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四巷的小胡同里,挂着两个通明的红灯笼,早期自建的三层小楼,木制的门槛窗框,一水的红木家具,房间的名字雅致,取了“锦、朝、苍、翁、甘”五字,风格各不相同。
季声凝此前没少来过这里。
圈子里高端的场合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从装潢到口味都别致的更是少有,颠来倒去,难免都去过。
季声凝的口重,偏爱些辣味的食物。
可偏偏荣斋这边是以滋补为主,猪肚鸡做的颇为经典。
剩下的菜品也多是北青的特色菜系,与她而言,寡淡无味的。
所以秉承着商业应酬的原则,点了几个招牌特色,又询问了一点了呈言的忌口原则,应付似的把点菜任务完成。
房间里,照例陷入了沉默。
季声凝挖空了心思的琢磨着要说点什么可说的话题,却发现两个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她跟了呈言这关系,实在是有趣的很。
明明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却偏偏除了那件事情,别的什么也没有做过。
像是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彼此了解的匮乏。
了呈言有工作在忙,倒也没有时间去理会她。
聚瑞集团前几年的战场一直都在海外,从了呈言创办至今,一直都是神话般的存在。
今年年初转战回国,先是拿下了薄蕴筹措五年的并购案,又大手笔参与北城的竞地项目,实体产业和线上平台经济双开花,可以说了呈言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但要在一年内做出这些成绩,工作力度也可想而知,从季声凝第一次跟他重逢到现在,几乎所有闲暇的时间,他都用来处理工作。
倒也好过她尴尬的找不出聊天的话题。
季声凝撑着腮,随手拨弄着手机。
冷不丁的就听到了呈言问了一句,“那是你朋友?”
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房间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了呈言背靠在椅子上,单手玩弄着竹制筷架,恣意慵懒的模样,明明穿的是最得体的正装,却还是有玩世不恭的气质隐隐散出。
“谁?”季声凝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陈煜时,“嗯,算吧,朋友。”
不过多介入彼此的生活,是季声凝对两个人关系的最大底线,所以更是没必要让了呈言知道自己真正的工作是什么。
“他喜欢你?”
“咳咳,”季声凝刚刚喝下的一口水险些呛了出来,“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有女朋友的。”
了呈言表情玩味的看着季声凝,最后轻笑着摇了摇头,“我记得他上午说的是没有。”
“大概他不记得是哪一个女朋友了吧。”
季声凝对陈煜时的事情没有太多了解,倒是别有深意的看了眼了呈言。
没想到堂堂大资本家也有如此八卦的一面。
一顿饭吃的中规中矩。
了呈言不挑口,吃的也不多,两个人聊的内容也浅显,多是些艺术馆运营以及后续发展的事情。
但好在气氛并不糟糕,也没有季声凝想象中的尴尬。
她原本想问问了呈言到底是否愿意参与朝季酒店的转型项目,可想了想,还是憋了回去。
现在好像并不是一个特别合适的时机去严肃认真的探讨这种问题。
了呈言下午还有工作,跟助理先行离开,倒是给她留了车,叮嘱司机送到她想去的地方。
以至于最后季声凝坐在那辆熟悉的库里南上时,还有一种恍惚感。
仿佛两个人从未有过白日里的交集,还是维持着奇奇怪怪关系的都市男女而已。
季声凝没有回家,而是让司机把她送去了QFan礼服馆。
只是个简单的生日宴,犯不着兴师动众的穿些高调的奢侈品牌,QFan作为目前国内最顶尖的独立设计师品牌,风格低调优雅,以小众却高奢著称,近年来是各大明星红毯的最爱。
更何况季声凝跟设计师祝梵音是多年的好友,他最是了解自己的风格。
路上尚珊打了个电话,询问了季声凝的地址,就要过来。
说传釉目前的热度颇高,想要跟她商量商量,下一步打着最美主理人的旗号,做一波宣传。
季声凝对这种事情向来不太感冒,之前孙一冉用她做自媒体试手,现在尚珊用她做艺术馆宣传,她反应都平平。
大概是她不缺流量变现的那点钱,自然也就不指望这些带来什么收益。
季声凝抵达的时候,祝梵音正挽着袖子的处理一件拖尾人鱼裙的腰身,嘴里叼着两根针,头上还别着把剪子,造型别致。
她挑了个沙发就靠了上去。
“季大小姐今天又是什么场合?”
