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谢峻上午寄来的信,刘志刚的动作,尽数都在掌握中,现在最大的生命危机就要过去了,她不禁也有点不想再这样耗着了。
“行,你们住吧。”
这栋房子是萧肃买的,陈知意没想着占他什么便宜,很爽快的就提出要搬出去。
才觉醒那个梦的时候,她浑浑噩噩的做了三年的家庭主妇,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那时候,她把这个家里的所有钱财都看得很紧,毕竟如果她那边稍微有点差池的话,这点钱,说不定就能救她的命。
但现在,陈知意手里已经不差钱了,她更愿意和萧肃清清白白的,谁都不占谁便宜,划分得干干净净。
“你什么意思?陈知意,你不要太任性。”萧肃没想到会听到她说出这种话,神情有些不悦。
“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
陈知意做事一向都不喜欢拖泥带水,说搬走就搬走,收拾了衣物等东西后,就要出门。
“搬出去你住在哪里?”
“反正总有住的地方,不劳你操心。”
萧肃还是在拿老眼光看待这个妻子,认为她离开自己之后,必不可能有独自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的能力,因此冷眼站在一旁,只以为她是在使气。
直到陈知意真的拖着箱子,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陈知意搬出来的举动,倒真的不是一时兴起。
她早考虑到了和萧肃分开之后的住宿问题,因此早早就在师范附中附近,买下了一座小房子。
经过打整之后,这座房子现在是随时可以入住的状态,把东西都安置妥当之后,她才有时间处理各种事情。
其实站在萧肃的角度来看的话,他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事出有因,毕竟简容是他恩师的女儿,如今出了这种事情,他的确是不好不管,按照道义来说,他也没做错什么。
但陈知意的行事准则,却从来都不是别人有没有做错,对她来说,这些事情给她的感情或者其他方面,带来了伤害,那么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是错的。
上午收到谢峻的信的时候,陈知意本来是想着配合一下他的习惯,也跟着回信的。
但现在事情有变,叹了一口气后,她直接给谢峻打了一个电话:
“喂,谢峻吗?既然刘志刚想要绑架人,那就让他去绑萧肃吧。”
第43章
谢峻一开始的时候, 并没有多看重跟踪刘志刚的事情,只是因为托付的人是陈知意,才拨了两个人去监视他。
直到有消息传来, 刘志刚竟然打着的是绑架陈知意的主意。
怎么会这么巧,陈知意前脚才托付他帮忙盯人,后脚这人就当真萌生了对她不利的想法?
这念头在谢峻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但他却没有过多深究,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这个刘志刚的小动作上面。
他必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陈知意被绑架的, 而且看这情况, 她还是受了她那个丈夫的无妄之灾。
按照谢峻的想法,他不能容忍刘志刚的小动作,心里对萧肃也是十分不满, 如果不是顾念着陈知意的想法,谢峻是想着给这两人都吃个教训的。
只是陈知意虽然已经流露出了要和她这个丈夫分开的想法, 但两人到底有着三年的情分在, 谢峻一时间投鼠忌器,不太愿意做太大的动作,让陈知意重新又可怜上他。
他正踌躇着, 却不妨突然收到了陈知意的电话, 听完她话里的意思后, 谢峻重新又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目前的形势。
这个萧肃, 当真是不足为惧。
刘志刚目前联系了两个小混混, 已经谈妥了绑架的各种事宜,谢峻捏了捏眉心, 在心里把各种事情都过了一遍。
谢峻从小所处的生活环境十分复杂, 这也是造就他如今冷淡性情的原因之一, 而常年对情绪的压抑, 带来的后果是对某些东西强烈的情绪波动。
仿佛是将对其他东西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某种特定的事物上,他对陈知意有一种偏执的保护欲。
因此格外不能容忍有人试图伤害他的小玫瑰。
脑海里的念头转了几圈之后,他到底是没忍住,决定亲手来处理这件事情。刘志刚因为家道中落之前,在场面上混迹的那段日子,很是认识了一些燕京城里的“道上混的”。
这时候时局动荡,各种阴私官司层出不穷,这些“道上混的”听着虽然不起眼,但手中却着实是有着几分势力的。
远的不说,就沪市的那位姓杜的大佬,就是这时候着股势力的代表之一,像那种到了一定地位的,连当局都不敢轻易动人。
燕京到底是龙兴之地,地下的这股势力不可能像沪市那边一样猖狂,这时四九城里名声最大的,还是一位被叫做“九爷”的帮派头头。
刘志刚找到的,就是属于这位“九爷”地盘上的两个不入流的角色。
因为刘志刚出得起钱,这活儿又不算难,不过是绑了两个弱女子,那两个“道上混的”心里没把这当成什么正经活儿,一次喝醉酒之后,兴起就把这件事拿出来吹嘘了几句。
“你说这男人有多窝囊,报仇都只敢找两个女人!”
