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伤肉眼可见地愈合起来,本来惨白的脸色也开始好转。
好,就这么个步调下去,一定能够把他治得生龙活虎,上房揭瓦!
韩晨曦正在信心爆棚,就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咔嚓”声。
她循着声音抬头一看,刺眼的光有如打破沉寂的利箭,笔直地投了下来。
糟糕,金钟罩破了!
周遭一片哗啦啦的碎片落地声,金钟罩就这么剑气切割成渣,完成了它光荣的使命。
少年瞬时将韩晨曦揽入怀中,运起全身的灵力往后一跃,躲过了苏含烟的剑气。
韩晨曦还惊魂未定,埋头一看,方才少年胸口已经愈合的伤又撕裂开来,在他纤尘不染的白衣上渗出朵朵娇艳的血花。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
伤没痊愈,金钟罩先被打碎了,真是最坏的结果。
此时的少年目光依然毫不退缩,正面硬刚上盛气凌人的苏含烟,依旧是那个自信满腹、高不可攀的清冷模样。
苏含烟的嘴角爬满戏谑和嘲讽。她像一只慵懒的猫,静静地盯住眼前的猎物,却不准备立刻将他们杀死。
“姑娘,你筑基了呢,真是不错。十日之内从练气三层到筑基成功,说出去都没人敢相信。”
韩晨曦傻乎乎地看着她:
“别说您不信,就连我也觉得太扯淡了。”
苏含烟笑笑,似乎有春风拂过她的面庞:
“我真是愈发喜欢你了。”
韩晨曦背脊一凉。
啊,那个,你不要那样看着我,更不要喜欢我……我真的对你没兴趣啊!
“多……多谢前辈厚爱……”
苏含烟瞟一眼她身边惴惴不安的苏安,抿嘴笑道:“不如这样。你与安儿年纪相仿,不如就做一对仙侣。既然成了一家人,我自然不会伤害你了。”
啥,这又是什么灵肉交易?
韩晨曦把头摇得地动山摇,带着哭腔道:
“前辈,别、别啊,强扭的瓜不甜,错误的婚姻是悲剧的开始……”
苏含烟明显有些愠怒了:
“我家安儿有什么地方配不上你?”
“不不不,前辈您误会了,是我配不上您儿子。您久居此处,是不知道外面的事。其实我在修仙界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女人,不仅心思歹毒、蠢钝不堪、小肚鸡肠、打压异己,甚至残害同门,简直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死上八百遍也不能赎罪!”
韩晨曦从来没有觉得骂自己也是一件如此顺口的事。
奈何苏含烟不相信啊!
她露骨地耸动着肩膀,表示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姑娘,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说筑基以下的修士都不能献祭后,他做了什么?”她指着浑身戒备的少年笑道:“是不是千方百计地帮助你筑基成功了?”
韩晨曦愣了愣。
“人心难测啊,姑娘。他想让你替他去死,可惜我并不买账。你单纯善良,又侠义为怀,我是打心底希望你能与安儿做个伴的。”
诶,打住打住,都说心思歹毒、残害同门了,单纯善良是谁,侠义为怀又是谁?!
韩晨曦咬咬唇:
“前辈您别说了,我只相信自己的心。既然与他共同历经生死许久,心中早就有了明断,不是前辈几句挑唆的话语就能改变的。”
你看起来比他危险多了好不好!
苏含烟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眼神中充满了怨愤:
“罢了,你既然冥顽不灵,那便与他一同去死吧!”
话音刚落,她暗暗积蓄的灵力瞬间爆发,长剑裹挟着杀意破空而出,直指韩晨曦二人而来。
少年一把推开韩晨曦,运起全身灵力想要阻挡这一剑。
无奈他身体还未恢复,终究是有心无力,虽然削弱了剑势,但那长剑还是突破了他的防御,向着胸口猛地刺来。
少年冷清的玉面闪过一丝绝望。他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向韩晨曦,看到她安然无恙,才放心地收回目光。
他阖上眼帘,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就在此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韩晨曦运起全身灵力闪现过来,右手拼命向前伸着,看动作,好像要徒手抓住这柄长剑?
这女人疯了么!他的灵力都低挡不住长剑的攻势,她这么没头没脑地闯过来,连肉盾能当不上,手臂便先没了!
更糟的是,长剑并不会因为她的献身而减弱分毫,他还是会死。
但令在场之人都没想到的是,韩晨曦只是用手指碰了一下剑身。
顷刻间,长剑便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地的灵石,淅淅沥沥地散落而下……
四个人就这么齐刷刷地昂着脖子,望着天上下“钱雨”的奇观,白天说不出话来。
苏含烟是最先回过神来的。
她将手中的灵力倒腾来倒腾去,可惜长剑已经失联,根本收不到她的遥控信号。
她恼羞成怒起来,对着韩晨曦恶狠狠地吼道:
“你做了什么?!”
