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承光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不再强求,“那就等一等。如果雪小了,再出发。”
涂诺抬起头,迎着男人宽厚包容的目光点了点头。
外面的大雪继续。
严承光检查了油表刻度,看见油量充足,就没有关闭车子的引擎。
他继续开着暖风,只不过把暖风档位调低了一些。
涂诺看着严承光在那里操作,就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情,不由又觉得尴尬。
算了,还是继续装睡吧。
想到这里,她就又拉起羽绒服,缩了进去。
因为刚才已经睡了一觉,她一点都不困。
她把自己缩进羽绒服里装睡,其实是透过靠近车窗的一角,悄悄地欣赏着外面的雪景。
车窗外的大雪纷纷扬扬。
云山的群峰像是被包进了一条硕大的棉被里。
树木怪石都看不见了。
山脚下那片白玉一样的湖泊也看不见了。
在这偌大的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他们的这辆车和车里的两个人,严承光和她。
这样想着,涂诺竟然觉得也不错。
她和严承光,好像还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这样亲密地待在一起过。
涂诺想着想着就翘起了唇角,不由就想知道严承光正在做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扭过头,小心翼翼地掀开另一边羽绒服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望出去……
就看见严承光正向她这边侧着身子,以手托着腮,微笑着在看她。
涂诺的脸一热,知道这个时候再想继续装睡已经不可能了。
她在羽绒服衣角的缝隙里冲他笑了一下,刚要坐起来,就看见严承光身后的车窗上一张脸突然一闪。
涂诺被吓到,扑过去就抱住了严承光的胳膊。
严承光也注意到了车外的异常。
随着涂诺的惊叫,车顶上也传来了咚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路边的大树上跳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就从车子前面挡风玻璃上滑下来,堆在了那里。
“严承光,那是什么呀?”
对于在荒郊野岭,大雪纷飞中突然出现的东西,涂诺根本就不敢去看。
严承光抱着涂诺,向趴在挡风玻璃上的那个东西看了看,拍拍她的背,说:“别怕,应该是猴子。”
这边是山区,狐狸猴子这样的小动物很多。
听严承光这样一说,涂诺也小心地抬起头看过去。
就发现那个东西好像还是一大一小两只。
大的仰面躺在那里,小的就趴在大的怀里。
此时,大猴子一直用它的前爪拍着玻璃,好像是想进来,又好像是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
严承光观察了一下,就说:“我去看看。”
“你别!”涂诺拉住他的衣服,“万一它咬人怎么办?”
“放心,我会小心的。”
严承光说完就下了车。
涂诺坐在车里,看着严承光走到车头那边,还想要把那只小动物拿起来。
涂诺不能放心,跟着也下了车。
严承光说的没有错,这确实是两只猴子。
大的那个应该是妈妈。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身上都是血,好像是被什么咬伤了,半边身体几乎烂掉,看状态已经是在弥留。
而那只小猴子却好像对妈妈的情况一无所知,依然窝在妈妈的怀里,叼着妈妈的乳/头吸/吮。
涂诺看到这里,不由就看向严承光。
严承光不像她这样已经红了眼圈。
他看起来还算平静,唇角却拉得很直,眉头也蹙着,不是刚才在车里时候的样子。
涂诺擦一下眼泪,说:“严承光,咱们帮帮她吧?”
山里的野生猴子跟动物园里的不一样。
他们生性警觉,对人类有着很强的防备心。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绝对不会向人类寻求帮助。
严承光点点头,走到车后,从后备箱里拿出米春舟让他捎带的一箱礼品,把纸箱打开,里面的东西都取出来,然后就拎着空纸箱走了过来。
严承光小心翼翼地把纸箱推到大猴子的身边。
那只大猴子好像很能明白严承光的意思。
她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把小猴子从自己的身上摘下来,就往纸箱里面推。
小猴子不想离开妈妈,吱吱地叫着,紧攥着妈妈的皮毛不放手。
大猴子急了,张嘴就咬了它一口。
小猴子吃痛,松开了妈妈的皮毛。
大猴子就趁机把他推进了纸箱里。
严承光则连忙盖上了纸箱的盖子。
小猴子很害怕,在纸箱里吱吱地叫着,拼命地抓挠。
严承光按住纸箱的盖子,再看那只大猴子,她的脑袋已经耷拉下去,眼睛也闭上了。
涂诺看到不忍,眼泪又流了下来。
严承光看着那只大猴子的尸体,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涂诺就走近一些,靠住了他。
严承光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纸箱递给她抱着,自己就去车里拿了一副手套,一把军工铲,把大猴子的尸体从车上拿下来,走到公路的下面去掩埋。
等他处理好回来,涂诺已经把关着小猴子的纸箱的盖子捆住了,还在上面弄了几个透气孔。
严承光担了两肩膀的雪,帽子上也是。
涂诺伸手帮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指着纸箱对他说:“我还给了它一些水果和零食。”
小家伙应该是饿坏了,这会都顾不上闹,一直在吃东西。
严承光拍了拍她羽绒服帽子上的雪,夸她,“我家糯糯真能干!”
