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沛宜似乎哭得很厉害,“要不是你……”
医生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从卧室里传出来,傅易真听不清楚,只记住了几个词“抑郁症”“厌食”。
这种时候小孩子咿呀咿呀的软嫩声音变得格外显眼,沈央央小时候分不清人,总是对着钟沛宜叫妈妈,露出无齿的笑容,而钟沛宜或者说傅家上下,听到这种称呼也不会特意去纠正。
其实傅易真是欢迎沈央央的到来的,她虽然不是傅家的孩子,但的确是让他的家庭重焕新生,更何况她生得实在是可爱。
他把她当妹妹一样爱护,但这种感情是什么时候变质的呢?傅易真心想。
或许是在她一年比一年长大,一年比一年出落得更加美丽,她成了大院儿里最引人注目的女孩子,开始有小男生为了和她玩比划着打架。
但她却像是一片月光,和谁也不亲近,清清冷冷的,一群在外面还混不羁的二代,到了她面前却一个比一个笨拙,一个比一个斯文。
大院儿里开始有人私底下给她取了个”高岭之花“的外号,而这朵花却是种在他们傅家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傅易真开始想要占有这片月光。
她拒绝了自己也没关系,傅易真握紧了手里的那张合照,用力之下,照片上两人的脸庞都有些变形。
这是沈央央十六岁那年,他们两人关系最亲密无间的时候照的,当时的傅易真脸上有多欢喜,被她拒绝的那一晚心里就有多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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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央央此时在想什么呢?在竞拍会上耽搁了一会儿时间,她今天是明显赶不上小提琴课了,还好这是一对一的授课,在给老师发了信息之后,她干脆先解决了晚饭再去工作室。
期间钟沛宜倒是还打了一个电话过来,问她晚饭在哪里吃,“要不要家里给你送饭过去?我记得你袁阿姨名下有家私房菜馆就在附近,味道还不错,我给你袁阿姨打个招呼,你直接去就行。”
“不用啦干妈,太麻烦了,我姐带我吃了饭的。”
好不容易敷衍完钟沛宜,她又接到陆钟的信息,“钟姨说你晚上八点才回家,上课这么晚?我去接你。”
如果是沈央央本人的意愿,她当然是不愿意这么兴师动众的,八点虽然很晚,但她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回家,司机不是人吗?
可陆钟的性格,好听一点的说法是有主见,不好听的说法就是听不进去话,沈央央第一次的时候还觉得麻烦拒绝过他,结果下课后依旧看到他站在教室门外,久而久之,她对这种事情也就听之任之了。
看到这条消息,她选择不回,吃完饭后直接去老师的工作室上课。
沈央央从小到大坚持到现在的兴趣课就两门,一门是芭蕾,另一门就是小提琴。
不过两者有点不同,她虽然头小手长,身体条件达标,但却是没有跳舞这方面的天赋的,坚持到现在全当是保持身材加强身健体,她的芭蕾老师也深知鸡娃也得看条件,平时上课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的偷懒行为多有放水,迄今为止她这门课上得还算不错。
而小提琴就不同了,沈央央喜欢这门乐器,恰巧她在这方面也算是有点天赋,如今她的小提琴老师蔡年是两年以前才从国外深造回来,在钟沛宜的帮助下,三十多岁就开了自己的工作室,目前是国内青年小提琴领域的拔尖人物。
因为学生有天赋,自己又受了钟沛宜的恩惠,蔡年对沈央央的课业抓得很紧,约莫是知道这辈子可能都报恩不到钟沛宜自己身上,干脆就一股气的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沈央央身上。
蔡年的工作室在商场的背面,取的是一个闹中取静的氛围,装修得很西式,门口立着两尊白色雕塑的小天使,带点古希腊的风格,天使头戴智慧光环,手上还托着一个托盘,沈央央上楼的时候,顺手摸出了一个硬币投到托盘里,叮的一声。
等她上去后,工作室的两个前台抬眼望天,“大小姐又来了。”
因为沈央央每次来必是车接车送,现在还是九零年代,私家车的普及率还不算高,再加上大多数时候她上课,都是蔡年亲自上门去上的,只有少数时候沈央央顺路,或者蔡年实在抽不出时间,才是沈央央自己来工作室这边,所以工作人员私底下给她取了个称呼,大小姐。
“这个游戏她就玩不腻吗?”另一个前台有些蠢蠢欲动。
“上次就是你!这次怎么说也该是我了吧!”没说话的那个眼神警惕的看着托盘里的硬币。
沈央央一看就是平时生活里难以接触到的那种大小姐,再加上她生得好人又礼貌,工作室上下对她的感官都不算坏,她常丢的这个硬币,更是被戏称为“千金的硬币”,内部流传拥有了就能沾上财运。
离谱的是,真的有人在拿了这个硬币后当晚回家路上捡到了一百块钱。
从竞拍会开始,沈央央这一天似乎注定过得不平凡,傅易真在绕了一圈路后,车头的方向明显是朝着小提琴工作室来的。
而陆钟,在发了那条消息后,就收拾收拾准备提前去沈央央下课的地方等着。
不过他刚走到楼下客厅,就被陆母钟沛仙叫住了,“陆钟,你出去玩带上秦豫安,人家大老远从京市过来,你也不知道陪陪客人?”