韩晨曦吓得脖子一缩,迟疑地答道:
“呃,若我说我会魔术,你信么……”
苏含烟蹙起细长的柳眉,明显听得云里雾里。待她仔细思量后,终于得出了“魔术就是魔修使用的法术”这一结论,不禁面色大变。
看来她果然是小瞧了这丫头,居然是个能魔道双修的厉害角色。
不行,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一定要先解决这个丫头才是上策!
第13章 秘境出口
苏含烟忌惮着韩晨曦方才的“魔术”,并不敢再用任何灵器。她趁其不备,使出一个神行之术,如鬼魅一般闪现到韩晨曦跟前。
韩晨曦一惊之下,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便被苏含烟一个猴子捞月给拎了起来。
少年没料到苏含烟会将目标突然转移,动作慢了几招,没能将韩晨曦夺回来。
韩晨曦恰如一直被老鹰捉住的小鸡,除了瑟瑟发抖什么也不会了。
而苏含烟也一点不知怜香惜玉,将韩晨曦连拖带拽地甩在木屋前的花丛中。
韩晨曦在花丛里打了几个滚,弄得满身都是残花和泥泞,她正要哭唧唧,余光瞟到地上,便再也哭不出来了
在花丛下面的泥土中,藏着一个褐色的圆形法阵,上面刻满了诡异的符文……
天啦噜!
这玩意不就是那个吃人的变态法阵吗?苏含烟还真干得出来,要把她给活活献祭了?!
韩晨曦头皮麻得像带了静电,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冒起。
等等,有些不对劲。
按照苏含烟所述,只要被推入法阵,都会瞬间被吞噬。
可是她方才四仰八叉地在上边躺了这么久,法阵也没有半点反应呢?
总不能还嫌弃她是个菜□□,她好歹都已经筑基成功了……
这时,苏含烟已经将她之前对付少年的十八般兵器都搬了出来。这些破铜烂铁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对着她就是一阵360度无死角猛攻。
情急之下,她求生欲爆棚,潜能也完全被激发出来了,右手掐一个决,便施展出了“游龙潜水决”的第三阶。
平时的她虽然将口诀都背得滚瓜烂熟,但能够搞出第一阶都不错了,没想到逼急的兔子能咬人,这会儿一下子就使出了第三阶。
一条狂舞的水龙出现在上空,随着韩晨曦的手印一推,便张牙舞爪地朝苏含烟的门面咬去。
苏含烟没料到她还有还手之力,当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没有受伤,却堪堪又退开三丈之远。
这时候,少年已经迎头赶上,强打起精神与苏含烟搏斗。
韩晨曦总算有了喘息之机,她脑海中闪现出无数个片段,犹如走马观花的电影一般,一帧一帧地放映……
呸,立啥死亡flag,这么不吉利!
韩晨曦努力地冷静下来,开始回忆苏含烟之前所讲的关键细节。
她好像提到过,这个法阵启动时,会发出褐色的光晕。而且法阵里还会伸出一根根带刺的藤蔓,跟安了追踪雷达似的,不管“猎物”逃得多远,都能够咬住拖回来。
那到底是什么才能让它启动呢?
俘虏的散修要全部到齐,苏家人也要齐齐整整地站到法阵中去,整个过程需要的时间不短。
如果第一个站进去的苏家人眼睛都没眨一下被变态法阵吞了,那后面的人见了这惊悚的画面,自然不会跟傻子似的还往里钻吧。
一定是等所有人都站好了,启动的控制按钮才人为地被“按下”。
还有,苏含烟把她丢进来之后,明明可以顺势近身来捅她一刀。她这么菜鸡,肯定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可是苏含烟却偏偏退开老远,采取了遥控灵器攻击的方法。既耽误时间,效率又不高,还被她缓过神来,用一个“游龙潜水决”给还击了。
苏含烟在忌惮什么?
韩晨曦突然萌生出一个猜想。这个猜想让她整个人都忐忑起来,浑身上下像钻进来了千百只蚂蚁在爬。
正在她低头沉吟之时,少年与苏含烟的打斗已经明显落了下风,恐怕再难支撑那么一时半会儿。
不能再犹豫了。
总之都是死,不如像之前的苏含烟面对中年修士那般,大胆地赌上一把,兴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韩晨曦也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胆子,突然一个猛扎,玉痕剑顺势脱手,朝苏含烟砸了过去。
苏含烟余光瞥见,并不慌张。她左手迅速抬起,胸有成竹地挥出一掌。瞬间,威压犹如狂风乍起,向来势汹汹的剑震去。
然而那玉痕剑却忽然凭空消失了。
苏含烟一愣,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忙着应对少年,也不欲再管一旁捣乱的韩晨曦。在她心里,从来都没将韩晨曦看做过威胁。
这时,令她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韩晨曦的玉痕剑突然从一个怪异的方位袭来,而且离她特别近。
是水月虚影决?!
