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民国]——张大姑娘【完结】
时间:2023-04-11 17:18:50

  小荣这个都知道,梨园的角儿,跟以前的盐商一样儿的,个个都是有身家的,不说吃穿用度讲究,就是别的有些癖好,也是挥金如土,不吝啬金钱的。
  女孩儿吧,大家都觉得没有男孩儿抗事儿,柳先生算是开明的了,“可是我觉得还是看人的,人跟人啊,这性儿不一样,如今都是男女平等,募兵里面还有专门的女兵呢,男儿身生成我这样文弱的,还不如乡下的庄户妇女来的顶事儿呢。”
  “所以,扶桑的事儿,且包办在我身上,就是不知道,想物色什么样儿的呢?都说是门当户对,可是您家里,扶桑这样的好姑娘,可真是没得挑剔的,能干又能赚钱,学问也好。”
  小荣听着他说,这真的跟买菜一样儿的,扶桑好,那就得挑个好的,“那做买卖的不要!”
  做买卖的,分两种,大买卖的人家跟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不搭噶,总得门当户对才好。做小买卖的呢,怕是钱少了,到时候多算计。
  柳先生点头说是,“我也觉得做买卖的不好,依着我看,不如找个有学问的,懂道理儿的,家里呢,跟咱们般配的,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小富即安。”
  小荣听得心花怒放,他就是奔着这样的找的,补充说明,“是了,柳先生,您不是外人,我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扶桑是个好女孩儿,要说这人全天下的男孩儿可着出色的找,她也配得上,就是给我们这些人拖累的。”
  他这样的人算一个,该说不说,倒簸萁的那一家子,也算是吧。
  不能说拖累,只能说孩子太优秀了,但是家庭情况跟不上她,现如今几个男的不看家世的。
  扶桑的意思呢,就是差不多就行,她不挑着人家男孩儿家里,只看男孩儿行不行。
  这多务实,嫁人又不是她一个人过日子,她家里这些人,也得过好日子才行,不能扔开了。
  柳先生最会体察人意,“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怎么能说拖累呢,您的意思我都懂,我也认识几个人,依着我看啊,往那些机关里面找找就很好,他们都是有学识的人,在北平也都是住家户,家里怎么也有一两所小房儿的,人丁俱全,您看怎么样?”
  这话说小荣痒处去了,他跟三伏天喝了汽水一样儿的,“那感情好,这事儿我给您透底儿,人才要好,家世呢,我们不挑,我呢,也还有一点积蓄,扶桑要结婚,愿意住在这边儿,我就把主屋收拾出来,我去东厢房住去。或者买个小院子,她要住也好,租出去也好,都凭着他们自己商量,人家要有的嫁妆,咱们都备着,不比人家差一点儿呢。”
  柳先生知道他有钱,荣师傅早前,怕是留了不少东西,“您擎好儿吧。”
  等着人走了,小柳出来,顶着个大花脸,“您不爱麻烦,怎么张罗这事儿,还做媒了呢。”ʟᴇxɪ
  柳先生先看她的妆容,又一点点修正,“荣师傅在的时候,对着咱们也不差,俩孩子过日子不容易,不说是街坊邻居的,就是凭着扶桑那个孩子,我也愿意给她跑腿儿,给她找个好人家。”
  乱世的日子,谁说的准呢,有点喜事儿也好,让人觉得这日子不那么黑。
  外面巡警拿着棍儿,挨家挨户地敲门,人也不是个坏人,大头皮鞋边上绷开一点儿,“日本人非得要,说是从北边下来的火车不够,还要建铁路呢,要一家出一户壮丁,要么就拿钱赎买,权当人去了。”
  往里面再看,问小荣,“这位是——”
  小荣是不惹事儿的性格,掏钱算了,“这是我妹妹,你来的时候她去上海了,才回家里来的,进来喝杯茶吧。”
  田巡长不进去,把自己大帽子拿下来扇风,“还有的收呢,你说这杀千刀的日本人,真不是玩意儿,建那么多铁路干什么,自打他们进城来,东北的火车一天不知道跑多少趟儿的。”
  小荣不懂这些,压低了声音,都不敢大声说话,刚要叹气,就看大力从胡同拐角拉车到跟前,擦擦头上的汗,“姥姥,这群小娘养的杂种,就是贼,这是偷咱们的东西呢,东北那片儿的人都瞧见了,大米、白面、豆油,就连酸菜都有呢。”
  他掰着手指头数,“还有煤炭,老子前些日子倒霉,在街上跑车给这些杂种抓了去卸煤,溜溜地干了一火车呢,说后面还有,真当自己家的东西呢,这不都是东北弟兄们的,这群贼!”
