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峭瞳孔骤缩,立即举刀格挡。
树枝打在刀背上,发出铮然清鸣,树枝纹丝不动,唐峭的虎口却被震得微微一麻。
她立即看向树枝,这才发现树枝上正覆盖着一层金属般的薄薄光芒。
点石成金术!
“反应不错。”司空缙称赞一声,回身抽枝,只见寒光一闪,那根锋利的树枝便转朝唐峭双腿扫去。
唐峭明白过来了。
上辈子她在玄镜真人手下学剑的时候,都是先跟着学一些基础的东西,比如背剑诀、起剑势、反复挥剑提高熟练度……
但司空缙显然没有这套流程。
他似乎更看重实战,连怎么握刀都没有教她,直接就开始对打了。
是她喜欢的教学方式。
唐峭迅速进入状态,错身、提刀劈砍,同时借刀势一跃而起,瞬移到司空缙身后,凌空向下一挥!
司空缙反手接住:“再来。”
师徒二人打得昏天黑地,不曾停歇,草甸上刀光不断,草泥乱飞,一直到后半夜,唐峭才彻底败下阵来。
她瘫在草地上,大汗淋漓,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剧烈起伏。
司空缙蹲在一旁:“怎么样?感觉摸到一点门道了吗?”
唐峭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疲惫地点两下头。
司空缙伸出手,摸了摸她被汗浸湿的头发,眼神有些温柔:“好好歇歇吧。”
唐峭又是半死不活地点了下头,紧接着便闭上眼睛。
司空缙:“你不会要在这里睡觉吧?”
一片死寂。
唐峭已经没反应了。
“这家伙……”
司空缙无奈地摇摇头,俯身将她抱起来,向临水小榭走去。
次日,唐峭一直睡到正午才醒。
她睁开眼,环顾一周,发现自己睡在陌生的房间里。
床褥都是干净的,没有奇怪的味道,房间里的空气也很清新,窗户半开着,能看到从外面透进来的阳光,明亮,但不刺眼。
是昨日没来得及收拾的临水小榭。
原来这里本来就不需要收拾啊……
唐峭揉揉惺忪的眼睛,起身下床。洗漱完毕后,她出去转了一圈,最后在凉亭后面的一座小木屋里找到了司空缙。
司空缙还没醒,头发乱糟糟地蒙在被褥里,看起来睡得比她还死。
唐峭跑过去掀他被子:“该起床了。”
司空缙一只手捂眼睛,一只手紧紧拽住被子:“我还要继续睡呢,你快出去!”
唐峭:“我都不睡了,你这个做师父的怎么还好意思继续睡?”
“我比你辛苦好不好!”
唐峭感到匪夷所思:“你又没比我多练,哪里辛苦了?”
“废话,你昨晚倒头就睡了,你那屋子还是我收拾的!”
唐峭:“……”
怪不得屋里那么干净,连一点积灰都没有,原来是他连夜收拾的。
唐峭不好意思再掀他被子了。
她松开手,往后退了退:“那你继续睡吧……”
“等一下。”司空缙从被子里探出半边脑袋。
唐峭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昨天那坛酒,已经下去大半了。”司空缙的表情充满暗示,“你看,要不要再去……”
“不去。”唐峭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司空缙俊逸的脸庞皱成一团:“一坛也不行?”
唐峭给他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
司空缙深深叹了口气。
“那你就去夕照峰跑一趟吧。”
唐峭回忆了下去夕照峰的路线:“去那儿干嘛?”
“夕照峰附近种了很多杏树,结的杏子很好吃……”
原来又是为了吃。
唐峭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次不用找他们峰主吧?”
“不用,随便摘。”司空缙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指向另一边的柜子,“抽屉里有储物袋,你拿一个带上,尽量多摘点。”
唐峭叹气:“知道了。”
她很快便带着储物袋出发了。
正如司空缙所说的那样,夕照峰的山道上长了很多杏树,就连周边几座小山峰都是杏树的痕迹。
也有很多弟子结伴过来摘杏子,唐峭不想凑这个热闹,转而上了邻近的一座小山峰。
如她所料,小山峰上根本没人。
唐峭用了点术法,将杏树上的果子直接摇下来,不费一点力气就摘光了三棵杏树。估摸着应该够吃了,便提着储物袋往回走。
走至半山腰,她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哄笑。
有人?
