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两个发牢骚的天山弟子,没被曲红绡碰上,却被傅显碰上了。
傅显极爱曲红绡,又始终记得,他登堂入室,上了她的床榻的那一晚发生的事情——
她做噩梦、她哭了。
在噩梦之中,她哭喊的声音也带着破碎的绝望,令傅显既心痛、又茫然。
师尊是谁?
冷玉微与她又是何种关系?
究竟是谁让她伤心,她又是因为何事,才自天山剑宗出逃?
他不会去问曲红绡,因为他是这世上最温柔、最细心的男人,绝不肯主动提起令自己的女人伤心难过的事情。
但他当然也有自己的法子,可以知晓这一切。
如今,正好有两个碎嘴子送上门来,他又怎会放过。
片刻之后,他一脚踩在了其中一人的心口上,薄剑将那人的灵府搅碎,那人口中含着血污,凄声惨叫,而傅显冷冰冰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而另一人,被他挑断了手筋脚筋,扔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收了剑,顺手甩掉剑上的鲜血,嘶哑且低沉地对那被挑断手脚筋的弟子道:“手筋断了可以补,灵府碎了只能等死,你明白么?”
那弟子吓得眼泪直流,不停点头。
傅显残酷地笑了一下,道:“我问,你答,答得好,我饶你狗命。”
作者有话说:
打个广告!!
第31章
阴惨惨的夜风与风灯, 已衬得傅显的面容也极其惨白、极其阴森。
平心而论,傅显有一副相当英俊的外表。
只是他的皮肤未免过于苍白,好似是一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他的双眸又过于深邃冰冷, 任他是什么人,也要被这直刺人心的冰冷所打透、打得两股战战。
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挺直的鼻尖与代表着寡义的薄唇, 无一不在暗示着这男人如铁石般的心肠。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容不得别人不当真。
饶是这天山弟子平日里最瞧不起宗门之外的“泥腿子”,可面对这样一只随时都准备择人而噬的凶兽时,还是吓得快要发疯, 就怕傅显一个不高兴,要了他的小命。
傅显要问的, 正是曲红绡还在天山时的事情。
那天山弟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曲师妹乃是掌门人问舟真君的关门弟子, 二十五年前入门,只是于剑术上不精……”
于剑术上不精?
傅显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根本就不必学什么剑术,天下共分十八般武器, 剑纵然号称百兵之王,却也只是这十八般武器之中的一种罢了,她不擅剑、也根本不用擅剑, 那出神入化的鞭法与精妙的使毒手段,也足以令她入道入境了!
谢问舟之名,傅显当然也曾听过。
这个灵力循环衰弱之后, 此世之间第一个踏入半步化神境的修士。
他当然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修士究竟有无天赋学剑!
他既然知道曲红绡根本拔不出剑来,为何还要收她为徒?!
他的脑中立刻便回想起了刚刚这两个狗东西在编排曲红绡时说得那些话。
——冷玉微。
——鸠占鹊巢、冒牌货。
傅显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喜怒, 只是冷冰冰问:“冷玉微和她什么关系?”
问到现在,那天山弟子若还不知道这男人对曲红绡有意, 那就白长了这个脑袋了……他的眼珠子转不动, 脑瓜子却很适时得转了两圈, 毫不犹豫地把锅全推到了谢问舟与冷玉微身上!
只听他道:“这……这……是因为,曲师妹与冷师姐的长相有七八分相似,冷师姐于二十多年前忽然失踪,掌门……掌门人见了曲师妹的长相,就、就不顾师门反对,强将师妹带回了天山……”
傅显的黑眸眯了眯,一种极锐利、极恐怖的冰冷已从中迸射出来。
傅显自幼生活在荒野之中,多于野兽为伍,不通人伦,然而他不是傻子,直觉更是比野兽还要更加敏锐,只从这短短的一段话之中,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一个女徒弟失踪了,就要找另一个长得像的女孩子带回来当徒弟?
而且那个时候他的红绡几岁?五岁?六岁?那谢问舟,抱着那种隐秘恶心的念头,带着五六岁的她上了天山剑宗,从此任由他捏圆搓扁?!
再回想这两个狗东西刚才提及曲红绡的语气——
宝贝、红绡儿。
轻慢与猥琐并存,那掌门谢问舟若真是爱护她这个徒弟,又怎么会让这样的轻慢之词在天山横行?
他的声音嘶哑恶毒如毒蛇吐信:“继续说。”
那天山弟子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上都好似被套上了绞索,用力收紧到自己几乎一个字都说不出,可他又不敢不说,他甚至不敢让自己聒噪的话语停下来——
“冷、冷师姐回来后,曲师妹一见她的容貌,便知道掌门当年为何收她为徒,大受打击……掌门人日夜看护冷师姐,就此冷落了曲师妹……”
傅显阴森森的一笑:“所以你们就说她是冒牌货?”
那天山弟子只觉得自己的胃部都因为紧张在痉挛!
