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录节目之前没有做好攻略,还是问了问周围的人才知道怎么走, 中午的地铁2号线人潮如织,不少人在驻足拍照,多半都是来旅游的, 十三朝古都的文化底蕴深厚, 地铁站陈列着西安“钟楼·拾光”古迹遗址, 但没时间让他俩多看, 围在身边的大部分都是粉丝,他俩很怕给地铁站造成拥堵,很努力往门口走,几乎是被人群裹挟着往前。
出了地铁站就是商圈,商场的LED大屏上正正好放到了苏意梨的广告,而后大屏滚动,又换上了如今另一个电视剧小花的商务广告。
这位小花是苏意梨与贺炀的老熟人了,当年他们三个人同为萌音娱乐旗下的签约艺人,而且都是佟舟签下来的,奇妙的是,公司里的其他艺人都混得风生水起,唯独他们仨,谁都没能在萌音走到长远,也没能混出什么名堂,反而是离开了萌音之后,事业与资源开始飞升。
贺炀看到巨幅海报,感叹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啊,红气就是养人,我现在都成过气老哥哥了,当年你俩还在我后头喊我炀哥炀哥炀哥,现在就轮到我喊你俩苏姐陈姐了。”
只是随口一调侃,个中心酸早就已经忘却,也不足挂齿,现在提起来有的只是唏嘘与释然。
他早前是他们三个里头最红的一个了,当时火起来是因为一档素人音乐综艺,他是当时综艺里最火的一个选手,因为一首自创曲一炮而红,时常霸榜热搜,综艺录完之后佟舟便找了上来,他看中了佟舟给他开出的条件,被挖到了萌音,确确实实体验到了爆红的快感,本以为能继续飞升,谁能想到会一落千丈,且落下之后再也没起来过。
说到底,都是因为他那位好经纪人,佟舟。
“得了吧你,”苏意梨开玩笑:“这么说也没见你叫过啊。”
“再说了,养你都不需要红气,我看你每天在朋友圈里不挺欢乐的?逗逗鸟旅旅游,挺潇洒,你这不养的也挺好的啊?但说白了你就是不思进取,你但凡拼一拼,现在在大屏幕上的人就不是我俩了。”
贺炀:“……拼一拼三个字说得倒轻巧,你又不是不知道行动起来有多难,况且我还是个过了气的人,还是选择当一个清闲的咸鱼比较好。”况且哪还有那个心思啊。
苏意梨没作声,觉得自己说的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贺炀就是有点不思进取,更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味在,当年他被佟舟坑得那么惨,解约之后本可以换个公司再重新开始,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而且她不是没给贺炀介绍过工作,在圈里稍微有了些话语权之后,光是电影主题音乐她就向制片人和资方介绍了他很多次,他有时候会来参与一下,但多半时间是用“现在忙,下次吧”这句话搪塞过去,似乎已经失去了对这个职业的热情。
在佟舟手底下工作的时候,他们每天一睁眼就是无休止的同行拉踩与资源争夺,立人设、疯狂营销、制造绯闻,甚至利用更多难以启齿的手段进行竞争,全都是佟舟惯用的流量密码,他是个很可怕的人,暗箱操作的缺德事干过不少,这样做虽然能红,但不能长红,而且这种红是“黑红”,带来的负面影响是很大的,也让一个真实的人渐渐蒙上一层精致却虚伪的□□。
当面具褪下,暴露出那个并不那么完美,并不符合粉丝心里那个无可挑剔的人时,自然会引起他们的反感。
所以她当年反抗了,可反抗无效,还没等到佟舟在她身上大刀阔斧地用这套公式时,萌音便宣告破产,只有贺炀一个人深受其害,在这场“黑红”的生存道路上遭受了长达几年的网暴,幸亏他平日里性格大大咧咧,不怎么往心里装事儿,才能避免自己走进死胡同钻牛角尖,但这些对他也并不是一点影响也没有,那些腌臜事让他对“爆红当顶流”这个目标已经失去了最初拥有的野心,热烈蓬勃的朝气被一点点消磨耗尽,变成了现在这副混吃等死,能有个工作养活自己就行的咸鱼样。
