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红绡搂紧了他,用气音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滋味,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有了你,怎么还会去想别人?你说对不对,阿显……”
傅显沉默了片刻,终于道:“你对那小子当真半分兴趣也无?”
曲红绡正色胡扯:“不瞒你说,我从前路过陇右,曾见过他一面,那时他家还是陇右凡间有名的钟鸣鼎食之家,我曾喝了他家一盏酒,如今得见故人落难,帮扶一二也是寻常。”
有她这样的软声亲哄,傅显饶是心中妒火再旺,也已被完全安抚了,他沉默地盯着曲红绡,忽然道:“……他勾引你。”
曲红绡吃吃地笑了,轻声道:“他勾引我,难道你不会来勾引我么……?”
傅显哼笑出声,又哑声道:“你要我怎样勾引你?”
曲红绡嘤咛一声,又不肯说话了,她缩在傅显怀里,半晌没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忽然磨磨蹭蹭地在他的心口上落下一吻。
那檀口落下之处,好似浮起了一种酸涩而胀|鼓的感觉,令傅显只觉得心脏都已被完全溢满,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了,他忽然抓住了她如凝凝脂般的那只手,带着她的手巡梭他自己。
而另一头,景玄英也已听见了曲红绡对傅显说的话。
当然,他不是故意偷听的。
前头说过,那客商原本就是住在曲红绡与傅显隔壁的,当时客商便是与景玄英同住,如今客商失去了灵契制约,景玄英便毫不留情,将那客商赶了出去,那客商气得直骂景玄英是个白眼狼,看着他利落的身手,却连一点法子都没有,乖乖地滚出去挤另一间舱房去了。
景玄英就将这间舱房占据了。
于是他自然就听到,曲红绡扯到了他的家世来历。
曲红绡得益于原书剧情,这一段儿胡扯自然是连一点问题都没有,景玄英神色怔怔,心道:原来她是因为我的家世,才出手救我。
她口中一口一个孩子,只令景玄英的拳头紧紧地攥住,忍不住冲上了甲板,恨声道:“我不是孩子!我不是孩子!”
他想到了曲红绡那艳光夺目的面容、想到了她言笑晏晏、十足自信的神情。
……她是修士,还是修为不低的修士,此世以强者为尊,强大如她,足以睥睨大部分凡人,全然不用把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
他景玄英对她来说,许也是一只猫儿狗儿,只是顺手一救,他该对她感恩戴德,再不能要求其他,即便她生来就是一副那样的性格,即便只要她高兴她看得上,她可以让任何人做她的入幕之宾……
假如她身受重伤,身边只有他景玄英可以救他,那她是不是就不会露出那么高傲的神情了?
景玄英的心里忽然如此恶毒的想到。
他复而想到,客商叫他白眼狼,还真是叫他说对了,说准了……
景玄英面目难辨,在甲板上站着,久久都没有回去。
此艘商船共配备三个水灵根散修,这三人日夜运转御水决,使得这艘商船逆流而上,仅仅过了七八天,便已到了天山脚下。
天山。
天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延绵不绝的山脉,与西南方沅水畔险峻高耸的大山不同,天山甚是辽阔高远、延绵而巍峨,宛如沉默的巨人。
阳春三月,这里却仍然在下雪,冰晶与雪花裹挟在一起,冷冷地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似乎象征着无情且公平的天道。
天山脚下,是一个热闹非凡的小镇,这镇上的住民,多以开客栈食肆为生,因为天山剑宗固定已十年为期,开山收徒,天下第一大仙门天山剑宗的威名,整个中州谁人不知?即便这里十年收一次徒,却仍有不少想扣天问道之人,日常住在镇中,企图得到些特殊的机缘。
这里也有许多天山剑宗的弟子,他们均穿着月白色的弟子校装,头戴玉冠、腰系玉带,腰间挂着各色宝剑,神情倒是都很一致——冷而倨傲,根本懒得拿正眼瞧人。
巍峨天山之中,隐藏着一道山门,这山门之上挂着两串金玲,看着甚是不起眼,天山剑宗的山门。
无故要闯此门,视作天山剑宗之敌,杀无赦!
