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燎月(重生)——白清溪【完结】
时间:2023-04-10 23:09:29

  他闻言, 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只手指微微动了动, 看起来十分平静。
  五位斋长站在东厢房中,面色各异, 皆是沉默, 祁云峥面色未变,可江眠月却注意到, 他眼中似乎有略微的意外之色。
  太巧了, 着实是太巧了。
  江眠月听到这个消息, 下意识的看向裴晏卿,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 昨日顾惜之才去的公主别院,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 顾惜之这……难道是为了躲公主?
  祁云峥缓缓掀起眼皮,扫了江眠月一眼。
  “他在举业斋?”祁云峥问。
  “回禀祭酒大人, 正是。”裴晏卿皱眉严肃道,“刘大夫已经去替他医治, 我们离开时, 刘大夫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恐怕近日是难以离开国子监。”
  祁云峥手指微微虚握成拳, 眼眸低垂, 细细思忖片刻, 并没有问顾惜之是如何摔的、怎么摔的,只开口道,“裴晏卿,你近日多照顾他些。”
  “是。”裴晏卿立刻抱拳领命。
  “临近皇上寿宁节,诸位斋长要叮嘱诸位监生,特别是被公主选中的监生,万事小心,不要再出现类似的情况。”祁云峥声音微凉,带着几分警告,“公主殿下耐心有限,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容忍的。”
  “是。”五位斋长齐齐应声,裴晏卿眼眸略有些闪烁,面色也有些发白。
  祁云峥的视线自然便落在了裴晏卿的身上。
  一看他平日里便极少做违心之事,一件小事,便如此慌张,果然是过于身正……第一次做这欺上瞒下的事情,便露了怯。
  祁云峥眯了眯眼,却见裴晏卿咽了口唾沫,缓缓调整片刻,面色渐渐恢复如常。
  “祭酒大人,学生有事单独禀报。”裴晏卿道。
  江眠月转头看向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其他人都退下吧。”祁云峥道。
  江眠月便与其他几位斋长一同出了东厢房门,可她心中不安,总有些担忧,更何况她手中还拿着那算表要给裴晏卿。
  “眠眠,你不走吗?”尹楚楚见她脚步停下,疑惑问道。
  “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去吧楚楚。”江眠月道,她还想等一等裴晏卿。
  “好吧。”尹楚楚狐疑的看了江眠月一眼,转身离开此地。
  此时,东厢房内,祁云峥与裴晏卿面面相觑,裴晏卿朝着祁云峥皱眉行礼,“祭酒大人,有一事,学生要坦白。”
  祁云峥静静看着他,睫毛动了动,“嗯。”
  “顾惜之顾斋长,今日是故意摔下去的。”裴晏卿说到此,面上还是露出些许不忍,“他是为了躲避公主,自己从高处一脚垮了下去,才会有如此境地。”
  “此时你知他知,为何要坦白。”祁云峥冷冷看着他。
  “祭酒大人昨日教诲,学生铭记在心,此时若是不告诉您,便是欺上瞒下,非君子之行,也给您添了麻烦。”裴晏卿抬眸看向祁云峥,眼眸中充满了真诚与平和,“且顾惜之委托学生,演那梁山伯一角,请祭酒大人准许。”
  “先斩后奏,便是君子之行?”祁云峥眯眼看着他,原本冷淡眼眸中陡然凌厉,语气也显得有些严厉,“你二人商量好了再告知于我,便是君子之行?裴晏卿,你好大的胆子。”
  “祭酒大人恕罪!”裴晏卿垂眸,站在那儿,却并不走动,只开口道,“顾斋长与学生,都知道此事并非儿戏,学生愿一力承担后果。”
  “此事与本与你无关。”祁云峥缓缓上前一步,又上前一步,裴晏卿的背后冒出了冷汗,祁云峥平日里温和儒雅,是令人尊敬的长辈,而如今他浑身压迫感十足,明明面容还与平日里完全相同,气势上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他顾惜之自己摔了腿,你为何要承担后果。”
  “学生……”裴晏卿一时间卡壳,他眼神微动,似乎也在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学生,是为了……”裴晏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且不说那戏本的角色全由公主殿下亲自挑选,上一个自荐的梁山伯,如今在举业斋瘫卧不起。”祁云峥看着裴晏卿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语调渐渐缓和,“此事需从长计议,不是你们二人商量好的那么简单,明白?”