曲红绡一直都是好欺负的啊!!!
她刚上天山时,就有人不服她,明里暗里的欺负她,后来胜水剑那事儿一处,她更是弟子们的眼中钉,眼见着这些年问舟真君好似“看不见”他的小徒儿一直被人霸凌,大家的胆子也就慢慢地大了起来……
谁知她一搞事就是大事!杀了孙氏兄弟还不够,现在还带着这么个杀神闯入天山,她想干嘛啊!!
大家都在霸凌曲红绡,曲红绡叛逃之后,明里暗里有多少人等着她被抓回来,等着看她被处以极刑!!怎么偏偏被这杀神抓到的就是他!怎么偏偏被挑断手脚筋的就是他呢!!
这弟子大呼道:“壮士饶命!是他……是他先起的头,在下实无冒犯曲师妹的意思,实无冒犯曲师妹的意思啊!”
慌乱之下,他口不择言地把罪过都推到了刚刚被傅显搅碎金丹的那伙伴身上。
傅显不语。
该问的、他都已问过了。这人的回答也很好的解答了他的疑问。
傅显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死狗一样狺狺吠着求饶之人,面上连一丝表情也无,只是阵阵阴风吹来,将他漆黑的发丝吹乱、将他高高束起的马尾吹开,也将他剑出鞘时的寒光吹至此人的面上——
他冷冷道:“你要毁了她的脸?”
他可没忘记,刚刚这人是在用多么恶毒、多么欣喜的一种语气,说要把曲红绡的脸给划花。
他绝不可能放过这人!
这天山弟子苦苦央求:“壮士,不关我的事……这不关我的事啊……你说会放过我的!你说会放过我的!!”
傅显眯着眼,忽然阴森一笑,慢慢道:“毁了脸……你认为这是对漂亮女人最大的惩罚?”
那天山弟子面目因为恐惧而扭曲,一句话也说不出。
傅显又慢慢道:“那你知不知道,对男人最大的惩罚是什么?”
他的表情太过险恶,以至于那天山弟子只看了他一眼,就立刻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他顿时吓得紧紧夹上了腿,整个人汗如雨下、牙呲目裂,几近癫狂地惨叫道:“不……你不能……你不能佚䅿……啊啊啊啊啊!!”
傅显毫不留情地用自己的法子侮辱了他。
这弟子还未曾立刻死去,在地上滚了数圈,傅显嫌他叫得太惨,又割了他的舌头,他上下具流血不止,真是痛不欲生,傅显斜眼看了片刻,享受了一翻此人临死前的痛苦与恐惧之后,就出手杀了他。
——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做的。
他想杀的人,就一定会杀;他想护着的人,也一定会护。
他想护着的人……
那人有一副妩媚的美人面,她的乌发如云朵儿般柔软丰茂,她的性格像狐狸一样,又活泼、又带着一点自己的小心思,坏得令人心痒痒的。
她是最好的女人。
他一直都这样认为,早在他血肉模糊的倒在杀人坡之上、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再也无法自拔了。
之后的冷硬与不解风情,不过是想要徒劳地抵抗她的魅力。
他没能抵抗得了,如今也不想再抵抗。
可她这样好的女人,却有人不珍惜。
……有人磋磨她。
傅显忍不住去想,二十多年前,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女孩子,被一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一步步送进了陌生而充满恶意的地方,她没有办法、她只能依赖那个“师尊”,哪怕,他从来都不配当她的“师尊”!
他又想到了她的眼泪。
她紧紧闭着双眼,眼泪一串一串地流下,将她长长的睫毛打湿……也好似把她整个人都给打湿了。
她不该是那个样子的。
她就应该穿好衣、喝好酒、吃好菜、嬉笑怒骂、笑唾檀郎……即便是一副小没良心的样子,在他的眼里也是美好的。
她被她的师尊骗了,她的师尊从来都没有珍惜过她,她多好啊、又多傻啊,别人负了她,她心里却忘不了那人曾经给过的一点好。
傅显的心,忽然好似被一只手给攥紧了。
他只觉得一种奇异的钝痛,自心脏开始向身体与四肢蔓延,只令他的呼吸都有几分阻碍,而他的口里,却好似是咽下了一枚又酸又苦的果子……他没办法把那果子吐出来,他只能咽下去,咽到最后,他甚至觉得喉头有血腥味。
他久久地站着,忽然抬头望天,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时,他忽然听见了曲红绡的呼唤声:“阿显,阿显——”
他抬眸去望,看见她辉绿色的衣袖在猎猎的夜风之中飞舞,他足尖点地,凭空掠起,只片刻之后,就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她的双手之中正捧着一株不起眼的小白花,此花,正是他们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天山豆蔻。
天山豆蔻生于流石之间,极不起眼、又脆弱非常,很容易被修士身上所带的护体真气所伤,故而需要用一双手掌拨开尖锐碎石慢慢寻找,采摘此药的过程,也就成了天山剑宗用来惩罚犯错弟子的手段。
天山豆蔻不仅关乎傅显的生命、也关乎到曲红绡自己的生命,因此她自然很乐意去忍受这种刑罚。
她的双手珍之重之地捧着那株天山豆蔻,一双纤纤玉手却已被尖锐的砾石划破了数道,殷红的血线自她的手上滚落,她却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她的脸上也是红扑扑的,看上去像是个刚得了好东西、欣喜得要命的小女㥋蒊孩一般。
傅显的眼中又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那种如夏日雨季一般绵绵不绝将要溢出的爱意,他轻轻地执起了她的手,像是怕碰到她伤口一样的小心翼翼,却又舍不得放开,只哑声道:“痛么?”
