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势抬手。
“……”苏意梨心口微荡,羞燥地瞪他一眼,连忙三两步坐上副驾驶,发觉车里才是另有一番天地,座椅上摆了毛茸茸的软垫,兔子型和萝卜型的的玩偶抱枕,中控台上还放着那些她最爱吃的早餐,和一盏小吊梨。
岑野绕回来,弯身坐进驾驶座,苏意梨抱着抱枕,目光在车里为她而准备的东西上逡巡一圈,几番犹豫之后,她看向岑野,轻启唇,有点明知故问的意味:“这些东西,是给我准备的吗?”
他凉凉扫她一眼,启动车钥匙:“那不然我是喂兔子的?”
说这话时就差把“你傻?废话”这四个字一起写到脸上去了。
苏意梨悄悄弯了弯唇角,又拼命压下去,她问这话就是多余。
汽车启动有些麻烦,岑野拧了好几次钥匙才将车发动,车缓缓驶出中棠湾时,苏意梨也喝完了一盏小吊梨。
她盖上盖子,侧眸去放茶盏,却忽而看到了岑野手里的方向盘,隐隐可以看见他手掌下的那枚褪了颜色的贴纸,脑海中忽然开始横冲直撞,想起什么,她微微放大双眼,难以置信道:“这车,是你上大学那会儿买的那辆?”
岑野笔直地看着前路,极为淡然地说:“我以为你忘了呢。”然而手握方向盘的力气却悄然减了几分。
“当然没忘,我第一次坐这车就觉得座椅很舒服,”苏意梨缓了缓,是真的被惊到了,没成想岑野居然这么怀旧,“但都多少年了,没想到这车你居然还留着,我以为你早卖了呢。”
上大学的时候,他们经常满城跑去拍作业,夏天还好,骑摩托车顶多就是热一些,但每到冬天骑摩托车就不行了,冻得人浑身发抖,于是岑野就买了辆二手车当代步,但他买来之后,苏意梨就坐了一回,那次还在他的副驾驶上睡了一大觉,说那一觉睡得无比踏实,后来她紧跟着就与经纪公司签了约,再没有机会坐过他的副驾驶了,很遗憾。
那唯一的一次还把拍戏用的道具贴纸贴到了岑野的方向盘上,一直忘了摘,没想到那贴纸也就一直留在了这里。
岑野左手打了圈儿方向盘,右手移开去握摇杆,掌心下露出一枚梨子贴纸,“这车我本来就不打算卖。”
“为什么?买不了好价钱了吗?也对,现在本来买辆二手车就花不了多少钱,更别提这车是几年前买的,而且都已经变成三手的车了。”
“不是,”岑野偏头看她,指尖点了点方向盘上的贴纸:“因为坐着舒服,而且车上的装饰我喜欢。”
他撞进苏意梨目光微澜的眼中,细细密密的回忆如潮涌般降临。
那年最难的时候,岑路山生病,薛桐没日没夜照顾他,还得顾着躺在医院里的老人,岑野把身边值钱的物件都卖了,唯独剩下这辆车,其实卖也压根儿卖不了几千块钱,顶多两千,可那时,这两千块钱对他们家来说,犹如涸辙之鱼求得的一滴水。
进退两难间,岑野下好决心要卖掉它,但转手的前一刻,薛桐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
两千块确实解决不算什么,就连燃眉之急也解决不了,那车就这么留了下来。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她说坐着舒服,而且方向盘有一个梨子贴纸。
这是他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件与她有关的东西了。
岑野的录音棚开在远郊,依山傍水,极为安静,平常也没什么人来打扰,录音棚后头是一处度假园林,平时录歌录累了还能到园林里休息休息,他特意在远郊找了这么一处地方,平常没有工作的话,在这里一呆就是一天,因此工作室家具齐全,就像是另一个小家。
苏意梨身处其中,完全没有任何来工作的感觉,他这里布置得太温馨了,莫名让人觉得很舒服。
虽然仅仅只有那么几句独唱歌词,但岑老师已经带着她的学生休息过无数次了,学生太难教,唱歌相当于要他命,岑老师也舍不得生气,只好不断地依靠休息来缓解。
又一次中途休息之后,苏意梨有点过意不去,主动要求再录一遍,岑野深呼吸,站到她旁边,用生平最温柔的语调说:“喉咙放松。”
“这两句一口气唱下来,然后再换气,不然你后面的气息就不稳了。”
“这句最后两个字你可以当成一个字来唱,两个字的发音粘一些。”
苏意梨一一照做。
岑野无奈阖眼,默默许愿这是她最后一次以这种方式要他的命。
苏意梨无辜仰头,眨着大眼,真没觉得自己跑调了:“岑老师,不对么……?”
