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的,姑母,”桑枝嘴甜,惯会惹得长辈欢喜,“只是这次我是与朋友一起来的,未带礼物……”
丁母打断她,“欸,带礼物就见外了,你还有两个哥哥,他们如今不在府上,等他们回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说起来你小时候他们还抱过你。”
丁母笑起来,讲起桑枝幼时的趣事,她嫁人的早,是桑父的长姐,桑枝三岁时,她的小儿子都五岁了。
桑枝哪里记得这些事,只一直点头微笑,到了堂内,丁母赶紧让几人坐下沏茶。
沈逍客几人未落座,向丁母拱手道:“我们几人是与桑姑娘随行的朋友,在下沈逍客,怀山派弟子,这是我的师妹,莫若水。”接着他又介绍了苏池和赵决两人,几人皆拱手问好。
“怀山派可是那个专门降妖的怀山派?”丁母似乎对这个感兴趣,出口问道。
沈逍客自然知无不答,“是,此次是我与师妹下山历练,正好与几位相遇变成了朋友,一路来此。”
丁母点头,“好,好,真不错。”她让几人落座,又问了几句,随后又对桑枝说道:“你姑父今日有要事,估计要到傍晚才能回来了。”
“不妨事的,有姑母陪着我。”桑枝眼眸清亮,嘴角的梨涡微露,瞧着讨喜极了,丁母爱不释手地又问了她许多事,桑枝挑着编了些答了。
沈逍客几人也陪同聊了许多。
时间过得快,堂外传来几声喧闹,丁母拍了拍桑枝的手,眼角皱纹轻轻笑起来,“定是你那两个哥哥回来了。”
听着声音的确像是少年音,不过桑枝只听到一个声音,门外走进两人,都是面上带笑,旁边那个年纪稍小些的瞧见桑枝立刻就道:“刚回府就有说了,是江南的枝枝妹妹来了。”
这个是丁浮,那个年纪稍长些的叫丁沉,果真是人如其名,一个沉稳,一个浮躁,桑枝一一向他们打了招呼,介绍了沈逍客他们。
“枝枝妹妹还记得我吗,幼时我还抱过你呢,”丁浮最爱软糯乖巧的姑娘,更何况这个还是自家的堂妹,一口一个“枝枝妹妹”,都没旁的人插嘴的份儿。
“是啊,结果枝枝转头又去亲了你大哥,气得你当场就哭了,”丁母捂着嘴轻笑。
“娘~”
丁沉眉头也微微舒展开,嘴角挂了抹笑意,对着桑枝说,“那都是小时候了,枝妹妹还是和幼时一样可爱。”
此情此景,赵决不由得有些烦躁,她哪来的这么多亲戚,一口一个“枝枝妹妹”,“枝妹妹”的,简直是,简直是……
赵决想不出词,指尖触到袖中,里面是自己准备送给桑枝的发带,温凉柔顺,可刚刚触上去自己的心却又燥了几分。
他想,自己也缺发带,青绿色的自己也能系,为什么偏送给她呢,还有为什么她对每个人都能笑得那么开心?
他端起桌上的茶面无表情地抿了口。
丁浮提到下午要带着他们去游皇城,桑枝答应了,其余人也是无不应可,赵决喉头滚动了下,拒绝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丁母让侍女带几人先去歇息,等会用午膳了再出来,桑枝点头答应。
休息的时候丁浮和丁沉两人没再跟上,桑枝注意到赵决的神色,根据自己这么多天的观察下来,他现在的心情一定不太行,虽然面上似乎与以往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周身的气质还是能感觉到的。
“赵决,”桑枝拉住他的袖角,表情却是比刚刚在堂内放松了些,“刚刚我好紧张啊……”
赵决指尖蜷缩了下,注意到她的表情,心情比之前好了些,嘴上却仍旧没什么语气,“紧张什么,刚刚不是与你的两个哥哥聊的挺开心的?”
话里掺着一股自己都不知道的占有欲。
他目不斜视,步伐却是小了些,侍女在前面带路,注意不到他们,桑枝摊手,“那也是好久没见了,难免生疏啊。”
更何况是自己这个异世穿来的。
今日阳光甚好,花园里的芳花摇曳似乎还闪烁着微光,景象心旷神怡,桑枝轻踮,掌心拂过柔嫩的花瓣,带起一阵轻微的痒意。
“赵决,你是皇城人吗?”
