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燎月(重生)——白清溪【完结】
时间:2023-04-10 23:09:29

  江眠月心中虽感激,却也有些莫名,不明白司业大人方才忽然跟她说了那么多是出于何意。
  他平日里也不怎么管事,怎么忽然跟自己说起这些,反倒是像在暗示些什么。
  司业大人是知道了些什么事吗?
  江眠月也不好细问,只能笑着与他行礼,转身往东厢房去。
  司业大人看着江眠月进厢房的瘦弱背影,缓缓叹了口气,想回西厢房,却忽然站住了脚,看向东厢房内窗户上影影绰绰的人影。
  祁云峥似乎站起身,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缓缓触碰到了一起。
  司业大人脚步一滞,倒吸一口冷气,站在原地四处观望,见周围无人,顿时冷汗直冒。
  自己知道也就罢了,可别被其他人发现!
  这个祁大人,真是太不知道收敛了。
  东厢房内,江眠月腿脚不便,刚要将那两件衣裳给祁云峥递送过去,可腿上终究是不方便,祁云峥见状,便起身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衣裳。
  二人站得略微有些近,身影在窗户上重叠在一起。
  “祭酒大人晨安。”江眠月有些不好意思,“上回的衣裳忘了还给大人,给您添麻烦了,两件衣裳都已经洗过,是干净的。”
  “嗯。”祁云峥接过衣裳,垂眸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尚佳,想必那日让刘大夫给她添的暖身的药起了作用,没有染上风寒,身子也恢复得不错。
  他低头扫了一眼手上的衣裳,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身上有伤,这衣裳不必洗。”祁云峥看了一眼她的手,白皙柔滑如葱白,睫毛微微一颤,转身坐回桌前。
  “我自己的衣裳也是要洗的,便一道都洗了。”江眠月轻声说,“这几次,都要多谢祭酒大人帮忙。”
  “不必。”祁云峥闻言,声音微哑,“怎么来这么早。”
  “学生,有些话想要与祭酒大人禀报。”江眠月小心翼翼说。
  祁云峥看了她一眼,见她拄着拐颤颤巍巍站着,微微蹙眉,“坐下说。”
  经过公主别院被他所救,以及马车那些事,江眠月对祁云峥的戒备之意少了许多,再见到他,比之前少了几分提防,却莫名多了几分紧张,她撑着拐缓缓坐在椅子上,从袖中拿出一块棉布包着的圆球状物。
  “祭酒大人,学生有一事相求。”江眠月缓缓将那布包打开,殷红的枣缓缓出现在祁云峥的面前,祁云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
  “想查清这毒的来历?”祁云峥淡声问。
  “学生……”江眠月原本以为他会怪罪自己随意从公主别院拿这危险之物来国子监,却没想到祁云峥居然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反而直接便看透了她的意图。
  这一来反而打乱了她原本的节奏,原来准备好的请求与道歉的话,都派不上用场了,她顿时闭上了嘴,想了想,重新开口,将心中所想半真半假地说了出来。
  “此次学生差点命丧黄泉,着实是有些好奇,这毒为何,为何如此快便毒发,又怎么会出现在公主别院中,学生知道此事与自己无关,但是还是想弄清楚此毒的来历。”江眠月缓缓道。
  她十分忐忑,心中七上八下……他会同意吗?毕竟自己并没有中毒,此事又与公主有关,自己身份只是区区监生,还想插手这种事,着实有些过界了。
  祁云峥并未开口,只淡淡沉默,江眠月忐忑不安,手中静静地捏着拐杖,等着祁云峥开口。
  却听到他衣裳摩擦的声音,随即是柜门打开又关上,江眠月抬眸小心翼翼看向祁云峥,却见他手中不知何时,也多出了一个被帕子包裹着的枣子。
  江眠月一愣,眼眸往旁边一瞥——自己带来的那枣子,明明就在旁边。
  这,这居然是祁云峥另外拿回来的。
  “巧的是,我也正有此意。”祁云峥与她目光对视,“此事我会派人去查,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去做……”
  “学生义不容辞!”江眠月垂眸应声,再抬眸看着祁云峥时,眼眸微微发亮,极为感激,“多谢祭酒大人。”
  她确实没想到,此事居然会如此顺利,更是没想到,祁云峥居然也想查清此事。
  “此事既然牵扯到国子监监生,便势必要查清。”祁云峥仿佛在回应她的疑惑一般,慢条斯理解释道,“那死去的卫钧,毕竟是死了,和乐公主要处理此事,有两条路。”
  “隐瞒和栽赃。”江眠月不由自主开口,头皮发麻。
  祁云峥挑眉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笑,“不错。”
  “当时只有我国子监监生在场,即便在场人多,对峙却无用。和乐公主手段了得,不管有没有被栽赃的可能,都不得不防。”祁云峥语气温和,声音不大,出口的每个字,却掷地有声,一字字敲在江眠月的心上。
  “我会护好你们。”
  ……
  江眠月离开东厢房的时候,心情如搅动的水流,复杂而剪不断。
  “我会护好你们。”
  江眠月垂眸,拄着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面容平静,眸中却有情绪闪动。
  她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冰凉的脸颊,将脑子里的情绪驱赶出去。
  决不能妄想依靠他人,这次,她要靠自己。
  江眠月离开后,祁云峥看着桌面的枣儿,沉默蹙眉,指节微微收起,缓缓闭上眼。
  还是有些操之过急。
  江眠月听了那话之后,神情微微一滞,像是想到了什么,自那之后,她便沉默了许多。
  他眼眸微动,看向桌面上摆着的两件衣裳。
  那衣裳去她身边走了一遭,便多了几分她身上的气息。
  祁云峥缓缓抓起那衣裳,鬼使神差的抓起一处衣角,放在鼻尖处,轻轻嗅了嗅。
  有些淡淡的甜与柔软。
  正在此时,门被一把推开,司业大人迈步进来,开口道,“祭酒大人啊……”
  祁云峥手一松,那衣裳缓缓落回桌面,他面色平静地看向司业大人,缓缓开口问。
  “何事?”