唐峭看了看周围,发现这些笑声是从下面传来的。
她走到山道边缘,往下看去――下面是一片比较隐蔽的小树林,林木掩映间,几名弟子正围着另外两个弟子,你一言我一语,不客气地放声嘲讽。
“居然把亲妹妹做成傀儡……你恶不恶心啊?”
“还把她带到天枢来,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就是,明明就是一具尸体,还给她穿衣服……”
“岂止穿衣服,还同吃同住呢!”
“恶……居然和尸体同吃同住,你该不会有什么怪癖吧?”
被围在中间的少年涨红了脸,他握紧身旁少女的手,鼓足勇气道:“我妹妹不是尸体……!”
“是吗?那你倒是让她呼吸啊!”
“还是别那么麻烦了,直接让我们检查看看她有没有心跳吧。”
“哎呀,可是心跳要怎么检查呢?”
“这还不简单,摸一摸不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握紧拳头,眼圈发红:“你们再这样胡说,我就去告诉……”
“告诉谁?”几个正在大笑的弟子听他这么说,顿时满脸讥讽地打断他,“告诉夕照峰主吗?你以为夕照峰主真把你放在眼里?”
“夕照峰主门下那么多弟子,恐怕她连你叫什么都不记得吧?”
“别以为你被夕照峰主捡走就可以抬头做人了,你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罢了,少拿夕照峰主压我们!”
“一个玩尸体的怪胎,居然也能被峰主看中,而我们却连内门都进不了……”
听到这里,唐峭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是一群进不了内门的酸萝卜聚在这里搞团建,欺负一个被峰主收走的小弟子。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毕竟天枢弟子众多,出现什么样的人都不稀奇。
她上辈子还是个心理扭曲的魔头呢。
不过,傀儡啊……
印象中,那位夕照峰主似乎的确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爱好才收那名少年为徒也说不定。
人群里,那名少年气得双眼通红,浑身发抖,却不敢反驳一句。
和他站在一起的少女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吼声,几次想扑向那几个欺辱他们的弟子,都被少年死死拦住了。
“怎么?还想咬我们?”
“这里可是天枢,你要是敢动手,就等着关禁闭吧!”
少女狠狠瞪着他们,艰难地发出声音:“不准……欺负……阿云!”
“我们就是欺负了,怎么着?”
“你有本事就来打我们呀,我昨儿刚学了剑招,正好拿你练练手!”
讥笑声越来越放肆,然而唐峭已经没兴趣再听下去了。
她不喜欢多管闲事,更何况这是夕照峰的地界,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一个浮萍峰的人来管。
唐峭收回视线,迈开腿准备离开。
这时,下面又传来一声讥笑。
“像狗一样,真是有娘生没娘养……”
唐峭脚步一停。
第10章
唐峭平时最讨厌听到这句话。
虽然她不想多管闲事,但这群人确实让她不爽了。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几颗杏子,单手掐诀,指尖轻覆其上,杏子表面随即亮起一层金属般的薄薄光芒。
这是司空缙之前用过的点石成金术,巧的是,她也会。
所谓点石成金术,其实只是一种泛指,并不只是对石头有用,也不是将被施术的物体真的变成金子。
它真正的作用其实是将有形之物变成类似金属的质地。这种术法在日常生活中比较鸡肋,战斗的时候偶尔倒是能出其不意,但总体来说实用性还是不高。
不过,对付这几个小喽,还是绰绰有余的……
唐峭走到一棵树后,找好角度,对准下方人影嗖嗖发出几颗杏子。
“哎呦!”
“什么东西?”
“这是……杏子?哪来的杏子?!”
只听几声高低不等的惨叫,几名弟子顿时恶狠狠地抬头,往唐峭所在的方向望去。
唐峭掩在树干后面,手腕一翻,又是几颗杏子接连发射而出。
“哎呦!怎么又来!”
“操,我的眼睛!”
“这什么杏子,怎么这么硬!”
“快看,在那里!杏子是从那棵树后面扔下来的!”
“什么人躲在后面?快出来!”
几人纷纷拔出木剑,唐峭看着他们不甚熟练的样子,不由发出一声嗤笑。
“可恶,还敢笑我们!”
“无耻小贼,快出来!再不出来,休怪我们……”
唐峭懒得听他们放狠话,干脆又发出十几颗杏子,直打得他们上蹿下跳、惨叫连连。
“操,还来劲了,等着,现在就上去收拾你!”
几人气急败坏,提着木剑张望一圈,大喊一声“那里”,扭头就往山道上面跑。
很显然,他们连御剑飞行都没学会,所以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上去。
唐峭拍拍手,从崖边跳了下去。
这种高度对刚入门的弟子来说很危险,但对她来说,和普通的小土丘没什么区别。
落地后,唐峭继续顺着山道往下走。
然而没走出几步,后方突然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请留步!”
