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外走只有这么一条路。
陆尔拎着自己的脏衣服,一步一犹豫的过去。
沈听肆目光回落到她身上,等人走近时将手上的一只袋子递过去。
陆尔看了眼,没接。
“外用药膏,拿过去腿上擦一下。”
之前摔倒时小腿擦到了岩石凸起的一角,留下了一道口子,但并不严重,甚至都不觉得痛,冲澡时才发现。
陆尔摇头:“不用,谢谢。”
她又要继续往外走。
沈听肆维持了很久的表面平和在她一次次的甩冷脸后终于有些崩盘,他伸手一把拽住陆尔的手腕,将人逼近到眼前,眼对眼直直的盯住她,无视陆尔眼底的错愕,冷声说:“就这么不待见我?”
这话一出口,沈听肆莫名就感觉气势上差了一截,但看着陆尔的无动于衷实在装不下去了。
他顺着陆尔后退的力道逼近几步,陆尔的后背贴上坚硬的木桩才不得不停下。
两两对望,视线互不相让的拧在一块,空气中淡淡的花香萦绕鼻间,悄悄冲淡着剑拔弩张的味道。
陆尔瞪着眼,心想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待见他?确实是一点都不待见他!
肯定的信息透过她倔强的姿态明晃晃的泄露给了沈听肆,提醒着他自己在这个人眼中有多不受欢迎。
沈听肆简直哭笑不得。
眼前这张脸因为微微仰起的动作而全部显露出来,头发梳成低马尾露出洁净饱满的额头,清秀的五官因为刚冲洗过的关系而带了点点绯色,看过去像一颗鲜美刚摘的桃子,唇色是漂亮的粉,只是此刻微微撅着昭示着自己的不悦。
他没忍住,抬手用拇指在上方轻轻压了压。
陆尔吓了一跳,嘴唇连忙抿成一条线,撇头避开他的动作。
“我让你擦个药有什么好不开心?”沈听肆的恼火在她孩子气的瞪视中又悄无声息的湮灭,无奈的叹了口气,近乎哄劝的味道,“你不想让你同事知道我们是旧识,不希望我出现在你住宅周边,不愿意让我插手你的工作,我都选择了配合对不对?”
陆尔说:“这是你应该做的,而不是好像是对我的馈赠。”
“好吧,你说的都对。”沈听肆居然也不反驳。
往她肩上轻轻一按,直接让她坐在了木制长椅上。
蹲身捞住她的左腿,陆尔要动。
沈听肆加了点力,看着她不容拒绝地说:“你确信你能好好站起来?在我绝不松手的情况下。”
陆尔站不起来,非但站不起来还会因为强制动作而让自己很狼狈。
她前后斟酌。
而沈听肆已经拉高了她的香槟色灯笼裤,低头拧开盖子挤出白色的膏体轻轻抹到她的伤处,伤口已经结痂现下不过是条血线。
温热的指腹在上方轻轻来回移动,将膏体融化揉搓进皮肤。
些微的痒,还有一点点的疼意。
陆尔皱眉忍着这些微妙的体感,余光里扫到一只昆虫盘旋着飞过。
她视线下落一瞬,随后不由得又转到他身上。
被叶片过滤的阳光斑驳的落在他身上,长长的光柱间细小的尘埃游荡旋舞,他单膝跪地一手捏着她的小腿肚,一手在伤口来回移动,表情专注到几乎虔诚。
陆尔错觉好像看到了周末去教堂礼拜的孩童,干净到纯粹。
“好了。”他抬眼。
陆尔慌乱的转开视线,起身跺了跺脚。
“药膏带回去涂。”沈听肆拧上盖子递给她。
陆尔垂眸看了眼,转身就走,过大的幅度导致胳膊轻轻撞开了他的好意。
她眨了眨眼,但脚步不停,飞速离开了现场。
蝉鸣声不绝,接近午间的日头越来越毒辣。
虽然还没到真正的仲夏时节,但正午的日头已经有些让人吃不消了。
户外烧烤有点像在烤自己。
因此等陆尔赶过去时,原先的露天烧烤已经转移了场地。
转到售楼中心北边的一个巨塔之下,这里有足够的阴影,热的慌了还能进内部蹭空调。
陆尔来的迟,大家已经吃了好几轮。
刚烤出来的食物便都堆到了她面前。
陆尔的心情因着这些食物好了些,笑眯眯的开始大快朵颐。
沈听肆也随后赶到,又迎接了一波热情服务。
两人各站两个方向,八竿子打不到边,不特意去关注可以彼此忽略的程度。
陆尔记得他对烧烤类食物并没有多大兴趣,路过去洗手时瞟了眼,果然盘子里剩下一大堆。
“吃吗?”注意到她的视线,沈听肆笑着抬起一串烤翅。
陆尔默默翻了个白眼跑了。
一旁留心的张哲圣暗暗叹气,觉得自家老板这条路走的实在艰难。
沈听肆轻挑眉,又将那串烤翅扔了回去,抽纸擦了擦指尖,随后起身眺望远方。
如洗的天色下,黄绿相间的野草随风拂出波浪,巨型风车匀速工作着。
张哲圣端着生椰过来给他,沈听肆摇头拒绝,问了他一句:“你追过女人吗?”
