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几次袁建国帮忙打饭, 都遭到大嫂周红梅的白眼后,袁云也就识趣的不再麻烦人,自己多走几步路去医院食堂的窗口打饭,反正也不费什么事。
她在袁家, 其实没怎么念过书,尽管她初中时学习成绩很好, 如今自然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 手头上的钱很有限。
通常袁云都是打一份医院最低档的营养餐,再多买几个鸡蛋补充蛋白质,可是今天她去窗口打饭的时候, 同样的钱,工作人员却不仅给了她最高档的营养餐,还多加了一个鸡腿。
“是不是给错了?”袁云没接那份餐。
打饭的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 她仔细的认了认袁云的脸,确认没错后开口,“没错, 这就是你的饭,”说完见她还疑惑的表情, 随口找了个借口,“今天食堂的高级餐做多了, 降价卖。”
袁云将信将疑的拿着那饭高级餐走了。
然后是护士, 护士们都很忙, 其实并不能关照到每一个病人,可袁云回病房后却被告知,“小袁姐,你温水瓶里我给你打好热水了,别介啊!”
说完看她手上刚从食堂拿回来的高级餐,嘴上嘀咕了一句,“怎么能让月份这么大的孕妇自己去打饭呢。”
随即开口,“小袁姐,要不我吃饭的时候顺便把你的饭也带了呗,反正顺便,不费事儿。”
袁云愣了愣,满头雾水,“不用,太麻烦了。”
她和小护士就是认识的关系,没必要占人家这个便宜。
“不麻烦,不麻烦。”小护士倒是乐呵呵的。
旁边袁云的大嫂周红梅见了,笑着开口,“小高真热心,顺便帮我也带一份吧。”
帮袁云都行,帮她不也顺便吗?
谁知小护士白眼一翻,“我哪里带得了那么多份,要吃饭自己去打,只带得了一份哈。”
说完对袁云笑了笑,匆匆去了下一个病房。
周红梅被她这区别对待气了个仰倒,回头看到袁云放在桌子上的那份高级餐,又开始不舒服了。
总是这样,嫁进袁家后,周红梅看袁云就处处不顺眼,明明她是大嫂,旁人说起来却总是说袁云有多能干,袁云就是爱攀比,想把她比下去,甚至连怀孕都是,她前脚刚检查出来了胎动,对方后脚就紧跟着怀上了。
大夫还说两人怀上的时间差不多,连预产期都是在同一个时间段。
袁云怎么会有钱去买高级餐吃?周红梅瞬间觉得嘴里的饭不香了。
连续几天,她竟然都是吃的高级餐,周红梅问过袁云,问过小护士,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食堂连续几天高级餐都做多了!
而等到她让丈夫在同一个时间段去买的时候,餐价却又恢复了原样。
生活的变化不止于此,袁云还发现,检查时医生对她耐心了许多,甚至给她开的药里,同样的价钱,混进去了不少她原本用不起的保胎药。
甚至就连隔壁病床的蔡家人,在给蔡燕带各种补汤时,还会顺便给她也带一份。
仿佛一夜之间,她的生活全部顺了起来,她的身体得到了更多的营养和照顾,就连她婆婆也变得开始不太能找到她的麻烦。
第一次她婆婆试图高声教育她,是被小护士义正严辞的请了出去。
而第二次时小护士不在,隔壁床位蔡燕的姐姐却忽然叫住了她的婆婆——她并没有说什么制止的话,只是温言细语的请老太太坐下来吃她带过来的糕点。
袁老太太其实骨子里很憷这种看起来体面的人,而恰好从蔡燕每天的吃食和用品,能看出来蔡家的条件很好,甚至于蔡燕的这个姐姐,听说还是什么有名的音乐家。
体面人,袁老太太怕他们又愿意和他们结交,顾不上骂袁云,坐下来尝起来了高档糕点。
袁云就此生活顺心,营养充足起来。
她其实回到俞城之后的感觉很怪,在边境时,她时常感到不习惯,不习惯那里的气候,那里随处可见的密林,落后的交通方式和生活用品。
十岁她刚来袁家的时候,她曾经出门,下意识的找汽车,仿佛潜意识里觉得人出门就是应该乘坐这种交通方式。
这些事情她没有和别人说过,她曾经听过袁家人私下的讨论,认为她是边境哪家牧民,或者哪个寨子里的当地住民的女儿。
可是让她自己来说的话,袁云却觉得自己可能是俞城人,证据就是她回到俞城之后感到一切都很熟悉,甚至脑海里会时不时的闪过一些画面。
站着警卫员的院子,黑色的汽车车门,穿着精致小皮鞋的脚,和一道温柔的,看不清脸的声音。
今天天气很好,袁云坐在医院楼下的长条座椅上,边晒太阳边看外面花园里跑来跑去的小孩子。
她很喜欢小孩,但因为十岁那年的意外,她的身体却不太适合生育,上一个孩子因此流产,大夫说这一胎如果保不住,她以后可能就很难再生育了。
她手在肚子的位置抚过。
袁云观察到在离她不远处的台阶下,站着一个穿天蓝色连衣裙,一边头发用发夹别住,只露出一半雪白小脸的女孩子,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是个小朋友。
