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欢心里又不舒服了。
明明她和唐峭才是一起来的,可唐峭从来没有对她这般亲近过,更别提露出那种表情了。
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她凭什么那样对自己?
第11章
唐清欢第一次感到不甘心。
她攥了攥手,思量再三,试探着提高声音,对着唐峭的方向出声:“唐峭,昨日……你没有去剑冢取剑吗?”
唐峭的声音淡淡传来:“没有。”
唐清欢咬咬下唇,又道:“你为什么不去?”
“不想去。”
唐峭句句简短,摆明了不想和她多说。孔正芸见唐清欢脸色不太好看,拍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慰:“别跟她一般见识。”
但唐清欢反而越挫越勇了。
她牢牢盯着唐峭,说:“昨日爹爹传信来了,信中也提到了你。”
“你要看吗?”
本以为来自爹爹的家书定能吸引唐峭的注意力,谁料唐清欢等了一会儿,却听得雾中一声轻笑。
“那种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看吧。”
唐清欢终于忍不住了:“唐峭!”
孔正芸第一次见到小师妹发怒,不由惊了一下。唐峭依然没有反应,倒是殷晓立即从水中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挡在唐峭面前,一脸凶狠地瞪着唐清欢。
唐清欢盯着唐峭,眼圈隐隐发红:“你怎样对我都可以,但我不准你侮辱爹爹。”
唐峭奇怪道:“我什么时候侮辱他了?”
“你刚才的态度就是在侮辱他!”唐清欢的眼眶里迅速积聚起泪花,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委屈的,“亏的爹爹还在信中询问你的近况……你这个人究竟有没有良心?”
“良心?”唐峭偏了偏头,“对你们唐家人来说,当然是没有的。”
“你!”
一旁的孔正芸看不下去了,也从水里站起来,她握紧唐清欢的手,大义凛然地看向唐峭:“我不管你和欢欢有什么纠葛,但欢欢现在是我的师妹,只要我在这里,我就不允许你欺负她。”
唐峭闻言,也不生气,只是微微抬眸,说:“你真是个好人。”
世上好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方璎就一个都没有遇到呢?
可见好人也是讲概率的,运气好的,遇见好人的概率就大些,运气不好,就会遇见各种各样的恶人。
“……什么?”
孔正芸有点懵。唐峭的表情实在太真诚了,以至于她完全判断不出这句话究竟是讽刺、还是赞扬。
殷晓却不管她们说了什么。她像护崽一样将唐峭护在自己身后,满脸敌意地盯着孔正芸,声音里带着一股狠劲:“你打……峭峭,我就……打你!”
气氛变成这样,再想高高兴兴泡灵泉显然是不可能了。
唐清欢也冷静了下来,她抬手抹了下眼泪,然后反握住孔正芸的手,摇了摇头。
“师姐,我没事。我们走吧。”
孔正芸担忧道:“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唐清欢摇头。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孔正芸也不好再说什么。二人走出池子,穿好衣物,沉默着走出去。
走至出口处,唐清欢突然侧身,对唐峭说:“你也是唐家人。无论你有多厌恶唐家,看在爹爹送你来这儿的份上,都请不要做出令他为难的事情。”
“拜托了。”
唐清欢走后,唐峭和殷晓又在灵泉里泡了一会儿。
直到后来进入的人逐渐增加,唐峭才带着殷晓回浮萍峰。
殷云正在司空缙的指导下清理草甸,看到两人完好无损地回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不好意思地问唐峭:“晓晓表现得怎么样?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唐峭实事求是地说,“表现非常好。”
不仅乖乖听话,还挺身而出保护她。
就很可爱。
殷晓听出唐峭是在夸她,高兴地一把抱住唐峭,炫耀般大喊:“峭峭……喜欢……晓晓!”
“那就好……”殷云露出一个腼腆又有些欣慰的笑容。
他脸上还沾着不少草屑,这样一笑,草屑便扑簌簌掉了下来。
殷晓拍手笑话他:“阿云……好丑!”
殷云一听,连忙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唐峭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司空缙,道:“你又压榨人家了?”
“这怎么能叫压榨呢?”司空缙喝了口酒,拍拍殷云的肩膀,“殷云是看我一个人太辛苦了,所以才自愿帮忙的,对吧?”
殷云连连点头:“对、对,我是自愿的!”
唐峭无奈。
殷云见她眉目间似有倦怠,也不好意思在此久留,再三道谢后,便带着异常兴奋的殷晓回去了。
浮萍峰很快恢复了安静。
司空缙看着唐峭,挑眉道:“怎么了?很累?”