“一个小朋友的成人礼,简单点。”
“那是,”祝梵音点了点头,眼眸中都是笑意,“穿裤装吧,怕你穿了礼服去,夺了人家的风头,小姑娘会被气哭的。”
话是揶揄的话,但却真的有道理。
祝梵音给她挑了件墨绿色的真丝开胸衬衣,内搭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黑色蕾丝裹胸,同色系的阔腿长裤。
季声凝实在是不愿意穿高跟鞋,祝梵音被磨得没办法,给她配了双小宽根的马丁,倒是增加了几分帅气。
只不过试裤子的时候祝梵音把手往季声凝的腰上一掐,“你不能再瘦了,你这个腰啊,这裤码可是女明星的尺寸啊。”
说着,只能拿着裤子去操作间修改尺寸。留下季声凝坐在化妆台上准备晚上的妆容。
尚珊进来的时候脚底生风,耳边打着电话,叮嘱着需要修改的视频内容。
眉头皱的紧,话语却雷利。
“我们是艺术馆,这次是艺术展,是,我知道我们主理人很美,但是你的侧重点不能偏,什么叫如果艺术占大头就没有流量?!我高价找你们不是为了我给你们出解决方案的!”
“四点,我必须看到成品!”
好难得等她挂了电话,坐回到沙发上,也是长舒了一口气,瘫了下来。
“Macey女士辛苦了,一会儿全套大保健,我请客。”季声凝调侃她道。
“你堂堂一季家大小姐就请我大保健,你没看现在网上把你吹成了什么样,简直就是仙女落入人间,用来反衬普通人的平凡的。”
“就你现在这流量,都可以准备准备出道了。”
“当个主理人我都是花瓶,出道我去给人看笑话啊。”季声凝轻笑着,闭眼靠在长椅上,任由化妆师给自己上着底妆。
她的皮肤好,是无需遮瑕都没有毛孔的瓷白,化妆师上妆时都不由得惊叹着,是比她画过的女明星的皮肤还要好上许多。
尚珊看着她,不由得说道:“季声凝,我觉得你有点奇怪。”
“怎么说?”
“我见过的大小姐,家世比你差了去了,一个个都鼻孔朝天,嚣张跋扈的,你怎么这么低调,不对,你怎么这么不自负。”
最后这三个字把季声凝逗笑了。
虽然仍是闭着眼,但眉眼弯弯,嘴角上扬,从尚珊的角度看过去,圆滑的下颌线流畅柔顺,小巧的鼻尖配上恰到好处的山根,漂亮的一塌糊涂。
尚珊一个没忍住,“靠!季声凝,你也太美了。”
季声凝笑的越发灿烂。
漂亮这个事情,是她从小就知道的。
粉雕玉琢的人儿,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饶是后来母亲去世,韩心云也一直把她当成亲女儿疼着,没有亏待半分。
越长大,夸奖的声音就越多。
季声凝也曾经飘过,像每一个又漂亮又有钱的姑娘一样,在留洋的海外恣意青春,觉得自己是整个世界最中心的主人。
美貌和财富给了她这个世界最大的便利,她仿佛觉得她的人生只要做一个美丽的花瓶就好。
起点已经是旁人的终点,又为何要奋斗。
后来,是沈安知跟她说,自负于美貌的人,会让美貌变成最廉价的事物。自负于钱财的人,会让钱财变成最可怕的陷阱。
季声凝是在后来的生活中才慢慢理解了这两句话。
只不过彼时她与沈安知早已经不再联系,变成了人海中最陌生的人。
所以,若说不自负,她大概更愿意称自己为拎得清。
作者有话说:
哎呀,我们的男二号快要出现了!
不是前男友!没有前男友,我们骄傲的大小姐怎么会有前男友,是生命中出现过的,有所影响的人吧
第十章
尤家的生日宴定在了北青市赫赫有名的宴宾楼,开了个二十桌的大厅,颇有一种要把成人礼办成婚宴的架势。
季声凝从礼服馆出来时,竟然看到了了呈言的那辆库里南还停在那里,愣了一下。
司机机敏,立刻下车开门,解释道:“了总嘱咐我,今天全天负责您的接送。”
“了总?”尚珊舌尖打了个响,笑的有些暧昧的看着季声凝,“一个中午你就把人拿下了?”
季声凝伸手就捏了捏尚珊的鼻子,“这叫资本家滴水不漏的待人之道,学着点。”
“切,”尚珊笑的灿烂,满眼都是调侃的意味,“这种级别的资本家,才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那,能给你留条小命留点底裤钱都已经是发善心了。”
“季声凝你快说说,你俩到哪一步了?”
