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此时,众人也终于意识到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他们出不去了。
秘境的空间不大,很容易便走到尽头。但无论何处的尽头,都没有出口。
原来的入口,也早在一天之前就合拢了。
这时候,他们在秘境内发现了当初苏家人站立的那个褐色法阵,旁边则是已经闭合的盘蛇法阵。
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要想从此处出去,就如同进来那般,需要献祭足够的人……
众修士的心口瞬间笼罩上一层阴影,前日苏家大宅里那血腥的场面,尚且历历在目。
也不知是谁先举起了手中的剑。
于是,新一轮的厮杀开始了。
战败的人都被推入到那法阵之中,顷刻被吞噬掉血肉,万劫不复。
此时,为了腹中的孩子,苏含烟只能东躲西藏,不敢与那些人正面交战。
幸好她的修为已经是金丹期,虽然因为怀着苏安身体虚弱,但只要她运气敛息,那些人也不能轻易找到她。
这样心惊胆战的日子持续了好几月。
腥风血雨的屠戮后,当初一同前来的修士们几乎已经全部被献祭了。只剩下一个心思缜密的中年修士和一个被他摆布的年轻女修。
中年修士的修为也是金丹前期,与苏含烟不相上下。而那年轻女修不过是筑基中期,惨败给中年修士后,就沦为了他的炉鼎,每日都在受着非人的凌‘辱。
不大的无相秘境里,夜夜都回荡着年轻女修的啜泣声,哀怨到令人毛骨悚然。
苏含烟曾经偷偷地去探查过。
年轻女修困在一个山洞中,手脚皆被缚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看这女子的眉眼,还算得上清秀,只是此时面容憔悴、衣衫褴褛,让人见了便顿感揪心。
同为女子,苏含烟到底是有些不忍。她曾经冲动到想救出年轻女修,以二人之力,联手对抗那个中年修士。
但理智制止了她。
这种情况下,她无法相信任何人。即使是一只受伤的小白兔,太过掉以轻心,也会被它反咬一口的。
苏含烟隐藏行迹,默默地离开了此处。
但她没有想到,这就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年轻女修。
不久之后,中年修士毫不犹豫地将年轻女修献祭给了法阵。更可怕的是,他似乎对所有人的数目了如指掌,也不知道怎么,就算到还少了一人。
中年修士开始没日没夜地用神识探查,她都小心翼翼地避过了。
直到苏安出生的那一日。
她在剧痛中再也抑制不住气息的波动,虽然顺利产子,却被中年修士发现,并抢走了刚出生的婴孩。
中年修士威胁她,说只要她自己主动献祭,他就会让孩子活下去。
本来她已经穷途末路,只能按照中年修士所说去做。但她知道,中年修士绝对不会实现诺言。
这些日子,人世间的罪恶和贪婪,她已经见的够多了。
他们不是什么得道修士,而是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的恶徒。
一群堕魔的傀儡。
若她献祭后出口没有打开,中年修士会暂时抚养安儿,但等安儿长大,修为也到了一定境界的时候……
等待他的,仍然是被推入法阵献祭的下场。
与其让安儿活上数年,最后被抚养他的人背叛,饱尝辛酸……倒不如,赌上一把。
败了。大不了母子一同赴死,再也看不见人世的肮脏与苦痛。
白慕云曾经送给她一颗稀有的“天玄丹”,能短暂大幅度提升修为。
她苦笑。
本以为与他再无瓜葛,没想到他所赠之物,却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于是,苏含烟服下这颗“天玄丹”,出其不意地杀掉了中年修士,保住了自己和安儿的性命。
从此以后,母子二人便相依为命,在这永远也出不去的秘境里,与世隔绝地活着。
……
“大概已经过了百年,”苏含烟讲完这段往事,眼底泛起泪花,“……你们,是自那之后唯一进秘境的人。”
少年垂下眼,那一对暗藏锐气的眸子,被细密的睫毛遮掩住了大片光芒。任谁,也无法从其中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韩晨曦默默梳理了一下这个故事的核心:
也就是说,野心勃勃的苏家人集齐了大量散修,想要召唤神龙,啊呸,召唤秘境入口。
但是他们搞错了方法,反而稀里糊涂地自己主动送了人头。
而那群散修迎来大反转,不仅没死,还莫名其妙地进入了秘境寻宝。
他们若是见好就收,立刻从入口出去,捡回小命倒是不成问题的。可惜送到嘴里的鸭子,哪有人舍得往外吐?
最后错过了末班车,就只能全体自相残杀,Game Over。
“如此说来,若是不继续献祭,我们就都出不去了?”
