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燎月(重生)——白清溪【完结】
时间:2023-04-10 23:09:29

  “你怎么了?楚楚?”江眠月皱眉问,“腿伤了?”
  “唉,别提了。”尹楚楚缓缓叉着腿坐下来,一脸苦涩,“我不会骑马,今日骑射课,我上马时不小心踹了马屁一脚,若不是崔司业舍身护着,我已经摔了个倒栽葱,一命呜呼也。”
  “听起来好吓人啊。”兰钰凑上前去,“让我看看你的伤。”
  “还好,只是擦伤,崔司业送我去医舍上了药,他人真好,不放心我的腿脚,一路送我回来的。”尹楚楚一面露出伤口,一面感叹道,“崔司业很勤奋,不像之前的司业大人,成天就知道下棋看热闹嗑瓜子。”
  江眠月闻言,微微垂眸,并不开口。
  “我虽对他了解不深,可传言中他以一人之力顶起南监,特别是刻书方面很厉害。眠眠,你是不是还没见过那位崔司业啊?”兰钰忽然想到,“那日大课,你不在彝伦堂呢,他很亲切的,跟祭酒大人很不一样。”
  “嗯。”江眠月笑了笑,“不急,以后上课便能见到了。”
  “说的也是。”兰钰笑道,“我们明日似乎便有骑射课了,眠眠,你会骑马么?”
  江眠月微微一愣,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会。”
  一转眼便过了一日,广业堂的骑射课在下午。
  午后的阳光显得比其他时候要温暖一些,寒风都显得没有那么寒凉,淡淡的有几分暖意。
  江眠月面色如常,与兰钰一道来到骑射场,远远的,便看到崔应观一身淡青色的衣衫,从袖到肩处却绑着白色的襻膊,那长长的带子将他宽大的衣袖束起,露出半只手臂,阳光下显出流畅的线条,看起来颇为有力。
  兰钰看到这场景,脸忽然微微一红,口中不由得发出一声,“哇哦。”
  “怎么?”江眠月问。
  “没什么。”兰钰摸了摸嘴角,“崔大人有点好看。”
  江眠月再次看向崔应观,却发现崔应观也正在看向她,她心中一凝,怕他忽然做出什么事来,却见他朝着这个方向笑了笑,脸上露出笑涡,“你们也稍稍走快一些吧,都是来骑射场来溜达散步的吗?”
  江眠月心下一松,立刻跟兰钰一路小跑上前,在人群中站好。
  崔应观淡笑着看向在场的诸位监生,他的笑容十分亲和,众人都不太畏惧他,有的站得松松垮垮,有的用脚尖不停的戳着地面的草。
  江眠月便见他缓缓走向其中一个最为松垮监生身边,忽然抬脚,轻轻踩了踩他的脚。
  “嗷!”那人惊声叫了起来。
  “站直很难吗?”崔应观笑着问。
  “不,不难。”那人赶紧道。
  诸位监生立刻全部站好。
  “将襻膊都系好,骑马的时候,要小心。”崔应观开口道,“斋长,领襻膊,发下去。”
  “是。”江眠月应声。
  她缓缓出列,并不抬头,面无表情接过他手中的一叠襻膊。
  崔应观淡笑着看了她一眼,道,“会系吗?”
  “会。”江眠月立刻道。
  崔应观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笑意更深,这是怕他帮她系襻膊吗?
  看来那日是真将她吓着了,如今她看到自己便如同洪水猛兽似的,可真是……
  崔应观笑了笑,开口问其他人,“大家都会吗?”
  “我不会……”
  “我也不会。”
  人群里传出声音来。
  襻膊一般用于衣袖不便时,比如骑射、马球、种地等需要体力和大幅度运动,在场监生们没骑过马的都有不少,种地劳作的就更少了,不会系襻膊也实属正常。
  “那你作示范,教一下大家,江斋长。”崔应观声音温和道,“多谢。”
  江眠月没有理由拒绝,她将所有襻膊分发下去之后,便站在人群之前,拿起那白色的襻膊 ,静静的、利落的、将袖子束紧。
  她的动作十分漂亮且自然,崔应观静静看着她,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欣赏。
  其他人有样学样,都开始尝试。
  骑射场的看台边,有棵大树,司业大人手中捏着花生,剥了一地的壳。
  他兴致盎然,嚼着花生,看着江眠月阳光下藕色的白嫩手臂,果然,那些男监生们的眼神都开始飘忽起来,开始往女监生的手上偷瞄。
  当然,长的最漂亮的江眠月被瞄的次数最多。
  “啧,这要是祭酒大人看到了……”
  “怎么样?”祁云峥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司业大人吓得差点蹦起来,他一转头,看到祁云峥平静的面容,心中一颤,总觉得这平静之下,酝酿着什么风暴。
  这……专程来看崔应观给广业堂上课,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祭酒大人这是吃醋了。
  这是来监督崔应观的吧……
  司业大人咽了口唾沫,摊开手掌,递过几颗花生,“吃吗?”