来来往往的人其实都忍不住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这也很正常,袁云想,毕竟她生得实在很美丽。
她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看自己,袁云朝她笑了笑。
沈央央其实没什么感觉,她和傅家没有血缘关系,自然感受不到什么血浓于水的心灵感应,更何况亲子鉴定还没出来,袁云是不是楠姐还不确定。
虽然看这个成长轨迹,她是当初失踪的傅楠的可能性很高。
她只是今天看了袁云这些年在袁家的成长轨迹,觉得有点难以静心,才会走到这家医院。
她生了一张钟沛宜的脸,沈央央在心里想,所以她会无法忍受有着这样一张脸的人,受到那样的对待,是很正常的。
她在台阶上看袁云,她怀孕了,在阳光下,手护在肚子上,她应该很爱这个孩子。
她头发没怎么打理过,但天生和钟沛宜一样带着点可爱的卷,脸色看起来还算好,但比同龄人衰老太多。
沈央央冷静的在心里把资料上的遭遇,和眼前的人一点点对上,然后——袁云抬头,对着她露出一个笑。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资料里没有说过她笑起来和钟沛宜一模一样,沈央央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冲击。
类似于爱屋及乌,小说里常写男人会对初恋情人的女儿爱屋及乌,因为母女俩长着相似的一张脸,以前沈央央不太理解这种描述。
现在她好像理解了一点,她爱钟沛宜,所以连带着对和钟沛宜相似的袁云充满了好感。
“袁云!你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什么?不知道自己怀着孩子吗?”由远及近的一道声音,充满了不顺心的喝骂。
袁云忙站起来大声回答,“来了!”
她看到婆婆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大门口,忙站起来朝那个方向走去,没注意到一个孩子正横冲直撞的朝这个方向跑来。
马上要撞上的时候,袁云心跳漏了一拍,耳边却响起了一道小孩子的哭声。
台阶上非常美丽的那个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拦住了那个跑过来的小朋友。
“说了叫你不要到处乱走!上次那个是怎么掉的你自己不注意……”
袁云婆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女声打断,“你没事吧?”
“你谁啊?”最后一个“啊”字说得很小声。
本来对方只是个小姑娘,脸皮嫩,袁云婆婆是不怕这类人的,但面前这个实在不同,那张脸,那个表情,看着就气派。
关键是,看着就像得罪不起的千金小姐。
站稳之后,袁云一脸后怕,朝沈央央道谢,“没事,真是谢谢你了。”
她又朝沈央央露出一个笑,左眼卧蚕比右眼高,侧边脸若隐若现一个小梨涡。
沈央央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浮现七岁那年,钟沛宜对她说的话。
“傅楠是你的姐姐,傅易真是你的哥哥,钟沛宜是你的妈妈,傅家是你的家,你记住了吗?”
她的本意是想告诉沈央央,她从来不是谁的替代品。
而当时自己的回答是什么呢?
“我记住了。”
第24章
当亲子鉴定文件下来的时候, 沈央央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袁云果然就是当初失踪的傅楠。
沈丽丽打电话过来追问,“你找到了傅家夭折了的那个女儿?”
沈央央还没成年,她不想在事情还没确定之前就惊动钟沛宜, 就只能借助沈家那边的关系。
手在文件上摩挲了几下后,沈央央才回答, “对啊。”
“那你是不是能回家了?”沈丽丽的表情有些古怪,一方面她希望妹妹能回沈家生活,另一方面她理智上又知道,待在傅家对妹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她整个人处于一种既想沈央央回家住, 又想保住她在傅家地位的纠结中。
沈央央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电话挂断后, 她看向窗外的钟沛宜。
她去花园里摘了几枝月季, 正哼着歌走进客厅,沈央央有时候都想,有血缘关系的母女之间是不是真的有心灵感应?钟沛宜感觉到楠姐就要回来了, 所以最近才心情那么好。
深呼吸一口气后,沈央央走下楼梯。
钟沛宜朝她招招手,满脸都是笑, “这几支花好不好看?”
