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慕森定定看她，墨绿眼眸里晦暗未明, 看得姜盏柠有些发怵。
正准备收回手, 手指回缩的半途便被他握住。
温热粗砺的触感瞬间包裹住指尖, 姜盏柠蓦地僵硬，听他淡淡说道：“好久不见, 我是祝慕森。”
话语意味深长，在听罗恩同步翻译的贝拉克瞬间反应过来, 讶异看向两人：“你们二位之前认识？”
“认识。”
“不认识。”
同时出声的两人忽地顿住，气氛有些怪异。
姜盏柠偷瞄了眼祝慕森, 看他没有开口的意思，状若不经意解释道：“我跟祝先生都是京市人, 之前在京市见过几面。”
“原来是这样, 在遥远的国度能遇到同乡确实挺不容易的。”
贝拉克理解地笑道：“祝先生在里约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应该挺想回国看看的。”
……祝慕森在巴西待了很久？
姜盏柠瞳孔微缩，下意识转头看祝慕森。见他神情平静, 完全没有要反驳贝拉克的感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是两国政府合作的高安全性机密项目, 涉及到的核心技术都需保密。祝先生是大使馆这边的代表, 每半个月会过来了解项目进度。”
贝拉克说道：“到时姜教授就作为项目代表，定期同祝先生交流项目进展即可。”
姜盏柠收起自己的疑惑，点头：“没问题。”
“祝先生是要去看看办公地点吗？”罗恩笑道。
祝慕森颔首，面色平静无波：“到时交接项目情况方便些。”
“还是祝先生想得周到。”
两人一应一答，踏入电梯后各自站开。姜盏柠站到另一侧，不动声色抬眸瞄向祝慕森。
几年不见，感觉他比之前消瘦不少。
本就立体的五官越发逑素分明，面容深邃隽美，通透的墨绿瞳仁无机质般的疏离淡漠。如果说几年前还像靠近会感到寒冷的冰山，现在则更像孤月。
虽然不冻人，但也不温暖就是了。
他这次过来穿了身全黑西装，只有领边和袖口有淡雅低调的装饰。内里白衬衫扣子全系，只露出一截冷白修长的脖颈。
身姿端正优雅，周身气质低调矜贵，一看便知从小家教极为严格。
姜盏柠突然想起祝慕森在大会现场时对她说的话。
“我母亲这几年时不时问起你来。”
祝慕森淡淡解释道：“她身体不好，我便没告诉她我们已经分手的事情。母亲一直以为我们还在异国恋，上次还问我计划何时回国结婚。”
“我不知道姜小姐现在有没有交往对象，如果没有，是否考虑与我商业联姻？”
姜盏柠本来还被他骤然的靠近弄得不知所措，听到这话时突然冷静下来。
“抱歉。”
姜盏柠扯唇：“我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就算有，也不会拿自己的婚姻当成商业交易。”
“到了。”
电梯打开的叮咚声将她拉回现实，姜盏柠回过神，跟着两人离开电梯。
三人沿着办公长廊一路走到尽头。
罗恩按下尽头玻璃门的密码，同姜盏柠说道：“这边便是TR的专属办公区，每个办公室都是负责不同部分的工作人员，进去后最里边的办公室就是您的研究室。”
等玻璃门打开，罗恩带着两人进去，每经过一间办公室便同里头的办公人员介绍姜盏柠。
姜盏柠听不懂葡萄牙语，下意识看向祝慕森。
“在介绍你的身份。”
祝慕森解释：“罗恩跟他们说你不懂葡萄牙语，让他们注意跟你沟通要换成英语。”
“罗恩还挺贴心的。”
见祝慕森睨她，姜盏柠疑惑偏头：“怎么了？”
“我记得你英语也不是很擅长。”
祝慕森淡淡出声：“怎么会接巴西的项目？”
“现在确实是后悔了。”
姜盏柠也有些头疼，苦笑一声：“之前没想这么多，主要我过来巴西参加ICM，正好聂教授接了个项目，就让我过来帮忙了。”
等介绍到最后一间办公室的人员，罗恩特地切了中文，同她说道：“这两位是TR的核心计算机专家，阿普和马多克。”
“他们负责将您写出的数字公式用代码转换成秘钥。到时给您的资料里如果有矩阵图不清楚的，您可以过来问问他们。”
两人带着打量的视线落在姜盏柠身上，听她说了声“Hello”，淡淡回道：“Olá。”
祝慕森顿时皱起眉头。
“这个是你好的意思。”
见姜盏柠一脸疑惑，罗恩赶紧出声解释，笑着转移话题道：“走吧，我们去看看您的研究室。”
她的办公室在长廊尽头，姜盏柠开门进去看了一圈，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走出来：“这样就可以了。”
“都没什么问题的话，那我们就出去了？”
“可以。”