涂诺被夸,很高兴。
她又连忙对严承光说,她已经查到了最近的动物救助站,距离这边有大约五公里。
他们现在出发,应该可以赶在天黑之前把小猴子送过去。
严承光看了看天气,又看着她,说:“那样的话,恐怕今天就更回不了林云了。”
涂诺无所谓,“那就住酒店嘛。”
严承光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就伸手来拉他,“走吧,咱们现在就出发!”
“好吧。”严承光牵住她的手,“走不动了就说话,我背着你。”
风雪依然很大,车子不能开,他们只能步行。
涂诺还从来没有在这样漫天的大雪中中走过路。
不过,因为是跟着严承光在一起,又是去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一开始的时候,她感觉既新鲜又兴奋还隐隐有些刺激。
可是,随着时间的增长,她却渐渐地感觉力不从心起来。
到最后就简直是严承光一手提着小猴子,一手拉着她在走了。
等又拐过一个山坳,涂诺实在是走不动了。
她弯着腰在那里想喘口气,风雪却灌得她嘴都张不开。
严承光就把她按在自己的怀抱里,替她挡住风雪。
等她喘匀一口气,严承光对她说:“我来背你。”
他说着就要蹲下去,涂诺连忙拉住了。
她虽然没有多少野外生存的经验,却也知道,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路况,四条腿绝对比两条腿稳当,何况他才受伤出院没有多久,又何况手里还提着一只纸箱子。
严承光看着涂诺咬牙坚持的样子,很是心疼。
他一边走着,一边向四周看了看。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山脚下。
风雪的势头虽然没有多少减少,路却平缓了许多,周围的视野也比在山上的时候开阔。
严承光又找了找,就在一片平坦的山间小平原上发现了一处废弃的温室大棚。
大棚的棚顶已经被掀去了,黄土浇筑的土墙却还在。
“咱们去那边躲一下。”
严承光说着,牵着涂诺的手又向前走了一段,就找了一个平缓的斜坡走下去,来到了那堵土墙的下面。
有了土墙做遮挡,风雪果然就小了很多。
可是,土墙挡得住风雪,却挡不住寒冷。
涂诺一停下来,就冷得抱住了肩膀。
严承光就把纸箱放在一个背风的地方,脱下大衣就要给她。
涂诺却给他推回去,“我比你穿得厚,你如果把自己冻坏了,我也走不出去了。”
严承光就又穿回去,展开大衣的怀抱,“那你进来。”
涂诺红着脸看了严承光一眼,就乖乖地走过去,往他的腰间一环,就被他用大衣裹住了。
风雪之中,两个人紧紧地裹在一起。
涂诺紧贴着严承光的胸膛,听见他的心跳清晰又有力。
小姑娘乖巧得像是一只温顺亲人的幼兽。
严承光垂眸看着她的发顶,不由就低下头,亲了亲。
涂诺有些痒,蹭了蹭他,换一边脸继续贴着。
她看着咫尺之隔的土墙外面沸沸扬扬的大雪,软软地叫他,“严承光……”
“嗯?”
“真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我们就这样,永远都不分开……”
小姑娘的话糯糯地落进严承光的耳朵里,在他的心里烧起了一把火。
他的眼睫眨了一下,用下巴碰了碰她的额头,“抬起头来。”
“干嘛……”
涂诺抬起头,看见男人头顶上方飘雪的天幕又低又沉,他的眼眸却如星明亮。
“教你接吻啊!”
他说着,就低头覆住了她。
严承光用一只手扯住大衣的衣角,另一只手就托住了涂诺的后脑。
这一次,严承光的吻像外面密不透风的大雪,堵得涂诺的脑袋发晕,手脚都软。
直到后来她求饶,他才又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哑声问:“都给你朋友说了什么?”
