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他仰视着星空，好像是在看闪耀的群星，又好像什么都没能真正的进入到他的眼睛里，轻柔的声音混着周边嘈杂的动静里，有些难以捕捉，“我好像变得胆小了。”
“胆小？”桃瑞丝困惑地侧头看向他。
“嗯，虽然以前也算不上多么无畏，但是，”阿尔停顿了一下，拧起了眉，“现在起码惜命了很多。”
以前他是不会在意对手有多么强大的，无非就是抛弃现在的躯体等上一百年重新凝聚一具新的而已。
但是现在，他不敢这么冒险了。
“一百年......那时候小桃的身边肯定有其他人了吧？”他相当惆怅地叹了口气。
桃瑞丝涨红了脸，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转变到这个方面，同时又有种被质疑的不爽，“什么叫肯定有其他人了？说不定......我会等你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说不定......”阿尔有些玩味的将这几个字来回念了好几遍，捏着她的手心，加重语气重复着她的话语，“说不定会等我。”
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听阿尔用那种揶揄的语气将她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桃瑞丝突然觉得很是羞窘。
但她张了张嘴，一时又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毕竟阿尔本身说的话又没什么问题。
阿尔看着她哑口无言间的神色变换，好笑地戳了一下她微微鼓起的脸颊，“但是那样也没什么不好，有别的人陪着你也挺好的，毕竟一个人会很孤单。”
桃瑞丝抬眼看了看他，有些意外他的说辞，“什么啊，你都不会嫉妒的么？”
“会啊。”阿尔含笑看她，继续说道，“所以你最好多找几个人陪你。”
桃瑞丝愣住了，简直是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什么？为什么？”
她一直以为阿尔和她一样是个坚定的纯爱战士啊！但是刚才她听到了什么？什么叫多找几个？！
这种话怎么能从阿尔的嘴里说出来呢？
“多找几个的话，小桃的心就分成了好多份，他们得到的爱也只有一部分。”阿尔认真地说道，“但如果只有一个人，他得到的就是小桃全部的爱了。”
他金色的眼睛在皎洁的月色里显得澄澈又明净，像是毫无杂质的浓稠蜂蜜。
“那样我才是会真的嫉妒。”
他缓缓地笑了起来，言语中浸透着难以言喻的憧憬，“我希望我是小桃的生命中最特别的一个，也是能得到小桃毫无保留的爱的唯一一个。”
“什么啊......”桃瑞丝用脑袋砸着他的胸口，几乎是语无伦次的，“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好犯规。”
一连串的撞击朝他的胸口袭来，阿尔笑着按住了她不安分的脑袋，有些莫名得意地补充，“而且，反正他们也只是短暂的陪伴小桃一百年而已，等我重新上岸了，我就把他们统统赶走！”
真是有够过河拆桥的。
桃瑞丝只是一个劲儿的笑，把脸埋进了他温热的胸膛，发散思维后又问，“那，那万一我先死了呢？你会怎么办？”
唔，按照一般深情男主角的套路，应该是想办法把她复活吧？
“小桃先死？”阿尔愣了一下，似乎是根本没想到过这样的可能性，半晌后才迟钝地说道，“小桃死了我也就跟着死了呀，你忘了，我们之后还要签订使魔契约的，主人死了，使魔也会跟着死掉。”
他原来还没有放弃成为她使魔的想法啊？
桃瑞丝突然有些笑不出来了，心脏像是被泡进了温泉，不断有涓涓的热流冲刷着它。
“笨蛋......”她搂进了他的腰，一些呓语般的呢喃彻底被没入他温热的怀抱里。
于是，在这个极为美妙的星夜，桃瑞丝终于拿出了阿尔觊觎已久的使魔契约书。
她把契约书保管得很好，上面甚至没有一丝折痕，光洁如新。
他们坐在厚实的羊绒地毯上，将契约书放在了两人的正中央。
“我该怎么做呢？”阿尔迫不及待地问。
桃瑞丝从自己头上扯了几根头发，说，“需要一点头发和血液，要新鲜的。”
使魔结契的过程其实非常简单，没有什么很复杂的步骤，只要是学过一些基础课程的女巫都能操作。
她拿出鹅毛笔，让阿尔在契约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自己也签上了――其实只要有血液和头发，不签名也没关系，但是桃瑞丝看不得签名处空着。