三人随即往玻璃门的方向走，在长廊拐角迎面遇上阿普和马多克，姜盏柠下意识朝对方点头：“Hello。”
两人没想到会再次碰上他们，含糊不清说了句别的。姜盏柠也没放在心上，边跟罗恩交谈TR情况边往外走。
“这就是那名女数学家？”
身后传来低声交谈的声响，祝慕森脚步放缓，不着痕迹往后瞥了眼，看到两人还站在原地小声议论。
“虽然能拿下菲兹奖确实很厉害，但我看了她解的罗森猜想，好像跟我们要进行的研究没什么关系。”
阿普压低声音：“感觉后面也帮不上忙，还得我们自己研究。”
“而且她还是研究基础数学的，为什么不找应用数学领域的专家？”
“我听说本来是问的她导师，大概是导师找不到其他有空的人选，就让她过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走在最后的祝慕森突然回头，目光冷戾地扫了他们一眼。
没想到对方竟然听得懂葡萄牙语，两人瞬间噤声，赶紧转身，快步往自己办公室走。
“祝慕……祝先生？”
发现祝慕森没跟上，走在前面的姜盏柠回头看他，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
祝慕森神情不变：“走吧。”
贝拉克本来安排了罗恩开车送姜盏柠回酒店，没想到公司临时有重要客人来访，需要罗恩上楼协助工作。
“那我自己坐车回去吧。”
姜盏柠知道情况后说道：“现在天色还早，这边离酒店不算太远，打车也没什么。”
“不行，怎么能让客人自己打车回去？”
罗恩闻言皱眉，拿出手机道：“您稍等，我问问有没有谁现在有空，开车送您。”
“真不用……”
“我送她回去吧。”
姜盏柠蓦地顿住，听祝慕森淡淡说道：“正好我要回大使馆，顺道经过姜教授下榻的圣特雷酒店。”
“那就麻烦祝先生了。”
罗恩眼睛一亮：“有您送姜教授回去，我能放心上楼工作了。”
姜盏柠还想拒绝，奈何罗恩完全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径直推着她进了副驾驶座，随后把车门一关，笑眯眯朝她挥手道：“路上小心，有事随时给我发消息。”
姜盏柠：“……”
都说巴西人很热情，现在她终于见识到了。
从头到尾都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啊！！
“系上安全带。”
祝慕森打开驾驶座的门坐上来，系好安全带后问她：“回圣特雷是吗？”
熟悉的冷香气息淡淡飘过来，姜盏柠微凛，下意识靠近车门，目光飘忽道：“……对。”
祝慕森睨了她一眼，随后收回视线。
“我知道了。”
两人一路没说话，只有风灌进车内的呼啸声响。
姜盏柠一开始死死盯着车外风景，后面脖子有些受不住，转头状若不经意问他道：“祝先生之前不是在英国吗，现在怎么会在巴西？”
“调任。”
祝慕森视线落在前方，言简意赅：“会英语的比较多，会葡萄牙语的比较少，就把我调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
姜盏柠哦了一声，抬眼看向窗外，随口问道：“陆凝悠一起过来吗？”
前方十字路口方向灯突然转红，车子忽然刹住，姜盏柠身体倏地前倾一小段，刚想抱怨，抬头就见祝慕森盯着自己。
“陆凝悠？”
祝慕森神情怪异：“为什么突然提起陆凝悠？”
“不是陆凝悠吗？”
姜盏柠不明所以偏头：“那是你新交的女朋友？”
“……你哪里看出来我交了新女友？”
“早上那束玫瑰花啊。”
姜盏柠突然明白过来，讶异看他道：“啊，不是女朋友吗？”
“你知道就……”
“是你正在追的对象？”
姜盏柠语带同情：“竟然还没追到，怪可怜的。”
祝慕森：“……”
他真是低估姜盏柠了。
时隔多年，她还是一样知道如何气人。
“那束玫瑰花是我早上接一对博士夫妇，博士让我帮带的。”
看红灯转绿，祝慕森踩下油门，冷声解释道：“今天正好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博士就让我帮带束玫瑰，他想给夫人一个惊喜。”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
姜盏柠尴尬笑笑：“原来是这样啊，不好意思我误会了。”
“如果我有女友或者正在追别人。”
祝慕森哂笑一声，看姜盏柠一脸不开窍，冷冷反问：“为什么还来问你要不要商业联姻？”
姜盏柠疑惑偏头：“因为你没跟你妈说我们两个分手的事，怕刺激她老人家？”
祝慕森：“……”
作者有话说：
Olá：你好的意思
第82章