方才那剑是假象,真的剑暗度陈仓,竟然从这儿出来了!
她来不及做反应,虽奋力避开,但还是被剑尖划破了手臂。
好在这丫头功力太浅,除了这点皮外伤,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危害。
玉痕剑旋转一周,像回旋镖一般快速回到了韩晨曦手上。
苏含烟此时已经一掌将少年击倒在地,再起不能。她冲面色铁青的韩晨曦讪笑几声,道:“你偷袭成功了,值得夸奖呢。可惜没本事的还是没本事,搬起碾盘也打不着月亮。如今他已经不行了,你还能撑多久?”
韩晨曦麻着胆子送她一个白眼,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这跑就跑吧,偏偏她还走得不是寻常路,自投罗网似的奔到了褐色法阵上。
少年见状脸都气白了。奈何他浑身是伤,方才又被苏含烟掌力震得血气翻涌,连骂她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这边的苏含烟显然也有些懵,一瞬间竟然忘了接着攻击她,只怔怔地盯着她想看个究竟。
然而当韩晨曦朝着褐色法阵举起手中的玉痕剑时,苏含烟才惊觉自己犯下了大错。
那剑尖上沾了她的血!
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丫头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识破了法阵的秘密!
苏含烟立即调动起全身的灵力,施展出她的绝招――游魂幡,妄图将韩晨曦一击毙命。
但是已经晚了。
当韩晨曦将玉痕剑的剑尖插入地中之时,褐色法阵像是忽然从幽暗的地狱死而复生,绽放出诡异的光晕。
与此同时,一根带刺的藤蔓喷勃而出,像突然射出的箭矢,眨眼间就到了苏含烟跟前。
还未等众人看清它的茎叶,那张着血盆大口的花苞便已经将苏含烟咬住,打断了她的游魂幡。
她脸色惨白,犹如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纸片人,任由藤蔓疯狂地拖曳,在泥地上留下一道道抓痕。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当初连苏豪天都没弄明白的事,一个丫头怎么会知道。
而她在讲述里,都小心地将整个过程隐藏了起来,这丫头到底是从何得知法阵启动的秘密……
是的。当年苏宅的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有人故意告诉了苏豪天错误的方法,让他将入口和献祭法阵颠倒。
在法阵启动之前,她在结界中亲眼见到苏家人都轮流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到了一碗酒里。
如此仪式,就好像要歃血为盟一般。
最后这碗滴满了苏家人之血的酒,被泼洒在了褐色的符文法阵上。这个瞬间,诡异的光芒闪现,死气蔓延,预示着杀戮的伊始……
是献祭之人的血启动了法阵,也是献祭之人的血,令法阵找到自己的猎物。
而她如今,终于自作自受,也成为了法阵的祭品?
“娘亲!”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令苏含烟清醒了过来。
此时的她已经被法阵吞噬掉一条腿,血溅了一身。而韩晨曦和少年似乎也被这样的场景吓呆了,除了失神地望着她,再无反应。
“别过来!”
苏含烟大喊着。
她从来都没有对安儿这么凶过。然而此时此刻,她必须这么做。
苏安身子只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还是毫不犹豫地扑向了她。
她绝望地拼命摇头,嚎哭道:
“不要过来!我叫你不要过来……”
苏安根本不听。他踉跄着脚步,想要抓住娘亲的手。
眼看就要冲到她跟前时,忽然被人单手拦腰勾住了,再也前进不了一分一毫。
是那个方才被她弄得片体鳞伤的少年。
苏含烟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忍受着下肢被一寸寸吞噬的痛苦,哽咽道:“求你,求求你,帮我照顾安儿……”
少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微凌起桃花眼,冷冷地看她。
苏含烟却好像放下心了一把,唇畔绽放起了安详的笑意。
或许她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是错付深情,但最庆幸的事,一定是生下了她的安儿。
若不是安儿,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从中年修士的魔掌中挣脱出来,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在孤冷的秘境里活过这几百年。
苏安拼命地睁大双目,将娘亲的身影刻在瞳孔中。即使眼角撕裂般地痛着,即使被泪水挡住视线,他也不愿眨一下眼。
因为他知道,这一闭,注定是永别。
苏含烟目光闪着粼粼的波光,好像在看着苏安,又好像在看着其他什么地方:“安儿,你要好好看外面的世界……再寻一个深爱的女子,相依相伴,终此一生……”
话音的尾巴戛然而止,永远终结在苏含烟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