蓝色和红色的血液被滴落在了各自的名字上面，在纸面上很快晕染开来，连成一片，在整张纸面上扩散开来。
再然后，桃瑞丝将两人的头发混在一起点燃了，将烧着的火星子直接扔在了纸面上。
立体的六芒星图形乍然浮现，金色的光晕将狭小阁楼的每个角落都照得格外清晰。
隔着旋转的金色六芒星，阿尔对上了桃瑞丝明亮的眼睛，拗口晦涩的咒语从她的唇瓣间逸出，他听不懂，但是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们的灵魂牵引在了一起。
一股令人战栗的兴奋顺着他的脊骨攀爬至神经末梢。
他翘起唇角，等桃瑞丝停止了咒语，周边的光芒黯下，才开口，“感觉......有一点点奇怪，但是又很高兴。”
感受着胸腔中炙热的跳动节奏在不断加快，他按了上去，“这里，好像被填得很满。”
桃瑞丝胡乱点了点头，“我好像也是......应该结契后都会这样吧。”
她深呼吸了几口，才让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这时，她又听见阿尔在问，“有了这个以后，小桃就能共享到我的生命和一部分力量了么？”
“嗯。”桃瑞丝抓了抓头发，补充道，“但是也不止。”
“比如？”
“唔......就是，主人如果是用契约力量下达指令，那使魔，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
阿尔眼中的兴味更浓，脑袋都忍不住凑近了一些，“比如？”
“......”桃瑞丝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清了一下嗓子，“比如，你现在过来抱我一下。”
仅仅是由最简单的音节组成的字句，但在被桃瑞丝用上了契约之力念出来以后，就拥有了让阿尔无法抗拒的魔力。
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他的表情还有些怔愣，吃惊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的动作由僵硬逐渐变得流畅，最后将桃瑞丝搂紧了怀里。
“嗯，就是这样。”她闷闷的嗓音从他的怀里飘了出来。
这时，阿尔才感觉到控制自己身体的那道力量彻底消弭。
他乐不可支地笑了，“好有趣，我也可以这样对你么？”
桃瑞丝蹙眉，“当然不行，只有主人对使魔才能这样。”
“是么？”阿尔揉着桃瑞丝蓬松的头发，笑意不减，“那还真是不公平。”
“早和你说了不公平的。”桃瑞丝撇了撇嘴，冷酷地补充，“反正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不后悔的。”阿尔立刻说，“不可能会后悔的，我很开心能和小桃结契。”
他俯下头颅，在桃瑞丝的额头上印上了一个柔软的吻，声音轻柔近似于叹息，“这样，我就永远属于你了。”
“......嗯。”桃瑞丝仰起脸，直勾勾地对上他的眼睛，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他，“要亲嘴。”
身体又一次比意识更快的动了起来，在嘴唇贴上以后，阿尔无奈地笑了起来，“这种命令就算不用上契约之力，我也很乐意履行的，我亲爱的主人。”
“......闭嘴，不许这么叫我。”
*
之后的几天，很是平静。
桃瑞丝继续雕琢着自己的魔法杖，阿尔没事的时候会坐在她旁边给她帮忙，有时候会出门，但很快又会回来。
虽然不知道他是具体出去做什么了，但桃瑞丝也没有主动问起，因为他每次回来得都很快，不需要她担心。
又是一天清晨，阿尔早早地睁开了眼睛。
惺忪的睡眼中映入桃瑞丝熟睡的脸颊，他勾起嘴唇，压抑着有些得意的笑。
前一天晚上折腾得比较晚，以至于连一向很早醒来的桃瑞丝这时候还完全沉浸在睡梦之中。
阿尔屏气凝神，凑过去啄了一下她的嘴角，有些飘忽的窃喜。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比小桃起得早呢？之前总是小桃叫他起床，今天终于不是了。
但他也没把桃瑞丝叫醒，只是将贴在她光洁的背部的手从温暖的被窝抽离，而后蹑手蹑脚的在洗漱后出了门。
时间还早，空荡荡的走廊里似乎只有阿尔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响。
很突然的，他顿住脚步，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并没有看到别的人......
