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如许对看帅哥没多大兴趣,全程都被瑶瑶拽着往前走,两人慢悠悠穿梭其中,像是刘姥姥在逛大观园。
瑶瑶的目光左右摇摆,终于在乐器室门口,找到了自己要见的人,她兴奋地晃了晃苏意梨的手臂,叫嚷着找到了,毫不吝啬自己夸赞那男演员长得帅气的话。
邹如许一边腹诽能有多帅,一边顺着瑶瑶的目光望过去,与此同时,她听到有人喊那个男人的名字:季宴礼。
浑身血液倒流,看到男人的脸时,她顿时一愣,僵在了原地,猛然发觉自己的脑海之中出现了许多关于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的记忆,但是,记忆中的女人并不是她邹如许,却有着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季宴礼”三个字在耳畔不断重复,一开始声音是清晰的,可慢慢就变得遥远,空洞。
邹如许觉得世界在一点点崩塌,眼前陷入黑暗。
再度醒来时,邹如许发现自己回到了长安剧团门口,别人笑着跟她打招呼,叫她“戚烟”,瑶瑶拉着她的手臂,催她进去换衣服,还说今晚有大人物要来参加晚会。
邹如许想问问瑶瑶这是什么情况,然而她却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意识无法支配行动,“戚烟”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她走进剧团的化妆间,换上了一件绛红色的旗袍,站到了她最熟悉的舞台上,只不过是在舞台后面的一个小角落,灯光照不到,观众看不到。
台下数十双眼睛纷纷望过来,璀璨绚烂的灯光恰时打在脸颊上,模糊了人的视线,让人有些看不清台下西装革履黑压压的参会人,可邹如许却近乎奇迹般,在摇曳身体的缝隙间,一眼锁住了那个叫做季宴礼的男人。
他穿着最板正服帖的西装,鼻梁架了副细框眼镜,长指掐着高脚杯,里面的红色液体轻轻晃动,杯壁挂满了葡萄酒的深红,却衬得他肤色更为冷白,指节骨感分明,坚硬有力。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双手会揽着她的腰,替她挡住不怀好意的骚扰,会握着火红的玫瑰花朝她递来,会掐着她的脚腕,叫她烟烟,毫不嫌弃地给她清理脚腕磨出的水泡,会揽着她的腰按向他自己的怀里,会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吻上她的唇,会褪下她的旗袍,给她做尽恋人间最亲密无间的事……还会拿着戒指,亲手圈住她的无名指,同时也圈住她的心。
可到最后,这双手却逐渐被她推离,她看到戚烟与季宴礼一同从高楼垂落,他的手变得冰冷,毫无生气。
季宴礼死在她眼前。
身体下坠的那瞬间,她听到他说,希望她下辈子是个最幸福的人,有爱她的父母,尊重她的观众同事,生活顺遂,万事胜意。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下辈子还要再遇,还要相恋,相爱,将爱说到极致,生生世世“和你”,岁岁年年“和你”。
……
第三卷 ,所有嘉宾的任务,都是寻找季宴礼的死因。七个人需要赶回钟楼集合。
剩下的四个人,蒋锐洲,陈韵溪,何云早和卢明月分别是季宴礼的父亲,戚烟剧院的老板,经理,和将要与季宴礼联姻的富家千金尤念。
七个人多多少少都从前三卷的故事里得到了差不多的信息,现在所有的线索与故事全都交集到季宴礼这里,至此,第三期“和你”的高潮来临。
风格独特的易俗社文化社区很大程度还原了上世纪的街景,节目组把这里设为最终活动地,所有“搜证环节”和“圆桌讨论环节”都在复古街道中进行。
岑野就是季宴礼本人,因此他在最终环节同样担任DM,有关季宴礼的三卷卷轴全部公开,同时,其余六个嘉宾也分别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最后一卷卷轴,七个人初步讨论,捋清时间线之后,开始在社区内进行搜证。
剧本杀这个游戏,大家伙都没怎么接触过,以前上大学那会儿还不流行,等流行起来时大家又都投身到工作行列里了,整天飞来飞去的赶通告拍戏,根本没多少时间打剧本,因此头一回这么严谨地打本儿时,大家还有些生涩,基本全靠自己的演技。
