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被婆母给叫走,江映儿也不能派人去请,没等就先动了筷,饥肠辘辘,奈何身上不自在,有心吃,也吃不了多少。
丹晓看着她的食量,很发愁,夫人只是拨了拨筷,好些菜都没动呢,劝她多吃一些,江映儿摇摇头,让人端走。
冬春问道,“是不是菜不合少夫人的口味?”不止今日,江映儿平日里也吃不了多少。
江映儿摇头,“菜很不错,是我今日没什么胃口。”
冬红说,“少夫人若是吃不惯淮南菜,奴婢回禀老妇人为您挑别的掌勺,各房口味不同,咱们府上有许多掌勺的师傅呢。”
“不用了,过段时日就好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映儿明白,再则,她还求闻家,最好不要多生事端。
而今有吃的了,她不挑。
*
卢氏在一旁喋喋不休,闻衍的思绪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不由想到在塌上对他那白来的妻子,发狠的宣责。直到卢氏忽而拔高声音哀嚎一声。
闻衍才回过神,不耐地捏了捏眉心,“母亲今日叫儿子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唠唠叨叨扯了半箩筐闲话,没句重点。
闻敬还没去的时候,卢氏还好,闻衍印象当中的母亲温婉大方,大概是早年丧夫,府内府外说闲话的人不少,说她克夫,很是难听。
卢氏被刺激到了,人也逐渐变得敏感,尖锐,时常疑神疑鬼。
闻衍知道她不容易,从来何事都顺着她,护着她。
闻老太太非逼他娶妻,以闻家长孙和闻家富贵相要挟,说句难听的话,不顺闻老太太的。
闻衍压根不怕被逐出闻家,他手上经营的私产足够他挥霍几半生了。
选择顺从,是因为卢氏在他耳畔的哭诉。
“你如今是烦母亲了?让你坐会陪陪我,都要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幼年时还总在母亲跟前,长大了整日里我连个你的人影都见不着。”
闻衍按耐下情绪,弯抿出笑。
“母亲言重了,怎会是不想陪母亲,不过祖母那头来了人,让儿子过去陪她用晚膳,似乎有事相商。”
光听废话一下午,再不过去,恐怕要迟了,闻衍对人向来没耐性。
要不是眼前的人是母亲,别人跟他说上废话不超过三句,他绝不会忍到现在才发作。
卢氏试探问,“你祖母可有具体说叫你去用晚膳,是什么事情?”
闻衍摇摇头,如实道,“没说。”
闻老太太深居简出,这两年连闻家的聚宴都不怎么出席了,除非是特别隆重的家宴,别家想要见她,特地送了拜帖,她也不见。
卢氏和闻老太太婆媳关系不好,她见着老太太很是害怕,因此老太太免除晨昏定省,不见老太太对卢氏来说,心里反而愉悦,平日里也能得悠闲。
毕竟刚嫁过来的时候,每日天不亮就得站规矩,年轻贪睡,卢氏私下常常抱怨。
怎么突然让闻衍陪她去用膳,二房三房上门想见她求她,不是天大的事,她都只叫人传话。
卢氏转着脑子想,能有什么事值得喊过去,脑子稍炖片刻瞬间反应过来,随后一拍大腿。
“哎哟....”
明儿个就是三日后了,新媳妇嫁过来,三日后都是要回门。
江映儿嫁过来,闻家打点了不少,闻老太太中意她的同时,也叫底下人花了重金封口,不许再提起江映儿的来历和出身,外头人谁要是说了,就是和闻家做对,家里的人门若是管不住嘴,简单,闻老太太吩咐账房不许拨银子给,仍由其自生自灭。
闻家的人平日里虽针锋相对,事关利益,嘴上把了风。
闻衍那日回来得晚,消息都被闻老太太给封死了,他不知道内情。
凝云堂那边在这关头叫人过去,必定是叫他明日,陪容云阁的落魄女回门,江家都灭了,回哪门子的门?去牢里探亲?
不想被二三房比下去,卢氏私底下派人去打听消息,想要知道江家到底有没有谱再崛起。
江映儿如果恢复身份,她也不至于被二三房取笑,说她眼比心高,平日里夸她儿子出类拔萃,就是公主都能尚得起,到头来,还不是挑了个什么都不是的罪臣之女。
江家如若真的能够死灰复燃,江游官复原职,她也能在二三房扬眉吐气。
探知的消息,江家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了,江游虽然得了闻老太太派去的郎中照料,圣心转寰再入朝堂,也撑不过几年。
“母亲何处不适?”
卢氏支支吾吾,脑子里翻着应对之策,她不能让闻衍陪江映儿去大牢回门。
“哎哟....疼。”她捂着肚子,弯腰曲背,掐一把自个的大腿,“这身上难受得紧...”
