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要给卓荷做主啊。”
“呜呜呜呜....出了这样的事情,卓荷后半辈子怎么见人,怎么活?”她一双眼睛淬毒似的看着江映儿。
“你害我!你害我!你怎么能这样害我!你毁了我!”
卢氏连声叫荷儿,拽不住她,旁边的仆妇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发疯的卓荷拉住。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江映儿的身上。
鄙夷的,不屑的,唾弃的,指指点点。
这场面感受,几乎在瞬间将江映儿拉回了在汝阳的官府之上,孤立无援的站着,等受官家的旨意.审.判。
没有人帮她,一个说好话或者中立的声音都没有。
觑眼旁观的默视冷淡,几乎要把她的身骨都给戳透,那会江映儿不知所措,泪眼红红,脸皮烧一样烫,周转几遭,已经可以不动声色面对。
闻衍作为在场唯一的男子,居在最正中的上首,闻家长孙,闻老太太不在,他就是闻家最直系的掌权人。
何况事情发生在清韵汀,又隶属他长房中的私事,闻衍是做主的人。
男人的脸色远远比昨天得知卢氏误食笋粉,进门之时还要寒沉,周身气息低冷萦绕,绛紫色的衣袍笼在身上,气势非同一般,活像个索命阎王。
他是在场唯一和江映儿有肌肤牵绊的枕边人,看江映儿的眸光却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薄凉,寡情,淡漠。
“儿媳拜见婆母、夫君及各位婶婶长辈。”她一一行了礼数。
“不知婆母身子可好些了,叫儿媳来是有什么吩咐差遣?”
兔毛边的斗篷裹着身子,素白着了点脂粉的小脸上从容自若,不见半点的慌乱。
落在男人眼中,成了恃然无恐的模样。
母亲说,卓荷的事情在闻家闹大,二三房听闻,婶婶姨母们都过来了,他在外头得了信即刻归家。
清韵汀最先派仆妇去叫的当事人江映儿却姗姗来迟,最后一个到。
容云阁离这里很远吗?比得上他从外赶回?便是爬也爬过来了。
看来她昨日话里请罪所说的恭敬只是推脱而已,两个时辰的罚跪,并没有让他这位妻子长点教训。
进了门,脸上更是半点愧意也没有,闻衍的脸色彻底沉下来。
冷喊她的名,“江氏,这便是你江家该有的礼数吗?”
江映儿尚未启唇,卢氏尖锐的声音插.足.在先。
“吩咐?!“你江家个个都是算计的好手!劳动你江映儿大架做个早膳我的老命都快被你害没了,谁还敢差遣吩咐你!”
闻老太太不到,借此机会,当着众人的面,她一定要趁机把江家女扫地出门。
卢氏一拨热茶扔过来,江映儿险险避开。
丹晓和冬春冬红得了江映儿在半道的吩咐,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昨儿个还只是一盏,今天可是一壶,要是被烫到身上,就算好了,被波及的脸和皮肉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女子的容颜堪比性命,卢氏果真是恨极了她,今日算着卓荷一事,叫了这么多族里的长辈过来,生怕事情化小了之。
先提昨的事,今牵扯卓荷的事进来,堆摞一块,约莫是要当着众人的面,逼着闻衍一举把她休了吧。
江映儿低垂眉眼跪下,“不知儿媳何处犯错,惹了婆母和夫君不快。”
昨儿的祠堂,她已跪过了。
二房的人上前劝道,“大嫂,有什么话咱们坐下好好说,你还病着不宜动怒,天大的事也不值得动手摔孩子,你这一泼茶下去,栽碰到脸可如何是好?”
“我瞧着衍哥儿媳妇性子和缓,这事或许就是个误会。”
误会两字让卓荷心慌,为掩饰心虚,哭声越发大了。
三房先笑上,一惯挑事不嫌大。
“哎哟,我说二嫂啊,你还真是菩萨心肠,大嫂子那侄女清白都衍哥儿媳妇害失了,她那张俏脸大嫂要成心烫烂给她娘家人出气,又有什么的。”
卢氏的脸被三房刻意点出来的“成心”、“娘家人”几个字激得青红变化,回嘴与她对骂,坐着的几位闻家姨母开口拦劝,江映儿跪着,默听乱哄哄的局面。
闻衍骤喊发声,“够了!”
冷肃的气息无限蔓延,厅内的氛围霎时凝固,所有噪杂的吵闹一瞬间消失得彻彻底底。
他并没有替卢氏出头刚刚的事情,目光直接落到跪在地上的江映儿头上。
“卓荷的清白,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那日在事后问江映儿,实际上闻衍也不欲纳小房,本想等江映儿说两句不愿的话,他讲软和话,把纳小房的事情在卢氏面前推了。
但她没有会意开口,大度说任听安排,私下阻止他纳小房的手段,这般心狠手辣。
江映儿顶着迫人的威胁,直起上半身,抬眼对上男人的目光。
她的眼睛柔净,“妾身没有做过污害卓荷姑娘清白身子的事情。”
在场越发静到针落可闻,大抵谁都没有算想到温吞的江氏居然迎上辩说。
卓荷心惊肉跳,事情走向变了,江映儿没有逆来顺受,摊下这件事再求饶,她居然矢口否认了。
一定是觉得来的人多,怕被休,她怕了。
“事到如今,你自然不认了,除了你还能有谁?”咄咄逼人完,卓荷又卖起惨。
“奴婢自知只是一个卑微的丫鬟,不配给大公子做小房,少夫人就算厌恶我,不想奴婢进容云阁,大可以直接说出来,奴婢听从便是。”
“为什么要害奴婢的清白,女子的清白是比命重要的...少夫人你好狠的心肠!我不活了,让我一头撞死吧。”
丹晓兜不住嘴,气呼呼道,“你自导自演,害我们家少夫人害得还不够吗?”