桑枝问道。
赵决心中犹豫了下点头,他自小在这里长大,虽说从没有在这偌大的皇城中游玩过,却也算是半个皇城人吧。
他想起来桑枝似乎从来没有问过他自己的家世,他看了眼桑枝,头顶的绒发反射着阳光,泛着微黄的光泽。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我我的家世?”赵决最终还是问出了口,眼睛却是瞧着地上的板砖。
板砖都是大块大块的方砖,上面刻了莲花模样,谓为莲花砖,一般商户都爱用这种方砖铺就府宅。
虽然商人挣利多,但是总有人给他们扣上“奸商”这样的称号,莲花意为品性高洁,与商贾之家却是相得益彰。
桑枝没料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脚步微微一顿,旋即又笑道:“每个人总会有自己不想说的,你不说我就不问。”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连细微都绒毛都清晰可见,赵决暼了她一眼便快速地转过去,语气仍旧生硬,却是比之前好了不少:“你不问是对的。”
不然他也不能保证说出来会不会吓到他们。
自己是当今公主与一妖物所生,公主是要登皇位的公主,妖物是他们怀山派要除的妖物,自己也是个半妖却一直跟在他们身边,无论是自己的身份亦或是自己的地位,都无从说起。
赵决又沉郁几分,可下一瞬桑枝却拍了拍他的臂膀,语气清脆却又有些紧张,“朋友之间又不问什么家世,如今你有我们了。”
朋友……吗?
赵决捏紧了袖中的发带没有说话。
午膳时,桑枝的姑父竟提前回来了,幸好他们没有还未开始动筷吃菜,丁母又喊人准备碗筷。
不过丁父的表情看着却不太好,却是因着客人在多少挤出来些笑容,“枝枝一晃眼竟长这么大了啊。”
桑枝笑着应“是”,一种不详的预感顿时生出,此时的丁父在她眼中莫名就像是即将发布任务的NPC。
她现在相当于主角团一员,对后面的剧情一概不知,未来就是一片空白。
果不其然,丁母主动谈及了沈逍客几人的身份,桑枝见到丁父的眼眸瞬间就亮了。
用完午膳,丁父叫住了几人,他体型不算瘦,却也不是太胖,看上去与桑父差不多有些憨态。
他对着沈逍客几人突然拱手,语气悲伤:“几位,你们都是枝枝的朋友,按理说不该劳烦你们的,但是……”
沈逍客将他扶起,心中也明了几分意思,道:“丁老爷若是有事需要我们帮助,尽管直说,我们必定全力以赴。”
“好。”
丁父的手有些颤抖,丁母神色严肃,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桑枝也有些紧张,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桑枝:芜湖,来活儿了~
第58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三)
极致的黑气
丁家祖上就是在江南制药发家的, 后面搬到了皇城,前些年更是与皇家搭桥牵线,专供药材给宫中贵人。
“前些日子, 我们药房发生了一些离奇的事情, 经常有人半夜听到磨药馆里传来尖叫声,起初我也只是认为他们是干事惫懒随意编造出的流言, 可是……”
丁父深喘了一口气,话语里不自觉地颤抖:“可是后来有几人离奇失踪, 我有次半夜特地去那里想要一探究竟,发现……我就发现了之前失踪的几人的尸体。”
“他们内里全空了, 唯余一个空身子骨。”
当时的场景, 他都不敢相信,里面没有一丝血迹,甚至还有那些药材的味道,却, 却直挺挺地躺了几具空心人。
内里的五脏六腑,全都消失了。
起初他们以为这只是一起凶手极其残忍的凶杀案件, 没想到后来却越来越可怕, 超出了他们的认知界限。
沈逍客紧皱眉头,若这是妖物所为, 挖去人的心肺,五脏六腑这般凶恶的法子,最后定是妖邪至极的危害。
桑枝听到这里, 脑海中也有了画面, 丁母握着她的手愈来愈紧, 她被痛意拉扯回来。
制药, 失踪, 皇商。
根据她看了多年的影视剧和小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丁父的话还未讲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怎敢隐瞒,官府介入,查出的结果与他们设想的不太一样,周围都没有人为的证据,总之这些案件离奇,他们药房也全部停工罢产。
可是最近宫里竟然也出现了与他们药房里一样的尸体,死亡状态方式一模一样,再加上今日的圣上陷入危险,这些种种,都是要让他们祖上基业一举崩塌的前兆啊。
他今晨早早出去便是为了这一桩,不知怎么的,他们药房的事件传了出去,现在外面对他们药房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更有甚者竟然说妖物就是他们药房里的人,他们先前的药材药包全被退回,光是账本上就是一堆损失,更别提外界的诋毁了。
若不是今日遇上了桑枝的朋友一行人,丁父便打算自己去找一个道士了,他不能让祖宗百年基业尽毁于他手啊。
丁父话毕,便再起身向沈逍客他们俯以一拜,“我知晓你们怀山派最擅捉妖,若是你们这次能挽救我丁家基业,我……我,”
“你们要我如何都好。”
一旁的丁家三人没有说话,这次的对于丁家的确是灭顶的打击,若是能够熬过这一劫,他们要如何都该报答的。
“丁老爷客气了,我们怀山派本就遇妖除妖,为百姓造福,这次的事情我们若是能帮得上定然全力以赴。”
莫若水在一旁点头,沈逍客说的没错,他们下山本就是历练的,此番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事不宜迟,沈逍客他们拒绝了丁父让他们休息的提议,主动要求现在就去看看。
距离那件事发生已经有了快五天,现场或许早就没了什么蛛丝马迹,但也要过去现场勘察一番才行。
丁母留在宅中,她自幼就怕那些神鬼之物,其余人便跟着一同去了。
路上桑枝拽住了赵决的袖角,眸子明亮里面是藏不住的好奇,“你说这件事会不会与皇宫里有关。”
会不会与赵决的母亲有什么关系?
