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微弱,但是还有。
“......”
江氏好好的,她没事,她还活着。
闻衍悬着的心才在这一刻彻底落了地,紧抿的唇微缓,攥紧的拳头松了。
*
江映儿这一觉睡得够长,醒过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她不知道,昏睡的三天,闻家都快翻天了。
张眼望见芙蓉色的帐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
先是眼珠子动了动,要将人碾碎撕成两半的痛感没有了,偏头见氤氲而上的香熏炉烟丝。
卢氏发疯跟闻老太太顶嘴,最后从背后推她撞到肚子的记忆纷沓而至挤入脑中,江映儿回过神。
眼神逐渐清明,张了张干渴的唇。
这里是容云阁,她撑过来了。
垂眼见拱起的小腹变得平坦,“.......”江映儿撑手坐起身,动身扯着四肢还是有些残留的疼。
睡守在旁边的丹晓听到动静,“少夫人!”
她喜笑颜开擦着飙出来的泪水,扶起江映儿,嘴朝外喊人,“少夫人醒了!”
随后江映儿听到一堆嘈杂的脚步声,冬春冬红,老媪,容云阁的下人一应挤进来,好多张脸。
错眼之间,耳边响起一道焦急里带着欣喜的男声。
“你醒了?”
江映儿懵眨巴眼,看着不知何时出现,近在眼前放大的,憔悴的俊脸。
她是睡了多久?
怎么一觉醒过来,闻衍好像遇到了天大的事情,闻家天塌了吗?
他憔悴不堪,眼角猩红,眼底乌青一片,衣衫似乎还穿着几日前见的那一身,散发着一股难言的味。
江映儿挤脸皱眉,“......”
卢氏出事了?至于他一副好像天塌下来撑不过的样子,几日几夜没合眼了?
“你哪里疼?”
闻衍不明所以江映儿的嫌弃,还以为她何处不适。
江映儿没答话,闻衍已经吩咐身旁的丫鬟,“去找郎中来。”
江映儿连忙出声制止,“夫君...妾身没事,不用找郎中。”
听得江氏叫一声夫君,闻衍心止不住跳,心中一软,安定道,“没事就好。”
“若是何处有不快,不要隐瞒。”闻衍牵住她的手。
男人的掌心热到发汗,黏糊糊的。
江映儿想挣脱,可惜眼下无力,只能任由他牵,“......”
闻衍看她的眼神有让人难以理解的热忱深意,幽暗,绵密。
到口的夫君两字咽了下去,江映儿回避他的眼神,转看向丹晓。
“孩、孩子呢?”
孩子有没有事?是男是女?
闻衍坐到塌边,稳托住她的身子抱她在怀中,着人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孩子好好的。”
“是个男孩。”闻衍说。
他的声音里有能叫人听出来的欣喜,“很像你,也像我。”
“是我们的孩子。”
江映儿觉得男人这句话很傻气,她自己生的,会不知道是跟谁的孩子?要不是没有选择,江映儿根本就不想与她有孩子。
本以为扛不过去,卢氏疯癫要谋害她,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孩子生下来了,她终于能够离开闻家这块令人窒息到不能窒息的是非之地!
江映儿心口欢快,喜上眉梢。
结束了,一切都要结束了,要不是身体不允许,她恨不得现在就下地离开。
逗看着孩子漂亮白软的脸蛋,笑开了眼睛。
闻衍见她未染脂粉的眉眼弯起来,眸光晶亮似星似月,明眸皓齿生动异常。
江氏笑得好漂亮,惹得他挪不开眼。
“......”
妻儿平安在怀,勾得闻衍心中满满涨涨,他从未觉得如此满足过。
江映儿还想多看几眼孩子,闻衍担心她的身体,让乳娘把孩子给抱走了,命人端粥饭上来。
丫鬟也出去,自觉把地方让给两人。
江映儿垂着眼皮不说话,闻衍抱着她,两臂拢着江映儿的细腕,端着碗要给她喂粥。
江映儿抿唇屏气,往前挪身,避开他滚热的胸膛,不想与闻衍亲近。
“夫君.....妾身自己来吧。”说着她要捧碗拿勺,闻衍给江映儿按回去,“郎中说,你要多多休息。”
“这些日子不宜多动,多用饭,身子才能很快好起来。”
江映儿果然不动了,怀中的妻听话吃粥,一口接着一口。
“淡吗?”
里面混了虾仁,看着寡素,闻衍担心她吃不下去,江映儿摇头,一碗粥很快见底,闻衍问她要不要再吃,江映儿有心无力摇头。
用过膳,丫鬟端上来药,喝过药后,江映儿说想见孩子,毕竟她和孩子待的时日不多了。
闻衍让人把孩子抱来,江映儿逗着他,眼睛看着孩子一动不动。
男人在这时开口,“母亲偏执妄为,是我没有周虑好一切,让你和孩子受苦了……”
当初他离家虽然暗中派了人在容云阁附近听信,距离事情发生,搁下手里生意紧赶慢赶,还是回来得晚了。
“.......”