  “啊……”司业大人张大了嘴,一时间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方才他一直静悄悄的守在门口,听着里头正常说话,并未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心中稍稍安心了一些,可刚刚看着江眠月面色凝重的出门,司业大人心中有些不安,便想进去看看。
  一着急,便忘了敲门,如今他后悔不迭,看到了不该看的,又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着实是要了他的一条老命。
  “那个,祭酒大人。”司业大人反应过来,尴尬一笑,“我也没什么事,进来找你闲聊,你若没空我便出去了。”
  “有事便说吧。”祁云峥并没有什么异样,反而是司业大人在他的面前,面色紧张地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司业大人这几日茶饭不思,日日思索,再加上今日看到江眠月这副状态,他方才也终于下了决心。
  这危机四伏的国子监,他是不能再待了。
  若这祁云峥能将此事瞒得过去倒好,若是被其他人也得知,传的沸沸扬扬,那自己作为国子监司业,非但不能安享晚年,反而容易晚节不保。
  “祭酒大人,我想告老还乡。”司业大人看着桌面的两颗大红枣,咬牙道。
  作者有话说:
  江眠月眼里的红枣:毒枣,彻查。
  祁云峥眼里的红枣:毒枣,一定要彻查。
  司业大人眼里的红枣:枣、早……早生贵子?
第五十三章
  祁云峥倒真没想到司业大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微微一愣。
  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开口道,“可否说明缘由。”
  “祭酒大人,老臣近日, 身子颇有些难受, 夜晚失眠到天明, 白日精神不济,恐怕是犯病了。”司业大人一面说一面叹气, “祭酒大人, 老臣年纪也大了,请您准许我告老还乡。”
  祁云峥看了他愁苦的面容一眼, 缓缓道。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 司业大人您今年才花甲之年, 虽须发早白,却精神矍铄, 而张怀宁博士今年已年逾古稀,仍旧还在课堂上教书, 平日里你们还经常下棋争吵,寒风天, 大雨天,也没见您二人停过……”
  听着祁云峥无情又理智的声音, 司业大人老脸一红。
  “也不是时常争吵的……”他无力辩解道。
  “司业大人, 我来这国子监也已有几月,看您年事已高,也极少给您安排事务, 往常需要您做的事……”祁云峥单手拂过一旁的文柜, 里头密密麻麻是国子监的各项事务文书, 以及各堂平日里抽查的课业,还有与朝廷上报的文书。
  “您需要做的事务,我也一并代了,您想做什么,便挑着做些,其他时间随意去哪儿,下棋看书,都可以。”祁云峥目光沉沉看着他,“司业大人,您在国子监几十年,如今确实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可监生们需要您,司业大人的地位无可取代,您舍得抛下这些监生们离开?”
  司业大人眼眶微热,为难地垂下脑袋。
  “可有什么难言之事。”祁云峥盯着他,“您可以告诉我。”
  司业大人被他如此目光一看,反而心虚不已,内心挣扎无数。
  祁云峥作为祭酒大人,确实挑不出毛病来,他礼贤厚待国子监的博士助教们,对于诸位监生也是关心备至,连各堂月度考试的考题都亲自把关,对圣上那边也是无可挑剔,本是人脉甚广,可以平步青云的大好青年,却为了国子监四处奔走,只为了上头的银两款项。
  司业大人想说实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开口,难道说,“你与那江监生是怎么回事?”
  这事情板上钉钉,他做都做了,难道还会改变什么不成?