看着尚珊那一副八卦的模样,季声凝粲然一笑,“那你就当他对我一见钟情吧。”
说着,脚下倒是毫不犹豫的上了车。
她回国的时候季硕曾经提过要给她配个司机。
作为季家门面的大小姐,出入自然是应该车接车送,只不过季声凝考虑到自己特殊的职业性质,常常开始翻译一个月都不会出门,直接否决了季硕。
有什么重要场合的时候,也都是这个人肉弟弟车接车送,一度成了圈内一段佳话。
所以当下有合适的司机,也省的让季烁再跑一趟。
了呈言的这个司机姓钟,四十多岁的年纪,性子稳,话不多。
钟师傅开的稳且快,到达宴宾楼的时候,还不到六点。
“季小姐,我就在门口,结束后您出来就能看到。”
“辛苦。”
季声凝微微颔首,拿了手包走进了大厅内。
尤悠到底是十八岁的小姑娘,内场全部采用了粉紫色的鲜花装饰,从步入礼堂起,就仿佛走在了花园中。
主厅内是个偌大的旋转木马,一旁的升降台被鲜花包围,足以想象一会儿仪式开始时,会有多么的美轮美奂。
内场已经来了不少人,多是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又是拍照又是聊天,五颜六色带着闪的公主裙像一朵朵盛开的虞美人,缀在各个角落里,漂亮极了。
季声凝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拖个夸张的礼服裙来。
场内采用了自助长桌的模式,桌花铺设,水晶杯里满是各色果饮。
季声凝的名牌位置靠前,果然跟尤郁挨着。
了呈言给季声凝拍了一幅画,还特意出席了开幕式的事情,几乎不用流传就在圈内人尽皆知。
上午还在传着两个人是不是好事将近即将公开,这晚上季声凝就出席尤家小女尤悠成人礼。
属实是有些荒谬且扑朔迷离了。
这种生日类的宴会,以季声凝和尤悠的年龄差,是无需参加的。
哪怕是季家想攀个好交情,那也应该是让季烁来。
季声凝出席,大概率只有一个可能。
那挨着的桌牌,正好印证了这一可能。
所以季声凝刚一进场,就有人走过来打招呼,想要窥探点什么。
都是一个圈子的人,寒暄做作的场面话是最会说的
话题的中心自然是传釉最新的个展,吹捧的话术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季声凝都觉得不去当演员可惜了她们。
什么圈内首创,什么人美心善,什么专业和美感并存,当然最后无外乎落到了那副画上。
私人拍品放置到艺术展上,不多见。
只不过一群人数百个心眼子,谁也不会主动去把话题点落在拍画人身上。
倒是段译文的小妹妹段依栩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仰着一张脸,大眼乌亮的问道:“声声姐,那是你拍的画吗?”
“不是,”季声凝表情淡淡的随意应着,“一个朋友的,临时放到我那里而已。”
“那他品味好好啊。”
“喜欢?”这话问出口,季声凝猛地想到了开展那天,了呈言好像也是这样的语调询问着自己,不由得觉得好笑,眉眼间带了一抹笑意。
段依栩拼命的点了点头,“我读过关于他们两个的故事,非常非常美的爱情,应该是爱到了极致,才画不出爱人眼眸里的深情吧。”
“如果有人送我这样一幅画,我一定会觉得他很爱我。”
小姑娘年轻,十七八的年纪,最是憧憬爱情。
季声凝没有回应她。
只是低眸浅笑了一下。
若是了呈言这幅画送在她的十八岁,怕是她也会抵不住内心满溢的幻想,觉得自己是他的挚爱吧。
只可惜这幅画送达的时候是二十五岁,她见过太多人性的可笑,也就没了浪漫和幻想了。
传釉的这一波热度是真的高。
后续尚珊发出的花絮视频更是激起了另一波热度,所以一个个5g网络的小姑娘们纷纷往季声凝眼前凑。
都是些从小接受社交教育的小人精,主动热络的本事一比一的厉害。
“声声姐,你真的太美了,之前我见过颜维女神,你跟她不相上下!”
“我觉得姐姐比维姐漂亮哎,气质不一样,我爱姐姐这种贵族大美女!”
“声声姐,我已经是你的微博铁粉了!”
“……”
一群小孩子也不过十六七岁,彩虹屁吹上了天,倒是听得季声凝很是受用,难得眼眸的笑意一直挂着,看起来好像与了几分。
“所以姐姐是尤悠的朋友吗?好羡慕她啊,有这么多优秀的前辈朋友,刚刚见到的沈安知老师也超级厉害。”
季声凝刚刚还浅笑的眼眸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愣了半响。
继而反问了一句,“沈安知?”
“对,尤悠说是她的老师,刚刚还在这里的,我看看,在那,姐姐。”小姑娘伸手就指向了舞台斜后方。
一片粉紫色的花海旁,有一小片的环形区域,缀满了白色的海芋花。
灯光昏暗,却仍可以看出那里站了个身姿高挺的男性,一身暗色系的西服套装,眉目狭长,跟季声凝抬起来的眼眸,撞了个准。
单是那双眼睛,季声凝就可以知道是谁。
看起来好像已经在那里站了一段时间,低眸跟旁边的小姑娘说了些什么,迎着季声凝的眼神,眼眸带了笑意,径直向这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