江映儿手微顿,继续逗孩子,对男人的话采以置若罔闻的态度。
江映儿也不知说什么好,卢氏是闻衍的亲娘,以她立场提要求处置,是不可能。
闻衍揽抱住她,“我向你保证。”
吻落在江映儿的头顶,“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江映儿垂下眼,日不日后,不关她的事了。
为了阻止男人安抚的亲吻继续,江映儿敷衍淡笑道,“嗯。”
闻衍陪江映儿到晚膳过后,似乎有什么事,外头小厮叩门喊公子。
他温声嘱咐江映儿早点休息,又叫来丫鬟好生照顾江映儿,随后起身出去了。
江映儿口渴,往外叫丹晓端来甜茶,正喝着,听丹晓与她说闻府的近况。
“少夫人,您昏睡的几日,府上可算是闹翻了天。”
江映儿抬眼,咽下一口,“什么?”
“姜泠月小产被转送了官府。”
江映儿记得她产子之前姜泠月被打了几巴掌拘去祠堂罚跪,“怎么会突然小产呢?”
“三夫人干的,听在场的仆妇说,姜泠月一到祠堂就被三夫人收拾了,打得那叫一个惨,下人不敢拦,她胎像不稳,没有保住,匆匆小月后,随后大公子以她谋害闻家子嗣为名,转送了官府。”
江映儿听完淡哦,“卢氏呢?”
“还在关着呢,在柴房,闻老太太下令的,不给米食,只送些水,便是大公子也不许探望,夫人开始闹腾得厉害,这两天没什么大气了。”
江映儿最关心闻家老太太的身体,丹晓说,“您放心,老太太好着呢。”
“那便好。”
闻老太太不出事,有她的庇护看顾,孩子待在闻家才会安全。
丹晓问道,“少夫人,我们什么时候走?”
作者有话说:
闻狗自以为的好日子哈哈哈哈哈马上就被老婆甩!
第64章
江映儿忍不住好笑, “迫不及待了?”
丹晓忙不迭点头,“是啊!”
江映儿往外看一眼,门口有仆妇值夜守着, 示意丹晓不要将离开的事情挂在嘴边说,以免隔墙有耳。
闻衍始终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卢氏这样讨厌她, 想来不会将产子和离的事告诉闻衍。
都到了最后的关头,必须要守口如瓶,走时断得干干净净。
落胎药的事情不得不叫江映儿谨慎,容云阁有闻衍或者闻老太太两人其中谁的眼线在其中。
江映儿捏着孩子绵软的小手, “待我身子好些,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我们就离开。”
眼下她才生育, 身骨尚且没有好全,虚弱无力,下地还是个问题。
最主要的是, 闻衍在家...
江映儿回忆起初初转醒时,男人看她的眼神,深暗, 令人难以逃脱的无所遁行感。
“......”
她必须要安置妥当一切。
丹晓低声嘀嘀咕咕,“少夫人身子没好,奴婢也不是故意要催促您, 只是....”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孩子身上。
“奴婢是担心....”
自从江映儿平安转醒之后,丹晓每天在心中盘算着离开的日子。
她催促江映儿, 另一方面也是不免担忧,万一少夫人跟孩子待得越久, 感情深了。
狠不下心舍弃孩子, 为了孩子留在闻家过一辈子的苦日子, 一念之差,那才是无尽的深渊。
丹晓思忖着,这才当着江映儿醒过来的今夜里抓紧催促江映儿,孩子既然生下来了,一切也应当着手准备了。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拎得清楚。”江映儿看着孩子,掩下眼里的愧疚,“不会改变主意的。”
江映儿问道,“新更换的香料铺子装潢弄好了吗?”