车子没多久便开到圣特雷酒店门口。
姜盏柠解开安全带下车, 刚想道谢，就看祝慕森转动方向盘，车子呼啸一声，随即扬长而去。
……这人, 还跟以前一样记仇。
姜盏柠无语摇头, 转身进入酒店。等电梯时想起祝慕森反问她的话语, 眉眼舒展开来。
祝慕森这话的意思是，他没有女朋友吧？
她唇角扬起, 心里刚生出些希冀, 脑海突然清出现祝慕森发的分手信息内容。
“分手后就不要有再联系的想法，免得到时彼此都尴尬。”
刚扬起的唇角瞬间垮下, 见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 姜盏柠走进去, 按下自己房间所在的楼层键。
算了，不联系就不联系。
反正这次见面也不是她弄的, 祝慕森说不了什么。
姜盏柠回到自己住的房间，洗完澡开始收拾行李。中途接到聂教授的电话, 她将免提打开，边叠衣服边说道：“老师。”
“没想到你竟然拿了菲兹奖。”
聂教授惊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现在是什么感受？”
“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我能有什么感受？”
姜盏柠笑道：“不过真有点意外，我觉得这个奖给迪伦比较合适, 跟他相比我对数理的贡献确实少了些。”
“谦虚是美德, 但我保留对你解出罗森猜想重要性的评价。”
聂教授转移话题：“好了，说正事。”
“你要不要回国？”
姜盏柠愣然，听聂教授继续道：“之前没想到你会获奖, 所以才让你接布拉科项目充当散心。但你现在有奖在身就不一样了。”
“国内正好想策划一档学术综艺节目, 好引领国内年轻一代对科学理论探究的热潮。数理这边的人选还没定下, 之前我就觉得你合适，长得不错年纪也不大，很容易成为年轻一代的学术偶像。现在又有奖傍身，可以说对数理的成就是有证明的。”
聂教授缓慢道：“之前你还抱怨这个项目耽误你的研究进度，现在正好小左有空，如果你想回来的话，我让小左去换你。”
小左是聂教授两年前新收的学生，目前在清大读博，平时偶尔过来中研院帮点项目。
擅长应用数学与计算机，确实比她更适合这项目。
姜盏柠停下手头的动作，沉默没出声。
下午去布拉科公司，虽然听不懂葡萄牙语，但她明显能感觉到TR项目人员对她并不认可。
这个项目对她正在研究的理论帮助不大，换小左过来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姜盏柠微微张唇，答应的话语到嘴边顿住，半晌忽然变样：“……没事。”
她笑道：“就当出来散心了。”
“你决定就行。”
聂教授有些讶异她竟然会拒绝，但没有多说：“有需要随时联系院里。”
“好的。”
听筒那头随即挂掉电话，姜盏柠听着传出的嘟嘟声响，唇角笑意瞬间敛下。
她将手机屏幕摁灭丢到一旁，四肢伸展向后倒在床上，手背挡住眼睛，大大叹气一声。
什么出来散心啊。
姜盏柠，人家当初都狠心说再不联系，你现在还不走，完全就是自取其辱嘛。
太没骨气了。
她在床上躺了会才起身继续收拾行李，第二天早上拖着行李箱下楼退房，跟要赶去机场的林胖一行人站在酒店门口闲聊几句，接着才各自坐车离开。
姜盏柠到公司前先去罗恩说的小区住所将行李放好，随后才去布拉科公司报道。
为了方便沟通，布拉科聘了位名校数学系毕业的华人博士过来当姜盏柠的助手，TR项目资料书的中文版本放在姜盏柠的办公桌上。
姜盏柠看完项目说明，将后面附带的数据图放在旁边，对比着在草稿纸上笔划计算。
没多久助手敲门，询问她道：“姜教授，原定十点半的会议……”
“暂时不开了。”
姜盏柠低头拿着笔在计算，头也不抬道：“改到两天后。”
助手顿了顿，瞥了眼外面站着在聊天的一干人员，声音压低道：“这样会不会不大合适？起码安排点工作，或者开会先说一下我们项目的具体内容，不然大家会觉得……”
“改到两天后。”
姜盏柠抬头，面容平静道：“他们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打扰我就行。”
突然严肃的语气让助手愣怔了瞬。
他本来看姜盏柠年纪不大面容随和，过来时还笑聊了几句，应该是没什么主见好说话的人。
没想到涉及到公事像变了个人。
助手喏喏应声，离开后将门关上，在外头传达姜盏柠的话。隔着门短暂沉默后
他说完轻带上门，隔着门隐约能听到助手在外传达，随后些不高兴的话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