因此很少有人试图闯进这里。
近来,只有人逃出这里,这人就是曲红绡。
没有人认为她还敢回来,谢问舟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正坐在一张床榻前,那张床榻之上,躺着一个面如冷玉、血色不丰的女人。
这女人是很美的,只是病得很重,一头乌发也已有些干枯,她神色憔悴,卧在榻上,时不时便呕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心疼得谢问舟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却无能为力。
这女人自然就是曾经威名赫赫的玉微仙。
只是如今,她金丹破碎、人也已快要破碎了。
她怔怔地盯着床帐子,忽苦笑道:“师尊,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谢问舟的手忽然紧紧地攥住了。
半晌,他沉声道:“不会的,为师不会让你死,你也决不能死。”
冷玉微凄声道:“我的金丹已撑不了多久了,师尊,玉微不能长伴您左右……”
谢问舟盯着桌边烛火,忽的一阵夜风顺着门缝吹了进来,让那烛火剧烈晃动起来,他瞧着那风中的残烛,只好似看到了他思念了这么多年的徒弟……
她以前也是如冷玉一般的肤色。
只是那时,她的生命还如朝阳、如鲜花、如一切美好而可以长存的东西。
如今,她的生命却仿佛已成了风中的残烛。
他又想到了曲红绡。
她于二旬之前叛逃失踪,失踪前曾用厉火决焚死了内门弟子孙氏兄弟,还趁着他在运功搭救玉微之时,悄悄潜入他的寝处,偷走了他的一大堆东西……
孙氏兄弟被烧成了骨灰,那两堆焦黑的灰被弟子们呈上来的时候,谢问舟的神色冷得令人害怕。
——曲红绡,是谢问舟早早就为冷玉微准备好的金丹。
不错,早在二十五年前冷玉微失踪之后,他就派人去寻到了上古至宝招魂风灯,以招魂风灯之力,探得冷玉微还活着的事实。
之后,他寻找到了小小的曲红绡,将她带回天山,让她承受不该承受的白眼与嘲笑,却从不肯教她任何有用的东西。
因为,她一开始就是个备用品,是他为自己心爱的小徒冷玉微归来之后准备好的礼物。
但谁知……
她居然跑了。
——她居然敢跑!!
谢问舟自认为已拿捏住了曲红绡那蠢货,他叫她生她就能生,他要她死,她当然就得去死!
谁准许她反抗的?该死的人不去死,该活的人又怎么活?!
他会让事情回到正轨的,曲红绡的金丹,他要定了!
作者有话说:
原书主要人物全员带恶人……(远目
第30章
谢问舟早将曲红绡的金丹视作是囊中之物, 二旬之前,倘若无曲红绡的穿书,原主灵力紊乱而死, 自然极大的免了谢问舟的麻烦,此刻的冷玉微, 也就不必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
可惜的是,曲红绡穿书了。
她不仅要活,还要活得恣意、活得开心、把让自己不开心的人全剁了才解气!
不过,此刻的谢问舟并不知晓曲红绡的芯子里已换人了, 在发现她失踪之后,他立刻就派出了数十弟子前去捉拿叛徒, 谁知二旬过去, 曲红绡只好似如水滴汇海,再无半点音讯。
这倒并非是因为天山弟子没用,而是原主这么多年苦心隐瞒自己身上的秘密……以及曲红绡太不走寻常路。
原主隐瞒了她可招毒虫之事、也隐瞒了她的法器为毒鞭之事, 曲红绡穿越过来之后,在她的门前曾杀了那多嘴的孙氏兄弟,而后多了个心眼, 手上掐了个火决,将这二人焚烧殆尽,一点儿看不出是中毒而死。
因此, 这些天,中州虽然已流传起了在沅水畔大开杀戒的绿衣妩媚女子与黑衣剑修之事, 被派出去的天山弟子却全然没想过要去查探一番。
谢问舟等了两旬,眼看着冷玉微的身子一日日破败下去, 已有些等不住了。
须知, 这金丹更替之术, 可并非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金丹都可以,此术最是讲究灵根的契合。
举个例子来说,换金丹,就似是输血一般,必须血型合适才能输,乱输一气的下场就是要救的人被救死了……
这道理谢问舟懂、冷玉微懂,没理由冰雪聪明的曲红绡想不到。
故而她从来就没想过要逃——逃避是绝逃不掉的,为今之计,唯有趁谢问舟还没回过神来,重创此人……要是能把冷玉微这个催命符顺带着弄死,那就更好了!
行船至天山脚下,曲红绡与傅显就打算上山了。
而景玄英一直沉默地跟着曲红绡。
这一路上,曲红绡也曾看过,景玄英能作为原女主的忠犬男配在文中占有一席之地,根骨必定不错,她寻思着他迟早是要得仙缘的,与其从冷玉微那里得,不若从自己这里得,也顺便看看她把女主做的事情都做了,感情线还会不会顺着原文的思路那么发展。
当然了,曲红绡不是傻子,景玄英立场难辨,她不可能毫无防备,于是她只略微提点了两句引气入体的法子,说得东西再浅显不过,然后又时不时去瞧瞧景玄英修炼。
这场面落在傅显眼睛里,就很是刺眼了。
他时常陪着曲红绡一起来,也不说什么,双手抱剑,倚在门上,面无表情,闭目养神。
——虽然不高兴,但由着她。
曲红绡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只忍不住的笑,又对他招招手,等他缓缓走近之后,才旁若无人的伸开双臂要抱抱。
傅显怎么会拒绝她?
他的美人提出任何要求,他都绝不会拒绝的,即便她对这小子如此感兴趣,他也强忍着没把人当场戮死。
每当这时,景玄英沉默的脸就更加的晦暗难辨,好似正在忍受什么不得了的屈辱。
而到了天山脚下后,景玄英就不能再与他们同行了。
这也实属正常,傅显的修为虽被束缚,但他出身神秘、功法与对敌的经验都老道非常,而曲红绡金丹修为,一条孔雀羽被她使得出神入化……反观景玄英,引气入体还没学会呢,上天山,怕不是要拖后腿!
