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闻衍随着汝阳大军回来之前,她要一直在汝阳逗留吗?
到了月份,孩子会越来越大的。
爹爹阿娘已经给了她回信, 江游夫妇在信中所说,和江映儿劝解江聿时候的口吻一模一样, 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让他自己抉择, 不要顾念江家。
另外, 江游夫妇似乎知道江映儿要说什么, 明明江映儿什么都没有说,一个字也不曾提起,信的末尾,江游夫妇夫妇同样与她说,她顾念自己,不必思虑江家,她为江家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爹爹阿娘,或许在她去信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明白了她心中所扰。
听到屋内翻来覆去的声响,花珠以为江映儿身子不适,敲响门扉进来看了看,“小姐,您还好吗?”
江映儿坐起身,直言。“我睡不着。”
花珠掌了一盏烛火,跪坐在床榻之下,陪江映儿聊天,“小姐为何睡不着,是否在想孩子的事情?”
江映儿看着远处跳跃的烛火说,良久没有说话。
“小姐有想过不要孩子吗?”江映儿看烛火看得入了神,闻言,收回目光,与花珠对视。
花珠再接着道,“孩子给小姐带来了困扰,小姐如果不想要孩子,依奴婢看,不如一碗落子汤,将孩子给落了。”
一了百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烦恼些什么。”江映儿低低说道。
之前她有孕,脑中满是欣喜,能够离开闻府了,眼下的孩子来的意料之中,没有欣喜,也没有旁的。
“方才听你这么一说,似乎并不是因为孩子。”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
“那是因为大公子?”花珠再问。
江映儿沉吟片刻,了当承认,“是。”
“闻衍为我江家做了许多事情,我觉得欠他许多,花珠,我不喜欢亏欠的感觉,让人觉得很累......”
或许是因为闻衍做这些事情,想要跟她交换的东西,是她的感情?感情是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啊,江映儿不喜欢与人交托情感。
想要还给闻衍对等的东西,她还不起。
“唉......”
江映儿深深叹了一口气,从头捋了一遍凌乱的思绪。
按照原本生了孩子和离。她走她的阳关道,闻衍过他的独木桥,日后各自婚娶,互不相干。
闻衍几次三番对她纠缠不休,从她被闻衍烦躁得不行,当夜从薛家出来后离开了淮南,闻衍穷追不舍,自那开始,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直到今天。
江映儿真害怕他不会是伪装的罢。
孩子要不要都无所谓,生下来,她自己也能养,有个孩子在身边,或许也能热闹一些,说到孩子,江映儿想起闻铭,心里又是一阵叹息。
“我只是在想....”想什么,她弄不明白。
“小姐是害怕大公子发现孩子的存在?”
江映儿摇头,“一开始的确想过,后面没有想过了,我既然决定要了孩子,肚子大起来,生下来,迟早闻衍是会知道的。”
“那奴婢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隐瞒?”
江映儿手托着腮帮子,招手让花珠把桌上的茉莉酥给拿过来,小口吃着。
“因为汝阳是我的故土,我在三殿下的府上,而今我嫁人后又和离的事情,汝阳知情的人少之又少,若是被人听见,难免会给三殿下添麻烦。”
到时候纸包不住火,传出流言蜚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花珠见江映儿愁云密布,不知该如何帮她排忧解难,见她吃着茉莉酥,想起今日在下人口中提到的汝阳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酸梅酥做得很好。
哄劝江映儿说道,“小姐,不如明日奴婢陪您出去散散心吧,奴婢听府上的小丫鬟说,外头不远处的拐角院子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许多糕点都不错呢。”
“您吃的茉莉酥,也是府上的小丫鬟从那家铺子买回来的。”
江映儿看着手里咬剩半块的茉莉酥,鼓着腮帮子说道,“的确不错。”
甜而不腻,吃完碟盘里最后一块茉莉酥,花珠连忙拧了帕子给她把手擦拭干净。
“小姐,您的手生得真美。”玉指纤纤,白净如玉。
“小姐不止手生得美,脸蛋也是一等一的漂亮,奴婢见过最漂亮的姑娘便是小姐您了。”
江映儿被她的哄语给逗笑,“好了,早些歇息吧,明日去你说的糕点铺子看看,若是去晚了,可就买不着了。”
花珠见她终于弯了弯眉,也跟着笑。
放下幔帐后,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一碟子茉莉酥,江映儿闭上眼就入了梦乡,她又做梦了。
梦到了闻衍。
梦中的她回到了边关,见到了闻衍与王将们一道与羌族人谈判,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如同任洵给江映儿看的那封信的内容。
皇帝同意了陵台九州让给部族百姓居住,部族百姓在沈辞霁的劝说下,答应了归顺汝阳。
王将手里的将士全都派了出去给给陵台九州的部族百姓登籍造册,打通陵台九州之间的互市,原先各个部族的标识全都被撤了下来,换成了汝阳的。
陵台九州的的县令也挑好了,原先的部族首领住处稍作修缮改成了官府的住所。
一切办得无比妥当,边关的事情解决了。
明日,闻衍跟随大军班师回朝。
当夜,在王帐中将军设了宴会,宴会上推杯换盏,闻衍被灌了许多酒,闻衍的酒量不错,论单喝的话,在场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军营之中个个都是血性中人,一个接一个的找他,开始闻衍还清醒,后面扛不住晕头醉了。
众人哄笑,似乎是有意设局故意灌他。
果不其然,闻衍喝趴下后,王将座下有名很欣赏闻衍的老将,笑着说道,“总算是见闻衍吃回瘪了。”
虽然还是不容易,有些胜之不武。
到底还是见他败了招。
年纪轻轻,才算谋略胜过多少人,自打闻衍来到边关,就没见他栽过跟头,今天他最先倒下去,
随后让闻衍的贴身小厮将他给带走,送回去休息。
江映儿在旁边,听到男人低喃,“......”