小心的好像在护着自己唯一的珍宝。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痛, 自然是痛的。
只是这种痛与寻到天山豆蔻的欣喜比较起来,就十分无足轻重了。
曲红绡心情飞扬,根本连瞧都没瞧傅显脚下那两具死状凄惨的尸首, 她的面上绽开笑容,抱住傅显亲了又亲, 嗔道:“我只顾着寻天山豆蔻,连手上有伤都没有注意到,倒是你,在做什么呢?站在这里也不好好寻找, 想要累死我不成?”
她说着,还伸手在傅显的腰侧拧了一把, 一点儿劲都没收着。
这模样又喜又嗔、虽说是抱怨, 却很像是小狐狸露出爪子冲着他磨一磨了。
傅显一动不动,躲都不躲,只是闷哼一声, 兀自忍耐了这甜蜜的惩罚,他不欲把刚才的事情告诉曲红绡,只哑声道:“抱歉”, 又从自己的乾坤袋之中取了颗万灵丹,送到她唇边。
曲红绡侧过头,乖乖地将那一颗万灵丹吞入, 红唇又轻轻裹住他的手指吮了吮,这才离开, 又将天山豆蔻塞进他怀里,道:“快、快——免得夜长梦多……”
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傅显当然也知道轻重, 接过那朵天山豆蔻。
天山剑宗既为此世的第一流宗门, 所占之地自为此世的第一等风水宝地,这天山缥缈峰流石滩,虽有苦寒利风,却有极为精纯的天地灵气。
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天山豆蔻生于沅水老司城遗宫时,沾染了沅水的草木之气,成了那通体苍白的水晶兰,而生于这天山流石滩之上时,却是一捧万分精纯灵妙之物,根本无需白玉炉去炼化草木之气,直接吃了便是。
他半分犹疑也无,直接便将这株天山豆蔻吞入腹中,立刻便觉得丹田灵府处微微发热,浑身的经络又开始慢慢活了过来,灵气一丝丝流出,从灵府一直到指尖。
正在这时,他蓦地抬头,伸手就将曲红绡拽到了自己身后护主,一双漆黑狼眸冷冷咬向一处黑暗。
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冷哼,似是能将天地冻结。
有人来了——
这人的声音很冷,却与傅显的声音大不相同。傅显的冷是一种嘶哑低沉的冷,带着一种勃勃的、无法被驯服的野性与桀骜,而这人的冷,却好似一块美玉,击之便能发出动听之声,但任谁也听得出,这人是没有温度的。
不,他的温度只对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冷玉微。
谢问舟!是谢问舟来了!
自穿越之后,曲红绡与谢问舟几乎是被千丝万缕所联系起来的,然而她穿越二旬,却也从未见过谢问舟的真颜——
风停,雾起。
浓雾。
雾中有人,白衣如雪。
这人的手中无剑,眉宇之间,却凝结了一种冰冷而锋利的剑气。
他的手中虽然无剑,但他却已做到了人剑合一!
谢问舟,此世灵力衰竭之后,天下唯一一个进入半步化神境的大修士。
他抬起了头,淡淡地扫了一眼曲红绡。
曲红绡被傅显护在身后,只露出一片孔雀绿色的衣袂,谢问舟的眉毛皱了皱,似是不甚满意。
他神情淡漠,开口道:“擅闯天山剑宗,罪不容诛。”
一副陆上仙人之姿,高高在上、衣不沾尘。
可他真的衣不沾尘么?
曲红绡冷笑一声,缓缓自傅显身后走出,直视谢问舟,冷冷道:“问舟真君意在夺取她人金丹,这罪当不当诛?”
谢问舟淡漠的眼神之中这才浮现出几分讶然来。
这份讶然却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他漠然的神色之中带上了几分厌恶之色,开口斥责:“妖娆骄奢,不成体统,枉为天山弟子。”
——原来他的讶然是对曲红绡的打扮感到讶然的。
这也并不奇怪,毕竟曲红绡被谢问舟带回天山时,就是一张白纸,如何成长,全凭他的心意,他已十分习惯于将她看做是他的一种玩意儿,曲红绡叛逃之事,令谢问舟恼怒非常,正是因为,他觉得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