况且,曲红绡对打上天山是早有安排的。
要知道,天山剑宗是有护山大阵的,只有手持天山玉牌,才能进入。
穿书当晚,曲红绡杀了孙氏兄弟后,将这二人用火决烧成了灰,但这一举动,并不单纯为了掩盖孙氏兄弟中毒之事,而是因为她把孙氏兄弟身上的天山玉牌给摸走了,她要掩盖这两块玉牌失踪的事情。
毕竟一经叛逃,她自己的那一块玉牌是决计用不了了,想要出其不意地闯入天山,还得有其他玉牌。
玉牌一共两块,景玄英想分到一块,是绝不可能的。
故而曲红绡将他安排到了一间客栈之中,只道他们去去就回,让他在此安心等待,不要胡乱走动。
而后,二人趁夜,摸上了天山剑宗。
天山延绵不绝,有八十三峰,缥缈群山之下,是厚厚草甸,缥缈群山之上,是终年积雪。在金日照耀之下,山顶的积雪熠熠生辉,只如天山剑宗之名一般,凌然不可侵。
流石滩,就在草甸之上,雪线之下。
此地夜间极为寒冷,在成千上万年的时间之中,寒冻将大块大块的石块劈碎、磨砺成碎石与砂砾,夜间利风猎猎、雪雹与霜冻一同降临,只令这流石之滩上的石头,也显现出一种冷硬的灰色。
天山之上的多种灵药正是生于碎石砂砾的缝隙之间,匍匐生长,难以发现。
这样的鬼地方,平日只有受罚来采药的弟子会来。
今日正好,有两个弟子因议论问舟真君叛逃的徒弟曲红绡之事,被罚来流石滩采药三月。
这可是个苦差事,这两个弟子都是内门弟子,内门弟子身份甚高,平日除了修炼什么事都不用干,忽被罚来了这寒风猎猎有如鬼哭、碎石砂砾多如星辰的流石滩,真可谓是倒了大霉。
此刻,他们便捏了御明决,在烈烈寒风之下寻找匍匐在碎石间的灵药。
碎石棱角分明尖锐,而为避免伤害到娇贵脆弱的灵药,来流石滩采药之人,是万万不可用护体真气来保护双手的……至于什么法宝法器,那就更不要说了。
采了几株之后,这二位的手便已被碎石割破,留下了鲜血,疼痛难忍。
其中一人忍不住牢骚道:“掌门气不顺,去找他的宝贝徒弟红绡儿啊!拿我们撒气有什么用!”
另一人显然心中也很不爽快,接话道:“哼!掌门瞎了眼,宝贝那毒小娘那么多年,冒牌货就是冒牌货,若是玉微仙子当年没有失踪,哪里轮得到她来登堂入室!鸠占鹊巢这么多年,本尊回来了,受不了了!真是狼子野心!”
第一个人道:“我看这回,掌门是真的动怒了……”
另一个人道:“那哪儿能不怒呢?哼哼,横竖玉微仙已回来了,她赖以为生的好皮囊都没用了,这一次,定是要让她扒皮抽骨,叫她不得好死!”
第一个人嘿嘿笑道:“听说有人给出门抓逆徒的师兄师姐们出了个主意,若是抓到了那宝贝红绡儿,就先把她的脸蛋给搅了,这样掌门处置起来,自不会留情……”
这二人一通发泄,想到那曲红绡未来的悲惨命运,具是觉得心头一阵畅快,这扒开碎石采撷灵药之苦刑,也就没有那般难熬了。
然而这苦刑难不难熬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黑衣的男人。
烈风、残雪。
他就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好似已与这深沉的黑夜融为了一体。
他太冰冷、又太安静。
但他的眼睛抬起来的那一刻,谁都能看得出,那尖锐的杀气像是爆裂的厉火,已要将这天地间的一切都残暴地焚烧成灰烬!
天山规矩严苛,弟子在宗门之中,须得着统一的校装,而天山校装多为月白,搭配玉冠玉带,以显仙人之姿——这里没有人穿黑衣的!
此人绝非天山之人!
这两个天山弟子被这人如毒蛇般酷烈的眼神与燃烧的杀气所惊,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忽然就自他们的背上爬起,就连头皮,都已止不住的发麻,他们本应厉声喝问此人是谁,然而此时此刻,这二人竟是忍不住地后退一步,连问都不敢问。
而这黑衣的男人,自然就是傅显。
得益于原主在天山无甚人缘,谁都想排挤她一下,原主每每心情不爽快之时,都爱在辽阔且无人之地走上一遭,天山流石滩便是其中一处,因此曲红绡调动记忆,带着傅显,自小路而上,很快就来到了流石滩。
流石滩上灵丹妙药无数,但天山豆蔻也是其中最珍贵、最难找的一味,故而来到流石滩后,为节省时间以免夜长梦多,曲红绡与傅显约定分头寻找,半个时辰后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