就没对的……
算了,就这样吧,还是有一个指甲盖的进步的。
只希望以后的孩子千千万万不要遗传ta妈。
然而岑野心里这些绝望与期许她都不知道,见岑野点了点头,她才神色放松地去找水喝。
录音棚的门忽然被敲响,岑野开门,门刚开了一道缝,有只穿着蓝色衣服的小猫溜进来,直直朝苏意梨凑了过去,团成一团窝在她脚边,雪白金黄一团,胖乎乎的,可爱的紧。
苏意梨惊喜地惊呼一声,蹲下身把猫抱起来,满心欢喜,双眼都挂上了极为明显的愉悦,她本身就喜欢猫,对这种黏人的小猫尤其没有抵抗力。
猫在她怀里好不快乐,在她身上来回蹭了又蹭。
一人一猫正开心,头顶有道声音传来:“岑葫芦,你给我下来。”
语气拔凉拔凉,像刚浸了清凌凌刺骨的雪山水,从北极走出来。
作者有话说:
岑狸狸:本来就看这只上门女婿不顺眼,他特么还跟我抢老婆。
这两天忙完就恢复正常更新时间啦,文下每条评论我都有看,没回复的我都点赞啦,谢谢大家的支持!
我们下章见!
第21章 葫芦
察觉到他话里头的那股子幽冷, 苏意梨以为是她听错了,然而再一抬头,他那张脸确确实实是毫无预兆地透出几分戾气。
苏意梨有些搞不懂他, 但偏偏她最不服的就是别人凶猫。
是岑野也不行。
小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猫,但奶奶李秀荣不让养,好不容易等她离开李家老宅, 可以自己开开心心养小猫了,可一家三口好像只有她对养猫这件事是最热衷的, 苏冠儒平常根本不在意其他事, 眼里只有他的学生和班级, 台君遥更别提, 天性不是个细腻的妈妈, 亲眼看着她那会儿养的小猫从家里跑出去也没管过。
这一跑小猫就再也没回来,再发现它的时候, 它被人随意丢在路边,浑身是伤, 奄奄一息,连叫声都已经很微弱了, 恰好被因为买书而绕路回家的她撞见, 但送到宠物医院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曾为此在家里闹了一场,但闹过的那一场换来的只是父母的漠然, 以及对她学业加倍严厉的管教。
在京城上大学那几年,学院街有一家猫咖,她隔三差五就去猫咖里撸猫, 店里头有只金渐层, 特别安静乖巧, 长得也很好看, 每次她一去,那只猫就往她腿上去窝着睡觉,其他人谁逗都不理,反正只要有她苏意梨在,那猫绝对只黏她一个人,在猫咖的所有猫里,她同样也最喜欢它,就连猫咖老板都说这猫就跟她亲闺女一样,后来猫咖干不下去了,老板想关店,问她要不要把那只金渐层自己领养起来。
犹豫了很久,她最终还是没养,一是因为当时还在上大学,宿舍没条件养猫,而且也要签经纪公司,往后可能会越来越忙,没空照顾小猫,二是因为那只已经变成小天使的猫猫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所以金渐层她喜欢是喜欢,养也很想养,唯一过不去的坎就是不敢。无论如何都不敢了。
一个人在没有能力保护好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能力给出那份爱时,那就不配去拥有它。
猫咖最终还是关了店,金渐层何去何从,她再也无从得知,也随着漫长的时光逐渐在她的回忆之中褪色。
如今看到岑野这只小金渐层,她心底那份最柔软的地方再度被触碰,呛声一句话怼了回去:“你对猫凶什么?让它抱呗。”
岑葫芦懒懒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扭身给了他个圆滚滚的屁股,尾巴摇摇晃晃。
岑野:“……”
很好,猫是他让送来的,他自作自受,他没脾气。
苏意梨笑着逗猫,看都没看他:“这只猫是你的呀?”