唐峭脚步一顿。
之前被欺凌的少年急急跑过来,被称为傀儡的少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看着比刚才乖巧很多。
少年在唐峭面前站定,脸色通红,眼神怯弱,迟迟没有出声。直到少女戳了他一下,他才鼓起勇气开口:“刚才、是你救了我们吧……多谢!”
唐峭看了他们一眼。
之前被树叶遮挡了视野,看得不是很清楚。如今二人站在她面前,她才发现,原来他们是一对双生子。
二人样貌极为相似,皆是面容姣好,白皙清秀。少年看着稍大一些,身形也略高,神色却有些怯懦,比起旁边的少女,倒是他更像个内向腼腆的小女孩。
唐峭语气冷淡:“顺手而已,不用谢。”
说完,抬腿就要继续走。
少年见状,连忙道:“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
唐峭摆手:“没必要。”
少女见她又要走,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像树袋熊一样紧紧贴着她。
唐峭:“……”
“人呢?跑哪儿去了?”
“树后面没有!”
“废话,肯定是顺着道往上跑了,走,快追!”
悬崖上面又传来那几人的动静,唐峭微一蹙眉,拉着双子二人藏到一棵树下。
很快,那几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唐峭用灵识探了一下,确定他们已经越跑越远,这才从树下走出来。
少女还挂在她身上。
唐峭:“……你能不能挪挪?”
少女连连摇头,依然抱着她不撒手。
唐峭不由又看她一眼。
少女体温极低,肤色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眼睛却很亮,一直滴溜溜地盯着她,一眨不眨。
她上辈子也听说过修真界有一类修士被称为傀儡师,据说可以将死人制成傀儡,收为己用。却不知道他们居然可以将傀儡做得这么传神,和活人几乎没什么区别……
“……她是我的妹妹,叫殷晓。”少年见状,有些生疏又不好意思地说,“我叫殷云,我们……”
唐峭:“她是傀儡?”
殷云怔了怔,眼神随即变得黯淡:“……是的。”
殷晓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在谈论自己,仍然紧紧抱着唐峭,一边用脸颊蹭她,一边露出小孩子一样纯粹开心的表情。
殷云小声解释:“她平时就喜欢这样挨着人……你是唯一一个没有推开她的。”
所以才会这么开心吗?
唐峭好奇地看着殷晓:“为什么要推开她?就因为她是傀儡?”
殷云低落地点了点头:“大家都怕她不干净,还怕她乱咬人……”
殷云和殷晓出自隐世的傀儡师一脉,来天枢之前,一直住在一个叫殷家村的地方。
殷云从小就胆小怯懦,内向寡言,经常被同村的其他孩子欺负,殷晓则和他完全相反。每次殷云被欺负得不敢还手,殷晓都会冲出来保护他,像凶狠的狗崽子一样,将其他孩子吓得远远的,然后再拍拍殷云的肩膀,嘲笑他是胆小鬼。
十五岁的时候,殷晓不慎溺水身亡。
习惯了殷晓陪伴的殷云无法承受这个打击,大病一场。父母为了让他恢复健康,亲手教他将殷晓制成傀儡,用这种方式让殷晓继续陪在他的身边。
变成傀儡后的殷晓不能进食,不用睡觉,从此定格在了十五岁。
十六岁这年,殷云因为灵脉觉醒,吸引了路过殷家村的天枢使者。经过协商,殷父殷母决定让他跟随使者一同前往天枢,然而殷晓却不同意,吵着闹着也要跟着一起去。
正好殷云也舍不得殷晓,殷父殷母没有办法,只好让殷云带上殷晓,兄妹两个一起进天枢。
“其实晓晓根本不会乱咬人。她只是习惯了保护我,变成傀儡也是如此……”殷云的声音越来越低。
唐峭:“那你为什么不反击那些人,让他们以后不敢再欺负你呢?”
殷云怔了怔:“……反击?”
看到他这个表情,唐峭顿时明白了。
不仅是殷晓习惯了保护他,他也习惯了被殷晓保护。
这个性格啊……
唐峭头疼地揉揉眉心:“总之,你们的事情和我没关系。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殷云闻言,连忙抬头:“可是、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唐峭。”唐峭无奈道,“这是我的名字。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唐峭……”殷云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你、你是昨天拒绝玄镜真人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