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在赵决脑后的发带一飘一飘的,桑枝有些手痒,这根是又顺又直的欸。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发带落到了桑枝伸出的掌心上。
赵决或许是注意到了没有管她,又或许是没有注意到,桑枝将发带缠到自己指尖,一点点地绕着。
此时此刻,她终于懂得了赵决为什么喜欢玩发带了,原来是这种感觉。
胳膊上的疼痛还在,但似乎是减弱了些,桑枝变得大胆,将发带又轻轻绕了两圈,想让它变得更卷。
赵决终于发觉,转头头刚想斥责她,却因为发带在她指尖,一下子没有防备被扯到了头发。
桑枝瞬间放开手,最后一声嗝被他吓走。
她表情无辜,赵决没说什么,将自己的发带落到肩前,望着自己尾端卷卷的发带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要去做什么呀?”桑枝问他。
她凑到了自己跟前,这里人又多,赵决被她挡住路,抿抿唇僵持了一会,最后他还是告诉了她。
“我娘亲今日生辰,我去买些蜜饯给她吃。”
这是那个小赵决的想法,这个赵决可不认为送个蜜饯便能让她喜欢自己了。
桑枝“哦”了一声,“那我陪你吧?”
“随便。”
得了赵决应允,桑枝走在他身边,与他闲聊着,不过几乎都是桑枝在说话就对了。
“你这么小怎么那么厉害啊?”
“是从小学武功吗?”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桑枝又说道,“我叫枝枝。”
“那个枝条的枝。”
既然是小女孩的模样,桑枝自然地用着小女孩的口吻说着话,声音稚嫩娇气。
赵决终于望向她,“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桑枝含糊着说不出话,东张西望看着周边的摊贩想着转移话题,突然她瞧见不远处有一个捏泥人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长大了的他不喜欢泥人,那小时候的呢,会不会喜欢?
赵决一下子被她拉住,毫无防备还差点踉跄了下,掌心的触感不同于刚刚那个男人的。
又小,又软,又烫。
鬼使神差地,赵决没有甩开她的手。
“你看看这些,你喜欢哪一个我送给你,”桑枝豪气地问道,这个摊贩上的泥人捏的也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赵决没说话,她还以为是他不好意思,桑枝又说道,“你挑吧,就当是你刚刚救我回报你的礼物。”
礼物?
他两只瞳仁黑黝黝地,好像有些不可置信,桑枝一下子有些哽住,小时候的赵决之前自己见过一回,是压抑的,失去了孩童天真的。
桑枝想了想拍拍胸脯,小掌一挥,说道:“你若是不想要,我便将整个摊子上的泥人都买下送你了。”
她可不怕没钱,估计她身上的什么镯子就可以买下来了。
赵决似乎被她的豪气吓到,最终他随手挑了个最朴实的大黄狗泥塑。
“那便这个好了。”
桑枝点头,将自己的一个镯子想摘下给捏泥人的老爷爷,却被赵决拦住,他掏出几枚铜钱,“伯伯,这些够了吗?”
“够了够了。”
老爷爷笑眯眯地说道。
桑枝傻眼,说好自己买的,怎么还是他付钱,她推辞道:“明明说好我买礼物送个你的。”
赵决瞥了她一眼,或许是因为她给自己买东西,这次他的语气柔了些,“你的镯子太贵了。”
这算是解释他付钱的原因了。
桑枝没再纠结,算了,反正自己也做了一个了,到时候梦醒了再送给他是一样的。
她没注意到赵决小心的动作,泥人是刚捏好不久的,还是有些软,他拿着那根穿着黄狗泥塑的木棍,模样乖巧地令人想上去亲一口。
桑枝蠢蠢欲动但最终也只是摸了把他的发带解解瘾。
皇城的蜜饯店铺很多,赵决之前听人说过哪里的哪一家店的蜜饯果脯最好吃,便向着那里直去。
桑枝依旧在他身边不停地聊着天,这次赵决回复地多了些。
“嗯。”
这是回答她自己是不是从小练武的问题,他这样,也算是从小练的了。
蜜饯店就在前面了,桑枝的脚步却停住了,因为脑中的系统提示她了,时间快到了,她要走了。
“怎么了?”赵决问她。
他离她一步远,不解地望着她停下的动作。
桑枝有些愧疚,“我,我要回去啦。”
“回家了吗?”
“嗯。”
赵决长长的睫毛颤抖几下,没再说话,他转过身又走了一步,没有回头,桑枝听到他问,“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了,但桑枝猜他一定也是舍不得的,她点头认真地说道:“会的,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好,那下次再次了。”赵决说道。
他快走了几步,走到蜜饯店门口,桑枝原地嘟囔了几句,又看了一眼赵决才着急地跑向最近的一个小巷子。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女孩跑进了一个小巷,在踏入那个小巷时身影便消失了。
赵决拿着买好的蜜饯,望着桑枝离开的地方看了眼,随后又转身迈步离开。
唇角挂起一抹笑容,赵决自己尝了一口怀中的蜜饯,果真是皇城最好吃的一家,甜口生津。
枝枝既然说了再见那应该会见面的吧。
毕竟他们好像都不是普通人。
那是条死胡同。
作者有话说:
芜湖,今天迟了点,迟来的中秋节快乐!