一下子失了宠,岑野很清楚现在他就得抓紧靠猫博同情,便冲敲门的工作人员示了下意,而后关门。送猫过来的小助理瞠目结舌,头回见有人怼老板而且老板还没还嘴,到嗓子眼的几句调侃的话也没敢说出去,悻悻离开。
岑野握住她的胳膊,把人拉起来弄到沙发上:“嗯,我的猫。”
又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到她正对面。
“它叫岑葫芦?”苏意梨笑道:“还是个挺有意思的名儿。”
岑野将她的腿圈在他敞开着的腿之中,捏掉她头发上沾到的猫毛,苏意梨对此浑然不觉,但看着这只猫仔细一想,好像与他在业主群那个微信头像上的猫不太一样,“你还有其他的猫?头像上那只好像不是这只吧。”
“那只猫今儿得去宠物医院体检,家里的阿姨带走了,”岑野揪了揪岑葫芦的耳朵,被苏意梨一掌拍开,他使劲揉了揉自己手背,“你怀里抱的这只,是它老公。”
苏意梨又惊又喜,着实是没想到他养猫居然还养了一对儿小夫妻,随口问他:“那它老婆叫岑什么?”
岑野欺身,将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几分,幽深的眸子紧紧锁着她,语气说不出的低沉和缓:“糖糖。”
岑糖糖。
岑葫芦。
这两个名字在心里默念几遍,苏意梨撸猫的手一顿,笑意还挂在嘴边,却停滞在这瞬间,近在咫尺地看见了他浓密的眼睫,呼吸不自觉放低放浅。
他这两只猫,合起来就是……糖葫芦。
苏意梨多想了,她忍不住。
岑野想把岑葫芦从她怀里抱走,这都抱多久了,也该抱够了吧,“猫是猫,糖葫芦是糖葫芦,你可别给我嘴馋。”
苏意梨嘴唇翕动,少倾,才说:“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啊?”
“糖葫芦谁不喜欢啊?”岑野慢腾腾抬眼,手肘抵在膝盖上,有光搅在眼底,生生打碎了原本平静的气氛:“你不喜欢?”
“我当然喜欢啊。”
“那不就成了。”岑野沉声说。
苏意梨一时失神,反复揣摩着他这话里的意思,到底是因为她喜欢糖葫芦,所以猫才叫这个名字,还是因为糖葫芦大家都喜欢,所以猫才叫这个名字呢?
搞不懂,岑野坏透了,真是个逻辑怪,她每每都会被他绕到逻辑死,是真的死。
她眨眨眼问:“什么意思?岑老师,我不太理解你。”
岑葫芦不肯走,猫爪子拽着苏意梨的白裙,岑野忍不了了,直接单手把猫拎过来,同时说:“不理解?”
他笑,话里格外正经,模样却不那么正经:“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岑老师只负责领你进门,其他的你自己想。”
“……?”
岑老师说的话好认真负责,但是在苏意梨看来却是格外的欠。
说完,他又把手朝她伸过来,手背向上,皮肤露出小片红,假眉三道地蹙着眉。
苏意梨面无表情,垮着张脸,红唇微抿:“岑狸狸,你别装。”
“你叫我什么?”岑野意外地笑了下。
“怎么这会儿跟我说话忽然夹枪带棒的,老师都不叫了,我哪儿惹到你了?”岑野眉弓微扬,听到这个称呼还来劲了,混蛋的不行,掐着她的腿窝把人往跟前拽了下,粗粝的指腹把白皙的皮肤磨出红痕,暧昧地留在膝盖内侧,呼吸尽数交缠喷洒在彼此的侧脸与颈线上,他喝了口水,喉头的干涩减轻几分,却仍然带着些低沉的暗哑:“再说,我装?是你给老子弄的,还想赖账?”
