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衍哥儿回来,我非要叫他休了你不可!”
说罢,卢氏苦着脸哼唧哭喊,“衍哥儿呢,找到他没有,让他回来看看,他娶进门的好媳妇,竟然敢谋害他亲娘。”
“哎哟....”
旁边的丫鬟安抚说,已经着人去请了。
江映儿扑腾跪下,“儿媳实在不知何处犯了婆母的忌讳,实在不敢担谋害婆母的罪名。”
卓荷站了起来,把桌上的空瓷碗摔到江映儿面前。
丹晓上前为她挡,反而被卓荷指示旁边的仆妇把她拉到一边扣着。
“还说你不知道!你给夫人做的早膳里,究竟放了什么好东西?”
江映儿看眼卓荷,先确认了丹晓的安全。
又转眼看向一旁的郎中,郎中不是个刁钻的,不等江映儿问就告诉她,卢氏误食了笋粉,以至于满脸红疹,肚中腹痛。
笋粉?
早间做的几道菜里,食材江映儿都记得,她并没有添放笋粉。
“那婆母....”不管是不是她的差错,眼下卢氏的安全都是最重要的,“儿媳即刻去为您请鲁郎中过来。”
请鲁郎中,卓荷一惊,不成!
郎中率先道,“少夫人放心,夫人所食笋粉不多,眼下已药物催吐,又吃了治疗过敏的药粥,修养一段时日就没什么大碍。”
江映儿松了一口气,细细听着郎中余下的嘱咐。
“只是夫人近来的饮食必然要尤为注意,切忌不能再误食,也不可再进食辛辣刺激的食物,吃滋补养胃的,粥食的温度放比寻常温凉些,但也不要冷。”
江映儿点头,“好,深谢郎中了。”
“少夫人客气。”
确认卢氏并无大碍,江映儿跪对着卢氏为自己申辩。
“儿媳早间为婆母做膳,用的都是些掌勺和仆妇们备好的膳食....”
卢氏肚子绞痛,此刻脾胃虚弱,方才又发了好一通火气,而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瞪着眼睛食指不断指着江映儿。
卓荷大踏步跨出来,充当着卢氏咄咄逼人的嘴脸,打断江映儿的辩诉。
“除了你还有谁!清韵汀里的人都知道夫人不能吃笋粉,夫人的饮食上从不会沾染笋粉,除了你今天早上自作主张为夫人做的早膳。”
江映儿默然了,眼下抬出来的证据都指着她的脑门,说再多没用。
卢氏抖手恨眼,“滚...滚出去。”
卓荷跟着开腔,“少夫人快些走吧。”
“婆母好生照拂身子,儿媳在外候着,您有事便差人唤儿媳一声。”主仆二人灰头土脸被撵了出来。
“夫人....”,江映儿示意丹晓噤声。
在外站了会,仆妇们已经把里面的碎碗和药渣收拾了出来,江映儿拿了点银子塞给丹晓,低声吩咐她跟上这些处理残羹的仆妇,叫她再去找今日见她们做饭的掌勺和婆子们。
淮南最大的地下赌场,人声鼎沸。
闻衍入了门便一直在查账,赌场收支大,账目又多,五十多人在盘算着,顺到了棘手的地方,他还在处理。
自进来便滴米未进了,正是恼的时候。
底下人告知,府上的小厮又来了,八成又是江氏,天天来寻他!
男人眉宇蹙沉得厉害,没见人,不耐烦斥道,“她又有什么事?”
旁边查账的人纷纷被他阴沉的脸和斥责的声气吓得缩了脖子。
底下人说,“听来人说,好像是夫人病了。”
闻衍微顿。
夫人?不是少夫人?
跨步出来一看,的确不是容云阁和凝云堂的人,而是清韵汀的,说是夫人误食了笋粉,险些就不成了,赶回府的路上闻衍听完了来龙去脉。
快到清韵汀时,远远的便见到了他那妻子。
她跟晨起一样,垂张素白小脸,静默站在汀廊外边上,廊边落起细雨,一边的肩头被浸湿,而她毫无发觉。
观她的模样,八成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卢氏暂时不会想见她,江映儿低头顺着脑中思绪,想着方才发生事情其中的蹊跷,一时不察入了迷。
鼻端带过一阵冷洌的香,眼前罩着高大的黑影,视线所见是湛蓝色滚了云样的衣袂。
闻衍回来了。
江映儿施然一礼,“夫君。”随后便提裙快步跟上他进了内厅。
睡下的卢氏知道闻衍回来了,立刻睁眼从被褥里跳跑出来,抱着儿子不住地哭诉,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埋怨。
说她造孽命苦早没了男人娶进门的儿媳不怀好心,又指责闻衍是不是不想要老娘了,字里行间更多骂的还是江映儿。
“母亲莫要哭了,仔细脸上敷的药全叫您的眼泪滚擦去,红疹还要不要好。”闻衍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抚。
“天不垂怜,我年年可没少往庙里捐香火钱,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卢氏怪打他好几下,眨眼见到一旁的江映儿,倒竖起了眉,拽着闻衍指着她。
“衍哥儿,你要是还想叫你母亲活命,日后能有安生日子过,就快快一封休书休了她。”
卓荷闻言大喜,心里求之不得巴快着闻衍顺着卢氏的话下决断。
提到休字,闻衍余光扫留到一旁跟进来,默不作声垂首跟块木头般的妻子,算难得一见的有了反应。
慌似地抬眼看向他,“......”又很快低下了头。
被赶至门口遭雨淋着罚站,进门后卢氏责她斥她,里头有几句话甚至怪骂到了江家的祖坟上,都没见她有什么反应。
提到休书,反而慌了。
闻衍唇角抿压沉下,祖宗戚族受到人侮辱,她都能背弃不顾,听到扫地出门才有所触动。
她还真是如母亲所说,生怕被休出门去,是怕舍离了闻府的滔天富贵,今后没有好日子过。
爱慕虚荣,贪图富贵。
闻衍不满收回目光,不再看江映儿,继续顺拍着卢氏的后背。
脸带寒意,沉声喊她,“江氏。”
“你还有什么话讲?”
