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面对这两人,百里渊的表情是真有些左右为难,无计可施。
最后,只能将目光完全投向鹿晚游那边。
若她能稍微多看自己一眼,他心里也会舒坦很多,没觉得自己太差劲。
可惜这个时候,鹿晚游也没有机会来看他,她正被秦如风盯得不好意思,担心脸上的泪痕太过斑斓,正低下头,自己悄悄用手去擦拭,想让整个人瞧着精神一点。
“……”被人冷落至此的滋味,只好百里渊一个人独自咽下去了。
秦如风最看不得的,便是鹿晚游哭泣的模样,哪怕这个时候她只是抹了抹泪痕,依旧让他心里疼得难受,很快便从袖中掏出了一块洁白的手帕,递过去。
“我之前是不是说得没错,他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顾及到别人的心情,他除了一次次的伤害你,什么都不会。”
鹿晚游闻言一愣,虽然没有及时去接那手帕,脸上却失神片刻。
之前的几次挑衅,百里渊都只能远远看着,并没有亲耳听见,现在却见秦如风这人胆大包天,居然直接当着他的面在鹿晚游面前诋毁他,这已经深深地踩踏进了他所布置的禁区,令百里渊想不怒都难。
“你给我离她远一点!”
如何还能忍得住,他几步冲过去,趁那两人的手还没有触碰到一起,一把将秦如风握手帕的胳膊打开。
他自己则用高大的身躯,阻拦在鹿晚游的身前,硬生生将这两人阻隔开,将她完全置放于自己身后,不许别人多染指一分,看一眼都不行。
手帕落在了地上,到底还是没有被鹿晚游接住,她只能惋惜一叹:“啊……”
而秦如风的眼眸,也随着这手帕的落地而变得淡漠了不少,抬起头看向醋意正浓的百里渊,正色肃然道:“你这种不珍惜她心意,只会用武力来胁迫她的人,才最应该离她远一点!”
每一句话,都是秦如风自己的切身体会,每一个字,都是他从血与肉的痛苦之中,凝聚而来,现在一字一顿地吐露给面前这个年轻人听,便是劝他赶紧放手,不要再将这个令他心疼的女人,拖向更加难熬的深渊里。
“你现在究竟是喜欢她,还是被我激怒才会这样做,你自己分得清吗?即便是喜欢,那又有什么用?你这样的性格,跟她在一起是不可能会有好结果的。非得伤了她一次又一次,让她总是为你哭,最后对你心如死灰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你才会醒悟过来,知道你们不合适?”
不知为何,他最后嗓音低沉说出来的这番话,同时敲进了鹿晚游跟百里渊两个人的心里。
他们两人刚才,一起重复了一遍那道梦境里的故事,其中的悲剧结局,居然正好与秦如风此刻所说的情况,完全一样……
这一刹那,鹿晚游听得人是浑身微颤,宛如又回到了故事里面,光是看着都觉得自己也遍体鳞伤了一遍。
而根本就不在意什么梦境不梦境的百里渊,则越发愤怒秦如风对他的无端指责,用这种完全没有发生过来的事情来操控他,让他放手,必不可能如愿。
这一次,他也不再废话,手朝腰间一带,便将那柄锐利的佩剑抽了出来,随后极其顺畅地比在了秦如风的脖颈上,强压着他一步步往后退。
“秦家主,世家都尊奉你,那也是看在你们秦家的面子上,你却不需要来我面前指手画脚,教我该怎么做。”
百里渊的语气,不屑至极,大有一种若秦如风不乖乖听话,就会被他立毙当场的危险,“劝你说话小心一些,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我现在杀你也是易如反掌。”
情况突然变得如此危急,鹿晚游只微微怔愣了一下,便慌得立即冲过去,可又不敢触碰那把沾满寒光的剑,只能压低了声音,一个劲地冲百里渊喊着:“你这是干什么,你快点把剑放下来!”
飞星洞天的弟子杀了秦家的家主,这将在修真界引发怎样一场风波,谁都无法预料到,百里渊怎么能做这么冲动的事情!
她已经急得不行了,秦如风那边却淡定自若,好像自己面对的不是一把能要人命的剑,而是一个小孩子的把戏。
他丝毫不在意自己被百里渊用剑逼着,相反的,他很期待这样的场景出现。
若不是这样,他怎么向鹿晚游展示,这个情绪总是如此激动的疯子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来呢,只有百里渊一次次冲动发疯,他才好将他们两人分得更开。
“你永远都只会用武力来解决问题吗?”秦如风甚至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的脑子呢,将我杀了,除了给你惹来一堆麻烦,更加让鹿小姐害怕你之外,你还能得到什么?”