中秋节快乐!!
假期好像一瞬间就结束了TAT
第62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七)
他转过头,瞳孔微缩。
昏暗的屋内, 赵决一双黑黝黝的瞳仁闪着两点星光,刚刚的梦境在自己醒来的瞬间几乎就散去了。
与上次的梦境相同的感觉。
赵决鲜少做梦,就算是做梦他的梦境也大多会是黑暗的, 血腥的。
这次醒后, 他虽不记得梦境的内容,但是赵决想起最后梦境中的名字。
枝枝。
是巧合吗?
再无了睡意, 赵决想起自己曾经藏在公主府里那个被摔烂的泥塑,他想取来看看。
月光轻轻洒落地面, 池塘的水光泛起涟漪,波光粼粼, 似是柔滑的绸缎。
临近七月, 夜里的风都是温柔的,缱绻地拂过赵决耳旁的发丝,若不是他的面上并无欢欣的表情,还以为他是夜赴心上人的公子。
公主府靠近皇宫的一处街道, 周边都是些得宠的大臣官宦家。
岁成住进了宫里,赵不度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赵决站在那栋公主府外面的围墙前, 这后面就是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青袍微扬,散成一朵绽开的花瓣, 赵决跃过围墙平稳地落到地面。
依旧是未曾变过的模样,园中的竹子,剥落的墙漆, 和那扇永远都关不上的窗子。
当年那个泥塑被岁成摔烂之后, 赵决便把它埋藏在了院中的柿子树下。
他没动用术法, 仅是拾了一块砖瓦便挖了起来, 幼时的他也是如此这般将它埋藏下去的, 时间过了这么久,那个泥塑会不会被蚁虫啃噬,或是生蛆腐败?
赵决的衣角沾上被挖出来的新鲜泥土,有些湿润,散着土腥味。
他的眸子很黑,长翘的睫毛下是一双多情的柳叶眼,周围的虫鸣都弱了几分,不知过了多久,赵决终于看到了一团与泥土不太一样的东西。
黄白色的揉杂在一起,但几乎只剩下一点。
赵决将那一块泥土都完整地挖上来,他猜的不错,过去这么久,泥塑早就腐蚀了,只剩下这些残余的面泥。
但至少,这些表示它曾真实存在过。
指尖轻轻触碰,潮湿软绵,赵决收回手,将这一地的狼藉收拾好。
公主府没了主人,宫女太监被带走了大半,夜里檐角上没有点灯,赵决终于得以在这公主府肆意地走上一回。
曾经的公主府夜夜笙歌,长灯一夜不熄,赵决多少个日夜盼着公主能来看他一眼,结果也只是加剧了失望。
赵决停驻在公主院门前,此前这里被赵不度下了禁制,不论人亦或是妖,迈进此间皆会卸力,包括赵不度自己。
从前赵决只以为这禁制是怕自己突然暴动伤了自己,可是他却见过赵不度笑着任由岁成将碎片刺到他的骨肉里。
他的肌肤,如同凡人般,破裂开一道深深的口子,缓缓流淌出腥甜鲜艳的血。
他对岁成,的确是爱的深沉,若是能将这爱分了一丝一毫给与他,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以往自己进了这里,必定是带着伤痕出来,这道禁制,不仅保护着岁成,桎梏着他们,是不是还藏了些别的什么东西。
他做好准备迈步进去,意想中的脱力感没有袭来,那道屏障消失了。
赵决有些诧异,看来这公主府他们是真不打算回来了吗?
