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卿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怀子并非必要,夫妻和睦才是最关键的,这话并非虚言,你知道我从不骗人。”
江眠月怔在了当场,许久才回过神来。她居然觉得心中温热,有些暖意。
他若随口说“怀子并非必要”,她并不会如此动容。
可此事不管对于任何人家来说,都是一件大事,与家族香火相传息息相关,谁能轻易许诺此事?
而如今,裴晏卿所说不似作伪,正如他所说,他从不骗人,更不会在这种时候,为讨自己欢心骗自己。
若是此生未遇到祁云峥……她在这个时候,也许真的会答应裴晏卿。
江玉海说的话,其实很有些道理,她最好的选择便是眼前的人,她仿佛能够透过他的现在,看到未来……夫妻和睦,相濡以沫,平静、幸福而温暖。
裴晏卿绝对会是一位体贴的好夫君。
可是……没有如果。
江眠月落下泪来,哭着轻声道,“对不起。”
裴晏卿眼眸也微微一红,看出了她的决绝,他小心翼翼问,“能知道……为什么吗?”
“我……”江眠月看着他,有些犹豫这样说出来会不会伤他更深,可她若是不说,日后他知道,岂不是平添痛苦。
“我心中已有一人。”她轻声说。
裴晏卿似乎极为不解,他上前一步,问,“之前根本没有听说,我能不能知道……究竟是谁?”
江眠月缓了口气,用极细的声音开口,“祁云峥。”
裴晏卿几乎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江眠月,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变得苍白。
“可他不是……祭酒……”
“嗯。”江眠月点了点头。
裴晏卿垂下脑袋,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
他从来不知,他从来不知此事……
“我,我可以等……”裴晏卿用极温柔的声音近乎于卑微的开口,“你若是哪一日,反悔了……”
“裴晏卿。”江眠月实在是听不得了,她心中不忍,猛地上前一步,仰头看着他,一字一句认真道,“你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喜欢你关心你爱你的女子,而并非我这样,心中早已被其他人占据的人,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裴晏卿听闻这话,终于没有再开口。
心爱之人早已心有所属,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事了。
他没有半分失却风度,到了这个地步,他依旧忍着情绪,眼眶略有些微红,面上却显出平日里对她的笑意来。
他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舒适自然,可如今江眠月看着却有些想哭。
“我被你说服了。”他笑道,声音却有些发抖,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比这个更珍贵的,总归是让你幸福,若是他比我更好,我便没什么可说的,只希望你与……祁大人,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裴晏卿……”江眠月闻言哽咽。
“可以,抱你吗?”裴晏卿声音轻柔,“就一会儿。”
江眠月上前一步,轻轻地,主动的保住了他腰。
“忘了我吧。”她轻声说。
裴晏卿闭上眼,极为轻柔的环住了她。
忽而风起,远远地,一修长人影手指死死捏着腰间的剑柄,看着小巷中紧紧相拥的二人,指间发白,不知忍到什么程度,他才能没有动手杀了那姓裴的。
讽刺的是,居然是她主动抱住裴晏卿。
天边渐渐有些乌云,仿佛要下雨。
送走裴晏卿之后,江眠月有些怅然,她目送着裴晏卿离开的身影,怔怔发了会儿呆,便准备回家。
下一瞬,身后却仿佛有人,她吓的一颤,猛地转身,却被一人伸出手掌托住后脖颈,那手掌滚烫,冰凉的唇倾覆而下,略带温柔,却只有一丝温柔,余下的尽数是掠夺与侵占,令她难受的无法呼吸。
她有些惊惧的看着忽然从千里之外回来的祁云峥。
来人是谁她知道,明明亲眼看着却又不确定,祁云峥怎会如此,他不该如此……
江眠月伸手推他,她皱眉挣扎,推据他进一步的动作,发出难受的呜咽声。
可他非但没有放手,捏着她脖颈的手指,却愈发施力,掐着她脖颈的某处穴位。
江眠月当即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倒在了祁云峥的怀里。
风吹着祁云峥的衣袂,祁云峥缓缓将她抱起,温柔在她耳边轻声道,“眠眠,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四舍五入算是到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外头下起了大雨, 雨声连绵不息,恼人的很。
房间昏暗。
江眠月缓缓睁开眼,脑子有些发晕,方才她似乎被祁云峥掐住了后脖颈的某处, 便直接晕了过去……可自己如今是在……
满室花梨家具, 毫无温度, 冷清肃然。
她上辈子在此处住了三年,熟悉的床榻, 熟悉的房间, 熟悉的桌椅板凳,还有那紧锁的房门。
江眠月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下意识的瑟缩到角落之中, 抱着自己的膝盖, 将脸埋在了膝弯之中。
发生了什么?