苏意梨:“……”
气死了。欠不死他。
……
付明蔚把人接走去拍杂志了,到最后那笔帐也没算清,但也没让他赖到多少。
岑野带着岑葫芦回家,恰好糖糖也做完体检被阿姨带回来了,阿姨跟他交代说医生告诉她糖糖有点胖,今后得少吃一点东西,多锻炼锻炼。
抱着确实是沉了不少,它平常也不怎么爱动,岑野恍然发觉,与几年前刚从猫咖里把它带回来的时候相比,岑糖糖的体重真的重了许多。
而且现在还在吃。
岑野简直哭笑不得,其实他觉得不胖,但医生说胖就是胖。
岑葫芦还一直在一边乱动乱喊,岑野本来就因为赖账失败没赚到好处,正不爽着,猛一听到岑葫芦对它老婆叫,立马就气不打一处来,舌尖抵了下上颚,咬着腮帮子,更加不爽了,压着眼角,瞳孔黑曜曜的,幽幽地说:“原来你还记得你老婆在那儿啊。”
他把岑葫芦放下来,手指放到它脖子上,有一下没一下捏着颈上那圈毛茸茸的软肉说:“看清楚,它,岑糖糖才是你老婆,你没事就去黏它,少他妈黏我的人。”
岑葫芦睁着圆圆的眼睛,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反正是没搭理他,一个劲儿扑腾着爪子,冲它老婆喵喵喊个不停。
要是苏意梨在,他的手背还得再糟一巴掌。
想到她,岑野下意识笑出来,双眼也变得柔和起来,松了手,成全这对儿眷侣。况且他以后还得靠这两只猫博她的眼球,所以现在还得好好对待。
两只猫猫紧紧依偎在窝里,碟子里的猫粮很快见底。
还真是跟某个爱吃的人一模一样,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岑野捋了捋糖糖的身子,“你还真是跟她一样啊,你觉得你现在站她面前,她还认得你么?”
所以还是得减减肥啊糖糖。
它俩没吃饱,岑野又拆开两个猫条,毕竟吃饱了才有动力减肥,小夫妻闻着味儿凑过来,低头认真地吃着零食,回应他的只有窸窸窣窣舔猫条的声音。
岑野盯着两只猫,想起来糖糖刚抱回来那会儿一点也不黏他,甚至还有点怕生,老是躲着他,偶然有一次,他看苏意梨的电影,糖糖在他肚子上趴着睡觉,手机没拿稳掉了下去,吵醒了糖糖,它看见屏幕上吃糖葫芦的苏意梨,立马就从他身上跳下去蹭了蹭手机屏幕。
自那以后,陪他看苏意梨电影的观众就多了一个,糖糖这个名字也是从那时开始叫的。
糖糖,葫芦。是糖葫芦,是苏意梨喜欢的糖葫芦。
是因为你喜欢,所以才这么叫的。
苏意梨准点到达拍摄现场,换好衣服等着化妆的间隙,又找岑野要了几张糖糖和葫芦的照片,岑野一连发来好多,各种角度各种姿势的都有,不过基本都是糖糖的,葫芦的照片没几张,她专注地翻看着照片,不禁感叹岑野那样痞里痞气的混球,看上去大大咧咧不好惹,到底是怎么养出来两只这么可爱的猫的,都让她产生了一种想去岑野家偷猫的想法,真是太玄乎了。
尤其是糖糖,真的太可爱了,双眼溜溜圆,像两颗黑黢黢泛着光亮的黑宝石,长得还很像她在猫咖里遇见的那只金渐层,不过就是有点圆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