  恨得牙痒痒,“给他们修铁路干什么?再打到南边去,再吸着咱们北方的血,去打南方的兄弟姐妹们,姥姥,八辈子不给他干。”
  说完车一扔开,也赚不到什么钱,“我如今,一上午都没等到活儿,街上人都避讳这些人呢,耀武扬威的,日本人当自己家一样在街上欺男霸女的,如今谁还敢出门去?”
  “我就是跑断腿了,也赚不到一块钱,反正要钱没有,要人也没有,我再去给他当壮丁,我就是孙子。”
  小荣劝他,“何苦招惹他们呢,他们都是不讲理的人,前儿说是有人在街上穿皮鞋,给日本兵看见了,愣是给抢走了去,还说咱们不配穿皮鞋呢,给人打了一顿。”
  又对着田巡长感慨,“您说,这像话吗?”
  这叫什么事儿!
  田巡长就是办差的,日本人进城,靠着是东北四省的供养,如今要南下打仗,跟过境的蝗虫一样,走哪儿要到哪儿,如今又剥削北平市民,“我说大力,你也甭为难我了,你也知道我就是混饭吃的,要不是为着一口干粮,谁愿意干这样的事儿,早就该死了去了。”
  “这事儿,您不做,还得别人来做,田巡长你好歹是知根知底的人,要是那些坏心眼儿的,给街坊邻居们都闹的过不下去日子,逼死了也不少。”
  大力不出钱,终归是出人去了,他也不能往枪口上去撞,日本人顶顶狡诈阴险的,他们自己人当监工,一个不好鞭子就下来了。
  扶桑没出来,她乍然当个女的,还得慢慢来,省的大家大惊小怪的,日子长了,街坊邻居私底下知道了,也不至于面儿上教人觉得尴尬了,所以她近来就是窝着。
  她不出去,小荣自打发老马去倒簸萁胡同里去,“把人接了来,就说是吃顿团圆饭。”
  老马套着马车去了,街上果真人少,为着日本人越来越猖狂,街上看谁不顺眼,直接就开打,敢怒不敢言。
  一开始刚进城的时候,还不曾这样嚣张的,真会装。
  日本人很愿意给别人洗脑,洗成它的踏脚石,只是手段不大好,嘴脸吃相都难看,没装下去,不出三个月,就摊牌不装了,什么冠冕堂皇的面子里子,都烧成富士山的火山灰,顺着洋流飘走了。
  老马这样年纪大的,看着都觉得心酸,不如跟他们开干,远远地看着前面围着一群人,他不凑热闹,从后面绕着过去的,打听一句,“哪里这么多日本人来的,里面哭什么?”
  他也跟小荣一样,不懂时政。
  听到的人回头,老马才看见他双眼通红,“老袁大人给日本人害死了!”
  老马吓了一跳,才看清这是老袁的府门,不敢多问,看着日本人从里面出来,白大褂上面都是血,自己低着头快走了。
  他也许久不上街上去了,急匆匆到倒簸萁胡同,才知道家里没人,只姑奶奶跟扶美俩人在家里,“他们啊,到乡下住去了,扶然媳妇娘家有个亲戚,恰好在京郊一片儿,便到那边去了。”
  扶然命不好,这几个月姑奶奶眼睛都哭瞎了,听说扶桑回来了,眼泪就下来了,有了主心骨了,“快,这就走,不用收拾什么的。”
  牵着扶美就上车,见扶桑她才说,“你大哥——”
  命苦啊!