  祁云峥眯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的花生壳。
  “一会儿我来扫,我来扫。”司业大人心虚,赶紧把手收回来,不敢吱声。
  “情况如何?”祁云峥沉声问道。
  “还不错。”司业大人赶紧道,“崔司业性格好,监生们都喜欢,也有威严,知道如何治人,上课相当不错的。”
  “嗯。”祁云峥淡淡应了一声,眼眸看向骑射场。
  诸位监生已经开始学上马,崔司业见到不会的,便会上去搀扶,手上扶着对方的腰,手臂在阳光下显得结实有力,却又不过分强壮。
  轮到江眠月上马,崔司业缓缓来到江眠月的跟前。
  祁云峥眼眸微微一深。
  却见江眠月迅速上了马,动作麻利,根本无需搀扶,便坐得稳稳的。
  崔应观准备扶她的手僵在空中,显得有些突兀。
  看台上,祁云峥紧绷的嘴角,淡淡的浮起一丝笑意。
  作者有话说:
  比村里的老驴还忙的崔应观:江眠月怎么什么都会?
  每天只知道吃醋的祁云峥:舒坦了。
  成天就知道下棋看热闹嗑瓜子的某司业大人:默默吃花生看热闹。
第八十七章
  司业大人看到此景,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祁云峥,见他面色明显比方才好了许多,嘴角也漾起淡淡的弧度,若不仔细看, 完全看不出来。
  也是司业大人平日里察言观色, 对祁云峥颇有几分了解, 这才能看出来一些端倪。
  他剥开一个花生,熟练地捻了捻花生皮, 可此时有风, 那花生皮飞舞,如花瓣飘飞。
  祁云峥静静背手站立, 脊背挺直如松。
  骑射场上, 江眠月上马后坐得极稳, 一看便知道学过骑马,且动作十分标准, 无可挑剔。
  “江监生这动作很不错。”崔应观缓缓放下自己僵住的手,笑道, “大家可以跟江监生学一学。”
  兰钰眯眼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江眠月,眼中闪闪发光, 口中喃喃道,“眠眠这样, 真是漂亮。”
  她正在崔应观不远处, 说出的话顺着风,便缓缓飘入了崔应观的耳朵里,他心中一动, 目光落向江眠月。
  只见江眠月双手擒着缰绳, 背脊挺直坐在马上, 阳光下,马蹄踏踏,扬起细微的尘土。
  “眠眠!你好厉害!”兰钰朝她大喊。
  她笑着转头看向兰钰,笑容如浴雪冰消,万物回春。
  漂亮,确实漂亮,可崔应观却觉得,江眠月的身上,漂亮却在其次。
  她就像一株冰雪中绽放的花儿,看似脆弱,让人想去护着她,守着她,却不敢靠得太近,不敢护得太过。
  脆弱的她却不是温室中的花朵,将她锁在温室中,只会让她枯萎死亡……给予些许温暖和阳光,她便会在风雪中开出花来,震颤人心。
  崔应观仰视着她,心中仿佛有些什么失落已久的东西,渐渐地被她点亮。
  他浅浅一笑,这笑虽不如平日里看起来那般亲和爽朗,却全然是出自真心。
  他似乎明白了她那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崔应观从一旁拿出弓箭,递到江眠月的手中,“看你还挺熟练,不然直接试试?”
  他态度动作都很自然,便如一般给监生们上课的助教和博士那般,江眠月见他如此,接过他手中的弓箭。
  “靶子在那儿。”崔应观指了指不远处的稻草靶子,一共五个靶子并排而立,距离他们所在的地方,一共百尺余,“你随意挑一个。”
  所有人都看向江眠月,江眠月心中有些紧张。
  她已经许久没有摆弄过这个,当年他教自己的时候,在姿势与如何发力的方面教得比较多,但是准头上,确实是差了许多。
  江眠月缓缓拿起弓,将那只未开刃的羽箭轻轻地搭在弦上,手臂从高位缓缓而落,目光盯着远处的靶子。
  马儿有些不安的踏步走动,江眠月的眼前也在不住地晃动,她听到周围传来起伏的赞叹声,稳了稳心神,靶子就在眼前,可她耳边却仿佛传来了他的声音。
  “后背绷直,这儿用力。”他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边,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胳膊,那骨节上的红痣殷红,他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根,酥麻一片,“然后……松手。”
  江眠月手一松,只听弓弦震颤之声,那支箭径直飞了出去,众人纷纷惊呼。
  “好厉害!”兰钰在一旁拍掌,可只拍了几下,便消停了。
  江眠月脸上一红,抓着弓下了马,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弓还给崔应观,“崔大人。”
  崔应观笑得厉害,嘴上却安慰,“还是不错的。”
  不错什么呀,一个靶子都没中,那箭跟没长眼似的,斜斜的飞了出去,远倒是挺远,就是完全没准头。
  江眠月自己都觉得有些滑稽,她忍着笑,面颊微红,“学生会继续练习的。”
  “也不必太紧张,你如今已经比大多人厉害。”崔应观笑着对她说,转而抬头看向其他监生,“还有谁想要来试试。”
  “崔大人,学生想试试。”刘钦章看到江眠月如此,早已在下边看着跃跃欲试,蠢蠢欲动,听到这话,忙不迭的举起手。
  “来。”崔应观重新拿了箭。
  刘钦章动作比江眠月还要熟练,上马时衣袂猎猎生风,潇洒的一转头,看向江眠月,却见她正背对着自己与兰钰说话,似乎在笑,又似乎很窘迫,根本没有看他一眼的意思。
  刘钦章瞬间失落,再看周围的其他监生,也似乎懒得看他,有的围在一块讨论如何上马,有的在聊如何在马儿乱动的环境下射箭,还有几个人在安慰吓作一团的李随。
  他顿时失了劲头,有些颓丧,却听一旁崔应观笑着看他,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哪敢说自己因为江眠月不看他而觉得失落,赶紧弯弓射箭,那箭飞驰而去,“咻——”的一声正中中间的靶子,虽然稍稍歪了一些,却极为难得。
  其他人都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刘钦章撇了撇嘴,一旁的崔应观却大声开口道,“好!”