她盯着赵决,充满了求知欲。
“不知。”长长的睫毛压住眸中闪烁的光彩,赵决声音略沉,就算是有关系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苏池几人跟在丁老爷身后,丁家的两个儿子也是面色严肃,赵决向前面望了一眼,随手将袖口中的发带抽出来送到桑枝面前。
“这是给我的?”她惊喜道。
终于良心发现了吗他,桑枝小心地将那根发带从他手中抽出。
顺直的,青绿色的,还是有花纹的!
直到桑枝完全抽出了它,那个发带卷倔强的蜷了蜷,傲娇的打着弯。
“……”这根发带也是个卷毛,她就知道,从赵决手下出来的,有哪根能是直着出来的呢。
“不要?”
赵决注意到她的神情,话势刚毕就打算从她手中再拿回来。
桑枝赶紧将它捂在自己心口,“当然要了,哪有礼物送了人还拿回来这一说法的。”
“不是礼物,”赵决说,“是随手从一个衣服上裁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是裁的,是你从你之前那件青绿色的衣衫上剪的。”桑枝连连答应他。
赵决抿紧了唇,想要解释最终还是没说话,随她怎么想好了。
桑枝又将那根发带翻来覆去看了看,这个料子比自己先前的那几根都要好一些,她才不相信是从他衣服料子上剪下来的呢。
先前她用过若水姐姐送她的束发环,可最后遭殃的却变成自己的头发了,最终桑枝还是封存了那个束发环。
“你瞧瞧,好看吗?”
桑枝直接在扎好的头发上又缠了一道,杏子黄的发带与青绿色的发带隐隐相融。
像是春日枝头上第一朵冒出嫩芽的黄花,明媚可爱,两道发带的发尾卷起,随着桑枝的轻轻拨弄,像蹁跹的蝴蝶又缓缓落下。
赵决黑沉的眸子闪了闪,“我的发带好看。”
桑枝自动把他的这句话转换成了“你很好看。”她喜滋滋地又摸了把自己的发带,不自觉地自己又加强了两根发带的卷卷。
丁父将几人带到他们制药的地方,他们制药的地方与药坊离得不远,仅仅是隔了一条街的距离。
药坊与制药厂都被贴了封条,但是丁父与官差提前塞了些钱打过招呼,他们从偏门进去。
仅仅几天没打理,院里的花草长势就有些疯了,从土壤里长到了台阶处,桑枝小心地避开那处,跟上他们。
一声“吱呀”门响,丁父推开那间曾发生过离奇事件的屋子门,一股凉气伴随着草药的气味闻面而来。
丁父解释道:“大部分草药性凉,我便选了北边的屋子作为磨药房,这里就是发现尸身的地方了。”
沈逍客点头,先一步进了屋子,这屋子着实干净,若不是丁老爷说这里曾发生过事故,他说绝不会联想到的。
整个屋子都是草药的清香气息,木台上还摆放着一盘一盘散落着的采药。
桑枝轻轻拈起旁边桌上的一个红花模样的草药,“这是什么药啊?”
“灭心花,”赵决答道。
丁沉赞同道:“除了世人皆知的断肠草外,灭心花也是致死的采药,不过不同的是,灭心花若是运用得当,说是神药也不为过。”
桑枝默默地松开手上看似漂亮实则藏着剧毒的干花。
“赵公子是如何知晓这个灭心花的?”丁沉问道。
桑枝也瞅向赵决,他扯了扯嘴角,外人面前他装的总是到位的,君子尔雅。
“不过是曾经感兴趣读过一些药经罢了。”
那边的苏池也几乎将整个屋子走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他问莫若水,“有发现吗?”
莫若水摇头,这里半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要么是妖物太过厉害或者故意处理过现场,要么就是他们还没发现。
但若真是妖物,做了便做了,哪一个妖物会像人一般还会处理现场呢?这点莫若水很好奇。
但如果又是人的话,据丁老爷说的那样,几个人的身子都被掏空了,怎么可能现场这么干净,没有丁点痕迹?
“丁老爷,当时官员来查时,现场与这里还是一样的?”莫若水问道。
“是,一模一样,”丁老爷指了指墙角的那处,“当时几人就是靠着墙角,光是从表面上看还以为他们是睡着了,有几人过去推了下,才发现他们内里竟然全空了——”
他闭了闭眼,当时的尸身自己也看过,那等手法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可怕。
沈逍客剑眉又拧起,抽出剑以手抹刃,两三滴鲜红的血滴在墙角丁老爷说的那处。
他手上不知画了些什么符,几丝红色雾气自他的掌心缓缓冒出,又与地面的几滴血慢慢靠近,红雾触到地上,瞬息变化间,便黑了大半,下一瞬就全变成了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