没有听清说什么,只见到薄唇一直在动,俊脸上神情愉悦,似乎昏迷中的见到了什么或者什么事,令他开心不已。
左边架扶着闻衍的小厮问道,“大公子在说什么呢?”
右边的小厮见怪不怪,“这你都猜不出来,大公子肯定是在念叨少夫人了,除了少夫人还会能有谁?”
“没见少夫人离开后,大公子整宿整宿睡不着吗,一直偷偷画少夫人的丹青,天天不厌其烦看呢。”
江映儿稍一顿,闻衍这么想她吗?
“是啊,以咱们大公子的本事,怎么可能会看不出那些将军们想要灌醉他取胜的意图?”
“大公子是想少夫人了,一醉解千愁,那是发自心底高兴快要能够回去,见到少夫人了吧,所以才放开了喝,来者不拒。”
江映儿在旁边听着,情不自禁想起离开时,男人磨磨蹭蹭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的情状。
说舍不得她。
边关的风好大,明明是在梦里,大风刮过时,江映儿的鼻尖仿佛也闻到了男人身上浓稠的酒气。
小厮给闻衍收整好。
男人躺在床榻上,江映儿坐于旁边,大风刮进营帐,卷落被男人藏好的画卷,江映儿见到小厮口中闻衍所画的自己。
她或怒或笑,喜怒娇嗔都有,更多时候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乖怜温软。
在闺中时,身为汝阳第一美人,江映儿也曾经被人偷偷画过,丹晓出府时,还在小贩摊子偷买回来她的画像。
她见过的,没有梦中闻衍这个画得好。
不知是不是男人笔墨丹青太好的缘故,透过画像上女子的逼真,活灵活现宛若画中仙的模样,让人生出画这些画像的男子,一定倾注了盛情。
所以,他的笔墨活了。
江映儿把画像给捡起来,宣纸边沿包括画中她的脸面都起了毛边,定然是被人拿在手中摩挲轻拂过无数次。
一一看过,将画像给放好。
营帐内比外面要安静,少了士兵巡逻的走动声,架起来的烈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也没了,偶尔有风声。
男人的嗓音温情缱绻至极,他说,“映儿,我好想你。”又是一声接一声。
低喃在寂静中,叫人听得好清楚。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话烫得江映儿心间无措到不知凡几。
在男人温情的声音中, 她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无意识的加快了。
“......”
本以为梦境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她醒过来。
外头忽而传来喧嚣的吵闹声,随后江映儿听到无比杂乱的脚步声, 遇到了敌袭,将军们喝醉了酒, 没有指挥,一时之间,训练有素的汝阳将士们霎时乱做一团。
刺客明显有备而来,不要命的死士凶悍无比, 杀得汝阳戒备的士兵节节败退。
每个将军手底下的士兵护着自己的主子,江映儿眼看着闻衍营帐内涌过来的刺客越来越多, 看来闻衍首当其冲是他们的目标。
闻衍的贴身小厮纵然武艺高强, 双拳难敌四手,闻衍醉得不省人事。
身边的高手都派给了她,他身边人不多了。
江映儿在旁边催喊摇晃, “闻衍!”
“快醒过来!”
快醒醒啊,江映儿嗓子喊疼了,榻上的男人没有半点要醒过来的痕迹, 他陷入美梦当中,唇边挂着笑。
奈何她就是个旁观的人,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她的声音仅仅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而已。
江映儿眼睁睁看着刺客打败了闻衍的贴身小厮,杀到前面, 小厮倒在地上,虚弱喊, “大...公子。”
纷纷举剑刺入他的身体, 无边无尽的血色蔓延, 从床榻上一直流到了地上。
淹没过江映儿的脚踝。
久唤不醒的男人终于被疼痛刺得睁开了眼睛,他歪头看向江映儿所在的位置,似乎看见了她,启了启唇,江映儿读懂了他最后一句话。
无声的,“映儿。”
在叫她的名字。
“不要!”江映儿刹那间尖叫,瞬间睁开了眼睛。
从床榻上坐起后,急喘回神,“不要...”花珠听到响动,连忙跑进来。
“小姐,您怎么了?”