可即使人搬走了,却仍然可以看出这是府中最精致的一座院子,赵决一眼便瞥见院中的那座秋千。
上面缠着树藤和鲜花,肆意生长,如今已经快将秋千整个包裹起来。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爬上那个秋千,却一下子就跌下来,转头就看见赵不度环胸在看着他。
“这是我为岁成造的。”他说。
所以不是他玩的,也不是他该碰的,从此他再未靠近那秋千一步。
月光斜着穿插过树叶,光影落在他流畅的下颚,一道光从他手指滑过。
秋千的绳子被割断,地上传来一阵闷响,树叶藤蔓发出“簌簌”的声响,似是哀鸣。
赵决的步子稳稳地迈向岁成的屋子,那间使他无数次梦魇的屋子。
周围似乎都静了下来,门被推开的“吱呀”声音就显得格外大。
内里一片黑暗,像是潜伏了一只巨大的黑暗怪兽,正张大了嘴等着第一个进来的人,就能一口将他吞噬。
他突然又不想进了,嘴角扯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指尖收拢了几分气力,那门上俨然留下几根指印,他刚想转过身回去。
“赵决。”
背后有人叫他。
他转过头,瞳孔微缩。
*
天光大亮,屋外的阳光从窗棂处的缝隙钻进来,
床上的少女睡得正酣,但似乎梦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眉毛狠狠地皱起。
卷翘的睫毛又颤抖几下,桑枝终于醒过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昨夜自己用了那道具入梦后又接连做了梦,脑子昏胀的厉害。
醒来的前一瞬还是赵决掐住自己的脖子,自己勉力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他那双渗血的眸子。
那里面的情绪太痛楚,桑枝瞧了一眼似乎就触疼了自己,眼泪随着一起流出。
滚烫的泪水滴落到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桑枝看见被赵决狰狞的表情愣了一瞬。
她看见他嘴巴微张,说了些什么,可是她却听不清了,然后自己便醒过来了。
真是个无厘头的梦,桑枝想。
听到屋内的动静,有小丫鬟在门口轻轻喊她,“桑小姐,您起了吗?”
“起来了。”
说完小丫鬟便推开了门,推着一盆水进来为她洗漱梳妆,桑枝没什么气力,身子软软地坐在梳妆镜前任由着那个小丫鬟为自己编发。
“桑小姐,今日想用哪根发带?”
丫鬟拾了发带递给她,桑枝望过去,赵决送给她的那根青绿色的发带掩在众多发带里并不出奇,但她却一眼就认出了那根。
桑枝指指它,就这根吧。
青绿色的发带顺着发丝垂落,尾端微微打着卷,使她更显俏皮灵动。
她今日起的迟,丁母照顾到她初来乍到,便没喊她一起用早膳,让厨房将她的那一份一直温着,就待她醒了再端来。
玲珑的汤匙与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桑枝喝了一口小米粥,问身旁的那个丫鬟,“我的那些朋友呢,都醒了?”
“沈公子,苏公子和莫姑娘都醒了用过早膳,但赵公子似乎还未醒。”
赵决还没醒?这可稀奇了,桑枝想着自己还没捏完的泥塑将早膳匆忙几口吃完了。
那泥塑昨日被自己上了油,现在已经干了而且也没有干裂,桑枝欣慰不少,将东西搬到院中搓圆滚条。
她将刺猬的刺全都捏成了弯刺,看上去倒是显得这个刺猬像是卷了毛的小花鼠。
丫鬟给她递了一杯茶水,半日相处下来,桑枝看上去不像是个会对他们颐指气使的,她便打趣问道:“小姐真是心灵手巧,这样可爱的小刺猬,小姐是要送给谁?”
“偏要送人不成,我就不能是自己捏了玩吗?”桑枝脸颊有些烫,不知道面上有没有红。
丫鬟没再说话,却是瞧着她耳根突然泛起的嫣红捂嘴轻笑。
“枝枝——”莫若水在院口喊她,桑枝回过头向他们招手“若水姐姐。”
她放下手上的泥面,跑过去,“怎么了,若水姐姐?”
莫若水脸上表情有几分严肃,桑枝也正经起来,这样子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苏池突然问她,“赵决没来找你?”
“没有啊,”桑枝摇头,“他不是还没起?”
“赵决不会乱走,刚刚我与苏池进屋找他,他的床铺都是冷的,怕是早就不见了。”沈逍客说。
“不见了?”
桑枝又问道,“怎么会突然不见,是不是他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或许吧,”苏池又提到昨日他们去狼草地方探查的结果,“我是怕万一赵决被那件事牵扯到……”
毕竟赵决只是个普通人,若是与妖牵扯上,那估计就是死生难料了。
桑枝担心的却不是这个,皇城是赵决的地方,更是他父母在的地方,以他和自己父母的恩怨,会不会是去找他们了?
几人在桑枝院中留到了下午,落日夕阳流光溢彩,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桑枝动了动指尖,微粉的指甲有些透明。
等了这么久赵决还没回来,他是真的不见了。
丁沉从院外走进来,见到几人都在,眼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就说道:“刚刚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让你们进宫。”
“我们?”苏池皱眉,“为什么让我们进宫?”
丁沉摇头,他也不知道宫里的人是怎么知道他们的,但是想到刚刚派来传信的那个小太监,他说道:“来人特地点了名说是让怀山派弟子和随行的人一起去。”
莫若水看了眼桑枝,又道:“除了这个就没说什么了?”
“没了,”
丁沉皱皱眉,“来人还说了你们想见的人会在那里。”
沈逍客握紧了腰旁的剑柄,他们怀山派一向不与皇家扯上关系,但如今看来,似乎不去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