  “学生知错!”裴晏卿额间冒出些冷汗来,“请祭酒大人处罚。”
  “你一向来都不错,此次罚你,这几日好好照顾顾惜之,顺便禁足,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举业斋。”祁云峥道。
  “是,祭酒大人。”裴晏卿低头道。
  领罚以后,裴晏卿神情凝重地走出了门,一抬头,却见江眠月站在不远处的槐树下,双手握着那竹书算表,正在百无聊赖的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似乎在等人。
  刚好一阵秋末的凉风吹过,吹得她头上的绸带飘飞,地上落叶凌乱,她百无聊赖地抬起头,却正好与裴晏卿四目相对。
  “裴斋长。”江眠月顿时露出笑来。
  裴晏卿一愣,看着她的身影,心中那棵小芽儿顿时肆意地长出了蔓藤来,攀附着他的心脏缓缓蔓延长大。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快步上前,“江监生怎么在此处。”
  “等你呢,你忘了,今日要交换。”江眠月笑着看他,见他面色不佳,不由得疑惑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算表这几日先不用给我,你留着用。”裴晏卿面上缓缓恢复了些血色,淡淡笑了笑,“我被祭酒大人罚禁足了。”
  “怎会如此?”江眠月皱眉看向东厢房,这个瞬间,东厢房的窗户方向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看不清晰。
  她忽然想起这个角度会被东厢房的方向看见,赶紧道,“裴斋长,我们边走边说吧。”
  “好。”裴晏卿点了点头,自然跟在了她的身侧稍稍往后一些的地方,与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敬一亭东厢房内,祁云峥倚在窗边,眼眸沉沉,面色森冷。
  好一个君子。
  江眠月回到广业堂的时候,头晕得更厉害了。
  脑子里装满了事情和工课,依旧在不停的想事情,身体却像是有些跟不上,没有什么力气。
  “眠眠,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兰钰见她在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面白如纸,不禁有些担忧起来,“要不要我陪你回去休息?”
  “不必。”江眠月单手撑着脑袋,咬牙道,“就是有些晕,坐会儿就好了。”
  坐在位置上,江眠月手中拿着笔,却一个字也没写,只想着刚刚裴晏卿说的话。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江眠月却能猜到一部分。
  祁云峥虽然上辈子凶恶,这辈子却有个祭酒的模样,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罚人……顾惜之摔断腿,为何裴晏卿却仿佛看到了似的,是偶然?他与祁云峥说起此事的时候面色颇不自然,这样行事磊落之人,不善于撒谎,当然不自然。
  没有那么多的偶然,顾惜之摔断腿也不可能是偶然,极有可能顾惜之拜托裴晏卿替他传话。
  江眠月皱眉,裴晏卿帮忙传话便罢了,为何要单独留下,又受了处罚?难道他将顾惜之摔伤的事情,也一并坦白,并揽在自己身上了?
  她心中一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在想什么?”兰钰戳了戳她的胳膊,“墨汁滴在纸上了。”
  “啊。”江眠月低头,赶紧将面前的纸挪开。
  江眠月坐下上课以后,头晕的感觉稍稍好了一些,但是九章算术课开始以后,她又开始头疼起来。
  什么意思?
  江眠月痛苦的托着腮,听着助教在台上说的内容,脑袋嗡嗡作响。
  好不容易熬到日落时,诸位监生刚好结束今日的课业,江眠月却听闻外头传来一阵阵喧闹的声音,隐隐的,似乎听到一声,“和乐公主驾到!”
  江眠月一凛,果然来了……
  虽然和乐公主会来,在江眠月的意料之中,可是她却没想到,公主居然来的如此之快,连一日都不能等,即便正是黄昏,也要赶来。
  “快快快,广业堂斋长,带所有男监生去彝伦堂。”
  有其他堂的监生过来传话。
  “好。”江眠月立刻开始集结所有人,期间,她着实有些头晕,硬是咬牙忍着,总算用最快的速度带着人赶到。
  彝伦堂如今满是人,只不过全都是男监生,各堂的男监生几乎都在此处,除了顾惜之、裴晏卿和陆迁,几乎所有男子都在此处,连国子监的诸位助教博士,包括祁云峥在内,全都齐聚一堂。
  公主正有些恼怒的与祁云峥说着什么,祁云峥面色淡淡,虽礼貌克制,却有些淡淡的敷衍之色。
  江眠月将人带到后,便找了个角落,靠在墙边喘气。
  她觉得很不妙。
  熟悉的感觉一阵阵的侵袭而来,她头疼欲裂,小腹也开始隐隐作痛。
  遭了,怎么在这个时候……
  进了国子监以后,她日日忙碌,心思全放在别的事情上,却忘了自己每个月都有一次劫难,她懊悔不迭,早知如此,今日便该如兰钰所说,呆在勤耘斋。
  她无力的喘息,双手捂着小腹,躲在角落里,缓缓蹲下,争取不让其他人发现自己。
  来不及了。
  江眠月看着面前满是男子的彝伦堂,欲哭无泪。
  这下该如何是好。
  远处,祁云峥目光扫过面前诸位监生,却没有看到那个刚刚面色苍白东奔西跑的身影。