闻衍缓慢扶住卢氏,叫人进来。
上了塌,卢氏唉声不断,闻衍要去找郎中,被她牢牢拽住手,“衍哥儿,母亲好疼啊,我怕是要死了。”
“母亲不要胡说,儿子脚程快,为您速找郎中带来。”
卢氏摇头,不给他走。
“不...让下人去就是了,你就在母亲身边陪着母亲吧,如果真有什么不测,母亲也能看你最后一面。”
“衍哥儿啊,母亲好像看到你爹了。”卢氏死拽着闻衍的手,把他给吓着了,还以为她果真突发恶疾,连忙好言安慰,挑她喜欢听地讲。
凝云堂内。
桌上已经摆好了膳,江映儿在旁边低眉顺眼地坐着,下午闻老太太院里来人,让她晚间过去用膳。
用过午膳,腰太酸就小憩一会,江映儿不该怠慢,得信便提早收拾过来,没有谁比她更惦记,明日回门。
就算不能回去,好歹也能假借名义,问问父亲母亲,闻家到底给她处理得如何了?
左右等不到闻衍,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辰。
闻老太太脸色不好,她欲斟酌说些体己话,替闻衍周全周全,以免他日后挨骂,又把账算到她头上。
今儿她都打听清楚了,闻衍昨儿个回来模样要吃人般,正是因为她让人在府内找他回来用晚膳,被闻老太太知道了。
“祖母...”匍一张嘴,外头来了人。
是卢氏身边跟着的仆妇,江映儿用心记了卢氏身边的人,认得出来。
“老祖宗,公子派奴婢来禀话,夫人突发恶疾,请了郎中在看,今晚不能陪老祖宗用晚膳了。”
听完,闻老太太很久都没吭声。
气氛死寂一般的沉静,江映儿想着适时接茬,闻老太太已经浅应一声。
“知道了,请郎中好生照料着。”
卢氏身边的仆妇如蒙大赦,极快的出去。
“用膳吧。”
江映儿伺候着闻老太太用膳,她微起身舀了红枣乌鸡汤端到闻老太太面前。
“请祖母用汤。”
闻老太太道,“闻家没那么多规矩,反是你,自个多用些。”
江映儿低着头乖应,“孙媳知道了。”
跪坐的团蒲团虽然很软,半跪久了膝盖疼,江映儿收回手的时候悄悄捏了捏。
没想到闻老太太喝汤的间隙,居然又看到了,她问。
“你腿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江映儿一顿,心里暗暗后悔不该瞎动,明知道闻老太太火眼金睛,大意了。
绝然是不能说的,江映儿露出歉意的笑。
自怪道,“孙媳的不是...”难为情咬着唇,声音越来越小,“才跪了一小会,腿骨有些酸麻,在祖母面前出丑,请祖母责怪。”
闻老太太搁下汤勺看向她。
跟在她身边的冬春冬红本来就是老太太的人,老太太拨给她使用,有一方面的原因也是为了监视她。
江家虽然去了势头,难保出乱子牵连闻家,闻老太太是谨慎的人,自然得抓防着,因此江映儿平时的一言一行,若有出格,冬春冬红需过来回话。
好在,江映儿规规矩矩安守本分,做事情也算进退得宜。
冬春冬红近几日没过来,证明没有出什么差错。
只是,听墙角的仆妇回来之时,在闻老太太面前吱了几声。
公子勇猛无双,少夫人夜半……常晕。
容云阁婢女进去收拾时,少夫人身上有些许惨不忍睹。
年轻人嘛,年轻气盛,她这孙子房中干净,从未近过女色,江映儿身材样貌姣好,万里挑一。
闻衍控制不住,不知节制也是常事,要说起怜惜,这得就江映儿自个,在她那长孙身上下功夫了。
“给你的药油没用吗?”
江映儿一顿,她忘了,用过午膳匆匆上了药,眼皮子沉睡了会,下响光惦记回门的事情,谁想得起药油。
“....孙媳忘了。”闻老太太眼神锋利清明,刚刚江映儿打了噎,干脆实话实话。
“药油一小瓶制成需耗费百金不止,对你的伤有奇效,该用则用不要浪费了。”
百金,小拇指盖大的瓶,居然如此之贵,价比人参鹿茸了,又一次见识了闻家的豪。
若说是药贵,她用着很是惶恐,未免太假惺惺,闻老太太定然不喜,拐弯抹角。
何况那药她收都收了,江映儿点头,“孙媳谢祖母疼惜,必然不会辜负。”
闻老太太收回目光,拨开鸡汤上的油,慢响又道,“给你的册子,也多用心学学,若是觉得书册悟不明白,我让人在外给你找个师傅。”
江映儿连忙摆手,后颈顺势就红了,“儿媳一定用心钻研,不必大动干戈找师傅进来授学...”
册子她躲着看都觉得羞臊无比,再让人来跟她事无巨细的讲解,无一不是公开处刑,她纵然脸皮再厚,也无法...
