,假装不经意地用脸颊蹭了蹭我的大腿。
“算他命大。”
……这倒是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回答,我还以为他并不会出手,毕竟他看起来很讨厌彭格列。
白兰还在意大利吧,这家伙的效率还真是够快。
我们之前因为遇到入江正一,再加上云雀和了平大哥都忽然和十年前的自己互换了,离开的时候十分匆忙,倒确实可能留下的不少隐患。
“你遇到了谁?”我问他。
五条悟想了想,回答我:“一群乌合之众,就一个家伙还算有点本事,不过不多,我大概多花了两秒吧。”
他打了个哈欠,明显对这群人都没什么兴趣,于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还真准备在这里睡觉啊。
我想要把那颗雪白蓬松的脑袋推开,但在动手前,却又想起他眼睛里掩饰不掉的血丝,最后还是心软了一下。
也不知道五条悟到底是多久没好好睡觉了,明明他以前精力充沛到通宵打三天游戏都不见困意的。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像是已经睡着了。
我松了口气,谁想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
下意识地,我抬手就按了接通。
结果拿起才发现这并不是我的手机,而是五条悟扔在我床头上的。
原本双眼紧闭的五条悟已经重新睁开了眼睛,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随手递给他。
“是杰。”
五条悟伸过来的手顿了顿,但还是接了过去。
他明显不想和电话那头的夏油杰多说,只是敷衍地嗯啊了两声,就飞快的把电话挂掉了,我甚至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听清电话那头说了点什么。
打完这通电话之后,五条悟眉头紧皱,心情像是一下子糟糕了起来。只见他直接按了关机键,重新把手机扔到了床头柜上。
然后他躺回我的腿上,这
次他没有继续睡了。
“绫香。”
五条悟死死搂着我的腰,把整张脸都藏了起来。
“我记得,你以前在高专的时候,一直喊的都是夏油君。”
他故作轻松的抬高了声音:“什么时候叫得这么亲密了。”
又在骗我了。
分明在第一段记忆里面,绫香从来只喊夏油君。而在另外一段记忆中,她和夏油杰的关系亲密,称呼也发生了改变。
五条悟的大脑时刻都在飞速运转,所以哪怕只是一个无意的说漏嘴,对他来说也比夜晚的明灯更加难以忽略。
你嘴里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明明知道她从不坦诚,但还是每一次都会信。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五条悟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蠢得要死,简直像是一条记吃不记打的狗。
他翻个身,仰头看向对方雪白柔软的脖颈。
你再骗我一次,我发誓,我绝对会…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到一只手伸了过来,然后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发顶。于是五条悟又闻到了从她袖口中,传出来的那股暖融融的,像是能把人骨骼都融化的香气。
思绪忽然停顿,那些扎在他皮肉中的尖刺倒伏,瞬间变得柔软起来,像是小狗的毛发。
“悟君。”
她凑近了自己耳边,小声问。
“我有点饿了,等会出去吃饭吗?”
她在转移话题,很显然,还用这么拙劣的方式,吃准了我不会生气是吧。
五条悟切齿。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她的声音也放得暖融融的,凑得很近,像是一个似有似无的亲吻。
“……听你的。”
五条悟盯着那节白软的皮肉看了两秒,然后一口咬了上去,但没用力,只是这么叼着,纠结了半天,用唇齿磨了磨。
“诶?”