从午后两点聚到社区开始,打本时间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七个人用了将近六个小时的时间,才将这个案子破解。
除了季宴礼与戚烟,和一个不存在的瑶瑶,其他四个人全员恶人,每个人都在季宴礼的死亡中插了手。
杀害季宴礼的元凶,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季宴礼的父亲想要让他与本地第二富商的千金小姐尤念联姻,尤念也早就对季宴礼情有独钟,然而季宴礼的心里只有戚烟一个人,也沉浸在戚烟主动对他提出分手的悲痛中,在极度仇恨与嫉妒的状态之下,尤念得到了季宴礼父亲的授意,联合一直以来就对戚烟心怀不轨的剧团老板和经理,对戚烟进行长达几天的软禁,百般折磨,以命威胁戚烟离开季宴礼,那时她总以为自己再无法活着出去了。
但爱可排除万难,季宴礼找到了被软禁的戚烟,用自己的命换了戚烟的命,两人双双坠楼,季宴礼用身体挡在了戚烟身下,用尽全力护住了最爱的人,也护住了他们的孩子。
出现在卷轴中的邹如许和瑶瑶是季宴礼的幻想,瑶瑶是上帝视角,所以她会带着邹如许去见季宴礼,会支持季宴礼与戚烟的爱,包括第三卷 的卷轴,其实都是节目组给贺炀发短信,安排他找个理由拿给岑野和苏意梨的。
季宴礼幻想出一个平安喜乐的世界,创造出一个舒适的乌托邦,在这个世界里,他的烟烟是幸福的,是幸运的,是备受父母和朋友宠爱的,可以拥有最完美的人生。
可民国爱情十有九悲,幻想只能是幻想,终有一天会被现实世界扭曲,与现实重合在一起,季宴礼和戚烟的爱情故事,最终还是在现实世界中,以悲剧收了尾。
“和你”变成了一个再无法实现的词。
故事虽说是虚构的,但世上有太多难以实现的“和你”了,录完节目赶回鼓楼酒店,甚至从鼓楼酒店坐上飞回京城的飞机时苏意梨还有点没出戏,第三期节目录到结尾,知晓了整个故事后,节目组还放了一段季宴礼亲口录下的录音,几个女孩子都哭惨了,苏意梨感觉自己还在戚烟这个角色里没走出来,她一直都是个很感性的人,容易受到感情的影响,像个小孩儿一样,虽然前些年这个心软感性的问题有所缓解,但遇到岑野之后,她一颗如浮萍般的心找到了定所,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小姑娘”的状态里。
戚烟与季宴礼的六年就像是她与岑野的五年,她与他也差点就没能让那句“和你”变成现实,她并不觉得自己比戚烟勇敢。
这份沉浸式的感情让她心里难过的一塌糊涂,连带着看岑野也不觉得生气了,湿漉漉的双眼里满当当全是感慨。
虽然她男朋友有时候不太听话,混蛋了点儿,但他还是很爱她的。
她和他,是可以一直把“和你”这个词儿变得更丰富的,用一辈子的时间。
碍于那么多人和镜头在,岑野不能明目张胆地哄她,但一下飞机落地京城就不一样了,他到了主场,蒋南生特意给他把车库里那辆黑色大众老爷车开了过来,岑野把苏意梨安排到副驾驶,自己进了驾驶座拧动钥匙就扬长而去,还有几句叮嘱没说的蒋南生吃了一嘴汽车尾气。
黑色大众混入车流中,眨眼便消失在视线里。
路上不算太堵,岑野还有空去逗苏意梨,但苏意梨正在跟卢明月陈韵溪交流“和你”观后感,三个人还互相安利了几个虐到极致的be小说和电影,她被她俩带的又哭了一阵儿,说话还有鼻音,模样也恹恹的,岑野无奈的不行,但现在不方便,只能口头说两句,可苏意梨对他的季宴礼滤镜太重了,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她就心酸,就想起失去了记忆的戚烟苦苦等待已经不在人世的季宴礼的那五年,也想起她与岑野错过的那五年。
岑野后来就闭嘴了,车开到中棠湾附近,路过那家做小吊梨的餐厅,苏意梨哭哭啼啼时还没忘记说:“要一盏小吊梨,跟店员说一下不要把梨煮的太烂了,还是脆脆的有口感。”
提完要求接着跟电话里的两个女生讨论哪个电影情节最好哭。
岑野:“……”
甜丝丝的小吊梨喝下去,该高兴了吧,可人还是泪眼朦胧。
岑野是真没辙了,就他妈难哄到这种地步,一边哭还能一边想着吃,他女朋友是真行。
他索性把车停到楼下,将所有车门从驾驶座落了锁,探着身子越过中控,直接把人从副驾驶弄了过来,压到了方向盘上。
她还在喝汤呢!