搬出闻家后,落脚的地方倒是已经选定。
江聿挑的一处院子,隐蔽且安全,江映儿搬出去后,就在那地方落脚,与江聿姐弟二人彼此有个照应。
那地方离淮南的官府不算远,换言之,离江游夫妇也很近,一家人也算是变相的团聚了。
唯独要盯着的便是香料铺子,前几日寻不到空问,而今要抓紧了。
“薛小姐选定的人都是淮南最好的工匠,奴婢原以为也要一个月,没想到只需几日的功夫,已经完成大半了,再废个不到半月的功夫,便能完工。”
江映儿欣慰一笑,“那就好。”香料铺子装潢所需要的人力物力目前都是薛穗出,该结算给她的钱还得从闻老太太手中拿,等她养好身子,就去找闻老太太谈判。
估摸着等她在闻家养好月子,那头也彻底完工了。
手叩了叩床榻的边沿,开始转移她在闻家的东西。
“近些日子,你就以往外采买的名头,慢慢将匣子里的香给运出去,不要让人发现起疑。”
丹晓点嗯,“少夫人放心,奴婢会办好的。”这可是少夫人日后靠着吃饭的生意碗,她保证说,“奴婢就算是把自己搞砸了,也不会把事情给您办砸了。”
“好。”
守得云开,主仆二人心下松乏轻快。
*
容云阁那头其乐融融,凝云堂一室沉寂。
闻衍不知道江映儿的打算,眼下江映儿平安产子,人也醒了,见她温柔笑意,模样乖顺,闻衍算是彻底放下心。
江映儿没醒过来的三天三天,闻衍几乎是寸步不离,日夜不眠守着她,卢氏那头又闹,两头牵绊不休,分神分心分力。
离开容云阁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身的仪容,腾空匆匆换洗衣衫,看望闻老太太。
卢氏这头棘手,闻老太太身体将将好转,闻衍本不想与她谈论卢氏,免得惹闻老太太不快。
可看守的人说,卢氏不喝水,瘫软无力,到底是生养的母亲,不能不问清楚。
闻衍是能够私自办了卢氏的事,但他不能不顾闻老太太的面子。
“你想怎么办?”
闻老太太由仆妇扶坐起身,眼看着厅中的长孙,眸光泛着复杂。
家宅不宁,身子不好,叫闻老太太白发增了许多,老态与日俱显。
“孙儿拿不定母亲的主意,特向祖母请示。”不是怕办不好,是怕办得不尽闻老太太心意。
闻老太太沉默片刻后慢道,“若你父亲在世,你母亲未曾生下你,我闻家座下,是无论如何都容不下她了。”
“一切都是看在你和你父亲的面上。”
话虽如此,闻老太太心里也明白,卢氏的愚蠢妄为,闯下大祸。
闻衍纵容卢氏有错,最大的错还是在闻老太太自己身上。
早就知道卢氏是什么样的人,依旧让她进闻家大门,做正头娘子,长房媳妇。
美色害人不浅,卢氏当年凭着那张脸把闻衍父亲勾得五迷三道,挺着大肚子进的闻家,闻老太太气得够呛。
闻衍父亲,身子本来就不好,生来带急喘,体弱多病,郎中看了不少药也吃过许多,不知道有几年的好活头,长房的根能不能延续还是个大问题。
那时,他与卢氏打得火热,不肯纳小房与旁人有血脉,怕他怄气,不能让长房绝后。
闻老太太不得不应允,给两人办了婚事。
后来,闻衍生下来后,闻衍父亲与卢氏离了心,他没撑多久,也去了,托付闻老太太能够善待卢氏,好生教导闻衍。
闻衍替卢氏请罪求闻老太太宽慰,“父亲当年故去,孙儿还小,母亲受刺激不小,她糊涂不明....”
绕来绕去,百年不改的旧话。
“你现在还想替你母亲担着?”闻老太太打断他的话,直问道。
闻衍摇头,表明他其中意并非如此。
“孙儿不会了。”
“既如此这些话就不必说了,你媳妇怎么样了?”
提到江映儿,闻衍的眉眼稍霁,“她醒转后用了些粥,精气神好多了,只是还下不来地,得多多修养。”
“......”
闻老太太见自家孙儿的神情柔和,叹出一口气,“她受了委屈,你要多多照拂她。”
“至于你母亲。”闻老太太呵出一口冷哼,“从前有你父亲护着,你护着,她的日子太好过,以至于这辈子都没吃过一点苦,骄横跋扈。”
“你既然不是想为她求情,给她挡着,就不要管了,我不会要她的命,你放心。”
闻衍道,“祖母行事,孙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闻老太太转问他在外的生意办得如何,闻衍说了进度,稍息片刻,闻衍把划粮道利益分成给江映儿做最大东家为聘礼的事情告诉闻老太太。
听罢,闻老太太没什么表示,“你既要给,给便是了。”
“江氏遭你母亲黑手早产,九死一生勉强保住性命,也算她该得的补偿。”
“可衍哥儿...”
闻老太太瞧着他,意味深长说不清几次点他,“有些东西,并非金银财利轻易能够换取...”
“你到底明不明白?”
闻衍不察闻老太太话中暗里的深意,应声,“孙儿谨记。”
“光记得不行,你还得明白。”闻老太太再重复。
“是。”闻衍接道。
闻老太太,“……”
姜泠月的事情,闻老太太不欲管,几房分了院落相当于另成家,让闻衍自己处理。
她叹息摆手,话里几累,“回去吧,看你也很憔悴,想必几日没有合眼了,今日好生歇歇,也陪你媳妇说说话,你不在家的几月,她受你母亲的搓磨可不少。”
“她懂事,在你面前不会提,祖母多嘴两句,你心里很该有个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