这可就问对人了,前后三任女友,都是张哲圣死缠烂打追过来的。
他正要高谈阔论,沈听肆又径自说:“算了,追不到抢过来就是。”
这是什么危险发言啊?!
我的天!
张哲圣连忙制止了他这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想法,小心的提醒他回忆回忆之前的经历,回味一下陆尔跑了的这段时间过的水深火热的日子,再畅想一下循序渐进下可能会出现的美好未来。
沈听肆皱眉沉思,片刻后似被说动,只是说:“太慢了。”
第78章
一个人的人脉可以强大到什么地步?
很多时候对一个人的高度可以用有多强大的人脉来形容, 但话语听到耳朵里一般都是很抽象。
然而这个晚上,当露营地支起各种观赏性帐篷, 连接满灯串和波波球, 耀眼璀璨如繁星闪烁。
更甚至请来演奏乐队,售楼中心一伙人齐聚,更甚至地产商以及某些高层到达, 对着沈听肆点头哈腰。
陆尔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沈听肆的强大。
在这样一个距离南城遥远的,偏僻并不繁华的小地方,都能因他的到来而让一帮人兴师动众。
他站在簇拥者中, 平静乏味的表情跟那些讨好的面孔形成强烈对比。
这就是她要与之抗衡的男人。
陆尔眼中渐渐露出迷茫,她有些不懂,这样的沈听肆看中自己什么了?
看中她胆大主动招惹他吗?
但好像有勇气招惹他的女人并不在少数。
陆尔觉得就自己这样的, 应该可以找到无数的代餐, 如果他愿意的话。
可以沿着露营地跑圈的小火车也开了起来,欢快的童歌响彻露营地上空,成年男女们也兴冲冲的缩进了车厢,到站就换几个人, 嬉笑间玩得兴味盎然。
轨道南边有一条三四米宽的石子路, 投射的灯光只能隐约照到前端,再后面就是墨汁入水一样晕染般的黑。
石子路西侧的荒原上立着几个字。
陆尔独自走近了看——希望在田野上。
白色石膏的立体字, 自前往后均匀排列, 在迎风晃动的荒草上屹立不倒。
突然察觉到什么。
陆尔视线错开一瞬, 在末尾字眼的尾巴处看到一个人影,由于光线昏暗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他背对这里,面朝漆黑的方向, 似乎也在观察那几个字。
衣服上隐约的白, 静悄悄的停在那, 跟那些字体几乎能融为一体。
“尔尔!”有人喊了陆尔一声,“黑灯瞎火的你站那干嘛?”
陆尔连忙回头,“就来了。”
离开前扭头又看了眼,沈听肆已经转过身望向这处,只是距离足够远,看不清表情,只是孤立的身影无端有种落寞的感觉。
晚上睡帐篷,一人一个,数量足够多。
地产商不了解沈听肆的想法,但考虑周全的做了几手准备。
临时拉了一个巨大的豪华帐篷,路旁停了一辆房车,市中心更是备了一间套房,给出了足够的选择。
“恨资本,只是因为太酸了,羡慕啊!”同事感叹了一句,窝进了自己磕碜的小帐篷。
内里配了一个睡袋,还有些许零食和调节心情用的新奇小玩意。
比如说星空灯。
陆尔平躺着拧亮,细碎的白色光点瞬时遍布帐顶,非常粗糙的灯效,但聊胜于无。
时间已经有些晚,外面的观赏灯已经全部熄灭,只余远处的一盏广场灯还亮着方便他们起夜。
陆尔玩了一会后打算睡觉。
拉链声响起,随后帐蓬门打开,在陆尔惊愕的目光中,沈听肆钻了进来并又飞速的拉上了门。
“你来这里干嘛?”陆尔用气音叫道,“赶紧出去!”
沈听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并不动作。
帐篷很小,挤进两个成年人后就没多少活动空间了。
陆尔穿着鹅黄色背心,配套短裤,没用睡袋而是盖着自带的一条毯子,低马尾半散开,几缕发丝自然垂落在额前。
她满脸焦急生怕被人注意到,一手撑地,一手推他,“走,赶紧走!”
“着什么急?”沈听肆反手拽住她的手腕压在地上,“我又不做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你声音轻点。”
沈听肆倾身逼近她,呼吸中闻道了清甜的气息。
他低声说:“好香,你用了什么?”