听得出来男人对她非常不满,虽说可能性不大,江映儿还是怕闻衍真顺着卢氏的话忤逆闻老太太,真给她一纸休书。
卢氏笋粉一事,处处透着蹊跷古怪。
可眼下丹晓才出去找人,再快也不能即刻弄清楚赶回来,闻衍矜傲,不能顶嘴,只能顺局势把事情摊下来,讨个乖。
江映儿双手叠额跪下,姿态恭顺无比。
“婆母责骂得是,一切皆因妾身处事不够周妥,给婆母做早膳之时,没有提前询问下人婆母用膳的喜好禁忌,让婆母遭了罪。”
“但请夫君和婆母能看在妾身是头回犯错的份上,不要休了妾身...”脱了闻家,爹爹娘亲怎么办啊。“日后妾身服侍婆母,一定会处处谨慎,不再犯错。”
闻衍漫睨着地上的女人,被雨水浸湿的地方蔓延后背,衣衫微薄贴在身上,弯腰时脊骨节节拱凸起。
她是紧张了,话调虽照常的平稳柔慢,可手不由扣紧出卖了她。
嫩白的手背上有烫伤的泡以及红痕,是在做早膳时被烫到的吧。
相门嫡女礼仪周全,从小娇生惯养,想来她是不会下厨做饭的,进了后厨恐怕锅碗瓢盆都分不清,难怪笨手笨脚,反而吃了苦头。
闻衍想起出门时,心中被她冷淡的模样激得不悦,刻意叫她留在母亲的房中伺候。
江氏做事不稳叫他不满,但到底也是顺听他留下的话,恭恭敬敬给母亲做早膳了。
休她?
凭着误放笋粉一事,祖母不会同意他休弃江映儿。
“既然你已经认清自己的过错,日后服侍母亲,做任何事必然要仔仔细细。”
卢氏和卓荷瞪大了眼。
特别是卢氏,当下不满起来,“衍哥儿,她谋害你亲娘,你还不休了她,只是说一句便过去了?!”
情绪非常激动,“你到底有没有把你母亲的性命放在眼里!”
不休,江映儿心下一放,扣紧的手松了。
闻衍瞧见眉蹙更深,为了安抚激动的母亲,脱口道,“江氏,误放笋粉一事别以为你就能逃脱过去,说到底也是你做事马虎不够上心,你自己去祠堂罚跪两个时辰。”
话落,闻衍忽而想起她的膝盖磕了不浅的伤。
可再要说什么,他这白来的妻子已经福礼起身,听话去祠堂跪了。
卓荷想要再争取一把,欲张口,被闻衍斜视的眼神吓咽回去。
“都退下。”厅内的丫鬟仆妇全出了。
卢氏还在哭哭啼啼,闻衍捏捏眉心,哄了她好一会。
“母亲,江氏的错漏不算大,休她,要是被祖母知道,祖母不会同意。”
什么都要顾及凝云堂的老婆子,卢氏觉得自己没有半点做主的地方,嗷哭得更大声了。
夜幕降临,吃过安神药,闻衍才一身疲累从清韵汀出来。
随从问,“公子可要回容云阁用晚膳?”
算算时辰,他那妻,罚跪也回去了。
赌场的一摊账目还丢在那里等着他决断,闻衍不想回容云阁。
都说相由心生,想不明白他那白来的妻,这样心机的人为何会生着那么一张无辜的脸蛋,她的眼眸还总是清纯坦荡得很。
叫人望着,心里会忍不住被她吸引,收拢一般...
