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叔叔米春舟因此受到“牵连”,也被米老板踢到厂子里去锻炼。
其实,最开始米老板骂米春舟的口头禅是,“人家小严可以,你怎么就不行?”
自从米小糯去了厂子当跟班以后,米春舟天天听的就成了,“糯糯都行,你怎么就不行?”
因为被逼着离开了心爱的空调房,告别了可爱的游戏机,每天只能在洗绒池子里流臭汗,米春舟对严承光和米小糯抱有很深的成见。
那一天,因为工厂晚上会到一批货,工人们被通知晚下班。
为此,食堂还特意炖了鸡。
食堂的好伙食依然留不住米少爷的似箭归心。
当他假装没听见通知,拎起米小糯,踩上他的小电驴就要回家时,小丫头威胁他,“说了都要加班,你敢走,我就告诉爷爷。”
米春舟就立刻反威胁,“你告吧,你敢告状,我就不带你回家。”
小丫头也是倔,“不回就不回,谁爱坐你的小破电驴?我跟承光叔叔一起回。”
叔侄两个杠上了,米春舟真就丢下米小糯一个人走了。
米小糯来找严承光时,他正跟工人们在热烘烘的大食堂里吃炖鸡。
食堂阿姨心疼严承光,每次都是把锅里最好的肉悄悄挑给他。
小丫头一进来,严承光吓了一跳,以为是米春舟把她忘了。
米家距离厂子这边远,天都黑了,小丫头一会儿困了可怎么办?
他刚想去办公室给米春舟打个电话,小丫头却摆摆手,气呼呼地告诉他,是她自己不想走的,她不屑于跟米春舟那样的逃兵为伍。
然后,她就瞅着他碗里的鸡翅膀看。
他连忙就找食堂阿姨要了一只干净的碗,把碗里的鸡翅膀和鸡腿都捡给她。
对于老板家小仙女似的小孙女跟大家一起来吃大锅饭,工人们都可稀罕。
那位长得白白净净的刘出纳叔叔就学着严承光的样子要把自己碗里的鸡翅膀夹出来给她。
小丫头却连忙抱着碗躲开,“刘叔叔,我吃得少,您再给我就吃不了了。”
她嘴里说着吃不了,后来严承光又把碗里的鸡块给她,她竟然也都吃完了,骨头上的肉都啃得干干净净。
晚饭后,天已经黑透了。
工人们就坐在工厂大院里,一边等着卸货,一边乘着凉聊天。
严承光不好一直呆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
他给米小糯讲解了几道题,又布置了作业以后就拎了一条马扎出来。
他刚坐下,米小糯就跟出来了。
她小小的一个人,从办公室里搬出来一把高大的红木椅子,椅子上还摆着她的作业和钢笔。
看着她吭哧吭哧使劲儿的样子,严承光连忙帮她拎过来,“米小糯,你不好好写作业,出来干嘛呢?”
小丫头没理他,转身又搬来一把小马扎。
她把椅子和马扎挨着他的马扎摆好,坐下来,才说:“我要在这里写作业。”
严承光不同意,“这里有蚊子。”
“那你帮我扇着点。”
小姑娘大眼弯弯,眼睛里都是星星。
严承光除了笑,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那时候的夜空是真的好看,银河就像被水淘洗过,亮晶晶的一片。
就在那片星空下,严承光坐在米小糯的身边,一边给她扇着扇子赶蚊子,一边看她满头是汗地写作业。
后来,货车进厂,大货到了。
严承光顾不上小丫头,嘱咐她回办公室写作业以后,就去卸货了。
货刚卸了一半,刘出纳急急忙忙来找严承光,说小糯哭着在找他。
严承光连忙就丢开手里的活往外跑。
还是在办公室的门口,米小糯趴在椅子上睡得迷迷糊糊,胡乱地挠着头发说头疼。
严承光一开始以为她是被蚊子叮到了,经刘出纳提醒才想到,有可能是羊耙子。
羊耙子是牛羊身上生长的一种吸血蜱虫的俗称。
洗绒厂买进的那些货都是从牧民家直接拉过来的,属于最初级的原材料。
里面经常会混着草根,灰尘,动物粪便,以及牛羊身上的各种寄生虫。
洗绒厂的工作就是把那些杂质都洗净,晾干。
把那些原材料做成干净的羊毛再送到梳绒厂去进行毛和绒的分离。
刚才进厂的那几车大货就是刚从草原那边拉过来的,很可能含有羊耙子。
严承光刚进厂的时候,因为经验不足就被叮过。
那次是叮在他的小腿上,疼得他不行,是带他的老师傅用烟头帮他烫出来的。
听刘出纳一说,严承光一下警觉。
他拉过米小糯,拨开她的头发找了找,就在她的头顶那里发现了一处黑点。
再仔细一看,小丫头白生生的头皮上真就叮着一只羊耙子。
虫子的头部已经咬进了肉里,只留肚子还在外面。
因为吸足了血,本来只有米粒大小的害虫,此时变得又肥又大。
那一刻,严承光的头皮麻得像是在过电,胸口也疼得像是羊耙子钻进了自己的心里。
刘出纳是坐办公室的,经验少,当时就吓坏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想去仓库那边再叫个老工人过来,严承光却抱起米小糯就往办公室里跑。
