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梨的心似乎也被抓了一下,眼底流光细碎,哪里都是热的。
她的目光从那只大手上移开,慢吞吞对上岑野的视线,岑野却打量她一眼,看得苏意梨愈发琢磨不透,他在她略微惊讶的目光中,意味深长地开口:“你耳垂怎么那么红?”
苏意梨猛地抽出手腕,捏上自己的耳垂,心里一急,嘴瓢道:“别在意,他瞎说的,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岑野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拳,锋利的眉眼压得更深,极快地挑了下眉梢,语气谴倦地问:“什么童言无忌?”
原来没听到啊。
他姿态太过散漫,散漫到苏意梨以为他根本就没在意刚才那个小插曲,但岑野却又认真地说:“咱俩像爸爸妈妈那个?我觉得说的挺对的。”
苏意梨愣住。
这是什么意思?
“那怎么能叫童言无忌啊,”岑野插着口袋,一副倒打一耙的嘴脸教育她,给她洗脑:“人孩子明明说的是心里话,怎么到你嘴里就成瞎说了?说什么你应什么就得了。”
苏意梨:“……”
你这不就是加长版的童言无忌吗。
“孩子还小,得多鼓励。知道吗?”岑野声线低沉沉,格外撩人心弦,假眉三道且不怀好意地开口:“梨、梨、姐、姐。”
苏意梨那瞬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感觉自己连嘴唇都噌的一下子烧热了,直觉都要盖过口红的颜色,三两步就甩开岑野往前走,从背影看过去还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过后想想真是丢死人了,跟她本人形象简直太不符合!
虽然但是,他叫她姐姐哎!
好嗓子,也不是他那么用的啊!简直太犯规了好吗!
……
本以为外头这些孩子就够累人的了,结果苏意梨一推开真正任务点的门,那才叫真正的眼前一黑。
任务点的裁判是幼儿园大班的所有孩子,他俩的任务是给《疯狂动物城》动画电影配音,配音片段得让孩子们抽签进行选择,配完音之后也得让孩子们投票,得票数过线才算通过。
外头在活动的孩子至少有老师在维护秩序,里头的孩子虽说是大班的,但教室里一个老师都没有,此时孩子们正一窝蜂地满屋子乱窜,玩玩具的,嬉笑打闹的,干什么的都有,而且教室里也挺乱。
在做任务之前,首先得把这些闹腾的孩子哄好。
外头小班的孩子听话,稍微一哄就好,但大班的孩子就调皮多了,苏意梨颇有些束手无策,瞥头去看岑野。
结果发现岑野也在看她。
她蹙了蹙眉:“怎么哄?”
“不知道。”他似乎一点也不无措,依然倦懒得很。
真是应验了妈妈爸爸那句话,她小声嘟囔:“这节目组,还真让咱俩来看孩子了……”
岑野往前走了一步,紧贴着她的肩膀,衣料摩擦,生出几分热来。他环视着教室,黑眸微弯,心情居然还不错:“提前做个准备,也不赖。”
说完,他大长腿一跨,像座山一样矗立在教室中央,说了几句话,乱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就不乱了。
苏意梨一边感叹岑野居然能制服这帮捣蛋鬼,真是大开眼界,一边在他背后腹诽,提前做什么准备?他现在说话怎么拐弯抹角的?
孩子们选出来的片段有两个,一是兔子朱迪帮助狐狸尼克买到冰棍,却发现他在骗自己之后,找他理论的那段对话。二是兔子朱迪与狐狸尼克因为哺乳动物失踪案产生误会,朱迪哭着找尼克道歉的那段对话。
虽说这两段剧情间隔较大没什么直接关联,但情绪都挺波动的,兔子朱迪的愤怒后悔与狐狸尼克的淡然懒散却也不好拿捏,拿到台词之后,苏意梨大致过了几遍,说下来基本挺流畅的,没什么问题。
但岑野却看着台词,锐利的眉眼略显紧张。
果然啊,人无完人。
唱歌那么好听,折在演戏上了吧。配音不露脸,所以台词是最重要的,感情的调动只能多不能少。
苏意梨忽然觉得自己肩负大任,一脸轻松地走到他身边:“行了吗?”