“嗯。”
闻老太太没再说了,江映儿心中稍安。
用过晚膳后,伺候闻老太太漱口净手,她果然提起了明日回门的事情。
“明儿你回门,府衙那边我已经托人打点好。”江映儿静静听着,老太太身边的仆妇给她递了十万两银票。
都是大面额的票子,不重,江映儿被吓得险些拿不住,她大惊,“祖母,这....”
“你身上没有银子始终不太方便,这些钱你只管拿去使。”
江映儿提裙跪下,将银票呈上,“闻家对我江家有大恩,替我打点上下,照拂双亲,怎么好拿这么多的银票,恕孙媳不能收下。”
闻老太太推了她的手回来,“长者赐,不可推辞。”
“你嫁来我闻家,照拂江家是原本就说好了,况且你进门之时,匆忙仓促没有聘礼,这些就当额外的补偿吧,你婆母身体抱恙,衍哥儿明日恐怕不能陪你回门了。”
卢氏作妖耍怪,不想叫闻衍去,也成。
“你自去库房挑选些想要带上的物件什,便去吧。”
江映儿低头一会,最终还是磕头收下了,“孙媳谢过祖母。”
要出门的时候,闻老太太又多嘱咐了一句,“尽快调理好身子,孩子的事情要抓紧。”
江映儿要见双亲欢快的心被闻老太太一句话瞬间打入了谷底,面上却不敢再表露半分,照常应下。
“孙媳知道了,夜深不打搅祖母安睡,孙媳便回去了。”
闻老太太点头,让仆妇送江映儿出门。
回容云阁的半道,一想到孩子,江映儿郁郁寡欢。
她的身骨弱,自从来了葵水后,越发表现得明显,每回都难得下塌,娘亲私下里以爹爹的名义里往宫里太医院递过帖子,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她天生体寒,日后恐怕难以受孕。
也为她调理,虽说比之前好受许多,可每次快要来葵水,小腹便隐隐作痛。
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新婚三日都被折腾得够累,来葵水的疲累也被隐藏其中,被江映儿忽略了。
当初嫁入闻家说要她生孩子,还好老太太并没有让人给她把脉,江映儿也避口不谈,没想到第三日,闻老太太就出声催促。
闻家几房子嗣昌盛,偏就长房凋零,难怪她着急,敬茶时给江映儿送的见面礼,也是黑墨玉打造的送子观音。
不难解释,为什么除了新婚之夜,还要派仆妇守在门外听动静,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办事。
一切都是为了她的肚子。
“夫人,您怎么了?”
自打从凝云阁一出来,满面愁容,活像是被摄了魂魄。
闻老太太不喜人多,丹晓只能在外间等,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江映儿欲言又止,藏在心里压着重,说出来又怕被人知道,倘若隔墙有耳走漏风声,闻家的人知道她身子不易受孕,把她驱赶出门,少了闻家的接济,爹爹娘亲在牢中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没事,只不过想着明日回门,要见爹爹和阿娘了,有些伤怀感慨,再者,也不知道弟弟在外祖家如何了,也不见让人捎个信来。”
自打分开后,再没有得到弟弟的音讯了。
“夫人不必担忧,小公子自幼聪颖过人,定然能够应付好的,齐家老爷宽厚,一定会照顾好小公子的。”
外祖的确心宽宏亮,可外祖母...江映儿一想到潘氏尖酸刻薄奚落人的嘴脸,便头疼不已。
“走吧。”
绕过抄手游廊,江映儿想到在闻老太太那听到的话,婆母身体不适,她既知道了信儿,必然得过来看看,否则传出去又要被训了。
还好她及时想了起来,脚尖转了个弯。
“婆母身体不自在,我们去瞧瞧。”丹晓连忙跟上。
江映儿到时,卢氏已经服用安神汤睡了,她怕闻衍明儿要走,始终拉着他。
闻衍没有办法,在塌前一直守着她。
卢氏院里的人不喜江映儿,见她来了,极其敷衍的行了一个礼数。
“夫人看过郎中已经睡了,劳动少夫人大架这时候才过来,奴婢们就不替您通传打搅夫人了,请回吧。”
受了冷嘲热讽,江映儿脸上没什么触动,想到卢氏在睡,她将声音压低。
“婆母既然身体不适,我在此候着,以免婆母有什么需要。”
“少夫人请便。”
丫鬟也不请她进外间等,就在院外的廊下候着,这一等,站了一个时辰,腿又疼到木了,让江映儿想起了站在闻府外头等救命的时候,真是熟悉的感觉。
夜深了身上凉,白日里微热,江映儿身上穿的青衫对襟,不预寒,天公不作美,竟然轻漂起了细雨,风吹得斜,打到她的身上,冷起一层鸡皮疙瘩。
“夫人,不若咱们回去吧,眼看着不会有人出来了。”丹晓挡在她身边,想为她挡挡雨。
江映儿摇头,“没事。”
“或者您挪坐着等。”话是这么说,游廊下能歇脚做的地方全都被雨浇湿了,就算是擦干净,雨还是源源不断打进来,还不如站在廊中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