“与你有何相干?”百里渊的压制还在继续,一路将秦如风逼到了墙角,才算停住,“像你这种暗中挑拨离间的小人,杀了也算除害了。”
暗中挑拨离间?秦如风笑了笑,现在这副模样,鹿晚游全都看在眼里,怎么还叫暗中呢。
他就算明着来,百里渊也是拿他没有办法的。
能看见鹿晚游这样为自己担心,是非常欣慰的一件事,但秦如风也不忍心她太过惊惧,自己还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毫无反抗心思的样子,就先一步去冲她微笑,安抚着说道:“别害怕,不会有事情的。”
百里渊看着他对鹿晚游微笑的模样,便越发咬紧了牙,想要提出警告,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后面又紧接着发生了一件更加令他愤怒的事。
秦如风居然继续冲鹿晚游说:“鹿小姐,你可看清楚了,他这人本性究竟如何。我都未曾与他动过手,他居然就要来执剑杀我……这样的人,你放心跟他在一起吗?他日后若激动起来,会不会对你也不利呢?”
“……”这种直接挑明了要与百里渊作对的行为,刺得百里渊的脑袋,一跳一跳得疼。
秦如风在他面前说也就罢了,现在故意要在鹿晚游面前来搬弄是非,心思实在是恶毒。
“你给我闭嘴!”
强大的怒意冲刷着他的天灵盖,他明知道这可能是秦如风的诡异,但依旧莫名就谁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戾气。面前的这个人,似乎特别知道如何挑动他脑中的敏感神经,次次都让忍无可忍。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百里渊眼眸危险的眯起,手中的剑已经递进去几分,刺破了秦如风脖颈的皮肤,线一样的血条慢慢流了下来,让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了,“你连我跟她是什么关系都不清楚,就在这里大言不惭地教她怎么做,凭你也配?”
见到血流出来,秦如风自己还没有喊什么,鹿晚游便更是心急如焚,开始赶紧去拽百里渊的胳膊,生怕他再用力一点割下去,就真的会惹来大麻烦。
“你快把剑放下来啊!”她都要再次哭起来了。
百里渊却被秦如风淡笑的表情触怒着,一心想要盖过他镇定自若好似掌控一切的风头。
耳边听着鹿晚游越发焦急的声音,他脑子里陡然想起了一件事,忍不住嘴角突然勾起,竟笑了起来,眼神紧盯着秦如风,压低了声音如胜利者一般对他宣告。
“你心仪她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可能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正在扒他胳膊让他将剑放下来的鹿晚游,一瞬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脸色僵硬而又苍白地定死在原地,就连呼吸都快要找不到了。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胸口被一股无名的力道绞得生疼。
难以想象两人间如此私密的事情,她一心期待能永远保守住的秘密,居然被百里渊像是公布战绩一样,大摇大摆地直接说了出来,而对象还是一个并不怎么熟悉的秦如风……
这跟扒下她的衣服,将她拉出去示众有什么区别?百里渊!百里渊你究竟还要伤害我到几时!
“啊——!”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鹿晚游被这一句简单的话刺激地捂头尖叫起来,甚至还绝望到破了音,“百里渊!”
瞧着她接近抓狂的模样,秦如风眼眸一沉,恼怒百里渊的同时,也立即在四周布下了一个禁制,关住了里面所有的声音,避免被外人听见。
鹿晚游哭得已经泣不成声了,泪如泉涌,闭着眼睛一心咬牙发泄着:“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毫无廉耻地说出这样的事情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究竟有没有一点在意过我的想法?!”
亲眼见到她如此大的反应,百里渊才惊觉自己因为被激起来的胜负欲而说出了怎样敏感的一句话。他身为男子自然不觉得不妥,反而是一种可以用来炫耀打压对手的资本,可对鹿晚游这样一个女子,自己却是将她完全忽视了。
“我……”
被她的痛苦哭喊声,彻底搅乱了心神,慌乱一瞬间便占据了百里渊的脑子,他没有心思再去想着要斗倒秦如风了,手上握紧的剑也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慌手慌脚地想要将癫狂绝望的鹿晚游抱住,尽管动作生疏,但这是他此刻唯一想要做的事情。
只是手臂才刚刚触及到她,便被鹿晚游万分抗拒地推开了。
第52章
“走开!你不要碰我!”