看见贺炀,苏意梨就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是很幸运的,她当年也不是没有失意过,佟舟扔下他们三个撒手不管,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但万幸的是她有一个领她走出阴霾的人,有些人风光无两,前途无量,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用最挺拔落拓的肩轻轻松松扛起黑压压的天,自然就会成为别人一路追随的目标与光亮。
地铁换乘入口近在咫尺,早已被留在身后的LED大屏闪动,换了新的商务代言人。
《钟意你》的声音在身后缓缓响起几秒,苏意梨转身,恰好看到大屏幕上的岑野转头,朝她望过来的谴倦目光。
少见的谴倦,或许是因为广告背景音乐是《钟意你》。
所以你看,人生不会全是谷底,那份熠熠生辉会无时无刻,如影随形。
周围恰好有不少岑野的粉丝,知道他要来西安录节目,很早便在全城守着,期待能见他一面,不少人驻足去听广告里那短短几秒《钟意你》。
苏意梨忍不住漾出笑意。
花了八百万呢。
不过确实不亏。
……
两人赶到陕西大剧院,岑野却不见了踪影,可他的定位却依旧显示在大剧院里。
找不到人,音乐剧开始的时间也要到了,苏意梨与贺炀只好进了剧场,寻到剧本上所写的位置等待音乐剧开场。
本来是来完成任务的,可往座位上一坐,贺炀那副懒样又冒了出来,大喇喇往椅背上一靠:“干脆咱听完一场再出去得了,反正岑野在这儿他又跑不了。”
“……”苏意梨瞥他:“你倒是真会享受。”
“这可是我头一回来听音乐剧,总得有始有终地听完吧。”贺炀见她一派淡定,像是对听音乐剧很熟悉,“你之前常听音乐剧啊?”
苏意梨摇摇头:“没有。”
这同样也是苏意梨第一次来听音乐剧,但却并不是她第一次来音乐剧剧院,其实她对剧院这个地方是很熟悉的。
虽说算上这次一共就来过两次,但记忆依然清晰难忘。
第一次来,是在四年前。
四年前,她还是个大学生的时候。
那会儿马上到寒假,寒假过完,他们的大学生活基本也要进入尾声了,孙述安想利用大学最后一段时间,再多参加几个微电影竞赛,好给自己进圈铺铺路,虽然他家有能力让他在圈里不愁站不住脚,但孙导有骨气,不愿意靠家里,就算是自己吃点苦,也得趁年轻横冲直撞闯一闯,便请大家开学早点返校,苏意梨不喜欢家里过年压抑生分的氛围,自然爽快地应了下来,而且她那段时间要签经纪公司,每天都在等合同和消息,卢明月家就住在京城,出来方便,也干脆利落地帮了孙述安这个忙。
而岑野,他家里有人在京城住院,所以他过年得在京城的医院里过,更是走不了。
拍摄小组最主要的四个人都在,剩下的小角色随便找个群演就行,拍微电影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开学前一周,四个人重新聚到了大学城里。
这时候苏意梨已经基本确定要签约经纪公司了,佟舟给了她肯定答复,就差白纸黑字签约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以后要走的路是什么样子的,也憧憬着璀璨熠熠的未来。
未来即已清晰,那就不该把现在的遗憾带到耀眼的未来。
所以她决定请岑野看场音乐剧。
有些事,总得要勇敢一次。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一次勇敢,正在努力与他产生接触,靠近。