  祁大人是不错的人,江监生也是不错的人,可这事情凑一块儿,便是无法可解。
  “没,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想告老还乡。”司业大人硬着头皮咬牙道。
  “好。”祁云峥劝也劝过了,并没有再强求,“司业大人既然主意已定,我便也不再劝您,不过圣上也曾承蒙您的教诲,您若是想走,也需要亲自面圣禀告圣上才是,独我一人,无法定下此事。”
  司业大人听到他居然答应的如此爽快,一时间居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呆愣的看着他。
  “初一假期,你我去面圣。”祁云峥缓缓道,“不过在下一任司业大人前来之前,您必须待在国子监内。”
  司业大人张大了嘴,愣神盯着祁云峥,见他面色平静,深黑的眸子如磐石,丁点情意也不见。
  这,这就定好了?
  他就提了一嘴,这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就定好了?
  好好好,真不愧是平步青云的祁大人,居然只劝了一句!好歹也做做样子吧,这是忍自己这老头子许久了 !
  “好,祁大人英明!”司业大人带着一股火气,“听你的!”
  “还有,过两日便是月度考试,还缺一文题,您来命题吧。”祁云峥淡淡看了他一眼,“当然,考场也需要您坐镇,辛苦了。”
  \"……”司业大人深吸一口气,“好,好好好!命题!”
  老头子朝他随意一抱拳,无比敷衍道,“告辞。”
  说完这话,司业大人转身就走,脸上尽是不忿。
  走就走!
  祁云峥蹙眉看着司业大人一脸怒意的离开,若有所思。
  听闻人老之后,时常情绪不稳 ,喜好伤春悲秋,患得患失。
  恐怕司业大人也到了这个阶段。
  由着他去吧。
  月末考试很快便到了。
  这日是个艳阳天,可转眼间温度骤降,大风起,树叶零落,光秃秃的树杈上挂着零星的叶子,在寒风中颤抖挣扎。
  江眠月冷得打哆嗦,她天生便怕冷,如今到了这个时节,她知道自己难受的日子就快来了。
  “就快能回家了。”江眠月一想到这个便开心, “终于可以回家了。”
  兰钰却撇了撇嘴 ,“我才不回去 。”
  江眠月一愣。
  “我的文章还没写完呢。”兰钰怒道,“祭酒大人让我没写完的在月初假期继续写。”
  江眠月也不知是该心疼还是该无奈 。
  “我也不回。”尹楚楚皱眉道,似乎有些排斥回家这件事,“我留下来陪你兰钰。”
  江眠月见她如此,心中有些异样,刚想问尹楚楚什么原因,却见她淡淡的扫了江眠月一眼,那神情似乎在说,“别问,不想说。”
  她便闭上嘴,不再开口。
  考试开始,江眠月倒是游刃有余,她文章写的飞快,开场时间只过了一半,她便写完了全篇,剩下的时间用来发呆。
  读背考试也是如此,那些书她已经烂熟于心,不管助教问起书本的哪一段,她都朗朗上口,一字未错,将后头候场的监生们弄得面色苍白,紧张不已。
  而九章算术的考试则相反,几乎所有人都写完了,她还在掐着手指拼命验算,将自己的答案验证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被助教抽走了试卷才算结束。
  一日下来,她感觉整个人的三魂七魄被抽走了一半,那一半还大多是被九章算术给拿走的。
  “眠眠。”兰钰苦着脸,“我们去会馔堂吧,我真的好饿,考试刚开始不久,我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不远处,尹楚楚黑着脸从崇志堂出来,似乎心情不太妙 。
  “楚楚。”江眠月撑着拐朝尹楚楚挥手,“这儿。”
  “你们考的如何?”尹楚楚问。
  “啊啊别提了!”兰钰大喊出声,“去会馔堂去会馔堂!”
  尹楚楚扶着江眠月往前走,不理会兰钰的大喊,“眠眠,今日那个文题,着实有些不对劲。”
  “是有一点。”江眠月属文时也有这种感觉,那文题风格便跟换了个人似的,而且内容着实有些 ……充满怨气的感觉。
  “不对劲?怎么不对劲?”兰钰问,“题目是什么来着?”
  “以往都是策论居多,今日却是词句为题,以此抒怀。”江眠月将那诗句背出,“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杨柳春风。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1)”
  此乃大家之作,可科举从不考这些。
  尹楚楚黑着脸, 也充满了怨气,“我背了那么多书,跟你请教了多种文章写法,却没想到今日这文题,完美避开我准备的所有内容! 祭酒大人究竟在想什么!他以前出题不是这样的。”
  “我感觉这题不像祭酒大人出的。”江眠月皱了皱眉……祁云峥伤春悲秋?她可想象不出来。
  “到底是谁出的,我真想……”尹楚楚捏紧了拳头,回过神来,她好奇问道,“此文眠眠你如何作得?”
  “从欲吊文章太守入手。”江眠月缓缓道,“恩师仙逝,一别即为永诀,作者抚今追昔,蹉跎坎坷的人生如梦境般令人追思,满是憾事在心中。便从这憾中入手。”
  “如何入手 ?”尹楚楚好奇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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