“好看。”沈央央露出一个笑,走过去握住了钟沛宜的手,“干妈, 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钟沛宜一怔,在脑子里想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 没想到什么大事能让沈央央这么郑重其事。
“我们去书房说。”
————
这天对袁云来说,是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的, 十分寻常的一天。
早上她因为肚子阵痛很早就醒了, 因为临近预产期, 大夫说这都是正常现象,到现在她倒是已经习惯了时不时出现的胎动。
她的小腿有些浮肿,因此下床很艰难,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之后,袁云手又不自觉的放在了肚子上,脸上浮现了一抹微笑。
或许是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又一直寄人篱下的缘故,袁云对肚子里这个血脉相连的小宝贝感觉很奇妙,像是漂浮在这个世界好多年后,突然有了一个依靠。
俞城的清晨还是有点冷的,袁云抬头看了下走廊上的挂钟,现在才早上六点,医院才开门,整个住院部都静悄悄的。
她在怀孕之后,就习惯了在这个点醒来去上厕所,通常这个点都没什么人,因此这次在病房门口看到一大家子人的时候,还有些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男性,拄着一根黑色的手杖,脸上的法令纹很深,整个人站在那里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但很奇怪的,袁云的视线在他脸上扫过,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怕他。
老人的旁边是一个高大严肃的男人,他应该来得极为匆忙,身上还穿着军装,脸上是深深的疲惫,但一双眼睛却极为锐利,他的视线紧盯在袁云身上,袁云条件反射的盯了回去,她没发现,她此时的眼神和男人的眼神如出一辙,男人是狼王般具有压迫感,而她是小狼崽子一样不服输。
然后是前几天见过的那个生得极好的小姑娘,她今天穿着的连衣裙变成了黄色,衬托得清冷的气质都活泼了几分,像一朵极具生命力的花。
而在小姑娘的旁边,站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子,从长相来看应该二十来岁,生得极为俊美,鼻子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一副笑吟吟的样子,目光落到她身上时带着点温柔和怜惜?
最后是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女人,四十来岁左右,袁云觉得她的长相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到过,她眼眶微红,脸上的情绪极为激动。
袁云对上她的视线后有些手足无措,因为她看起来好像要哭了。
这样的一大家子,为什么会这么早的站在病房外?袁云在心里猜测,他们为什么要看着自己?她感到心跳加快,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只能别过脸不再看他们,尽力让自己平静。
她挺着肚子艰难的朝前走了几步,却听到那个女人仿佛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哭了出来。
旁边的男人搂住她在肩头,无声的安慰。
钟沛宜其实是过过苦日子的,她出身富贵,但七八十年代那会儿,正是他们这种出身的人家最难过的时候,她其实觉得人生一辈子,吃点苦没什么,有苦才能对比出甜嘛。
但看到她的囡囡,她从小捧在手心里什么都用最好的囡囡,如今怀孕了,一个人在医院待产,脸上全是疲态,二十多岁的人被蹉跎得像三十岁,艰难的抚着孕肚朝前走,她就心痛得恨不得替她承受这一切。
“囡囡……”钟沛宜想说什么,病房的门却突然被推开。
周红梅怀孕了也睡不好,尤其医院里人来人往的,说实话,如果不是怕袁云占了家里的便宜,住院多花钱,住医院还真没有在家里舒坦。
“袁云,你温水瓶里还有没有水?”
袁云这几天跟中了狗屎运似的,不仅打饭能买到高级餐,就连温水瓶里都有护士给她打水,周红梅想着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有时懒得去打水,顺便就用了袁云温水瓶里的水。
周红梅出了病房后,也看到了这气派的一家子,好奇的看了一眼后,她不觉得这些人会和他们扯上关系,漠不关心的移开了目光,催促的看向袁云。
袁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看到了人家失态的哭,她转头对着钟沛宜露出一个带着点歉意的笑。
周红梅见此小声嘀咕了一句,“就会巴结人,怎么这么对着人家摇尾巴示好,和人家也不是一个道上的人!”
她这样说话是有原因的,昨天大晚上的,周红梅起夜,迷迷糊糊的,看见医院外停了一圈黑压压的车,还吓了一跳。
有几个值夜的小护士在讨论,“九点的时候这些车就开到医院门口了,我们院是不是住进来了什么大人物?”
“有可能,有几辆车的开头就不简单,还有上上下下的警卫员,这架势起码也得是个老首长吧。”
“好多年没见过这种大人物出动的场面了,”一个小护士托腮回忆,“我表姐在高级疗养院上班,她给我讲那些人出门就是这种派头。”
三院的医疗条件在俞城只能说是一般,平头百姓来看病的居多,很少接待大人物。
人本能的会对比自己高的阶层的生活感兴趣,周红梅假装站在那儿休息,听了一会儿八卦,正心满意足的要转头回病房,却看到同样站在角落里的袁云。
袁云感觉头有点痛,怔怔的看着窗外的车发呆,按理来说她应该是没见过这种场面的,但刚刚她看到中间那辆车的车牌号,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后面被遮住的那几个数字——924,在她的认知里,她似乎天生该知道这是某个人的生日。
很重要,但她想不起来,周红梅看到她这副做派就腻烦,真以为盯着这些车子看久了,就能和坐这种车的人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