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静默,随后就是炸开了锅一般,纷纷开始奔走相告。
打电话的,发电报的,写信的,鞋子都没穿好直接奔上街敲响好友家门的
像是一个穷了很久,被人看不起很久了的家庭,有一天突然超过了那些强邻,扬眉吐气的出现了一个有出息的孩子。
继《大公报》报道之后的两个小时,燕京日报转载了这则新闻,配文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祝贺容与先生。
他们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的,毕竟华纳之前还带着伦敦日报的记者,来采访过容与。
当时燕京日报的主编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其实是想立马把消息发出来,好让国人知道这次,他们华夏也在国际上大大的扬了一次名。
但还没等他发出这个消息,就先等来了简家的封杀,
简家的姿态摆得极高,表示不会和燕京日报一般见识,只要他们配合封杀容与。
刚收到这个消息,燕京日报的主编就差点被气笑了,简家真是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被捧得太高了,这种封杀人的事情,也是张口就来。
先不说容与如今就是个金疙瘩,即将给他们报社带来巨大的声望,就简家这种因为私怨随意封杀小辈的作派,就让人十分不耻。
任何一个行业,想要长久的、盛大的发展下去,希望都在新生的下一代,其他前辈见到容与这么一个天纵奇才的新人,爱护尚且都还来不及,谁会像他那样排除异己?
因为这事,燕京日报愣是沉住气,没提前向外界透露出一点风声,静静地等待国外的消息传来。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燕京日报就是要按兵不动,等着让简家看着容与是怎么硬生生的杀破重围,化身为龙的。
报社每日的报纸排版,都是在前一天就安排好了的,而且大多都是在清晨这个时间段发出来,但今天因为《保罗》的这则消息,许多报纸都选择了再次发报。
燕京日报是反应快的,随后的几个小时,各地报纸纷纷开始刊登这则消息。
渝州日报,天津日报,漳州日报,沪市日报......各大报刊,纷纷重印今天的报纸,不约而同的将《保罗》风靡全英国的消息,刊登在了头版头条。
就连陈知意上街后,听到的报童的声声叫卖声,也变成了“《保罗穿越记》在英国大卖!华夏人将要走向世界!”这类的口号。
市井人家的早晨,大多是各种喧哗的叫卖声,混合着包子出炉热气腾腾的白气,讨价还价的买卖来往等等场合,但今天的胡同街口,却和以往有所不同。
一位卖包子的老大爷,听到小报童的叫卖口号后,愣了愣才问,“今天的报纸上都讲的什么?保罗都传到英国佬那边啦?”
他不识字,也从没看过《保罗》的连载,但闲暇时最大的消遣,就是花一两个小钱,去茶馆里听一整天的书。
这也是《保罗》火了之后,许多底层老百姓的日常,只要是人,就会有着各种娱乐放松的需求,别的高档的他们消费不起,但点一杯粗茶,听听说书人讲保罗的故事,他们还是能承担的。
其实这才是《保罗》最大的生命力所在,它真的扎根在了最广大的人民群众中,古往今来那么多经典,许多已经落寞在了历史的长河中,最后流传最广的,还不是像《安徒生童话》那样,被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
卖包子的大爷虽然不会买报,但小报童还是挺了挺胸口,大声的回答他,“报纸上说,英国佬现在都在追着看保罗呢!这可是我们国家的人写的故事!”
“保罗当真那么受欢迎?”
对很多燕京市民来说,《保罗》是他们看着出生长大的,他们每天读着他的故事,接近一年以来日日如此,这故事早就亲切得就像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因此虽然知道这是个讲外国人的,但潜移默化之下,尤其许多人看书都喜欢带入主角,他们再看保罗都有种,这是个本土化产物的移情感。
“那还有假?报纸上还说,看现在的势头,保罗还能走向世界呢!”
“走向世界?那感情好啊!”老大爷听了,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乐呵呵的笑意,“我们保罗出息啦!”
和文学界的迅速反应不同,民众间对这件事的反应速度要慢了许多,如今还只是街头巷尾的,有着三两个人讨论这则新闻。
陈知意和林路留一路走过来,听见这句直白的夸奖,“我们保罗出息啦”,眼神微微的侧了一下,落在左边的柿子树上。
林路留就是那个得知消息后,匆匆给家里打完电话,随即衣冠不整便跑上街来敲她家门的人。
“这位大爷说得倒没错,”他看着陈知意的眼神,越发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你知道我现在最庆幸的是什么吗?”