钟沛仙和钟沛宜是堂姐妹,但两人的个性却截然不同,钟沛宜淡然温和,有自己的事业且做得还不错,教出来的沈央央也有几分像她,而钟沛仙则是贤妻良母型的,在事业单位挂了个闲职,平时的精力主要放在家庭上。
“你懂不懂礼貌?嗯?陆钟你都这么大人了……”
钟沛仙拎着陆钟絮絮叨叨,客厅里坐着的少年就这么大剌剌的看着,当是看戏,时不时投给陆钟一个戏谑的眼神。
陆钟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少年做了一个投降状后,才朝着钟沛仙开口,“钟姨,陆钟叫了我一起玩的,我们这就出门。”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两家本来就交好,你和陆钟本来就该多在一起玩玩。”钟沛仙对着秦豫安立马就变了张脸。
秦家的根基不在俞城,他们家是在京市发家的,论起底蕴来说其实和陆家不相上下,但最近几年秦家发展的势头,和陆家相比却是占上风的。
而陆家和秦家的交集,主要是在老一辈,陆老爷子和秦老爷子是战友,到现在的小一辈,两家人都有默契的愿意把这种关系延续下去,这才有秦豫安来俞城探亲,却有几天不住在他舅舅家,反而待在陆家。
出了门后,陆钟冷着一张脸,“先说好了,我这是去接人,你要是不耐烦可以不去。”
他和秦豫安其实关系还算不错,称得上是好兄弟,之所以出门没叫他,完全是因为沈央央。
陆钟有时候都觉得沈央央这人有点邪门儿,他们圈子里多少二代,从小什么没见识过,偏偏就是在她面前,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被迷得三迷五道的。
“接谁啊?”秦豫安不解,陆钟这天老大他老二的性格,还有人敢劳驾他去接?
“没谁。”陆钟硬邦邦的回答。
“你小子交女朋友了?”秦豫安挑挑眉。
“没有。”声音里满是烦躁,想到这里就想到沈央央毫不留情的拒绝。
七中学生里不是都在说,他们是校园情侣?
第12章
陆钟和秦豫安出门得很早,沈央央八点才下课,秦豫安看了看手表,现在才六点。
陆家人丁不算兴旺,陆钟更是家里的独苗苗,他家里因此对他管得比较严,秦豫安则不同,他爸妈虽然只有他一个儿子,但家里堂兄弟堂姐妹一大堆,家里长辈在看管上就比较放松。
具体表现在他们两人生日虽然只差了两个月,但陆钟还不能独立摸车,秦豫安的舅舅送给他的成年礼物却是一辆国外空运回来的越野车。
这次来俞城,他开的就是这辆车,如今这辆车就停在大院儿旁边的空地上。
“给我开开?”陆钟手痒痒,直接开口,他和秦豫安的兄弟关系没必要拐弯抹角。
秦豫安直接把车钥匙丢了过去,上车后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声。
他是一路从京市开到的俞城,昨天才到,到地方后在舅舅家待了一天,又马不停蹄的来了陆家联络感情。
人一闭上眼睛就容易多想,秦豫安在心里盘旋着最近要处理的事情,秦家人口众多,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对家族来说人丁兴旺是繁盛的表现,但对他们这些家族子弟来讲,蛋糕就那么大,人多了资源就得靠自己抢,内部关系复杂得很。
所以说他有时候还挺羡慕陆钟,两代单传,又是独苗苗,没这方面压力。
其实今天他也不是那么想和陆钟出门,哪里都行,在陆家眯一会儿也不错,但在陆家还得应付钟沛仙,倒是不如和陆钟出门自在。
“我妈说你已经拿到了好几所大学的保送名额,确定在国内了?”陆钟边开边随口问。
秦豫安闭着眼睛,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气音,“嗯。”
“我记得你二叔家的堂哥,和姑姑家的孩子,都是去的国外?”
“国外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有国内自在?”真实原因是秦家和周家有一个资源置换的大项目,就在俞城和京市,他留在国内总比国外机会多,也好攒资历。
陆钟也就是随口问问,路过一家蛋糕店,他停下了车,再上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个小蛋糕盒子。
秦豫安谑戏的开口,“还说不是去接女朋友?”
“不是,”犹豫了一下后,陆钟还是回答,“是去接沈央央。”
秦豫安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噢,你还没把人追到手?”