岑野的目光依旧在纸上,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但似乎也并没有看什么地方,低声“嗯”了句。
“哎呀,你也别紧张,”苏意梨见他有些沉默,主动宽慰:“反正你这也是第一次演戏嘛。”
闻言,岑野轻轻勾唇,眉弓骨微动,笑了下:“不紧张,毕竟是第一次演戏,第一次给你当男主角。”
这下子,紧张的人换成了苏意梨。
狭小的教室里开着盏昏昏暗暗的灯,两道视线热烈地交汇着,一个直白坦荡,一个悸动微怔。
刚才进来练台词时,岑野没让摄影师跟着,说怕影响到他们,所以此刻整间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更加肆无忌惮,单脚霸道地压着她身下的凳子,一只手撑在她的椅背上。
贺炀是她的第一个男主角,她以后还会有很多男主角。
他不会在她那里去争这个“一”,她是个好演员,所以他只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一”和“唯一”都留给她。
第一个女主角,最后一个女主角,唯一一个女主角。
脚下一用力,人被拉了过来,苏意梨的惊呼在触及岑野漆黑的瞳色时又猛然咽了回去。
她抓疼了自己的大腿,几乎退无可退。
而他懒散地踩着她的凳子腿,搭着她的椅背,就像是将她拢在怀里的姿态,她可以很清晰地闻到岑野身上的清冽味道。
动作上那么轻佻,但他的眼神却很平静,眼角下勾,眼尾上挑,浅淡的双眼皮褶皱就藏在眼尾,需要仔仔细细去窥探,平静地将她以最猛烈的方式绞进去。
岑野嘴唇翕动,说完了刚才未出口的后半句:“而且会是最后一次。我的女主角,兔子梨梨小姐。”
……
“你紧张了?”
“没……啊,我是专业的!”苏意梨的眼睛左右乱瞟,一会儿低头看看台词一会儿抬头看看屏幕,掩耳盗铃的模样她自己都没发觉。
岑野没敢笑话她,配合地点头:“好,那专业的兔子梨梨小姐,可以开始了吗?”
气势不能输,苏意梨挺了挺腰,指点江山似的,“开始吧。”
第一句,苏意梨拧着眉,兔子梨梨进入状态,指着套路满满的狐狸岑野怒骂:“嘿!我那么帮你,你却骗我!你个骗子!”
狐狸岑野噙着笑,耷拉眼皮看她,一张嘴说词,苏意梨心下一惊,他他他他这哪里紧张了!
还人无完人,人家狐狸岑野一张嘴,那股子狡猾慵懒劲儿简直出神入化,明明只有“这是智取”四个字,苏意梨听得直起劲儿,他简直就是尼克狐尼克本狐!
说完“这是智取”半句词,狐狸岑野撩起眼皮,直直地盯着兔子梨梨喊了句:“宝贝儿。”
苏意梨被这句痞坏谴倦的“宝贝儿”叫蒙了,一瞬间卡了壳,气息就那么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片刻后,岑野按了暂停键。
苏意梨被拉回现实,“怎么了?”
岑野淡然地看她,狐狸岑野的痞懒坏消失殆尽:“到你说词了。”
“到我了?”苏意梨头一回这么慌乱,她迅速看了眼台词,“你不是还有一句呢吗?”
岑野挑挑眉:“哪句?”
他就不说,等着她开口说。
苏意梨抿抿唇,犹豫几秒:“就是你说完‘宝贝儿’之后,不是还有一句吗?”
岑野含着浅笑看她:“那句我也说了。”
她走神了。
拍戏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走神。
他看着她说出那句“宝贝儿”,给了她一种他在叫她的错觉,所以她乱了。
脸好疼。
苏意梨羞的不敢抬脸,垂着头像个鸵鸟,“那咱们重来一次吧,我肯定不会卡壳了。”
岑野点了重新开始。
又是那句盯着她说出来的,让人倍感煎熬的“宝贝儿”,短短三秒,却反复在她耳蜗里循环倒转。
配完第一段,苏意梨出了满身的汗。
第二段点“开始”之前,岑野特意叫住了苏意梨,认认真真地问:“咱们配音的时候,肢体动作用不用加?”
苏意梨想了想:“必要的时候当然要加上去。”
岑野点了点头,往手里握了支笔:“开始吧。”
第二段意外的顺利,兔子梨梨哭着忏悔,说出“我真的就是一只愚蠢的兔子”这句词,狐狸岑野点开胡萝卜型录音笔,接上她的台词:“别担心兔朱迪,给你四十八小时,看你的表现喽。”
兔子梨梨抹了把眼泪。
狐狸岑野张开手,宠溺地说:“好了,过来抱抱。”
苏意梨又停顿了,她又分不清她现在到底是苏意梨还是兔子梨梨了,岑野敞开自己的怀抱,双臂朝她张开着,他是在迎接兔朱迪,还是在迎接兔梨梨呢?
回想起刚才岑野问她需不需要加肢体动作,她回:必要的时候当然要加上去。
这个抱抱,必要吗?
所以要……过去吗?
正当她还站在原地踌躇不定的时候,岑野却先迈开腿,张着手臂朝她走了过来。
空间变得逼仄起来。
然后,岑野黑黢黢的影子一点点侵入她的领地,她一步步落入一个温热硬挺的怀抱,耳畔尽是沉稳有力的心跳,与她的心跳融为一体。
现在,不是狐狸岑野抱了兔子梨梨。
而是岑野抱了苏意梨。
作者有话说:
善良单纯小可爱兔子梨梨:555555我打脸两次,脸好疼55555
狡猾痞坏套路多狐狸岑野:宝贝儿抱抱。
下章见~
“嘿!我那么帮你,你却骗我!你个骗子!”“我真的就是一只愚蠢的兔子”“别担心兔朱迪,给你四十八小时,看你的表现喽。”“好了,过来抱抱。”——《疯狂动物城》原片台词
第11章 、恋综
台词还没走完,狐狸岑野还得继续说词儿,兔子梨梨还得接着哭,但她已经忘记自己该哭了,额头正顶着岑野的胸膛,伴着轻浅呼吸感受到他说话时身体的细微震动,整个人也跟着心如擂鼓,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神经绷成一条直直的线。
万万没想到,明明该是兔子梨梨迈开腿主动朝狐狸岑野走过去,然而,他却先抱住了她。
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始料未及的事。
他主动来抱她……是因为她犹豫太久了吗?