到底没敢在酒楼大堂里把话说透,说到这里,话题就转了个弯儿,”我去看了眼,那两个女人里,一个叫陈什么知意的,名字怪好听的,小脸长得也真的好看!”
说完后,其中一人还“嘿嘿”的露出了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本来嘛,绑都绑了,到时候人都在他们手上了,沾点便宜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两人不过是酒后醉言,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恰好坐在隔壁包间里的陈九,却是一下子被“陈知意”这个名字给听住了。
都说乱世造英雄,这种混乱的世道,的确是给了很多自身有本事的人出头的路子。
比如这位“九爷”,谁也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但这人却偏偏靠着一股狠劲儿和灵活的头脑,一步步爬到了如今这个地位。
旁边陪酒的小茉莉儿觑着陈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提醒,“九爷?”
今天这局是请的这一片儿的警察局局长,两边都不是她得罪得起的人,因此她说话十分谨慎。
陈九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到底是心里牵挂着那个名字,应酬完这摊子人之后,神情难辨的吩咐手下,“去查查刚才在大堂里吃酒的那两人。”
陈知意这个名字,自从离开陈家之后,他就许久没有听见过了。
没再听人提起过,但他心里却一刻也不敢忘。
如今的燕京城里,怕是没一个人知道,这个在外面风光无限的九爷,最开始的时候,只不过是南城陈家家里的一个门房之子。
陈家是老式的大户人家作派,家里用的下人,大多是几十年的家生子,陈九从出生开始,就牢牢记住了自己的身份,他一辈子都会是陈家的下人。
但他这人天生反骨,又在外面受了一些新派的思想教化,并不认同那个门房爹的耳提面命,十分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受人驱使。
小的时候的陈九不懂遮掩,常常流露出想去学堂认字的念头,为此还被不少人嘲笑,一个天生的下人,居然还做着识字的美梦?
就连他爹娘,都是苦口婆心的劝他做人要踏实一点。
唯一没笑话他,还当真教他识字的,只有陈家的大小姐。
那时候的陈知意刚穿越过来,从小被国家灌输的是“九年义务制教育是法律规定的权利和义务”这种观念,又恰好遇到一个倔强着性子想识字的小少年,她有什么理由不帮一把呢?
不仅仅是让人认了字,陈知意还秉持着一贯的有始有终的做事风格,找白计宁要了课本,免费给人扫盲到了初中。
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绝不让任何一个有进取心的人,做九年义务制教育的漏网之鱼。
而这些对她来说,不过就是随手做下的小事,对那个时候的陈九来说,却是他一辈子命运改变的开始。
陈九有时候都想过,如果没有那段时间大小姐教给他的那些东西,可能他也走不到如今这个地位吧?
但不能想,知道大小姐已经嫁人之后,陈九已经许久不敢想这些往事了。
他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脱离陈家下人的身份,活成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但真的离开陈家之后,他却还是一直用着“陈九”这么个敷衍的名字。
仿佛这个名字就是他和大小姐之间唯一还剩下的联系,改了,和她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就真的断了。
慢慢的品下一口酒后,陈九垂下眼皮,掩住了眼里的情绪。
在“陈知意”这三个字面前,陈九永远都觉得自己还是当年的那个下人,而她还是当年那个教她识字的大小姐。
想到有人居然敢用那种语气提起这个名字,陈九的眼里,慢慢的涌起了一点戾气。陈知意搬到附中附近后,就真的开始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最后冲刺复习。
在她的想法里,不过是摆平几个小混混,对谢峻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因此半点没想过这件事会生出什么意外。
她如今心里最紧张的,还是明天在燕京大学的国文考
试。
她明天就要和周妙妙一起结伴去考试了,总共要考三天,第一科就是国文。
本来她是对自己很有信心的,毕竟再怎么说,她曾经也是个名校研究生,但随着对这个时代的高考的了解越多,陈知意心里慢慢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
实在是这时候自主招生的变数,真的是太大了,比如去年有一个刘姓学生,除了国文之外的所有科目都不及格,但却偏偏因为这人在国文试卷上写了一篇文章,惊艳到了中文系的一位教授,当即这位教授就不拘一格降人才,拍板将人给录取了。
不得不说,这时候的阅卷方式,某些时候真是相当任性。
因为这些个特例,导致陈知意在拿到国文卷子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先去看了最后的作文题目。
看完后觉得还好,是这时候常见的题目──“语谓‘多难兴邦’,试申其说”。
多难兴邦,出自《左传.召公四年》,意思是国家多灾多难,一定程度上可以激发人民奋发图强,振兴国家,实际上暗指的就是当下的国家现状。
这时候的学生,是真正的社会高精尖人才,招考不仅要考察他们的学识,还对这些考生的政治素养、实事敏感性等方面,有所考察。
陈知意之前做过一版试卷,那时的作文题目是“论青年救国之方针”。今天的题目所想考察的,其实大差不离。
如今这道关于国家的难题,不知道牵动着多少人的心,他们思索这些问题时,因为自身孱弱,而前路又不见光明,大多数时候都会感到茫然,对前路充满着不自信。
陈知意也思考过这一类问题,而和这时代的人不同的是,她心里是有一个明确的答案的。
且这个答案,还是经过历史验证过后的,最正确的答案。
再也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对国家光明的未来如此笃定了,毕竟她是真的亲眼见证过的;也再也没有一个人,对当前的华夏该踏上怎样的一条道路,知道得如此清楚明确了。
写完前面的题目后,陈知意在心里略打了一个腹稿,下笔先渲染了几句之后,引出了一个“破而后立”的观点。
江山秀丽叠翠峰岭,我的国家如此壮美,哪个愿臣虏自认?