  她去哪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七章
  “祁大人?”和乐公主见他目光游离在下边的监生之中, 不由得开口问,“本公主方才所说……”
  “公主方才所吩咐的,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定不会让顾惜之落下病根。”祁云峥开口道, “只是接顾惜之入宫休养一事, 公主着实是为难微臣, 国子监有国子监的规矩,还望公主殿下海涵。”
  和乐公主微微蹙眉, 眯眼看着祁云峥, 神色中带着十二分的不满。
  祁云峥浅浅一笑,意味深长与和乐公主对视, “公主殿下如此聪慧, 自然心中明了, 哪些事方便为之,哪些事收益不大, 并不值得去冒险,正如微臣拦着您去举业斋看顾惜之一般道理, 您将他接去宫中,也是让皇上为难。”
  “平日里也便罢了, 寿宁节,便是讨皇上欢心, 公主殿下还请不要忘了初心。”祁云峥淡笑提醒道, “微臣如今已经将国子监剩下的所有男子都汇聚在此,比上次的人数还要齐全,请公主随意挑选。”
  和乐公主听完他的话, 有些不悦, 却也并未发怒, 语气带着几分讽刺,“你倒是滴水不漏,难怪父皇如此器重你,做个小小祭酒,着实屈才。”
  “公主殿下此言差矣,国子监祭酒掌大学之法,为朝廷培养贤臣,此为万世之功。”祁云峥缓缓道,目光扫向眼前的诸位监生,“公主请。”
  和乐公主便不再耽误功夫,牵扯着拖地的名贵锦缎长裙,缓缓走在国子监的诸位监生之中。
  与上次相比,此次和乐公主收敛了许多,她抱着手肘静静端详着面前这些候选之人,心中一阵烦躁。
  诸位监生们也十分紧张,公主严肃起来颇有些威慑力,明明她的个子比不过在场的诸位监生们,可一眼轻轻扫过来,便让他们垂下眼眸,不敢造次。
  四下安静,落针可闻,江眠月捂着肚子蹲在角落中,感觉那热流不受控制往外蔓延。
  她一动也不敢动,眼前有些恍惚,小腹的疼痛如绞肉的刀,疼得她无法起身。
  兴许是这个月太累的缘故,此次月事来势汹汹,比之前更甚,她头晕目眩,冷汗缓缓浸湿了她的衣衫,她面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唇上也彻底失了血色。
  耳朵里冒出杂音,她听到公主说,“这里就是全部的监生了?”
  “是,公主殿下。”司业大人的声音传来。
  公主似乎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就这个吧,勉强能看看,叫什么名字?”
  “回禀公主殿下,这是率性堂的段益。”司业大人似乎陪在公主身边,解释道,“公主殿下好眼光,这位监生仅次于顾惜之,也是率性堂优秀的监生。”
  “与顾惜之比还差得远,勉强能用。”公主仔细端详那人,似乎仍旧有些不满,却又没有多余的人可挑,心情颇有些不爽,“江眠月呢?今日怎么不见她。”
  “公主殿下,今日只招了男子来,并未召集女子监生。”司业大人笑了笑,面露讨好,“公主殿下,既然人已经选定,天色已晚,要不要留在国子监用饭?”
  “你们那饭……”公主殿下面露些不屑,“罢了,没意思,本公主还是早些回去。”
  “恭送公主殿下!”司业大人的声音立马高了八度,“公主殿下今日着实辛苦了,还亲自来国子监挑人,听闻公主今日在下马碑下马了?公主殿下抬爱,实在是令老臣十分感动,老臣……”
  “行了,啰嗦。”公主没见到顾惜之,似乎有些兴致缺缺,上次来时宛如一只花孔雀一般招摇放肆,此次却似乎觉得十分无趣,连司业大人的话都懒得听,兀自由身边的小太监搀扶着离开。
  司业大人忙不迭的去送,看着公主渐渐远去,在场的诸位监生们都松了口气。
  祁云峥看了在场的斋长们一眼,各位斋长立刻领命,开始让各堂的监生们分批离开。
  广业堂与崇志堂今日都是由江眠月领人过来,如今却失了主心骨,一个个迷茫的站在原地。
  “江斋长呢?”有人问。
  “不知道啊,刚刚就没见她。”
  “公主殿下不是问过,江斋长应当是先离开了。”
  “那我们怎么办,直接走?”
  两堂的监生傻傻的站在原地。
  祁云峥缓缓上前,轻飘飘开口,“怎么,没人领着你们,便不会自己走路了?”
  道理不是这个道理,监生们由斋长领着管理秩序,是国子监的要求,可如今这话由祭酒大人口中说出来,他们却无从反驳,也不敢反驳。
  两堂的监生闻言,赶紧快步离开此地,一窝蜂溜了。
  监生们尽数离开之后,彝伦堂之中空空荡荡,助教们和博士们也都与祁云峥行礼后一一离开,留下祁云峥一人单独站在原地。
  他微微蹙眉,抬头看向某个阴暗的角落,那里被一架陈旧的书架挡着,里头光线阴暗,只露出一块玉色的布料。
  祁云峥缓缓迈步而去,却见那小小的身影,似乎瑟缩了一下。
  有人来了……
  江眠月喘着气,缩了缩脚尖,下一秒,面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身影仿佛一座山一般竖在她的面前,比平日里看起来更加修长。
  祁云峥看着缩在角落中的江眠月,眉头蓦然皱起。
  江眠月恍然抬头,额头上的汗水浸湿了碎发,她眼神有些涣散,面色惨白吓人,早已失了血色,仿佛下一秒便要晕过去。
  “大……人。”江眠月认出了这个身影,她眼前有些看不清,“学生……身子,不适,想在此休、休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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