  众人这才抬起头,纷纷鼓起掌来,远处的江眠月也朝他看了过来,露出佩服的眼神。
  刘钦章下了马,对崔应观着实是感激涕零。
  “马上骑射并不如站立骑射一般,只要有准头就好。”崔应观开口道,“其中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没有别的诀窍,只有多加练习,我会在敬一亭西厢房准备一些弓箭,你们若是没有其他课业,可以去我那儿领取弓箭使用、练习,用完之后记得还回来便是。”
  “多谢崔大人。”监生们齐齐道,面上都有几分兴奋。
  江眠月看着人群中的他……他面带笑意,年纪轻轻却显得有些“慈祥”,监生们围作一团,几乎将他做大哥哥一般问他问题,他耐心一一解答,又颇带有几分气势,便如其他人所言,他确实是个不错的司业。
  想到这里,江眠月一直带着防备的心情,也比之前要轻松了许多。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上辈子崔应观便是不错的人,如今一看,依旧如此。
  那日第一次见她,崔应观恐怕还是……被往事给迷住了双眼,沉浸在过去之中无法走出来。
  也是。
  她第一次见到祁云峥时,也差点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出了一身的冷汗。
  若不是因为她实在是太想待在国子监,恐怕她早就转身离开,不读这书也罢。
  而如今转眼间,江眠月已经在国子监生活了三个月,短短三个月,她经历了这么多,更让她颇为珍惜现在的时光,不想再有改变。
  下了课后,所有人都准备离开。
  司业大人吃完了手中的花生,有些意兴阑珊,转头去拿笤帚来扫地。
  祁云峥见众人渐渐散去,眼眸微动,转身欲走。
  却忽然听到看台下传来崔应观的声音,“江斋长,留一下,我需要你帮忙。”
  “是,崔大人。”江眠月声音清脆,却有些犹疑。
  监生们都走了,只有江眠月留下,骑射场广阔风大,江眠月扯下身上的襻膊,宽大的衣袖缓缓落下,显得她整个人空荡荡的,有些许瘦弱。
  祁云峥刚要离开,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崔大人要我帮什么?”江眠月试探着问。
  “这些弓箭,有些乱,需要整理,还有马儿要牵回去,三匹马,我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崔应观笑道。
  “您来的时候是怎么……”江眠月好奇问。
  “跑了三趟。”崔应观笑道,“其他人都不太熟悉,不好意思请他们帮忙。”
  江眠月静静看了他一眼,低垂眼眸。
  这话他上辈子也曾说过。
  “多谢你留下来。”崔应观转头开始收拾弓箭,“近日太忙了,北监比南监的事务多了许多,我还在适应。”
  江眠月只静静地在一旁整理大家解下来的襻膊。
  见江眠月一直不开口,崔应观想到她那日的反应,便也不敢再胡乱说话,只利索的将弓箭都收好,挂在一旁的马背上。
  “你说吧。”江眠月忽然开口。
  崔应观手上动作一滞,转身看着她。
  “崔应观,你有什么话,便说吧。”江眠月忽然笑了起来,“你大费周折留我下来,想说什么? ”
  崔应观也笑了。
  他将那些箭挂好,走到她跟前,却没有做什么,只认真朝她行了个礼。
  “那日对你无礼,我后悔了很久,抱歉。”
  江眠月咬了咬唇,沉默了片刻,忽然朝着他微微一笑,“下次不许了。”
  “是!”崔应观道。
  “也不许在祁云峥面前胡乱说话。”江眠月说。
  “是!”崔应观露出笑涡,抬眸看他,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二人相视一笑,这个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段时光,江眠月想到过去,心中有些怅惘,心中对他依旧存留着感激。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也会记得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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