梨汤洒了一些,差点弄到头发上。
苏意梨不得已放下茶盏,把头发揪到脑后,拿纸巾擦衣服。
岑野见状,打开了中控台的储物盒,从里头拿了个发圈出来递给她绑头发。
发圈是纯黑色的,很普通,苏意梨原本还疑惑他车里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但转而一看这个发圈上的吊坠,那个问题忽然就问不出来了。
吊坠是一个黄澄澄的梨子。
她抬眸,眼底起起伏伏,“给我的吗……?”
“嗯,”岑野说:“几年前就想给你了。”
作者有话说:
炀哥:看到了什么来着?没看清,不确定,再看一眼。
岑老师:你他妈还敢进来???
第47章 发圈·头发
又要掉眼泪?
岑野捏住她的脸, 红唇在他手指的挤压下嘟起来,他使劲儿吮了下,“你给老子憋回去啊, 再这样就亲你。”
苏意梨懵了,泪刚才还挂在眼眶上,要掉不掉, 但这下是真不敢掉了,她拍掉他的手:“……你怎么这么霸道!我想哭你还不让我哭?而且你已经亲了!别这么不讲理行不行!”
他又亲了下, 一点道理都不讲, 弄得人说不出话才松开, 挑着眉峰看她, 一副“你再顶个嘴试试看”的欠揍模样。
好吧。他就是来找事的, 无论她哭还是不哭他都得亲。
苏意梨把泪憋了回去,环住岑野的头, 脸贴着他的脸来回蹭了蹭,抚弄着发圈上的梨子吊坠, 问他:“这发圈是怎么回事?几年前就想给我的,是上大学那会儿吗?”
“嗯, ”岑野应声, 把驾驶座座椅来回调整了下,让她的腿放得更舒服些:“那会儿想送, 但是没送出去。”
苏意梨咧了下嘴,“怎么没送?你要是送了该多好。”
岑野轻叹口气,开玩笑, 半假半真地说:“没办法, 怂了啊。”
“你还有怂的时候?”