跟刘出纳坐对桌的王会计抽烟。
王会计担心会被老婆骂,烟盒和打火机都不带回家,就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放着。
严承光一面安慰着米小糯,一面拿了王会计的烟就去点。
那时候他还不会吸烟,那是他第一次碰烟这种东西。
他点了两次才点着,然后学着王会计的样子吸一口,嘴巴里鼻子里立刻就是那种火辣辣的苦和麻。
他顾不上呛进气管里的烟,把米小糯揽过来,按着她的头发,就用烟头去熏蜱虫的尾巴。
米小糯又疼又害怕,扭着身子不肯配合。
严承光就吓唬她,“再动,虫子就去你脑袋里生宝宝了。”
小丫头被吓到,抱着他的胳膊不敢再动。
那个虫子受烫,着急往外爬,小丫头感觉到了,再次吓到尖叫,他听得心都要碎了,“糯糯,忍一下就好了。”
该死的蜱虫终于爬了出来,米小糯的头发也被她烧断了好多根。
他把那个虫子捏起来丢在桌子上,直接用烟头烫死。
米小糯还紧抱着他的腿,哭得喘不上来气,“承光叔叔,我会死吧?羊耙子会在我脑袋里生小耙子吧?”
严承光才发现,自己着急时候的一句话,小丫头竟然当了真。
羊耙子虽然取出来了,有经验的老工人却让他带小丫头再去医院看一看,万一还有口器留在里面,是要中毒的。
严承光没敢耽误,开上厂子里的车子就去了医院。
医生给米小糯检查过以后说不会再有问题。
严承光却还是不放心,想留在医院观察。
赶巧的是,那一天开发区的一家工厂食物中毒,医院病床爆满,走廊里都是人。
那时候米春舟也已经赶到了医院。
他们没有病床住,就找了一个距离急救室比较近的位置待着。
严承光把外套脱了铺在地上让米小糯坐着,他和米春舟就轮流给她当靠枕,让她靠着他们睡觉。
后来,被紧急送来的病人越来越多,医院走廊里也人满为患,就有医生过来撵他们几个小孩回家。
他们只好又央着医生给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事了,才在快要凌晨的时候,离开了医院。
回去的时候,米小糯说什么都不敢再坐他的车了。
因为严承光开来的那辆小货排上午的时候还去拉过货。
她总觉着那车子的角角落落都会有羊耙子爬出来咬她。
严承光就背她回家。
米小糯在医院的时候睡了几个小时,已经不困了。
她趴在严承光的背上,看见他的头发的时候,才想起了自己的头发。
奶奶说她小时候头发很不好,又黄又细还少。
据说都三四岁了,满脑袋的头发攒不够一个小揪揪。
对门彭家女人嘴欠,一看见就叫她小光头,小家伙因此有了不好的记忆。
后来长大了,头发也变得浓密乌黑,再不是那个小光头,却依然有心理阴影。
梳小辫子掉一根头发都心疼半天。
刚才他为了熏蜱虫,一下子就烧断了那么多,她都心疼死了。
那一次,严承光只用两句话就把小丫头哄住了。
可是,这一次……
电话挂断,严承光又在看台上坐了很久,一直到暮色降临,四周光线昏暗下来。
期间,他几次打开涂诺的对话框,几次输入“糯糯”却又几次删掉。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到一个小时以前,他一定要把那个勾着她的头发说浑话的混蛋掐死。
严承光再次抬头向宴会厅那边看去。
宴会厅里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
阔大的落地玻璃后面,来来往往的服务员正紧张有序地摆放着餐具。
晚宴就要开始了。
小丫头累了一天了,被他这样一闹,不知道还有没有心情去吃饭。
严承光正胡思乱想着,褚耀的电话打了过来。
褚耀说,跟金丽蓓拍照片的那个模特已经找到了。
只看侧脸,还真的是跟严承光很像。
后期为金丽蓓p图的人也已经带到。
还有,肖明琛购买迷药的交易记录也全部都搞到了。
严承光听完,又详细安排了几项任务,就挂断了跟褚耀的通话,打给了金丽蓓。
宴会厅里,晚宴已经开始。
大家都累了一天,此时都饥肠辘辘,感觉自己可以吃得下一头牛。
宋玉茹安排好席位,准备入座时,才突然想起没有在宴会厅里见到小涂。
那个小丫头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出色,可是她们政勤团在宇辉拓展历史上夺得第一枚金牌的种子选手,属于重点关注对象。
宋玉茹又在乌泱泱的大厅了逡巡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涂诺的影子。
她不由就给潘云达打了电话。
潘云达也正在找涂诺呢,问了跟涂诺同一房间的小柳,才知道,涂诺说她不饿,不想吃饭,让大家不要等她了。
“不吃饭怎么行?”宋玉茹立刻就急了,“明天还有比赛,今天的消耗又这么大。我去叫她!”