不等陈知意回答,他就慢慢开口,“是当年你写信寄来南城日报的时候,我没有错过你,回了你的信。”
说到这里,林路留想起了早上的那通电话。
之前因为陈知意被简家为难,他曾向祖父写了一封信求助,信里言辞恳切的陈述了自己对容与的感情,当时祖父虽然应下了这件事,但却并未流露出任何赞同他感情的态度。
可在今天早上,他再次向祖父打过去电话时,对方言语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对容与的欣赏。
林路留的祖父林渔时,是真正的近代华夏文坛的奠基人,近代的第一所新式学堂,就是在他的一手主持下建立的。
旧朝还在时,他便是名满天下的泰斗大儒,后来建立的两朝政府,都曾盛情邀请过他前去任要职,但却都被他给拒绝了。
他如今已经年过古稀,辈分比大多数人都大,垂垂老矣之际,最大的希望就是能看到一个强大的、光明的政府,能重振这已经支离破碎的大好河山。
可惜他多半是等不到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应该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只不过回首这一生,想想还是有着许多遗憾,林渔时出生时,旧朝便风雨飘摇,而等到他去世,国家仍旧积弱得人人都能来踩上一脚,终其一生,竟都不能挺直腰板,看一眼这山河重振。
也大概是因为人老了,格外容易生出各种感慨,所以《保罗》的消息传来时,他才会这样的激动。
之前最得意的孙辈林路留寄信来的时候,林渔时虽然应下了他的要求,保住容与,但这只是因为《说张三》等文章,他心里对这人生出的一点爱才之心。
现在这样的时刻,国家要重振,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国人众志成城的决心,林渔时最不耐烦在这样的关头,认不清形势,还要搞什么排除异己的手段的人。
既然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他必定是要管一管的。
但除此之外,得知容与竟是个女子,而且还已经嫁人,甚至让他孙子林路留信里流露出了非卿不娶的意思时,他心里还是难免的对这人生出了一点不喜。
林渔时是标准的旧朝士大夫作派,受限于男权社会下,他从小接受到的教育世俗等观念,陈知意这种相较来说十分“出格”的女子,当然不会在他的欣赏范围内。
本来按照他一贯的思维,这样二嫁的女子和林路留之间是肯定不相配的,不过是因为容与确实有才,他才持的是保留态度,没立即阻止这两人。
这想法也正常,每个处在当前的社会下的人,都会受到当下世俗风气的制约,只有当这个人本身已经超过了世俗对他的定义的时候,这种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才制约不了他。
《保罗》在国际上取得的影响力,此时就让林渔时撇下了这种偏见,欣赏这个人超过了其他。
多少男子都没能取得这样的成就,有这样成就的人,又何必拘泥于性别?
女子又如
何?古往今来多少女子巾帼不让须眉!
嫁过人又如何?正好让他孙子再把人娶进他林家的门!《保罗》在国外引起风潮所带来的影响,远不止于此。
几天之前,因为简家对容与的打压,燕京日报内的气氛十分低迷。
可现在,报社内的众人却都面带笑容,各种雪花似的信件从四面八方传来,整个场面一派兴旺之气。
起因很简单,当初寄来解约合同,宣布不再转载《保罗穿越记》的许多报社,如今又转了个风向,纷纷托了各方面的关系,言辞恳切的想要重新续约这合同。
首先是渝州日报,他们报社其实并没有停刊《保罗》多久,在这期间,本来因为不断的有读者来信,来询问《保罗》怎么停止连载了,渝州日报的主编就已经有了点想要重新连载的想法。
没办法啊,报社也要吃饭,因为《保罗》这部小说的连载,渝州日报这段时间的销量,都要比以前好了不好。
如果不是碍于报社内一位重要领导,是简儒文门下的学生,他们报社早就恢复连载了。
因为简家的封锁,这段时间的报纸上,基本上没有一点关于容与的消息,随后再有消息,就是《大公报》刊登了那则新闻。
这些报社大多都是像是渝州日报这样,碍于情面所以才雪藏了容与,如今这么大一个惊雷砸下来,谁还管什么简儒文不简儒文的,一个二个的都开始了对容与的吹捧。
毕竟这可是为国争光,大大的在国际上扬了次脸。
然而在吹完容与之后,这些报社又陷入了另一场尴尬──如今他们已经和燕京日报解约,要想再在报纸上连载《保罗》,岂不是要腆着脸回去求人重新签订合同?
文人重骨气,没人想做第一个吃回头草的,最终还是渝州日报没顶住压力。
《保罗》在全国各地都有着深厚的读者基础,本来就有许多人不满报社的突然停止连载,如今再等《保罗》在国外的消息传回来,这群读者更是直接就炸了。
渝州日报首先受到了这股冲击,无数读者来信大骂报社编辑,而且有些人骂得还相当的有水平,既不带半个脏字,还能充分表达出骂人的意思。
另一部分住得近,有这个条件的人,则是直接守在报社门口,等人一出来就当面质问对方。
你们为什么不继续刊登《保罗穿越记》?英国人都在追捧这本我们华夏人写的小说,你们为什么不刊登?