唐峭摇头:“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司空缙闻言,将手中酒坛递到她面前:“需要我陪你聊聊吗?”
唐峭:“不要。”
“那太好了。”司空缙收回酒坛,“我去歇一会儿,你自己慢慢想吧。”
说完,刚欲转身,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伸手一指脚下的草地。
“对了,这里已经被我和殷云重新修剪过了,躺上去很舒服,你可以试试。”
语毕,他便提着酒坛摇摇晃晃地走了。
唐峭盯着草地看了一会儿,试探着躺下去。
还别说,真挺舒服。
她闭上眼睛,呼吸着空气中的青草味,开始复盘在灵泉与唐清欢交谈的经过。
唐清欢说出了和上辈子差不多的发言,其中有句话令她有点在意。
――不要做出令唐行舟为难的事情。
平心而论,她做了吗?确实做了,上辈子还做了不少。
可惜,碍于剧情上的局限,每次都做得不痛不痒,以至于她这个反派当得很水,连一次高光时刻都没有,最后名声传出去,吃瓜群众都不带怕的。
很失败啊。
唐峭认为,应该认真考虑一下自己的人生规划了。
排在首位的肯定还是打败沈漆灯。毕竟这是她上辈子最大的遗憾,既然老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那她当然要好好把握,让沈漆灯体验一下惨败的滋味。
除此之外呢?唐峭没有什么伟大志向,她觉得继续做个恶人也不错,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做恶人反而更自在。
当然,做恶人也是要有追求的。如果还是像上辈子那样失败,那不如不做。既然决定做了,就必须做出名堂、做出成绩,让全修真界听到她的名字都胆战心惊、闻风丧胆。
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就是不知道和“打败沈漆灯”相比,哪个会更有意思一点?
清光峰。
偌大的道场上,沈漆灯一人托着下巴坐在边上。
少年眉眼低垂,神情懒散,一副心不在焉的姿态,远远望去,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其他弟子们有的在练剑,有的在休息,却没人朝他看。只有一个刚入门的小弟子按捺不住,几次用余光偷觑他,见他一直没动,终于鼓起勇气向他走去。
他刚迈出脚,一旁另一个年岁稍长的弟子立即拉住他。
“哎哎,你干什么?”
小弟子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沈师兄……”
“少来,我看你是去套近乎吧?”
小弟子被一语道中,尴尬地咧嘴笑笑:“顺便,顺便套个近乎。”
峰主首徒,还是人尽皆知的奇才,谁不想套近乎?
那年长的弟子飞快扫了一眼沈漆灯所在的方向,压低声音,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对小弟子说:“别人可以随便套近乎,那个人,你得小心点。”
小弟子惊讶道:“为何?”
“因为……”年长的弟子斟酌道,“他性子有些特别。”
小弟子:“如何特别?”
年长弟子又朝那个方向看了看,确定沈漆灯没有注意到他们,索性将小弟子拉得远远的,这才敢畅所直言。
“直说吧,就是有点难伺候。”
小弟子奇道:“难伺候?”
“对。”年长弟子点头道,“你要是趁他心情好的时候去跟他套近乎,那没什么问题;要是赶上他心情不好……”
“会怎样?”
“这么说吧,上次宗门大比,有个倒霉鬼和他比试的时候,凑巧说了他不爱听的话,结果直接被他打残了。”
小弟子惊讶地瞪大眼睛:“下手这么狠?就没人治治他吗?”
“怎么治?你知道他有多厉害吗?我们要花几个月才能学会的剑招他几天就领悟了,连玄镜真人的弟子也不是他的对手!”
小弟子闻言,先是震惊,紧接着面露疑惑:“那玄镜真人为什么没有收他为徒?”
“这里面的关系比较复杂。”年长弟子凑到小弟子耳边,低声道,“听说――我也是听说啊,听说他爹和咱们峰主是至交,所以他连收徒大典都没参加,进入天枢的第一天就直接送来清光峰了。”
“哦,怪不得……”
二人正在嘀嘀咕咕,一道阴影突然从上方罩下。
二人一惊,同时抬头,只见一名面容温润的蓝袍青年正皱着眉,不悦地看着他们。
“一个个不练剑,在这里嘀咕什么?”
“峰、峰主!”