“怎么没有?在你面前多了去了好吧。”
发圈不敢送, 就是其中一件。
那时候她的头发又多又长, 乌黑透亮,像一袭黑色瀑布从头顶漾漾垂下来,总是蓬松柔软地披在肩膀上,散着淡淡的香气,每根发丝都带着璀璨的光晕,泛着粼粼恂恂的光。
但头发长也有麻烦的时候,比如低头吃饭时,总是不听话地往嘴边跑,所以她身边永远都有一盒黑色的发圈,一盒有二十个,可她平常丢三落四,再加上今天借这个姑娘一个明天借那个姑娘一个,不出一个月,二十个发圈就没有了。
她一直吵吵着要把头发剪短,卢明月就一直劝,说:“女孩子还是长头发好看啊,我觉得你就很适合留长发,还是别剪了,咱大学城附近的tony都不太靠谱,别到最后给你剪成高晓松。”
苏意梨哼哼哈哈地应着,结果到最后,头发还是剪了,从齐腰剪到脖子中间,把头发别到耳后就可以保证头发不往嘴里跑,压根儿就不再需要发圈绑头发了。
那天,他刚把这个梨子吊坠的发圈买到手。
“我剪头发当天你买来的?”苏意梨蹙眉,更有点儿难以置信,好半晌,忽而笑了下,眼底却没笑意:“怎么会……这么巧啊。”
“卢明月劝了你那么长时间,你还答应了,我以为你不会剪,所以才给你买的发圈,”岑野挑起她的一缕头发,指尖打着圈儿,黑色发丝缠在手指上,发梢如有若无划过脖颈,有种勾人的痒,“谁知道你一声不吭就去剪了啊,送也送不出去了。”
说到这儿,他才问:“你当时怎么想的?养了那么多年的头发说剪就剪,真够舍得。”
苏意梨缓缓眨了下双眼,喉头发颤。
她的那头长发养了三年。从小到大,她的发型都不能由自己做主,苏冠儒不允许她留长头发,嫌弃洗头吹头浪费学习时间,而且那时候他班里好多学生都爱臭美,喜欢把自己的头发编成各种各样的辫子,去学校不像是去学习的,倒像是去选美的,因此苏冠儒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苏意梨的身上,便要求她把自己的头发剪到不能梳起来,所以她到十八岁高中毕了业依然是及耳娃娃头,那时候参加艺考,无论哪个考生都梳着干净利落的丸子头,只有她一个人不一样,显得格格不入。
考上电影学院,离开苏冠儒以后,发型可以自己做主了,她便把头发留了起来,用了三年时间养到及腰,但是,剪掉那头长发只用了不到三十分钟。
因为她曾听见岑野说,喜欢短发的女孩子。
那会儿她自己偷偷去音乐学院看院际篮球赛,顺带着要给孙述安传话,孙述安那两天手机坏了,他那段时间好像水逆了一样,一个月内接连摔坏了三个手机,最后一个手机花了小一万,折叠屏的,只摔了一下就把屏幕给摔坏了,换个手机屏维修要花三千多,但他平常花钱大手大脚,手头没留下什么多余的资金,也怕亲爹亲妈知道他把手机摔了以后冲到学校揍他,所以就一直攒钱,没有立马就换新的,刚好那阵子他们的大作业需要一帧一帧换背景音乐抠细节,要求还挺多,苏意梨本来就打算去看岑野打篮球,这下子去见他的正经理由就来了,便主动提出去音乐学院找他一趟,跟他说说要求,把音乐改了。
在篮球赛散场后,她把手机里存下的具体要求找出来,循着路标找到篮球馆后门的休息室,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本不该听到的东西。
岑野球技很好,是音乐系的篮球主力,打小前锋。当天篮球馆爆满,大家都听说音乐系那个长得贼帅的帅哥系草要来参加篮球赛,似乎觉得帅哥理所当然就该被大家围观,所以整场座无虚席,每个人的眼睛就跟长在岑野身上似的,想上去要微信的人也有不少。
但岑野视若无睹,运着球扔了一个又一个三分,把分差拉到极致,丝毫没受观众席的影响,下场后也游刃有余地从万花丛中过,对递来的功能饮料和各种毛巾装备拒绝的干脆利落,可仍然有不死心的人缠上来,把他堵到了篮球场后门。
这女生追了他好几天,招式层出不穷,五花八门,但她还是头一次站到他面前,问他:“从普通朋友开始,试试都不行吗?”
岑野懒洋洋靠着身后的衣柜,看了女生一眼。
他这人对陌生人向来都有种爱搭不理的分寸感,对不喜欢的人从不会释放出任何不该有的暧昧,包括眼神,话,以及一切容易让人误解的表情,说得好听这叫尊重,说的不好听,在不了解的人看来,那就是装,就是自恃清高。
可他却看了她一眼,女生偏偏就吃他这种分寸感,心开始痒痒了,觉得自己的心被抓了下,感觉这次来追他来对了,就算当不成男女朋友,那先当朋友也是可以的,这放眼整个音乐学院都是令人艳羡的存在,男女之间哪有“朋友”这一说啊,慢慢就自然而然更进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