华夏好不容易出了一本在国际上引起注意的小说,难道竟在本国境内受到了封杀?
渝州日报的主编没能顶住压力,低了头,第一个给燕京日报寄了转载合同。
有了渝州日报打前锋,其他报社也纷纷给燕京日报发来了电报,既恭贺了贵社的容与先生取得如此成就,又含蓄的表达了想要再接着转载《保罗》的意思。
这几天,丁思走路都是带风的,之前被封杀抵制的时候有多郁闷,此时就有多么的扬眉吐气。
他给陈知意去了个消息,矜持的询问对方,“是否要继续和这些报社续约?”
毕竟转载也要征得作者本人的同意。
陈知意没多犹豫就回了对方,“当然要继续续约。”
毕竟她以后还要在文学界混,把人都得罪死了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而且转载又是一大笔收入,有钱不赚白不赚。
两人的想法相同,这合同肯定是要签的,但也不能那么快就应下来,最好晾着这些人几日。在《大公报》刊登了《保罗》的消息后,论起心里所受震动最大的人,可能就是简儒文了。
他这人的人性十分之复杂,一方面他有着文人心怀天下的情怀,会为《保罗》这样一本华夏人所写的小说,在国外取得这样的成就,而感到自豪震撼。
但另一方面,他又会因为私人的恩怨,他曾针对过容与,还下死手封死过对方的前程,而忌惮敌视对方。
但总的来说,他对容与此人,还是欣赏居多。
和他相反,他女儿简容此时,却是被这个消息炸得六神无主。
但凡知道容与真正身份的,都会猜到他们简家为什么会针对对方,陈知意肯定也知道这场针对的由头,是在她这里。
他们两人已经结下了死仇,本来她满心以为对方这辈子都会翻不了身了,谁能想到,最后竟会有这样的发展?
简容模模糊糊的想到,似乎当初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她是听对方提起过什么伦敦日报。
她此时心神不宁,也就没听清简儒文说的都是什么话,只记得最后的那几句,是嘱咐她今后不准再为难容与。
简儒文虽然知道,他们简家这次是彻底的得罪了容与,但他毕竟不清楚简容和对方之间的真正恩怨,因此难免就把这件事往小了想。
他是封杀过对方,但这也没给对方造成多大的影响,况且《保罗》虽然在英国十分风靡,但容与这人想要成长到能报复他的程度,恐怕还要等个不少年。
在文坛混了这么多年,简儒文也不是没有树过敌,最难缠的那个,也不过是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方罢了。
>想到这里,他又劝慰了女儿几句,“容与现在势头正盛,如今连西人都在追捧他的小说,我们简家还是暂避锋芒,这段时间低调一些。”
简容当初想要对付陈知意,但却又不愿意曝光对方的身份,所以对简儒文给出的理由,是因为《说张三》和她同时发表,阻碍了她的前程。
因此简儒文才只以为,这不过是一点女儿家使性子的私怨,容与一个男子不至于和他女儿计较,今后化解起来也不难。
且这件事说起来虽然是他不占道理,但细究其原因,他也不过是过于疼宠女儿罢了,在道义上并没有太大的污点,今后世人问起,也尽可以坦荡一些。
他半点没想到,他一向疼爱的女儿竟在这里给他埋了这么一个雷,这可不像是他以为的,只是小女儿家的任性,而是他女儿插足别人家庭后,还要想法子恶毒的断了人家原配的前程。
简儒文这段时间,因为担心女儿的精神状态,专程前来了燕京。
他平时就是个常举办文会的,交友广阔,来了燕京之后,自然也收到了不少帖子。
其中一个,在《保罗》消息传回来之前,他就已经应下了要去参加,如今他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低调,但却不好推脱这早前已经答应的邀请。
他去的时候,带上了简容。
有简儒文在,众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大多不会对简容流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况且简容也在家里呆的时间太久了。
久未回到社交界,简容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怕接触到鄙夷的眼神,她总是低着头不敢和人对视。
此时的简容没有发现,她已经离原来的那个她越来越远了。
以前的她受到的是最好的教育,接触到的都是这时代最顶尖的那批人,且因为她父亲的关系,人人都对她和颜悦色,居益气养宜体,长久这样下来,她身上自然的就有着一股气度,
也正是这份气度,再加上她从小就在文学上有灵性,简儒文才会在一干儿女中,最为宠爱她。
如今她受了流言蜚语的摧残,又在最擅长的领域里屡次比不上陈知意,人既没了气质也没了那股灵性,看人时还带着点瑟缩,在家时还不明显,如今一出来,这副作态就让简儒文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