  “早前北平守卫战的时候,你大哥好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你爸爸跟查家大姑娘,从死人堆里,夜里扒拉出来的,没敢回家里,直接躲到京郊去了,现如今更不敢回来了。”
  “他丢了半条命,几次感染了撑不过去,肉都烂了骨头岔子都发黑,你爸爸不敢进城,就往周边四处打听大夫,现如今还在养着呢,不知道死活。”
  家里只留下她跟扶美俩人,姑奶奶抱着扶桑哭的咬牙切齿,“这该死的小日本,要是前朝还在的话,我们指定联名上述书去,教人怎么样也先把他们给灭了,如今蹦哒成这样。”
  她的扶然啊,姑奶奶最疼的,不是扶桑,从来都是扶然!
  小荣心里也有话儿呢,给她这么一提,也不大好说出口,只是他操心的,跟姑奶奶不一致,他如今顾不上扶然,他别耽搁了扶桑就行。
  “姑太太,您别伤心了,好歹人还活着,家中无丧就是喜事儿了,只以后别进城了,什么时候日本人走了,什么时候再进城,之前日本人还到处抓人呢。”
  姑奶奶擦擦眼泪,如今也想起来问扶桑了,“你这一趟门可有些日子了,外面也吃不少苦吧。”
  扶桑没想到家里出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也怅然,“我还好,出去做点买卖。”
  她这人嘴严实,赚多少钱,谁也不说,瞒着就死死的,什么也不吭气儿。
  姑奶奶这才发觉不对劲,看着扶桑穿着旗袍儿,卡巴卡巴眼,只安静地看着小荣,小荣觉得这时机到了,“我今儿来,就是为了这事儿的,既然是个女孩儿,咱们就按照女孩儿的规矩办,世道乱,不能托着了,我托人说了一门亲,相看的话,我不能去,还得请您家里陪着。”
  什么亲?
  你怎么知道的?
  姑奶奶眼睛跟猫一样地闪,听到是柳先生介绍的,就更闪了,“人指定好,你好好去相看,我跟着你一起去,如今都是自由恋爱了,咱们家里也不是封建人家,按照祁人的老规矩,我陪着你,教人只管来家里,最好请柳先生作陪!”
  扶桑不愿意教人来家里,她这人脑子比较理性,“还是外面去吧,家里人来有些拘束,不如约茶馆儿里面去,要个包间儿也行,一壶茶两样细点,也不算破费。”
  她心眼儿总比别人多一个,眼光要长一半儿,这谁知道是个什么人,来家里要是不好,认门了怎么办?
  姑奶奶赞许地夸她一眼,“这个好!”
  “男孩儿要是办事儿牢靠的,茶钱应该他付,这要是来家里呢,还得带礼物给咱们,祁人旧规矩的礼物太贵重,咱们也不要,省他开支了。”扶桑也不爱用人家钱,看好还可以,没看好怎么好意思收人家的上门礼物呢。
  姑奶奶暂时忘记扶然的悲伤,一心一意打扮了一下,小荣请柳先生作陪,还有个他的朋友,是男方那边的介绍人,俩人一块儿带各自的人去。
  到时候呢,人家里面一桌,他们外面一桌,各自喝各自的茶,不至于冷清。
  --------------------
第55章 疼不疼
  ================
  姑奶奶等着晚上家里去, 盘腿坐在炕上,想了半天,跪坐起来, 打开炕上柜子, 里面摆着一身衣裳。
  是早前, 去外面买的洋装,一直没机会上身儿的, 袖口还是早前流行的倒大袖一圈儿木耳边,还有米白色的开司米。
  她接着月光点了油灯,明烛垂下, 摩梭着上面的花纹,她的手不是那么地精细, 有些粗糙了,近来家里事情忙的顾不上,什么也顾不上。
  如今实在不该再起这样的心思了, 扶桑要嫁人,扶然没了一条胳膊, 家里多事之秋, 对柳先生,实在是搁置起来了。
  可是她白日里,猝不及防又听见他, 明日他也是要去的,她的心里, 便像是一锅炖地烂的不行的蹄筋,稀里糊涂地, 牙齿之间多缠连, 落胃又多喟叹而ʟᴇxɪ起奢望。
  她一宿没睡, 眉毛画了又勾,勾了又擦,总也不满意自己的妆容,但是她又不厌其烦地勾勒。
  她的这些心事,孩子们不曾知晓一丝一毫,早上起来扶桑来接,看着她一身新洋装,“倒是头回这样穿,姑奶奶,您这样打扮好看呢,照着我说啊,以前旧式样的衣服啊,得体而娴静,但是新式样的衣服,却更显利索整洁呢。”
  姑奶奶一边扶着自己头上的银簪头,一边看向扶桑,手一下就顿住了。
  这个颜色——有些不大对劲。
  扶桑也打量自己这一身簇新的旗袍,这是她的好衣服,她的好衣服都是在上海时候买的,时兴而贵。
  她男装很有品位,谦谦君子怎么打扮的,她就是怎么打扮的,可是日久天长,无人教她女子是如何打扮的,要素雅要有气质,最好是像是天上明月一样才算是顶级的美女。
  她不懂,她按照自己的审美,女孩子就得漂亮是吧?