多难兴邦,这个国家此时所承受的所有磨难,都只不过是为了后来“宝剑锋从磨砺出”的横空出世,做下铺垫罢了。
而这破而后立,到底是要如何一个“破”法,陈知意心里很清楚,现有的国情下,这个“破”真的就指的是将之前的社会阶级全部打碎,从下到上,来一场彻底的变革。
一时间文思泉涌,下笔不断,匆匆申述完,到后半部分的时候,她脑海里浮现起的是“兴邦”这两个字背后,重若泰山的种种努力。
很多人一辈子的愿望就是能看到这个国家强大起来的模样,但其中一部分人,却是一辈子都没能等到这个愿望实现的那天了。
如果可以,陈知意真想亲口告诉一下这些人,国家的未来会是怎样的强盛。
写到这里,她一时没忍住,往文章里添了一句,她曾经在新华字典上看到的造句:
“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着光明的前途。”
在你们为之流血牺牲的,那个安定的社会里,不论职业,每个人都会有着光明的前途。
陈知意写得投入,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监考的那位教授一直站在她身后,屏住呼吸看着她写完这篇文章。
第44章
三天的考试时间过得很快, 除了历史让她稍微有点不确定之外,其他的几科陈知意都自觉考得还行, 发挥出了她正常的水准。
之所以历史不好,也是有原因的,这就像学过不标准的英文发音的人,再纠正起来,总是要比什么都没学过的人更难。
陈知意上辈子本来就学过一遍历史,早就对一些历史常识有了个固定印象, 而这辈子的历史,除了走向和上辈子大致相同之外,却几乎给大半历史名人和事件都换了个名字, 对她来说记起来就格外困难。
燕京大学是自主招考的第一波, 后面还有几所学校要考,但离得最近的一场考试, 也是在一周之后了。
她向来很懂得劳逸结合的道理,清早起床后, 干脆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散步去了燕京日报,打算把这段时间的读者来信搬回了家。
用“搬”这个字,绝对不是夸张, 之前有关北美独立一事的讨论, 让《保罗》彻底在全国范围内都火了起来。
如今的《保罗》已经不只是在燕京日报上连载了,全国各地大多数城市,都在实时的转载这篇小说。
这样的火爆除了给陈知意带来了不菲的收入外,还让容与这个笔名的名气直线上升, 具体表现在如今寄到燕京日报的读者来信, 已经越来越多了。
多到丁思常写信来感叹, 燕京日报杂物室光是装容与的信,都要装不下了,到现在已经不得不定时清理,不然这读者来信真是要淹了他们报社。
陈知意这个形象,就连当初和丁思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不敢认她就是容与,更别说其他人了。
报社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大多数人都看到了丁思周到的出去接人,还带人去了杂物室,但却愣是没一个人往她就是容与上面想过。
“这边是已经整理出来的信件。”
陈知意粗略的看了一眼,随即眉头皱了起来,这数量怕是翻个三天三夜也翻不完。
大多数都是一些吹捧之词,拆开了几封信后,其中一封引起了陈知意的注意。
信上的字写得遒劲有力,从遣词造句上来看,对方显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但这不是陈知意特别关注的原因。
让陈知意感慨的是,对方在信上说自己一直有着报效祖国之心,却常常心中忧虑,为国家该何去何从而感到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