“明明是你自己不检点,早在外面有了男人,已经失去了清白,害怕纳房被人发现没有落红,故意设计嫁祸少夫人!”
丹晓的话如同巨石落水掀起轩然大波,卓荷脸色巨变,不可能,昨日她明明被锁在祠堂怎么会....
厅内窃窃私语,没有人信丹晓的措辞。
江映儿朝冬春示意,外头带进来几个家厅以及郎中,前头压着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正是那次与卓荷争执,她在外头的相好。
闻衍留意到卓荷一见到这个男人,眼中凄惨登时变了,心虚的慌乱无比。
她的躲闪,足以证明两人相熟。
“昨日妾身被罚跪祠堂,两个时辰到后欲返回容云阁,谁知道门从外被锁上,妾身被困一夜都在祠堂没有回去,怕惊扰了闻家祖辈夜里不敢喧哗,想着天亮了再想法子,谁知天亮门在外头又开了。”
冬春冬红站出来,两人异口同声,“上回因为奴婢们的疏漏,叫少夫人淋了一夜的雨,昨夜里不见少夫人回去,奴婢们过来清韵汀找少夫人,被卓荷姑娘告知,夫人身子不适,少夫人夜宿清韵汀内伺候。”
卓荷指着江映儿,“你、你说谎!”与此同时有巡视的家丁作证,昨儿个的确见冬春冬红打着灯笼来了清韵汀找江映儿,卓荷与二人说话。
把守祠堂的人眼见着证据都出来了,不敢作瞒,立刻倒戈,拖着腿跪过来不停磕头。
“公子公子,小的猪油蒙了心,是卓荷姑娘给了小的三两银子,让小的在外把祠堂门锁上,将少夫人留在里头,鸡打鸣再开门。”
“她..她还说,只要她抬了房,容云阁就是她说了算,小的怕日后不好过,不敢不听她的啊。”
江映儿接着道,“昨日误放笋粉的事情,说来夫君可能不信,妾身实是冤枉的。”
她一并说了,“尚在闺中时阿娘身子不好,妾身跟着汝阳万家楼的掌勺柴师傅学过些皮毛,若是夫君不信,尽可派人前往汝阳探听查证,妾身所言是否属实。”
“笋粉属发物,性属刺激,在鲁郎中医馆为婆母求药时,郎中特意嘱咐婆母所食之物万不能放发物,妾身时刻牢记在心,做早膳时并未放过笋粉。”
闻衍怔听着,恰时,外头挤进来许多后厨婆子们及掌勺。
众人皆道,“大公子明鉴,少夫人所言不假,少夫人为夫人做饭之时,我们后厨一干人等全在旁边不错眼的看着,并未见少夫人在早膳中放过一点夫人忌讳的食物。”
“我们都在闻家清韵汀后厨做了十几年了,采办食材,一一有计册过目,深知夫人的忌讳,一向不敢买笋粉,厨房也每日都有检查。”
卓荷心慌意乱,“夫..姨母..表哥,她们联合起来害我。”手指着江映儿,“必然是她用钱收买了后厨的人。”
“老祖宗给了她一大笔钱,她有钱的,她有很多,足够收买这些人作伪证,说假话了。”
昨儿个要替江映儿说话被按回去的婆子,今天叉腰站出来了。
“我们这些老婆子与少夫人不过一面之缘,少夫人从未给过我们什么贿赂金银,听说了前院发生大事,今日所说,都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江映儿一愣,她没有想到,在偌大的闻家,毫无人情味的清韵汀,居然会有人站出来替她作证。
方才千夫所指污蔑都不曾怕,被维护的感觉令她鼻头略微发酸。
掌勺当着面,把江映儿的厨艺又给夸了一遍。
“下人在汝阳时与柴师傅共事待过,只不过时日短,少夫人颠勺的手艺昨儿我看着颇眼熟,乍然想不起来,今天这么一说,跟柴师傅像的,像是他教出来的人。”
还有昨儿个负责收拾早膳空盘的下人,也出来说卢氏把少夫人做的早膳都吃光了,当时还说,指着明儿还要这几道。
提到空盘,丹晓把昨儿个收起来未洗被卓荷刻意留着,砸碎的空盘拿出来,江映儿请郎中,“烦请您帮忙查看里面可有笋粉?”
众人见油碗便晓得有怪了,碗当下不洗,卓荷留着作甚?