体型差异问题,在陆尔避无可避的情况下,沈听肆的身体几乎将她全部笼罩住,掠夺的气息强大到让陆尔恐慌。
她下意识的抬手抵在他胸前,避免再度靠近,隐忍着说:“场地上都是人,你这个点到我这里不合适,被他们发现怎么办?”
“我又不怕。”
“你——”
“好了!”沈听肆拉下她的手,稍稍往后退了点盘腿而坐,紧接着掀开她盖在腿上的毯子,”我看看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陆尔面无表情的说:“再晚点都看不出印了。”
“胡说。”沈听肆不顾她的抵抗愣是拽住脚腕拖了过来,”下午上药时还有细碎的沙石粘着,你都不注意的?”
说着掏出手机要按亮附带的灯光。
陆尔连忙出声:“别开灯。”
虽说这个帐篷厚实,但不是一点都不透光,手机灯一照两人的身影难保不被人发现。
“不开灯我怎么看?”
帐篷内虽说不是全然漆黑,但也看不太分明。
陆尔缩脚,隐忍着说:“不用看,问题不大。”
沈听肆没有争辩,只是指腹轻轻的盖上去来回轻触确认。
陆尔撇开头。
没多久腿肚上倏忽传来些许湿热,还有呼吸喷吐的触觉。
陆尔猛地转回头,低声惊叫:“沈听肆!”
沈听肆薄薄的嘴唇仍旧贴在伤处,又静等了两秒才坐直身体,笑望着她的气急败坏,相当不真诚地说:“对不起,没忍住。”
“出去!”
虽说这事是沈听肆干的,但陆尔却莫名觉得羞耻,尤其腿上温热过后便又转变成浅浅的凉意。
生生提醒着方才经历了什么,耳根子无法抑制的烫了起来,这比拥抱接吻更让人觉得暧昧亲昵。
沈听肆没再进一步动作,终于放过了她。
但他也没有选择出去,侧身躺在了她边上,顺势将坐着的陆尔硬拉进怀里紧紧搂住。
脸埋进她的颈侧,闭眼深深吸了一口,声音模糊不清地说:“我不动你,让我抱一会。”
陆尔全身僵硬无法动弹,望着帐篷的连接处,忍受着他对自己的禁锢。
过去很久她都不曾放松。
沈听肆轻拍了拍她的腿,“我说了不动你,为什么还这么紧张?”
“但我也不喜欢被这么抱着。”
“我的拥抱让你忍受不了?”
这问题是用问的吗?瞎子都能感觉出来好吗?
陆尔却不敢激他,明智的选择了默认。
沈听肆对此却不满意,他动了动脑袋,将嘴唇贴在了她的颧骨处,“跟我聊会天,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陆尔嘶了一声,“你压痛我了。”
沈听肆稍稍抬起身体,“你的师哥回来了,你看到了吗?”
陆尔目光忽闪,抿了抿唇。
“你不希望我针对他,我就收回之前所做的一切,让他回到比原来更高的位置。”沈听肆睁眼,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陆尔部分的脸部线条,“对此你满意吗?”
陆尔搭在自己腰侧的手轻轻动了动。
“你不喜欢艾絮,她现在再不会来南城,这样能不能消气?”
他说话声音很轻,轻到近乎带了恳求的味道,这种低姿态让陆尔觉得陌生的同时还有种落荒而逃的想法。
直到如今他们的想法也没在一个层面上,已经不是气不气的问题了,而是三观不合没有再继续的必要。
陆尔声音干涩的开口:“跟你相处的那段时间,你做一件事,下一个决定的时候不会考虑到我的感受。意见有了分歧导致不愉快,你会选择消失冷处理,再出现就当什么都不曾发生,我的想法感受在你眼里一点都不重要。”
沈听肆安静的听着,等她停了“嗯”一声示意有在听。
陆尔继续说:“我没有得到的应有的尊重,我试着为你找寻理由和借口,直到再无法忍受。”
“我是给过彼此机会的,所以决定分开的时候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们不合适。”
沈听肆搂着她腰肢的力道逐渐加重,让陆尔觉出了些微的疼痛,她皱了皱眉。
思忖片刻,她接着说:“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非让你抓着不放,若一定要说也不过就是男人的自尊作祟,你可以对外宣称是你提的分手,我不介意成为被甩的那个。”
话音方落,沈听肆倏尔抬手扣住她的下巴,将人脸掰过来,低头狠狠的吻了上去。
呼吸和声音全部碎裂在这个深吻中。
他用力的啃咬着陆尔娇嫩的嘴唇,恨不得将方才那些刺耳的言论都吞吃如腹从未发生过。
是不是他太过纵容了?让她错觉以为有了可以离开的可能。
明明一开始是她先动的心,是她跟踪自己找寻一切机会凑上前来。
既然喜欢,又为什么要这么苛刻?
他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不能原谅的死罪,何况他已经在努力补救和整改,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留?
女人心狠起来就是这样的?
他不接受,他不甘心,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