她查了很长时间的音乐资讯,最终选了部经典且不会出错的《歌剧魅影》,并且亲自去大剧院买了门票,是两张连在一起的座位,而且演出当天,恰好是她的生日,更是二月十四号情人节。
她问过岑野能不能来参加她的生日聚会,岑野说能来,没人知道她期待了整整一天,这毕竟是她第一次主动约男生,整个人紧张到无可复加,一整天都坐立难安,拿着那两张门票反复看,想象着与他并肩看音乐剧的情景,心里像装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可从天光大亮的晴天白日,到繁星高照的傍晚降临,那个说能来的人却始终没能赴约。
心跳重归平静。
她甚至害怕一开始就被他拒绝,所以没有把买了音乐剧门票的事告诉他,她自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到音乐剧开场前再告诉他,他会没有理由拒绝。
可她错了。
给他打去电话那瞬间,听到“嘟嘟嘟”悠长的提示音时,苏意梨整颗心其实已经随着那轮高高挂在天边的红日徐徐落了下去,努力克制泛起的新的怅然若失,北风呼啸而过,这颗心又逐渐冰封,她的手被冰到麻木疼痛,后来甚至渐渐握不住自己的心,眼睁睁瞧着它脱离掌控,摔在冰冷的地面上,碎得四分五裂无法挽救。
两张《歌剧魅影》的门票在手里皱成一团,剧院官方发来的短信提醒她演出时间已不足一个小时,请她尽快入场。
情人节到处是粉红色的暧昧,大学城这条街上站了不少卖花的阿姨与姐姐,路过的小情侣必然会停留几秒,然后两人会捧着娇艳欲滴的花束,不疾不徐从她面前经过,脸上带着最让她心羡的愉悦与满足。
《歌剧魅影》终于还是开场了,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去,每一秒都被她无限拉长,卖花的人收了摊回家,街上只有一闪一闪的霓虹灯还在烘托着节日氛围。
《歌剧魅影》应该也演完了。
手里的两张音乐剧门票过了期,变成了两张无用的废纸。
这场邀约,一开始便被扼杀在等待与希冀之中,耗尽了她的勇气与期待。
但直到现在,那两张过了期的《歌剧魅影》音乐剧门票,被她加了塑封,依然完好无损地保存在她的身边。说不遗憾是假的,但这么多年过去,早已变成了记忆里轻如鸿毛的一件小事。
门票会过期,会褪色,花会发霉,爱会消失。
但她的爱,永不会消失。
……
“开始了开始了!”
场馆灯光变暗,舞台中央打了银白色的光,馆内静悄悄的,贺炀压低声音,翘首以待。
苏意梨飘摇的神思被贺炀拉回来,潋滟的眸光微抬,坐直身子,左右环视了圈,却还是没有看到岑野的身影。她摆正头,看见前面舞台斜侧的大屏幕上,由浅变深映起这场音乐剧的名字——《千年之恋》
导演的名字出现。
大幕缓缓拉开。
再然后是编剧。
音乐剧男女主演出现在银白色的灯光下。
然后是伴奏团。
苏意梨的眼神倏忽间顿住。
伴奏团下面的演员名单里,赫然写着“岑野”两个大字。
作者有话说:
“门票会过期,会褪色,花会发霉,爱会消失。”原句是——电影票会褪色,花会发霉,爱会消失。
《千年之恋》是飞儿乐队的一首歌,推荐。
下章见啦~
第45章 不算遗憾
暖黄色的背景灯亮起, 锦质高大帷幕透着淡淡的红光,伴奏团的位置错落有致地安排在舞台西侧,伴奏演员带着乐器依次入场。
岑野拿着大提琴, 步履矫健地走在最后,而后坐到了整个伴奏团正中间的位置,全场顿时躁动起来。
镁光灯将岑野颀长高大的身姿在木质地板上拉长, 落拓挺拔的肌肉线条收束在黑色西装马甲里,裤管下包裹的一双腿紧实有力, 看上去格外有力量。
为了配合今天的角色, 他特意穿了很正式的西装。
季宴礼是个那时候的富家少爷, 又是留洋归来的高知人士, 从小到大都接受着极好的教育, 举手投足都透着书卷气,西装革履是最常见的打扮。领结, 西装无袖马甲,衬衫袖环和外套本应该全都一丝不苟地整理好, 最后鼻梁上再架一副圆框金丝眼镜,斯文和煦之感被放到最大, 这才是属于季宴礼独特的温润风质。