“好痒,快放开。”
不要。
――只清醒了一瞬,就再次被那温柔的浪潮拉扯了回去。
算了,狗就狗吧。
他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第106章
打出那通电话的时候, 夏油杰正站在一条商业街的尽头。
这里曾经被五条悟的一发“茈”轰得墙皮连带着地砖全部瞬间气化,只留下一道长而深的沟壑, 像是永远都无法痊愈的疤痕。
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但这句话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已经产生的伤害是永远无法通过时间来弥补的,时间只能掩盖它, 粉饰出流于表面的太平。
比如现在, 比如这里。
十年能带来的改变实在太多了,原本人迹罕至的空港小巷已经被多次翻修, 现在这里已经成了人流量极大的商业街。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路上的商铺都没有开张,宽阔的街道上只能见到几个形色匆匆的上班族。他们穿着笔挺划一的西装, 手里提着公文包,眼下带着长期熬夜的痕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甚至都懒得抬头看一眼。
夏油杰甩掉了手上的血迹,抬了抬眉毛。
这是他自己的血。
虽然拥有咒灵操术这样接近召唤师的术式, 但是每次出任务的时候, 却总是忍不住使用体术。
夏油杰甚至有时候会故意受一点伤,皮肉被割开,鲜血伴随着痛楚一起涌出来,然后他心底那片望不到尽头的黑雾就会跟着宣泄掉一部分, 这是一点小小的技巧。
有关于他保持永远平静的秘诀。
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他是故意在让自己受伤。
这十年间, 他不抽烟不喝酒,不休闲娱乐,不杀生, 每顿饭只吃素食。这样的生活重复了一日又一日, 他过得好比一个严格遵守清规戒律的苦行僧。
除此以外, 夏油杰每天除了教导学生,就是往死里做任务。
最夸张的时候,他在一天二十四小时里一共跑了东京以周边的两个城市,祓除了接近五十只等级参差不齐的咒灵。
东京因为人口集中,社会压力大,本来是咒灵肆虐的高发地。但随着五条家神子日渐销声匿迹,以及在夏油杰日复一日,近乎自虐一样的努力之下,整个城市干净地像是过了一遍筛子,所有人的任务压力全都少了不少。
咒术界现在就找不到一个不喜欢夏油杰的人,毕竟这种舍己为人,牺牲自己,成全大家的人实在罕见。
“夏油老师真是个好人。”
“老师心怀大义,但未免也牺牲太多了吧,好歹也休息休息。我们下周约好了和京都那里的同学一起出去联谊,老师要不要一起来?”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已经毕业两年的咒术师,名字叫赤谷翔太郎。
赤谷原本的发色已经不可考,不过目前染了一头张扬无比的金发。而他的特殊能力是嗅觉灵敏,不仅可以通过气味寻人,更可以通过气味锁定并确认附近咒灵的数量和位置,堪称咒术界的巡回猎犬。
说起来,赤谷他在初中的时候不过只是个仗着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就肆无忌惮的小混混,每天不是调戏女生,就是堵在街上收保护费。但进入高专学习之后,在夏油杰软硬皆施的教育手段下,他很快就被收拾地比兔子还服帖,夏油杰指东,他不会往西。
哪怕某次夏油杰嫌他烦,特意给他安排了整整一个月的密集任务,赤谷嘴里也不忘叨叨夏油老师一定用心良苦,他在磨炼我的心智,老师怎么会害我呢,不会的,都是错觉。
这样的人,即便是毕业了,依然不忘每个月拎着一瓶烧酒来孝敬老师。
不过每次只有他在喝,夏油杰就这么含笑听着,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敷衍。第二天从酩酊大醉中醒来,发现自己倒在夏油杰办公室的地板上,明明两步外就是沙发来着。寒风瑟瑟,他身上只罩有一件单薄的外套,还是他自己的。
赤谷捂着宿醉后剧痛的脑袋,心想
老师真是照顾他,还会给他盖衣服,下礼拜还要来找老师喝酒。
夏油杰一直单身至今,目前已经换了五个女朋友的赤谷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夏油老师每天沉迷做任务一定是因为缺少感情生活,于是最近热衷于给夏油杰做媒。
“老师,京都那里超多美女的,我上次认识一个,哇,头发又长人又漂亮,超级正点。”
“听说这次联谊也会去呢。”
夏油杰对此的反应就是微笑倾听,然后告诉他自己这周接了大概二十个任务,一个小时后就要去赶飞机。
把人糊弄走之后,夏油杰确实也没有撒谎,他接的任务向来比其余咒术师加起来还多,七海一直说他再这么下去一定会猝死,灰原就在旁边点头,傻乎乎的。
“能者多劳。”夏油杰笑得温文尔雅。
灰原现在比十年前更加崇拜夏油杰了,他和七海曾经差点在一次任务中遇难,要不是夏油杰来得及时,他现在可能已经断成好几节了。
“我也要向夏油前辈学习。”曾经黑发黑眼的少年已经成长了独当一面的青年咒术师。
但他的眼睛依旧温柔,看人的时候充满感情,像是一只热爱全人类的金毛犬。
七海没加入他们的对话,他只是盯着夏油杰手臂上的白色绷带看了一会儿,忽然出声。
“上次的伤口还没好吗?”
“啊,这个……”夏油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小臂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笑起来。
“硝子最近太忙了,只是小伤而已,就不麻烦她了。”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他抬手用力握了一下旧伤的位置,随即面容轻松的说道:“甚至都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