鹿晚游的神情依旧绷得紧紧的,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陷入到歇斯底里的境况之中。
她的眼泪像是没有尽头,脸颊始终紧紧捂着, 即便这样, 也依旧能看见晶莹的泪水, 从她的指缝中泄露出来。
从来没有见过她露出如此痛苦的神情,百里渊的心头甚至陡然间生出了一丝恐慌,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碰不得她,抱不住她,他这样向来对自己胸有成竹的一个人, 被她疯狂拒绝之后,居然只能徒劳地伸着手,满面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再对感情生涩, 他也能明白,自己刚才说了一句错误至极的话。
这句话, 不仅将鹿晚游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也将自己好不容易才争取回来的一点机会, 全部葬送。
他现在心里唯一的期待, 便是鹿晚游在情绪消退之后, 不再抗拒他的触碰, 能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但是依照目前的情形来看, 似乎已经很难达成了。
紧张和后悔的滋味,在百里渊的喉头一遍遍滑过,他现在就想回到片刻之前, 极力阻止那个一激动就乱说话的自己, 即便是将剑比在他的脖子上也在所不惜。
只是现在, 后悔也没有任何用处了,唯一的生路只能是全力安抚鹿晚游。
罕见的,百里渊也学着秦如风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轻柔了起来,生怕再刺激她任何一分。
他以前不是不会,只是从来没有机会逼得他必须要如此,才始终保持着高冷的模样,自然成习惯。现在,他却不得不这样,否者后果他可能承担不住。
“我说错了……”
慌忙之下的歉意,不再跟之前一样只是蜻蜓点水地沾一下,百里渊这次目光深沉,语气认真,神色间再也瞧不到以往的任何一丝高傲。
他在极力地将自己的姿态拉低,祈求能被哭泣的鹿晚游听见。
“我不该说那些话,你不要哭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说了!”
他一边开口,一边摇着头,表达自己的忏悔,也试探着一步步朝鹿晚游走近。
可惜心被狠狠挖疼的鹿晚游,已经不愿意听到他的任何一句话了。
他的靠近对她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危险,反应在她身上,便是急速地退后避让,宁愿依靠着冰冷的墙壁,在中间与他划出好长一段距离,也不想被他纠缠上。
见自己的尝试也没有任何用处,反而还将人吓得更远,百里渊便连悄悄靠近她的想法都只能赶紧停住,不敢再有丝毫过度的行为。
余下的,他只能极力绞尽脑汁,笨拙地在脑子里编造着各种话语,指望说出来后,她多少能听进去一点。
“那些都是我乱猜的,看见你之前呕吐,我只是自己心里在这样想,做不得数……你别害怕,都是我瞎说的,没有其他人再知道这件事了。”
意识到鹿晚游突然情绪激动,应该是在为这件事的暴露而觉得羞耻,尤其在场还有另外第三人听见,这才是她反应如此之大的根源。
“别哭了……”
已经被她的哭声闹得方寸大乱,百里渊想安抚又于事无补,急得恨不得将剑捡起,一下劈向多余的秦如风,然后朝鹿晚游解释:看,额外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已经不在了,你可以放心了。
但这无疑是最失败的一种做法,其结果必定会更加刺激到她,后面会发生什么,谁都难以预料。
别无他法,百里渊最终只能选择退后几步,来到秦如风跟前,宛如与他站在同一立场了,拽着秦如风的胳膊一起朝鹿晚游保证。
“我不会再说了,他肯定也不会说出去,除了我们,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好不好?”
眼睁睁看着鹿晚游情绪失控的那一刻,秦如风心里便腾起了一股刻骨的恨意。
这种看着她受伤害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面前的这个愚蠢的年轻人,究竟何时才能完全滚蛋!
他想上前去安慰,想重新将鹿晚游哄到开心,想温柔地帮她擦拭干净脸上的每一道泪水,但脑子里的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本人也是鹿晚游崩溃的一部分。
尽管对百里渊无比厌恶,狠狠将自己的胳膊抽回来以发泄不满,但秦如风还是按照他话里的意思,轻声对鹿晚游说道:
“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我并不知道,这包间今日里所说的一切,我们出去都保密,好吗?这里我方才也布下了禁制,保证不会再有其他人听到里面的消息了。”
这对鹿晚游来说,勉强能称得上是一种安慰。
压下心头极致的窘迫后,哭够了的她,骨子里的坚毅便浮现了上来。
放下捂住脸颊的双手,她开始死死地盯着百里渊,明亮的目光透过泪水都带着一种埋怨,盯得他浑身上下毛骨悚然,这种不安,逼着百里渊身不由己地向前走了几步,仓皇道:“……怎么了?”
上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还是在她的家中。
那个时候,她也是如此刻般昂起头颅来,对他宣布,根本不需要他的补偿和负责,只需要他离她远一些……
这一次,百里渊还没有等到回答,心里却早已经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带着浓浓的鼻音,鹿晚游明明还在流着泪,神色却郑重得如有千斤,声音更是沉着:“你刚才说错了,我不可能怀上你的孩子。”
听见此话的百里渊跟秦如风两人,同时都惊住,两双眼睛一起看向鹿晚游,就连皱眉疑惑的程度,都那么得相像。
既开了话头,便没有再退缩回去的道理,鹿晚游干脆狠狠擦了一把自己的眼眶,把剩下的泪水都擦拭干净。
不就是一个秘密嘛,泄露了就泄露了,反正也回不去了,她难道还能因此就不做人?
下巴越发抬起,她开始为自己当初的决定而感到庆幸,缓慢而又坚定地冲百里渊解释道:“从秘境出来的那天晚上,我便去山下的城镇里找了一位郎中,说明了情况,喝过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