  漂亮就很显眼是吧?
  就得很热烈的颜色搭配是不是?
  所以她的审美如今一看确实很贵,款式也非常好,时髦极了。
  但是这个颜色,姑奶奶觉得总是那样的别扭,她穿颜色总是别人想不到也不会去穿的颜色,昨天的紫色,还有今天的孔雀绿色,最关键的是,上面一身的孔雀眼睛。
  生怕你看不见一样的闪,是的,亮瞎眼的颜色里面,还夹杂着细闪的亮晶晶。
  鞋子是一双坡跟鞋子,其实素黑色就很雅致,只是她的不是,她的皮鞋头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方地大大地,比她的脚像是大出许多,然后鞋梆子那里,不知道镶嵌了一颗什么玩意儿。
  姑奶奶想说什么,但是这是相亲的路上,她喉咙里面像是横着一块木头,自己的孩子不说咽下去吧,着实忍不住,说了吧,这孩子是相亲去的,到时候别扭了怎么办?
  她觉得这回儿,昨天跟小荣商量出来的自信,给扶桑这一身碎成了渣渣,人家不一定能看得上自己家姑娘,这是真事儿。
  扶桑没感觉出来,她极其喜欢新衣服,毕竟穿女装也有新鲜期,她现在跟自己那一箱子上海货是蜜月期呢,都是贵的好的,穿着也格外地合身。
  到了玄武门大世界前二里路,老马就开始提醒了,人家男的说不定早就到了,只不过在门外瞅着呢,所以下车的时候就得得体,老马今儿也是一身最好的衣服呢。
  走之前小荣嘱咐他了,“你就在门外看着,看人怎么样,老马,你看人还是可以的,要是他不会账,你就去会账,别叫人家两位介绍人难看,不过应该会会账的,听柳先生的朋友说,那位是政府里面做事儿的,做的事情又快又好,他当是个极其周全会做事的人。”
  在机关里面做事儿的,首先不就得圆滑嘛是不是?
  这不得是个会来事的高手嘛,他说的是以防万一。
  相看这种事情,他不能来,一个是自愧于身份,传出去不好听,哪里有他这样的人陪着大姑娘相看的呢,再一个呢,家里有更合适的人选,姑奶奶陪着更好,女的看男的,总比男的看男的强。
  姑奶奶到底没忍住,看扶桑还在那里整理领口袖子,“小荣就没说什么?”
  你穿这样的亮,恨不得跟灶王爷前的蜜供肩并肩,你师兄就不知道劝劝你?
  外面那个老马也是瞎的!
  扶桑最后理了理下摆,别坐皱巴了,“嗯,教我好好相看,相中了就带家里给他看看去,没相中就等下一个。”
  小荣是好大的口气,这满北平像样的男孩儿,他觉得都可以看看,相亲虽然急着结婚,但是挑人得慢慢来,他对扶桑,那是很有自信,什么样的人都能配得上。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