今日也不想跟她做事,又怕祖母派人来逼,“不去。”闻衍干脆抬脚出了门。
殊不知道,祠堂的门被人在外锁了,江映儿跪满了时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又是同样一夜未归。
丹晓还在奔波找证据,有了上回的教训,冬春冬红派人过来清韵汀找,被卓荷推说过去。
江映儿捏着酸疼红肿的膝盖,心累的叹气,苦中作乐感慨,真叫丹晓那丫头说对了,闻家真是个虎狼窝。
祠堂很大,虽然不得进去主祠堂前,对着闻家的列祖列宗,在外面的外事厅前跪。
天明时还好,夜深了没什么人,里头阴森森的,被锁在这,她一个娇弱女子,心里免不了的害怕。
只能自己安抚自己,匍靠着门口休憩,天边吐鱼白,江映儿醒了。
要再喊人时,发现从外被锁实的门竟然能推开了。
出去时,外面守门的人一个都未见。
拖着腿走回容云阁,到了门口力尽,险些没有一头栽伤,冬春冬红和早回来的丹晓吓了一跳,忙把她给扶接进来。
撩起裙摆一看,膝盖患处把三个丫鬟都吓伤了,红肿不堪还出了血,肉都翻了,裙黏连着肉,这...得多疼啊。
丹晓率先替她哭上了。
再看江映儿,仿佛伤的不是她的腿骨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疼惯了,还是知道即便哭诉,也不会有人心疼,她脸色苍白却淡然,默默喝茶吃糕,一句喊疼抱怨话都没有。
说怕惊动没叫郎中,只让冬春冬红和丹晓给她处理伤患。
“少夫人您昨儿个没回来,奴婢们去寻,清韵汀的卓荷说夫人身子不爽,留您在那边伺候,怎么会弄成这样?”
饿冷了一夜,江映儿饥肠辘辘,吃了块糕点恢复力气,一听卓荷,想到昨儿个一连串的蹊跷,心里的不安并没有消散。
忙归忙,她先问,“昨儿个夫君没回来吗?”冬春冬红摇头。
为着卢氏的事情,闻衍不想见她也在情理之中。
“祖母昨儿个没有派人过来吗?”冬春冬红还是摇头。
丹晓眼泪不断,“少夫人,您昨儿个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膳食的事情,清韵汀扣罚了您?”
“算是吧。”
当着冬春冬红的面,江映儿把昨天丹晓走后,闻衍回来她被罚跪祠堂的事情又被锁在里面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不知道是谁做的,本打算醒了再敲门,谁知门能打开,我便回来了。”
冬春冬红对视一眼,她们跟在江映儿身边时日短,也知她秉性纯良,做事谨慎,有一便是一,不会横生二,更不是会说谎的人。
“好了,别哭了,昨天让你去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卢氏笋粉过敏,清韵汀婆子们和掌勺备至的膳食里绝不会有笋粉。
丹晓重重点头,“查清楚了。”
“奴婢还把昨儿个打碎的瓷碗都给带了回来。”里头还剩有残羹,找郎中验过就知道有没有笋粉。
江映儿嘱咐,“都收好了。”
此外,丹晓一夜奔波并没有白费辛苦,她在外间听说卓荷午时,往二房的膳房里取买了笋粉。
有了做早膳被栽的前车之鉴,江映儿心里有谱,昨夜的算计恐怕多半也是出自卓荷的手笔。
卓荷这次的目的,会不会也不是叫她吃苦头那么简单?
不管有没有,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再来一次陷害,想到闻衍的脸色,她恐怕真要被休了。
笋粉的事情,卓荷办得急,错漏百出,她算准了卢氏厌恶,江映儿一贯忍气吞声,这次真要再搞什么,时间匆忙,尾巴擦不干净,蛛丝马迹肯定有。
江映儿上好了药,顾不上吃了。
思前想后,让丹晓取来笔墨,回忆起昨日在清韵汀外与卓荷纠缠男子的模样,把他画了下来。
“冬春,你们在府上时间长,可否找个靠谱的人往外查找,看看能否找到此人?”
既然跟卓荷有纠缠,想必在闻府附近晃过不少次面了。
江映儿画得传神,冬春看了眼,“没问题。”她是闻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说了没问题,江映儿放心多了。
又吩咐冬红去查查昨日夜里是谁在祠堂外值夜守门。
明日便是卓荷抬房过来的日子。
今天一整日,闻衍都没回来,夜里冬春叫的家丁倒是回来了,虽有预料,查出的男子身份还是吓了江映儿一跳。
听着冬春的转述,江映儿万分庆幸,她叫人去查了,否则...
刚得到的消息还没消化完,院门口传来声响,江映儿眼皮一跳。
清韵汀又来人了。
仆妇还是那几个,只不过人多了些,几乎是同样的话。
“少夫人,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江映儿到时,没有想过场面竟然如此之大,人来得好多,清韵汀或站或立,基本满员。
不止夜不归宿的闻衍在,就连二三房的婶婶都来了,还有些大概是闻家的亲戚族母,江映儿没见过,是凭借几分相似的面相和衣着推断的,唯独没见闻老太太,以及怀身大肚的闻怏。
卓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裹了件衣衫钻躲在卢氏的怀中,能窥探的臂膀和脖颈,依稀可见伤痕累累。
眼睛哭肿声音也嘶哑,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不住嚎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