不过岑野却偏偏不这样做, 他懒得受这些条条框框的束缚,也压根儿不是那种风格的人, 黑色蝴蝶领结没戴,白色衬衫领口的扣子也没系着,衬衫微微敞开, 露出小片蜜色胸膛肌肤, 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蛰伏在柔软服帖的布料之下, 袖口挽到手臂中间, 青色筋脉顺着手臂蜿蜒,脉络清晰可见,浑身上下看不出任何诗书气,满腹经纶在他身上很难被轻易见到,倒像是个混不吝的纨绔子弟,就连鼻梁上那副眼镜也盖不住他满身不羁,反而显得更斯文败类了。
岑野敞着腿,把大提琴放在身前架好,眸光在台下环视一圈,一眼就瞧中了某个位置,但看到她旁边那个歪着身子凑着跟她说话的贺炀……眼尾处的痞态瞬间又漫出来些,虽然他俩现在是好姐妹,但他依然有点淡淡的酸意。
可很快,这点儿酸被脑子里的故事占据,对他与她来说,贺炀的角色瑶瑶貌似还挺重要,这个瑶瑶是唯一一个支持他俩在一起的人,也帮了他俩很多。
在他的剧本里,他只记得自己是个留洋归来的公子哥,但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是自己遗忘了的,偶然间,他见到了一个叫“瑶瑶”的女歌星,先是受她之托,在银行的保险柜里拿到了两张日期定在二月二十九号的音乐剧门票,又根据音乐剧门票的指示赶到了大剧院,找到了关于自己的记忆碎片:
回国后第一天,他受朋友邀请去剧团参加晚会,当晚便对剧团的歌星戚烟一见钟情,她当时还是个站在舞台最后方角落,灯光照不到,被众多演员挡着的小角色,不受任何人追捧,但并不妨碍她身上所拥有的那种豁达天性和爽朗的性子,她总是笑着面对一切,似乎没什么能拌得住她。
自那时起,他一眼沦陷,并对戚烟展开了强烈的追求攻势,发现两人竟拥有相同的兴趣爱好,都对大提琴格外熟稔,每每在一起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这份感情日渐浓厚,彼此的情谊日渐浓烈,他最终得偿所愿,与她成了一对相爱的恋人。
与戚烟交往一年后,在她正式成为一名鼎鼎瞩目,红极一时的歌星时,他成功在剧团向她求婚,两人准备往人生的下一个阶段迈进,那天是二月二十九号。每四年才有一个二月二十九号,很难得,戚烟便说,他们每一个二月二十九都要一起听音乐剧,还说她一直都很期待他亲手为她拉一曲大提琴曲,她是从闹市区野蛮生长起来的,前半生为了谋生而活,没有那种优越的学习条件,对大提琴的接触只停留在“看”这个阶段上,他格外心疼,但再多的话都比不过行动,他答应教她拉大提琴,答应为她拉曲子。
诺言可以轻易说出口,但却难以做到。万事不会一直一帆风顺,意外陡生,总会在该来的时候出现,家庭背景使他们注定难以圆满地走到最后,世俗让他们的爱情道路充满了坎坷。
他的记忆也戛然而止在戚烟提出要与他分手的那一刻,合上眼睛之前,世界满是红意,血腥味弥漫,他手里还握着两张未送出去的,预定在二月二十九号的音乐剧门票。
前两卷故事到此结束,末尾的任务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他准时赴约。
岑野准时赴了约,却兀自给自己多加了一个任务要求。
音乐剧总指挥站上指挥台,一切准备就绪。
岑野抬眼,似点漆的目光笔直地放在那个穿绛红色的旗袍的女人身上,那是季宴礼毕生最爱的人,樱唇红润饱满,鼻梁挺翘,背薄肩瘦,细腰不盈一握,举手投足都带着季宴礼最爱的万种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