也不是啊,拥抱发生在短暂几秒之中,他根本就没给她时间去犹豫,很直白地就朝她走了过来。
狐狸岑野说台词时还是那么懒懒散散的,似乎一点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劲,手上的动作一点不含糊,握着笔虚虚抵在她后腰上,饶是想把她按得再近一些,也只能拼命克制着。另只手也没闲,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揉着她的发顶。
看样子哄得非常起劲儿。
苏意梨就没好意思打扰他,也很贪恋着这份像是个意外的拥抱,温暖,轻柔,想永远沉溺其中,做一条溺死在温柔海里的鱼。
这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
词儿说完,该上动作了。
兔子梨梨得抢狐狸岑野手里的东西,按照原剧本,她象征性地抬手抓两把就行,狐狸岑野同时会摆着手说:“哦你踩到我尾巴了,退后退后退后。”
然后她想退开,可腰上的手却嚣张的不放人。
苏意梨再度诧异地抬眼。
第二段配音,到这里就结束了,电影落幕,屋子里没开灯,营造出一种十分静谧的氛围感。
此起彼伏的两道呼吸声逐渐走向同步,给此刻陡然添了几分暧昧。
与岑野对视,她总是会先败下阵来,那双眼看谁似乎都很平淡,狭长锐利,漆黑到极点,可她在与他对视时却总是能读出几分深情。
她总是会不自觉深陷其中,妄想自己就是特殊的例外。
直到现在也是。
几年前因彼此悬殊的差距而怯懦地收回迈出去的脚尖,那一步迟迟不敢落下。
这一步,迟到了四年。
苏意梨忽然有些不想再扮演那个胆怯的人了,之前几年总会忍不住多想,“患得患失”四个字已经不知不觉间在她心里刻下了烙印,每每当他朝她看过来,每每当他同她单独接触几次,她总是会敏感地迟疑怯懦,患得患失,但如今,退缩了那么多年,也该往前走一走了。
她喉间干涩,用力吞了下口水,很想忽略掉腰上的力量,却没能做到,索性不忽略,更主动地揪住他腰侧的衣服,温热的衣物下是紧实的肌肉:“岑老师,你的动作记错了吧。”
岑野只觉得自己的腰被轻轻挠了下,连带着四肢百骸似乎全都泛起痒,有点想反击回去,肩胛骨紧绷着,低声“啊”了下,心猿意马地问她:“错了吗?”
苏意梨缓慢地点了下头。
“我觉得没错,”岑野似乎有点不甚在意,撤开手蹲下身子,给她把散掉的鞋带系上,修长的手指将鞋带打成了一个规规矩矩又漂亮的蝴蝶结,话却很张狂:“是我想的。”
你不来抱我,所以就换我来抱你。
尾音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一起落下,像一堵墙将她压进一个进退维谷的死角,苏意梨听到自己被无限放大的心跳声。
我想的。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她已经想得够多了吧。
当暗恋一个人的时候,会变得非常不像自己,她现在就非常不像自己。小心翼翼藏着掖着,不敢将爱意宣之于口,会把脑补修炼得像吃饭睡觉一样纯熟,变成一个自我攻略的高手,会因对方的一个小动作一个小细节想入非非,会因一句话,一个多余的眼神开心一整天。
暗恋是一场无声的豪赌,赌对了是爱情,赌错了就变成可笑的自作多情。
苏意梨垂下眼睑。
“我这么说,吓到你了?”他问了一句。
坏得要死。
你明明看出来我吓到了。
脚下的蝴蝶结很生动,他手居然挺巧的,也很细致,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鞋带开了。不过蝴蝶结跟他本人的气质倒是不那么符合,他给她系鞋带的动作也有点出人意料。
不对,他今天也不是出人意料这一回了。
“哎,那我委婉一点,”岑野出声叫她,苏意梨被迫抬起头,他插着兜,懒洋洋的,却又狂妄到极点:“老子是男的。”
苏意梨:“?”
“做不出来腆着脸找人要抱抱那种事。”
拽不死你。
苏意梨:“……”
……
虽说配音过程磕磕绊绊让人脸红心跳,但好在他们全票通过了第一个任务点,孩子们看到他们配的片段都特别兴奋,尤其听到岑野配的狐尼克时,都说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家还给他起了个超级响亮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