郎中细看了,摇头。
“因为笋粉的事情,妾身心有余悸,怕锁祠堂的事情另有蹊跷,昨日派人去查了卓荷姑娘,意外得知,她跟此男曾有交好,两人早生情意,卓荷姑娘还曾怀有一子,后喝药物流了。”
卓荷也是在这位郎中铺子拿的落子药,郎中点头。
“在去年七月,铺子里有卓荷姑娘取药记档,是落子药,档方小人也带来了。”
在场的几房纷传过目。
卢氏脑子里转着,依稀想起来,卓荷在去年七月生了场病,修养半个月,她还搭进去一根价值不菲的人参。
“夫君若是不信,可再请别的医女来看看卓荷姑娘是否流过孩子,请府衙女仵作,验她身上的伤痕到底是不是她自己抓伤的。”
众人被眼前的反转惊得鸦雀无声,江映儿摆出来的证据不多,可足够了。
闻衍看着眼前他这位白娶的妻,哑然。
她的声音没改过的不紧不慢,清透柔和,却比往常多了不卑不亢的气势。
额边的似是冷汗,薄薄的脂粉被汗珠化带去,露出没休息好,虚弱寡白的脸色。
字里行间的自证,她说了好多遍,夫君若是不信...
闻衍此刻的心里多了许多莫名,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不可名状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敢是还有这内情啊?”三房扯着嗓子先开的口。
“哎...这说起来衍哥儿媳妇自打进清韵汀,还不知道事情经过是怎么个回事吧?”
江映儿的确不知,“仆妇们晚间去容云阁叫媳妇,路上没说什么,媳妇不明事况。”
“得婆母传唤,还以为婆母身子不适,夫君不在家,媳妇不敢怠慢,即刻就过来了。”
可不是刚得到冬春冬红查到的信,卓荷在外有人,尚且没理清楚被匆匆喊走。
“哎哟,我说大嫂嫂啊,你们是连个申辩的机会都不给人呐。”
闻衍一顿,她得了信即刻过来的?并没有刻意拖延?
可母亲说的是......
“今早用了膳过两个时辰左右,卓荷从外散着头发捂着衣衫,哭哭啼啼跑进来,就站在杏花厅那地抱臂大哭,闹得全家上下都知道了,咱们听见响的都来了,大嫂嫂也过来了不是。”
眼看着情况不对,未免闹出门丢了闻家的脸,就挪到清韵汀处理了,闻家男子没过来。
“卓荷说昨晚大嫂嫂想吃流云斋的糕点,差她去买,谁知道半夜被人捂进了巷子,遭了祸害,还说害她那人,是受了衍哥儿媳妇的指使,说她肖想不该想的位置。”
前面的详情闻衍也不清楚,他被叫回来时,族母长辈,几房婶婶都在了。
母亲告知他的,是三房两段话中的后话。
其实冷静下来,细想就察觉到怪了,卓荷错漏百出。
寻常女子若是遭遇这样的事情,第一反应应该遮盖隐瞒,毕竟不光彩,卓荷反而从正门嚷着跑进来,像是要把故意事情闹大。
还有她那妻子刚刚拿出有关笋粉的证据,昨儿个他也失了偏颇,早膳用的碗撤下就洗,为什么要留着?
“......”
闻衍回想起江映儿手腕上的伤,既然她擅长做饭,那就不是笨手笨脚被烫的,应当是他还没回来时,母亲朝她发难了。
脑中闪过江映儿在廊下淋雨的身影。
他进门才得跟上进来,到他进门后母亲依然在辱骂她。
江氏没有顶嘴,而他顺着母亲的话觉得她爱慕虚荣,带着偏见的责问,她默声应下笋粉的事情,接受罚跪。
那会没有证据,想必是她心里清楚知道,即使说了,卢氏不信,他也不会信。
再到今日进门,和昨日一样的,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给她辩说的机会,闻衍回忆起,两桩陷害。
他问江氏的,叱责的语气,同样的笃定,“你还有什么话讲?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父亲在世为闻家掌权人,宽厚明睿,教导他克己复礼,君子慎独。父亲身后,闻衍养到了祖母膝下,祖母大智,教导他作为闻家长孙都要保持冷静清醒,便是刀悬脑门,也不能失了分寸。
闻衍自认从来不是暴躁易怒的人,是为什么呢?
面对他这白来的妻子,心中不满,厌恶不已。加上江游贪败,母亲在旁撺掇,他在心里认定了这位白来的妻子就是爱慕虚荣的人。
连着两日,赌场的账没算完,场内又有人来闹事,积了一堆火气,家里笋粉的事情没有完,小厮说不清几次又来请他归家。
自成亲后,回回因为江氏的事情被叫回,每次都那么令他窝火。
到家匆匆听完卢氏给他的叙述,加上江映儿姗姗来迟,这才失了控发怒,直接在心里就给她定了罪。
她不似寻常女子一样问太多,重复说不是自己做的废话,乞求夫君和婆母的怜悯,也没觉问事情的经过。
单把查到的三两证据摆出来,证明事情不对,她是清白。
如果,江映儿没有未雨绸缪,今天的下场,只有一个,是已然挨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