“……”
涂诺现在明白了,他在报仇。
她晕晕乎乎地想了想,想起好像是问起许金朵“撬开/齿关”之类。
那一天在明大的湖边,严承光吻住她,她却因为紧张,一直都是紧咬着牙齿的。
后来看许金朵的小说,描写男女主亲吻,用到那个词,她有些不能理解,就问了一句。
然后,就……
这个人还挺记仇的。
涂诺用力揪着严承光的衬衫,脸烫得像是要烧着,“不许你再问了。”
“好,我不问,”男人的声音里带着笑音儿,“现在呢?你的疑问解决了吗?”
涂诺生气地瞪他一眼,“没有。”
“那,”男人有些失望,“再来?”
涂诺才不要了,再吻,她就要死了。
她着急去推严承光的胳膊,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肘,他不由就皱了一下眉。
涂诺突然想起他那里的伤,“不好意思,我忘记你这里有伤。”
严承光看着她一笑,“不妨碍发挥。”
说着,他真的就低头又来。
旁边纸箱里的小猴子却不再耐烦,又吱吱地闹了起来。
涂诺指了指纸箱,笑着说:“它有意见了。”
下午的四点多,严承光和涂诺才找到了那家藏在一片树林中间的救助站。
他们把小猴子交给了专业的人士照顾。
临走的时候,涂诺还拉着严承光跟小猴子合了一个影。
等他们从救助站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远处山里人家的灯光都亮起来,温暖昏黄。
严承光说的没错,他们今天是真的回不了林云了。
这个除夕,涂诺是真的要在外面过了。
虽然有点不能适应,却并没有多少遗憾。
跟救助一条小生命比起来,跟家人的团聚可以暂时推一推。
不过,接下来,她恐怕真的要跟严承光共处一室了。
从救助站到云山温泉酒店还有两公里的路要走。
涂诺因为一直在想事情,在路上的时候就不小心滑了一跤。
虽然没有伤到,严承光却坚持不再让她自己走路。
所以,她最后是被严承光背进云山温泉酒店的。
他们到达的时候,温泉酒店的门口灯火辉煌。
服务员早就在门口列队迎接了。
涂诺没想到这家酒店的服务会如此热情。
她害羞,闹着要下来。
严承光不让,“自家的酒店,没人敢笑你。”
他说着话就已经走到了酒店门口。
训练有素的侍者连忙跑过来,却实在不敢接下老板背上的“行李”。
于是,涂诺就使劲埋着脸,被严承光背进了顶楼的套房。
套房的空间很大,床也大。
窗户外面一片好大的露台,盛了满满的雪。
涂诺一进房间就往软软的大床上一扑,再也不想起来了。
严承光脱掉外套,就过来帮她脱了已经湿透的鞋袜。
手指一碰到她的脚,却像是碰到了冰。
他没有多想,直接就握住了她的脚,用双手给她焐。
涂诺的脚小,严承光的手大,他两只手可以完全握住。
涂诺还不能适应被他这样照顾。
她扭捏着要把脚抽回来,“我自己来。”
严承光不让,他一面继续给她捂着,一面淡淡地说:“你朋友的小说里没有写男朋友可以这样做吗?”
涂诺,“……”
这个人可是真记仇。
等严承光感觉涂诺的脚暖起来,才放开她。
他一边把她的脚塞进厚厚的羽绒被里,一边说:“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去泡一下温泉,去去寒。”
严承光说的顶楼套房的私汤温泉在一楼,专梯直达。
电梯门一打开,就是一片翠绿翠绿的竹子。
竹子后面是干净的玻璃长廊。
廊外满世界的白雪,还在纷纷扬扬。
涂诺和严承光在低眉顺目的服务员的引导下穿过竹子长廊,推开一扇竹制小门,就到了严承光所说的私汤。
这边依然是被玻璃包围起来的。
玻璃外面是一片私属小庭院,院子里种着竹子,盛放着几株腊梅。
涂诺看着那片院子,有些顾虑。
严承光看出她的顾虑,说:“那边不会有人去,如果还是不放心,你还可以拉起这扇屏风。”
涂诺点点头,不过,等她看见严承光也换好浴袍出来,她又紧张起来。
他该不会也在这里……
涂诺,“你先泡吧,我一会再下来。”
她说着就想走,严承光却把她拉住了,“我不在这里。”
他指了指另外一边,“我去那边。你好好泡,吃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