江映儿攥紧被褥,良久后双手抱头,掌心摸到一片的细汗,她的鬓边,鼻尖,以及额头上全是汗,甚至脸上,泪水吗?
还是汗水流到了眼睛里。
“小姐?”花珠观她的模样想必是魇着了,连忙去给江映儿倒来了一盏她喜欢的花茶,叫江映儿喝着,给她定了定神。
轻抚着江映儿后背,见她被吓得厉害,不仅小脸苍白,遍布汗水和泪水,至今无法抽身,就连她的后脊背也被冷汗浸透。
忙拧了帕子给她擦脸,边说哄道,“没事了小姐。”
喝净了手里的花茶,脸上察觉到凉意,惊惶被卷走,江映儿勉强从梦魇中回神,松开手,她的掌心不知何时被掐得冒了血。
“......”
是个噩梦。
梦而已。
闻衍神通广大,武艺高强,怎么会被人刺杀至死。
尽管如此想,江映儿依然忍不住惶然,梦境太真实了。
“几更天了?”她朝外面看去,似乎天还没有亮。
花珠说,“寅时了。”
“我没事了,你出去罢。”江映儿想一个人静静。
花珠不是很放心,说想要留下陪她,“小姐梦到了什么,吓成这样?是不是青面獠牙要吃人的鬼怪?”
鬼怪,对比血淋淋的梦境,她竟然觉得鬼怪都不吓人了。
滞了许久,江映儿缓慢点头,“梦到鬼怪,扑过来要吃我。”
“好吓人。”
“可不是吓人,奴婢跟在您身边,还从见过小姐吓成这样过,天色还早,小姐再歇一会,奴婢去为您熬一盏安神汤罢。”
“好。”
江映儿躺下后,始终难以安枕,闭上眼睛,又想到那个梦境。
定然是看到任洵的那封信,才把她吓得够呛了。
睡不着,身上发了汗,黏黏的,江映儿让人抬了水进来,她去沐浴。
净过身体后,又喝了安神汤,江映儿的身体好多了,心尖残留的,说不上来是不是不安,始终无法剔除。
梦的后劲未免太大了。
早膳时分,听江汀儿说,任洵和江聿被皇帝急召,在宫内未归,江映儿汤喝到一半,“我怎么没有收到消息,有说是因为什么事吗?”
“听来的人说,似乎是边关的事情。”江汀儿回忆道。
听到边关二字,江映儿手中的汤勺哐当落了下来,砸到地上碎了,“什么?”该不会她的梦成真了?
“阿姐,你怎么了?”江汀儿不明所以追问道,让丫鬟给她重新拿了新的碗勺。
江映儿摆手,“没事。”
花珠上前说,“小姐昨儿个晚上做噩梦魇着了。”
“梦魇?”
江映儿不欲提起,怕江汀儿追问,江汀儿可没有花珠那么好糊弄,故而江映儿火速转了话眼子。
“什么时候进宫的,怎么没来告知我一声?”
“约莫寅时,天色还早就没有打搅阿姐。”
江映儿脸色不好,江汀儿给她重新舀了一碗汤。
“阿姐,你别担心,不会出什么事的,若真有什么事,阿聿和任洵定然会叫人传消息回来。”
听罢,心神不宁,江映儿依旧无法静下心思。
“阿姐多用些,我瞧着阿姐近来瘦了。”
江映儿接了汤碗,一口都吃不下了,闻着汤味,见着上头飘着的油,分明是极其美味,江映儿没有忍住,捂唇弯腰呕吐起来。
江汀儿瞬间也被她吓得不轻,“阿姐?!”
忙叫人去叫郎中来,江映儿连忙叫住,“不....”
话没有说完,闻见汤味,又是一阵干呕。
江汀儿见状顿住了,“......”
花珠赶忙接话,“不必了..小姐她就是夜里梦靥,早上喝了安神汤....”
“最近身子不爽利,实在吃不下,没什么问题,已经找郎中来看过,过几日就会好了,不必叫郎中过来。”
江汀儿皱眉,“是吗?”阿姐呕吐的样子,似曾相似。
仿佛跟她刚怀孩子害喜时候一模一样。
“是,在外呆久了,竟然有些用不下汝阳的饭菜。”江映儿漱了漱口讲道。
汝阳的口味同外边的膳食的确有大不同,阿姐自幼在汝阳长大,江汀儿记得她身边的厨子,是闻衍费心找来的,一直做的都是汝阳的口味啊。
江汀儿久久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