韩晨曦想到最后,忽然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少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一抹不明的光晕在眸中流转:“蠢物,你终于说对了一件事。”
韩晨曦有如芒刺在背,不由地抱紧了可怜的自己。
她是这里头修为最低的……在三头狼眼里,那不是最好宰的羔羊吗?
这里头随便谁有了歹意,动动手指的功夫她就嗝屁了啊。
真是少壮不努力,老大白送命。
“那个……还要献祭多少、可说不一定呢……”
韩晨曦哆哆嗦嗦地从嘴里抖出这句来,只愿他们看在她不够塞牙缝的份儿上,不要痛下杀手。
万一那法阵是个大胃王呢,是吧?
献了也白献,还不如留着她卖卖萌。
少年却毫不留情地一桶冷水浇下来:
“我知道苏豪天,他那样的人,不可能算错。散修的人数应该刚好能打开一次入口。”
接着他瞥了一眼苏含烟,道:
“前辈活下来了,因而献祭之数仍有缺漏。只要再有一人,入口就会再次开启。”
韩晨曦心里“咯噔”一下。
搞什么……
不是大家坐下来好好听故事吗,怎么画风一转又要玩命?
系统啊系统,我真的不玩吃鸡。你敢不敢来一个日常温馨的剧情!
少年英气的眉眼间,隐隐透出些许寒意来:
“而对当年那个中年修士来说,还差两人。所以他一直在等。直到前辈你产下孩子,他才动手。”
韩晨曦完全怔住了。
她方才听故事的时候就一直觉得不对劲。
年轻女修明显已经构不成威胁,而且作为炉鼎,对中年修士也有利用价值。那么问题来了,中年修士为何会突然将年轻女修杀掉呢?
刚刚听了少年的话,她总算恍然大悟。
假设献祭所需的人数是X,中年修士想要活着出秘境,就必需找到第X+1个人。
虽然秘境中并没有第X+1个人,但是生物老师告诉我们,男性与女性做(哔――)可以造人。
中年修士心中应该早就有个“宝贝计划”,妄图与年轻女修生下孩子,代替他去死。
然而中途他发觉到了苏含烟。
苏含烟已经怀胎数月,可以大大地缩短他的计划周期,那年轻女修自然就没有价值了。
没想到世间上竟然有如此可怕的人,连肚中的胎儿都给算计了进去。
苏含烟冷不丁地被少年一语戳破,不禁面色铁青,指节捏得发白。
“是……他早就察觉到我了。但我方才并没有提及,你又为何会知道?”
少年冷哼一声:
“纵然那时前辈的修为与中年修士不相上下。但前辈毕竟身怀六甲,不可能静心修炼。而那中年修士则不同,在这灵气充裕的秘境之中,又抓了女修做炉鼎……几个月的时日,他不可能没有一点进益。”
只要修为相差一个小层次,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双方僵持着装出未发觉的样子,其实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苏含烟的嘴角微微勾起:
“是,没想到还是瞒不过你。”
少年盯着她,轻扬起下巴。和煦的日光穿过层云斑驳而下,勾勒出他姣好的侧脸轮廓,眼神清傲得如同高山上的雪水。
“前辈,你还说了什么谎话,都一一坦言吧。”
闻言,苏含烟抬头看他,目光中满是真挚:
“没有了。方才那个事,只是因为时隔太久,我一时记混了。”
周遭鸦雀无声,随后,几声冷笑从少年的口中溢出:“就在刚刚前辈拉我落座时,我偶然发现,前辈衣袖间露出的手腕上经脉异常扭曲,应该是冲击元婴失败所致。而且造成这种扭曲,十有八九是心魔反噬。”
苏含烟藏在袖子里的手,偷偷攥紧了,指甲没入肉中。
“前辈,你能活下来,已然是不可思议了。其中经历,恐怕并没有你所述的那般干净。有没有做过违心的杀戮,晚辈不知道,但晚辈知道,这一百五十年来,你仍旧停留在金丹大圆满,必定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
苏含烟淡淡道:“修仙之道,越往后越艰难。我遇到瓶颈,没什么好奇怪的。”
少年桃花眼角微翘,冷面如斯:
“秘境里除了前辈和苏安,再没有其他生命。这太违背常理。晚辈斗胆猜想,是不是前辈将所有的鸟兽虫鱼都捉来献祭了?”
他一面漫不经心地说着话,一面右手按剑、左手掐诀,整个人都凌厉了起来。
“前辈,你确定,对晚辈二人没有欺瞒之事了么?”