他眨了眨眼，又垂下了头，在沉郁的眼眸中倒映出一道纤细熟悉的鹅黄色花朵的身影后，蓦的笑出了声，声音里是满满的不可思议，“小花？”
小花蹦蹦跳跳地继续前行，来到他的脚下，仰起花盘似乎在看他。
“你怎么跟着出来了？”但是想着大白天的房间里应该也没什么蚊子了，带上也不碍事，阿尔便干脆弯腰将小花捞了起来。
“那你今天就跟着我吧。”
“小桃说今天是个绝对不会下雨的晴天呢，真好。”
作者有话说：
不管，六十万一定能完结!（握拳）
? 第106章
夏日的正午, 日光是明亮灿烂的。
国都的远郊有着一片广阔的绿意蔓延的灌木，这会儿却有一块不小的区域变成了枯败的灰烬。
有道纤长的声音从灰烬的尽头走了出来。
淋漓浓稠的鲜血随着他的走动洒在地面上，连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线, 他的头颅、胸口以及四肢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伤口, 但伤口的主人却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只眼睛里燃烧着兴奋的火焰，亮得惊人。
OO@@的声音自前方的树丛响起，加夫列来揩了一把脸颊上渗出的血水，警觉地望向声音的源头。
来人的影子被逐渐升温的日光拉得很长，望着他淡蓝长发下冷淡的面孔, 加夫列来的瞳孔颤了一下，“是你？”
他认出了眼前人正是前几天在集市上撞到他的人，本以为当时只是意外, 但现在看来, 分明就是蓄谋已久。
阿尔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的伤口, 随即抬手将垂落的长发束了起来。
“我不记得更早之前和你有过什么冲突。”加夫列来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些年树敌不少，但对方的脸......他一时没什么多余的印象。
阿尔看着他后退的动作, 知道如果没有足够沉重的筹码，这只恶魔绝对是会想法设法地逃脱的。
想到这里，他的手伸进自己的胸腔往里摸索着，在加夫列来莫名的眼神之中, 掏出了一块黑色的菱形晶体。
看着对方霎时间亮起来的眼睛，阿尔突然笑了，“我知道你要的是这个。”
来者不善。
加夫列来微微眯起了眼睛，和普通恶魔血红的眼珠不太一样, 他瞳孔的颜色更浅, 是近似于无害的粉色, 在暖融融的日光下很是剔透。
如果说一开始在见到阿尔时他还有些不以为意，但当他把魔王之心掏出来以后，加夫列来心里的危机感就在不断加重，同时也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是绝对的，要和自己不死不休。
偏偏，加夫列来很难拒绝这场战斗，因为他必须要得到他身上的魔王之心。
加夫列来裂开嘴，凸起的獠牙闪过冷厉的光，心不在焉地哂笑道，“你这么恨我，但我居然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也要置他于死地，可不是恨透了他。
阿尔挑了挑眉，反应很是平淡，“说不定过会儿你就想起我来了。”
“呵。”加夫列来笑了笑，不置可否。
枯败灌木丛中焦黑的落叶被微风卷起，很快在风里粉碎成微末的渣滓，洋洋洒洒的落到了地面。
就在这时，遥遥相望的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动了起来，身形如鬼魅一般在散落的灰烬中碰撞。
布满尖刺的皮质触手如锁链一般在节节生长时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锐利的尖端寒芒乍现，猛得刺向阿尔的头顶！
阿尔抬起眸，金色的瞳孔中疾速的黑影一闪而过。
“砰――”
在日光下显得几乎透明的柔软触手将漆黑的刺尖牢牢缠绕。
“啧。”
见这一击被牢牢接住，加夫列来歪了一下脑袋，咔咔的骨骼声音响亮。
嘴里念出大段晦涩繁复的咒语，他的周身顿时燃烧起熊熊的黑色火焰，漫天的魔力浓稠得似乎能凝结成水滴落下。
“我刚刚才结束了一场战斗，魔力根本没来得及恢复，你来的时机还真是绝妙。”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微微眯起的含笑眼眸饱含长时间处于上位者的傲慢，居高临下的，哪怕嘴上说着自己的状态差劲，但他始终不觉得自己会命丧于此。
阿尔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原本只是做抵抗状的触爪反客为主，猛的将缠绕的闪着冰冷机械光泽的黑色触肢硬生生扯了下来，随意地扔到了一旁。
“咳。”随着一声闷哼，加夫列来蹭去嘴角溢出的黑红血液，突然笑了起来，“啊，差点忘了你也有魔王之心了。”
新伤旧伤加在一起，负荷累累的心脏也在排斥着新植入的魔王之心，这副身躯似乎有些压不住这些叫嚣着要冲出来的力量了。
速战速决吧，他想。
“砰――”
剧烈尖锐的爆破声在半空中炸开，数根柔韧纤细的触手应声落到了地上，粘稠的蓝色液体将这片土壤浸染。
阿尔疾步后退，利落地侧过身子躲过再度挥来的异形触肢。
看着他断裂的切口处很快长出了新的肢体，加夫列来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模糊的意识一闪而过。
然而就在他出神的一瞬，数道裹挟着强大魔力的重击正朝他袭来，浓稠的魔力波动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波荡起来。
轰――
被对方的触手缠得死死的加夫列来硬生生的扛下了这些攻击。
一时间，地面开裂，周边无数高耸入云的树木随之坍塌，山体的崩裂直接筑成一片破碎的石林。
然而承受这些攻击处于狂风骤雨中心的恶魔，却大喘着气恍然大悟般开口，“啊――我想起来了。”
由于阿尔的触手缠着他的四肢，在刚才的乱斗中他根本来不及挣脱束缚躲避那些攻击，独有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头颅往后仰倒，才避免了被魔法球直接砸脸。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蜷缩起来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嗤”的一声，温凉的蓝色血液迸溅。
恐怖的威压和力道让阿尔不由的往前走了几步，在终于稳住脚步后，他才困惑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原来是那根一开始就被阿尔拔断的，被扔到地上后就不再注意的恶魔的断肢自背后将他的心口贯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