二人看清来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宋皎不耐地挥挥衣袖,两人连忙散开,战兢兢地退回道场。
宋皎穿过道场,走至沈漆灯面前,道:“你跟我来。”
沈漆灯这才回神。
他眼睫轻扇,不经意抬眸,眸光偏转间,透出几分乖戾。
但这乖戾只是转瞬即逝,下一刻,他便起身,不紧不慢地跟上宋皎的身影。
回到主殿后,宋皎坐在座椅上,抬眸看向沈漆灯。
“你知道其他弟子私下是如何说你的吗?”
沈漆灯弯腰,举起案上的酒壶,轻嗅了嗅:“唔……我去问问?”
“别总是不当回事。”宋皎叹气,“你也该收收你的性子了。”
沈漆灯仍然是漫不经心的:“我尽量吧。”
宋皎知道自己这个徒弟一向不听劝,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他拂袖起身,走进偏殿,少顷,忽又匆匆折返,神色严肃。
“漆灯,我那酒窖里的谈风月怎么少了一坛?”
沈漆灯面不改色:“哦,前几日浮萍峰主过来拿走一坛。”
“什么?!”宋皎当即失色,“又趁我不在的时候偷酒,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沈漆灯耸了耸肩。
宋皎越想越气:“不行,我得去找他。”
说着,他便动身要前往浮萍峰。
沈漆灯本是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靠着柱子。见状,他漆黑的眼眸慢慢转了一下,突然上前几步,拦住宋皎。
“师父。”他眼瞳弯弯,态度陡然转变,“这种小事哪儿用你亲自出马?我去就行了。”
“你去?”宋皎奇怪地看他,“你不是最讨厌帮人传话吗?怎么突然这么积极?”
“不是师父你让我收收性子的么?”沈漆灯微微侧头,一本正经地说,“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尝试。”
宋皎眉峰微蹙,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这套说辞。
但他每次去见司空缙都会招一肚子气,让自己这个比较会气人的徒弟去做这件事,说不定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也罢,那就你去吧。”宋皎眉头舒展,撩开衣摆,重新坐回去,“你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吗?”
“当然。”沈漆灯挥挥手,迈开长腿往外走。
宋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声道:“还有……近日记得回去一趟。”
“别让你爹久等。”
沈漆灯背影一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12章
修剪过的草坪很软,味道也很清新,唐峭躺了一会儿便昏昏欲睡。
理智告诉她,应该回她的小木屋里睡,但身体却完全不想起来。
看来泡灵泉果然助眠……
唐峭彻底放松了下来。
微风吹动草叶,意识模糊间,一阵不紧不慢、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是殷云又回来了吗?这家伙该不会又让她陪殷晓吧,虽然她并不排斥,但起码也要让她休息一下……
唐峭下意识蹙眉,梦呓般轻语:“殷云,我现在没空……”
脚步声陡然停下。
紧接着,一片阴影从上方投下来,清冽声音倏地响起。
“殷云是谁?”
唐峭瞬间清醒。
她睁开眼,看到一张熟悉的少年面孔正对着自己,睫羽浓密,眼眸幽深漆黑,阳光被他尽数挡在了身后。
沈漆灯?怎么是他?
唐峭心底一凛,立即坐起身。但沈漆灯依然保持着俯身看她的姿势,完全没有后退的意思,这就让她有点进退两难了。
想要完全坐直,就必定会撞上他;但要重新躺回去,又让她很不舒服。
她就这样撑着上半身,虽然没有与沈漆灯对视,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强烈而专注,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探究。
他的头发也从肩头垂落而下,像流动的墨,落在她的颈窝处,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的肌肤。
这是一个完全被动的状态。
唐峭不得不故作羞涩地垂下眼睫,小声道:“太近了……”
“哦,是么?”
沈漆灯轻挑眉梢,似乎刚注意到这一点,迈出半步,跨至她身侧,然后盘膝坐了下来。
唐峭:“……”
他似乎完全不知道何为社交应有的距离感。
唐峭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回小木屋睡觉,非要躺在这里。
看来做人还是不能太懒,否则霉运很快就会追上来。
唐峭无奈地坐直身体,顺便拍拍衣摆上的草屑:“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依然没有称呼“沈师兄”,但沈漆灯似乎也并不在意。
“也没什么事,不过是来帮师父传几句话给浮萍峰主。”沈漆灯单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问,“你还没有告诉我,殷云是谁?”
怎么又转回这个问题上了?
殷云是谁和他有关系吗?
唐峭内心狐疑,脸上依旧一片温顺:“没什么,只是我的一个朋友罢了。”
“朋友?”沈漆灯似乎很感兴趣,“也是浮萍峰的吗?”
“不。”唐峭顿了顿,“是夕照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