苏含烟挑眉看他。
原本的温柔一扫而空,那张美丽的面庞不自然地紧绷着,好像有什么蓄势待发。
周遭的气息像是凝结了一般,危险而混乱地随风游动。
第9章 打架真的不好
韩晨曦不由地抱紧了颤抖的双臂。
高阶修士的对峙,那一浪接一浪的威压,可不是她一个菜鸡能承受的。
她,一个听故事的吃瓜群众,莫名其妙地瓜掉了。
瓜掉了还好说,关键是脑袋可能也要掉。
现在剧情的发展有两个方向:
一、神仙打架,百姓遭殃。
二、回到之前的问题。他们二人达成某种默契,为了填补献祭的窟窿,最终对她这个最无公害的小可爱动手。
无论哪一种都大大不妙啊!
话说秘境如此美丽,你们何不拒绝暴力?大家肩并肩地坐下来,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不好吗?
紧绷着身子的苏含烟,突然收起了自己的威压,脸上恬淡的神情令韩晨曦立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还是有转机的。
和谐靠大家,幸福你我他。只要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喂喂,说你呢少年,快把剑放下!
话说就这家伙事儿最多,若是他老老实实的不挑衅,人家苏前辈早端茶来了,犯得着动刀动枪么?
苏含烟的脸变得十分温和,笑道:
“唉,看我这记性,的确是有一件事说错了。”
前辈干得好,总算跨出了和解破冰的第一步!
韩晨曦目光欣慰,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苏含烟微微弯起唇角,对着他二人,就如同刚见面时那般眉目可亲:“白慕云给我的天玄丹,不是一颗,而是两颗。”
诶?
韩晨曦愣在原地,还半天转不过弯来,苏含烟已经翻手往嘴中塞入一颗丹药,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
霎时,她身上的灵力暴涨,狂风灌袖。
周遭也刮起一阵妖风,吹得韩晨曦的长发在脸上胡乱地拍。
这……
等等,难道她的修为跳到了元婴以上?
韩晨曦看不出来,但也能从少年青黑的面色中察觉出几分不妙。
眨眼间,苏含烟的杀招已经出手,气势汹汹的剑意狂卷着冲少年席卷而去。
少年眉心轻蹙,手上丝毫不含糊。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雪白的长剑祭出,将苏含烟的攻势一一化解。
二人便这样难分难解地缠斗了数回合。
虽然此时的苏含烟修为略高,但少年剑法精湛、身法灵动,法决掐得又快又准,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怪不得他之前说苏含烟母子联手都敌不过他,原来真的不是在吹牛逼。
二人相互试探了几十回合,苏含烟终于耐不住了。对于她来讲,时间是个奢侈的东西,不能白白耗上片刻。
她将身上的灵力都调动起来,想速战速决。她在与少年近身搏斗的同时,又祭出各种灵器,在空中来回盘旋,伺机偷袭。
但少年却没有半点破绽,周围灵压密不透风,任何灵器都难以入侵。
此时,苏含烟的左手突然诡异地弯起,使出了一个奇怪的法术。少年瞬间停住身形,动弹不得,但与此同时,苏含烟自己也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在原地。
二人就这么相对而立有一盏茶的功夫,除了露骨的大眼瞪小眼,好像彻底丧失了其他身体机能
直到少年抖动双唇、狠狠地吐出一句“地缚术”,韩晨曦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可以说话的!
能说话你们就吱一声啊,干嘛搞得跟中风了一样!
“姑娘。你冷静点听我说。”
正在认真吐槽他们的韩晨曦,忽然听到了苏含烟的声音。
“呃,前辈,我一直都十分冷静。其实我觉得吧,该冷静点的是你们俩……”
苏含烟目光冷冷,根本不管她的意见,接着说道:“姑娘,我从来没想过要你献祭,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
韩晨曦翻着死鱼眼:“前辈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试过的,筑基以下修为的都没用,就算推入法阵里,也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
什么意思,连这个吃人的法阵都要嫌弃她是菜鸡么?
因为没用而得救,她是该高兴,还是该爆一句粗口?
韩晨曦从中感受不到一点喜悦,木着脸问:
“前辈到底想说什么?”
苏含烟双眼盯住少年,蓦地勾唇一笑,那阴冷的模样吓得韩晨曦周身发寒:“这孩子说得对,只需要献祭一人,我们就能从秘境里出去了。姑娘,我如今动不了,你只要帮我杀了他……”
听到这话韩晨曦给吓了一跳,手脚都开始不停地哆嗦起来。
怪不得苏含烟要施这奇怪的地缚术,原来竟盘算着让她来当帮凶!
“姑娘,你不要怕,”苏含烟飞扬的丹凤眼变得十分凌厉,语气却温柔异常,“他现在毫无抵抗之力。你若不想亲手杀人,也可以只伤了他。余下的事由我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