秦豫安一年总要来俞城两三次,自然也是听说过沈央央在大院儿里高岭之花的名号的,但他是只闻名没见过本尊,好奇居多。
“你们大院儿里的这朵高岭之花真有这么好看?”秦豫安起了一点兴趣。
主要是像他们这样的身份,从小见识到的就比普通人多,等到青春期对异性感兴趣后,周围贴上来的女孩子都不知道有多少,这种可以说是被“宠坏”的条件下,其实很难对一个女孩子产生太浓烈的感情。
在秦豫安看来,大部分时候不过都是荷尔蒙分泌的错觉。
像陆钟这样坚持了好几年的例子少之又少,搞得他都有些好奇是陆钟太纯情,还是对方太有魅力了。
问这句话的时候,秦豫安的手机响了一下,点开是俞城的朋友知道他来了,给他办了一个接风宴。
“我朋友叫我过去玩,我等会儿得走,钟姨那里你帮我说一声。”
陆钟本来就不愿意带他来接沈央央,闻言快速的嗯了一声。
他这样秦豫安反倒不愿意走了,看了看手表才七点,“我陪你一会儿再走。”
其实也是有点好奇俞城大院儿里的这朵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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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豫安想过沈央央会是什么模样,无非就是他们这个圈子里常见的,出身良好的小姑娘的模样,至多生得好些,被同龄人追捧得傲一些。
其实说实话,他们这样条件的家庭出来的女孩子,稍微长得周正的都不缺人追,毕竟大家都很默契,内部消化嘛,恋爱可以随便谈,结婚还是得门当户对。
但他没想到,见到的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严格来说,他甚至都没见到人的正脸。
他和陆钟到的时候沈央央还没下课,两人进工作室上了二楼后,等在了练习教室外面。
现在虽然说是夏天,天黑得晚,但这个点外面还是没什么光线了,沈央央的教室窗外正对着一棵树,树旁是一束路灯,照出白色的光。
这时候的俞城还远没有以后的繁华,街道上没什么人,工作室里的大部分人也都下班了,一切都很静谧。
静谧得只听得到沈央央拉小提琴的声音。
蔡年的工作室是西式的装修,窗户上装的是白色的百叶窗,整个教室很大,空空旷旷的,就沈央央面前立着个乐谱架子,上面摊开到了某一页。
她拉得很专心,老师不知道去哪里了,只留了她一个人在教室里练习。
从秦豫安的角度,其实只看得到她蜷曲的头发,一头浓密的黑发披散下来,散落在她肩膀上,像海藻。
路灯的光从窗外照进来,打在她头顶,侧脸,带着一种冰雪一般的透彻雪白,她的身影投在墙壁上,睫毛和碎发的剪影落在半边小脸上,她又是那么专心,背挺得笔直,好像真的是在舞台上演出,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有种旁若无人的美。
秦豫安一时间竟被这种气场震慑住了。
小提琴拉了一遍,到第二遍,灯光如月光从窗外倾泻进来,仿佛全部都聚集在了拉琴的那个少女身上。
真的就像一轮月亮,一朵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
“我他妈……”秦豫安喃喃低语。
“你说什么?”从沈央央练琴开始,陆钟就是常见到她这种状态的,倒还不会像秦豫安这样陷进去。
“没什么,”秦豫安抹了把脸,耳边还萦绕着小提琴激昂的曲调,再看了拉琴的少女一眼,人还沉浸在曲子里,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神色有些复杂,这么有艺术性还是神性?
“你不是有个局吗,还不走?”或许是从小更擅长动武的缘故,陆钟直觉一向比较敏锐。
他说不出秦豫安哪里有问题,但本能的就开始赶人。
“这就走,”秦豫安看了看时间,已经有点赶了,随口答应下来。
只是下楼的时候免不了有点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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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豫安下楼的时候,正好撞上傅易真上楼,两人自然是认识对方那张脸的,不过关系也就仅仅是打个招呼的程度。
傅易真原本还奇怪秦豫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直到在教室外见到了陆钟。
从小一起长大,其实傅易真对陆钟的感觉很古怪,他们算得上情敌,但陆钟似乎还处于半开窍不开窍的状态,在和沈央央有关的事情上全靠本能行动。
他当然不会有那个好心去点醒他。
陆钟见到傅易真倒是有些警惕,他和林定一样,和沈央央整天上下学,自然是知道在两年前的那个暑假,沈央央和傅易真格外亲密的关系的。
但还好,在那个暑假之后,傅易真很快就出国了。
如今在接沈央央的时候见到对方,陆钟语气不太热络,“易真哥。”
等沈央央出来,两人是一同坐上傅易真的车回大院儿的时候,陆钟更是憋了一口气,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
他为什么现在还和沈央央只是发小?这里面未必没有傅易真的原因。
沈央央是大院儿里最引人注目的女孩子,大院儿里暗恋她的不在少数,而陆钟自认为在同龄人中算是佼佼者,从青春期对异性感兴趣开始,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放在了沈央央身上。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父母辈都开过玩笑要给他们定娃娃亲,按照一般发展,长大后两人理所当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