她在做梦吗?还是说,之前发生的一切, 都是她的春秋大梦,什么重生, 什么国子监……她依然是被困在后院中的那只笼中鸟?
江眠月呼吸急促起来,用手指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虎口, 虎口生疼,可确认了不是梦境之后, 她却更加畏惧。
半晌,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眠月踉跄下了床,来到厢房门前。她手上轻轻推了推门, 外头传来铁锁晃荡的声音。
江眠月脑子嗡的一声, 用力拍门, “来人!有没有人!”
她近乎惊慌的大喊,用力的推门,却发现从里头根本就打不开,身后的窗户也是尽数封死,这儿比上辈子更像是一个囚笼,一个困住她的绝境。
“放我出去!”江眠月拼命拍门,“灰衣大哥,你在吗?”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缓缓出现了一个修长的人影。
雨越下越大,那人的人影投印在门上,身子英挺,面庞侧影都极为好看,可江眠月看着那人影,心中却生出了淡淡的畏惧。
祁云峥……又不像祁云峥。
门锁被他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他终于缓缓打开门,迈步而入,身上有些被雨水淋湿,这副模样明明应该显得狼狈,可他看起来却依旧颇有气势,只是看起来,面上凝聚着有些森冷的阴霾。
江眠月看到这样的他,下意识的缓缓后退一步。
她有些分不清了。
如今这祁云峥,究竟是谁。
她苦苦等了祁云峥这么久,思念了他这么久,她想象中的重逢,应当是个阳光明媚的场景,或是在城门外,或是在国子监,或是在祁府。
他们应该相拥互诉衷肠,她应该抚着他的面容说,“你瘦了。”
然后,他想如何,她都会欣然应允,纵使逾矩,纵使疯狂,纵使未经过家人点头,她也会如飞蛾般朝他扑去,给他最诚挚的一颗心。
可如今,他盯着自己的眼神,深重如海,却掩藏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暴戾之色,令她心惊,也令她恐惧。
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可那重重的浪涛冲刷了他这么久,他防川的堤坝早已窥碎不堪,无法再抵挡一点点的侵袭……方才她惊愕后退面露恐惧的那一瞬,便如同压垮他的最后一枚稻草。
祁云峥反手锁上门。
江眠月听着他锁门的声音,面色泛白,缓缓退后,祁云峥则步步紧逼,朝她走去。
江眠月一步步后退,脚步踉跄,心中惊慌失措,最终她无路可退,后腰撞着桌角,她想要绕路躲开,却被他忽然伸手,禁锢在桌边。
祁云峥死死地盯着她慌乱的面容,声音陌生的可怖。
“为什么要嫁与他人?”
“裴晏卿,确乎是君子,你便这么喜欢君子?”祁云峥的声音有些破碎,他压抑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戾气,“我这辈子不够君子吗?眠眠,得知我有上一世记忆,你便一声不吭准备嫁人?”
江眠月脑子嗡的一声,眼前几乎一片漆黑。
“上辈子便与你说过。”祁云峥眼底阴沉之色翻滚,看着她慌乱的眼神瞬间凝滞,讽刺的笑意蔓延至他的嘴角,“想要什么别的,都可以给你……”
“嫁与他人,除非我死。”
江眠月顿时仿佛经受了巨大的打击,整个人处于一种几乎游离的状态,仿佛根本不知道面前的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随后她呆滞着被他吻住了唇。
她有些眩晕,看着近在咫尺的祁云峥,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知觉。
他在说什么?
他压抑着力道,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克制至今,他浑身的每一滴血都在叫嚣着对她的渴望,那渴望如翻腾许久的岩浆般,压到极致后,便是近乎于疯狂的爆发。
江眠月感觉着自己仿佛要被揉碎了,她眼眸蓄起了泪水,哭着仰头承受着他暴戾的吻。
他原来,一直都有记忆。
一切仿佛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免于考验入学,因破格入学而得斋长之位无法推脱,第一日就被鞭笞的陆迁,因他捉了自己的手腕……莫名消失又出现的祈福袋,被流放的陆迁……
还有无数微妙的巧合,他对自己的另眼相待,若有似无的暧昧,恰到好处的关心,机缘巧合的引导,九章算术的算题……
江眠月崩溃的捉着他的衣襟,用力的推他。
可他却撕碎了所有的礼仪道德廉耻,撕破了所有的伪装,揭开了君子的外皮,露出原原本本的那个祁云峥。
再也不是她轻轻一推,他便会克制离开,轻轻安抚。
他死死握住她的手腕,扯开了她的衣带。
江眠月浑身剧抖,挣扎起来。
祁云峥却直接搂住她的腰,抱起她之后,将她直接放在了榻上。
衣衫凌乱,江眠月哭得眼眸通红。
她拼命的推拒,祁云峥见她如此,却冷着面,牙齿咬着手腕上系着的绸带,将那绸带拆散了,单手握住。
然后他擒着她的一双手腕摁在她头顶,单手将她手腕束紧。
看着自己亲手给他绑上的绸带,如今绑在自己的手腕上,用以束缚自己,江眠月终于崩溃的哭了起来。
“祁云峥……”她声音颤抖,却因他的动作变了音调。
他的手透过布料揉在她身上,心脏处被他拿捏住,她顿时挣动起来,却仿佛砧板上的肉,毫无抵抗之力。
炙热的温度炙烤着她,她哭着拒绝,却毫无作用,便如上辈子的每一次,只能任由他来。
他的指尖触及她的伤痕,那是之前她在凤池阁中的温泉里留下的,那儿已经愈合了,却落下长长的一道疤,有些不平整,触觉却极为敏锐,他指尖一碰,她便颤抖起来。
他手掌轻抚她的伤疤,然后随之而上,附着在河谷之地。
江眠月夹紧腿根,哭的更凶了,几乎喘不过气来,“祁云峥!”