宋主席快人快语,说完立马行动。
潘云达连忙在人群中冲她招了招手,又叫上跟涂诺同屋的小柳,一起去了客房部。
宋玉茹他们走进涂诺的房间时,小姑娘正蒙着被子在那里哭,眼睛肿得桃子一般。
宋玉茹吓了一跳,涂诺也很意外。
宋玉茹连忙揽住她的肩膀,问:“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一定是潘云达求胜心切,把我们小涂给累狠了。”
站在一边的潘云达也自责,不由就道歉。
小柳倒是听说了一点今天下午涂诺跟严副总的事,犹豫着就要说,涂诺连忙说:“不关潘部长的事,是我想起过几天就要跟大家分别了,心里很难过,所以才……”
小姑娘一说,眼泪哗哗又来。
宋玉茹也是性情中人,一看小姑娘这样,眼圈也红了。
她拍着涂诺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了,好在你就在明师大读大学,以后随时可以来看我们,暑假的时候也可以再来实习,肖副总都说了,随时欢迎你。”
看见大家对自己这么上心,涂诺也不好太矫情,白给别人添麻烦。
她擦擦眼泪,对宋玉茹说:“宋姐,我没有事了,咱们去吃饭吧。”
宋玉茹老将出马,成功劝好了涂诺,一行人一边畅想着明天的比赛,一边往灯火璀璨的宴会厅走。
在宴会厅的门口,涂诺又看见了严承光。
宴会厅四周种的都是竹子,严承光就站在一丛高大的罗汉竹的前面。
他白衣黑裤,身姿挺拔,眉眼深得像此时灯光以外的天空。
他的眉眼似刀,劈开面前所有的障碍物,向着她直直地看过来。
涂诺却只是在他脸上轻轻一扫,就把视线移到了一边。
宋玉茹先跟严承光打招呼,“严副总,怎么还不里面坐?宴会就要开始了。”
严承光冲人微微颔首,“你们先请。”
他说着,向旁边让了一步。
潘云达也向他点头致意,然后就跟着宋玉茹一起向里面走。
涂诺被小柳挽着胳膊,她低着头,看都不看严承光一眼,就要跟他擦肩而过。
“糯……”
严承光看着那抹纤弱的背影,捏了捏插在衣袋里的手指,“……涂诺。”
听见他的叫声,宋玉茹先停下脚步。
她先回头看了涂诺一眼,见小丫头低着头,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然后才看严承光。
宋主席八面玲珑,“严副总找小涂有事吗?”
严承光没理宋玉茹,深沉的眸子看向涂诺,“我的手提电脑坏了,可以来帮我看一下吗?”
涂诺把脸侧向一边,声音绵软却清淡,“我没有带工具包,看不了。”
她说完,拉着小柳就要走。
严承光连忙又说:“不是大问题,就是网速有些慢,你帮我重新筛选一下网络。”
闻言,涂诺停下脚步,却还是不看他,“那你自己就可以做,找我做什么?”
小姑娘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说完,拉着小柳又要走。
小柳有点怵严魔王,她看了涂诺一眼,没敢动。
涂诺就索性放开她,径直走进了宴会厅。
第三十七章 不给唱儿歌就不睡觉
严承光望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 眉头轻蹙,眼眸低敛,那种显而易见的无力感淡漠了他锋利的眉眼。
宋玉茹还从来没有见过严副总的这个样子。
她觉着稀罕, 却也瞧出了一点端倪,连忙打着圆场说:“严总, 小涂训练了一天,太累了, 先让她吃了饭再说吧。”
严承光没说话, 也没有收回视线, 就那样目送涂诺走进宴会厅。
宋玉茹尴尬地笑一下, 就招呼大家一起进去了。
一行人走进餐厅, 各自落座准备吃饭。
严承光没有进去,他就站在餐厅外面的竹林里。
他透过窗户玻璃看见, 小丫头还是跟以前一样,走到哪里都那么受欢迎。
大家都邀请她一起坐, 她最后捡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了。
严承光就转了一个方向,找到一个可以更清楚地看见涂诺的位置继续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