面前的他哪儿还有之前祭酒大人那副儒雅克制的模样,他尽情肆意的对她,硬撑着她的手,将她的手腕捉得泛红,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上辈子,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房间,同样的他。
“祁云峥……”她哽咽着被他捉住脚踝,拽到他跟前。
“你会后悔的!”
“你是我的,眠眠。”祁云峥俯身吻她,声音低沉,“若知道你迟早会知晓我有记忆的事……早该如此。”
“我……方才才知道!”江眠月的反应并不如他想象中相同,她眼中仿佛有什么碎裂,那种被欺骗的痛苦在她的眼眸中蔓延,化作一颗颗泪珠滚落。
祁云峥死死捉住她的手腕,忽然反应过来,手指微颤。
他下意识问道,“崔应观……近日与你说过什么?”
江眠月被他捉得难受,艰难道,“自宫变之后,我几乎没再见过……崔应观,他也并未与我说过你。”
祁云峥手指收紧,呼吸蓦然不稳。
他居然……被崔应观给算计了。
他祁云峥算计了别人两辈子,平生第一次,亲自踏入别人为他挖的坑里。
他将这秘密掩藏至今,每次看到她的笑颜,感觉到她的温柔与坦然,欢喜的同时,心底里还有深深地畏惧。
他怕她再次离开自己,他怕眼前的幸福全都是虚幻的泡影。
于是崔应观故意一挑,他便入了套……
崔应观没有在背后悄悄与江眠月告状,而是故意挑动他的软肋,让他自己开口,在情绪裹挟之下告诉江眠月实情。
多么讽刺,他对和乐公主的话,如今对他自己也照样适用。
咎由自取。
祁云峥勉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方才被醋意与独占欲冲昏的头脑如今也缓缓冷静下来,他俯身抱住江眠月,将她手上的绸带拆除,不等她挣脱,便直接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搂紧,将面容埋进她的颈窝。
“放开我……”江眠月声音很轻。
祁云峥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什么,反而手中力道更甚。
“祁云峥,我没有要与任何人成婚。”江眠月终于能安静的说出这些话,她眼眸含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爹爹与裴家交好,我如今与裴晏卿又是朝中同僚,见面次数多,爹爹知道你我的事情,他有些忌惮你,便刻意没有告诉我,让裴晏卿来下聘,试探我的态度。”江眠月轻轻哽咽了一会儿,眼泪落在散落的发丝上。
“爹爹他确实很希望我和裴晏卿成婚,裴晏卿并不知道我与你的事,爹爹应允他来,他便满怀欣喜地带着聘礼上门。”
祁云峥缓缓闭上眼眸。
“方才你……兴许看到我与他亲密之举,那是我拒绝他之后,见他情绪低落,一时心软,这是我不好。”江眠月轻声说,“是我逾矩了,本不该如此,不过当时我心中,并未有其他想法,只是见他失落,想让他稍稍好受些,毕竟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听了我爹爹的误导,最后落得如此,全是我没有尽早与他说清楚的关系。”
祁云峥听她语气平静解释今日的一切,无端生出几分希冀,可心底却隐隐有几分不安。
她性子看似温和,其实最为坚韧。
她越是平静时,做出的决定便越是危险。
“我与爹爹说过,喜欢的人是你,日后想嫁的人也是你。”江眠月声音轻缓,“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平安回来。”
“眠眠……”祁云峥不想让她继续往下说,可江眠月微微抬眸,与他对视。
她眼中满是泪,还有决绝。
“我给过你机会的,祁云峥。”江眠月声音破碎一般变了调子。
她如今依旧记得那日的场景,她听了崔应观说起祁云峥的可以安排她提前免试入学的事情后,便直接问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