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骤然加快, 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电话, 深呼吸了两下, 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你是谁?”刚问完, 眼眶里就氤氲了一层水光。
这边的徐朗也紧张, 顿了顿, 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我说,我是你哥, 徐朗。”
话音刚落, 握着电话的俩人都沉默了下来。
徐朗没听到回话,“喂喂”了两声,才听到徐暮道:“你说你是我哥, 你怎么证明?”
怎么证明?能说的事可真是太多了。
“你六岁的时候, 我们在墙角埋了一个木盒子, 里面是你养没了的鹦鹉。你七岁去上学被同学抢课本, 放学我带你去揍人,后来我被父亲打了一顿,你把你的棋盘送了我......我去部队前,母亲给了我她的嫁妆单子,那份举报信给你。”徐朗顿了下,才继续道:“你那边什么时候办完事?咱们去把咱家的东西给拿回来。”
久久没听到徐暮的声音,徐朗顾不上紧张,又“喂”了几声,怀疑是不是电话坏了或者是徐暮那边挂断电话了。
“我,我明天就回去。你在家里等着,我明天就回去了。”
徐朗还想多说几句话,那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茫然地看了看电话,再看看梁辞,“电话突然就挂断了,这是什么意思?”又听了一会儿,确实是被挂断了,只能把电话给放了回去。突然又有些紧张,问梁辞:“你说他这是信了还是没信啊?说明天就坐车回来了。他那儿到京城得坐多久的火车?”
梁辞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回道:“他去的是我家那边,在西省旧安市,坐火车到京城得要两天两夜的时间,明天回来的话,大后天早上能到。”
“还要两天啊。”徐朗恨不得身上长出一对翅膀,现在就直接飞到西省去。
梁辞重新给拨电话回去,但是没有接通。
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好奇,问道:“徐暮的小名是叫‘小木头’?”
“是啊。”徐朗回道,过了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问她:“他没和你说?”
梁辞想到之前她问徐暮他户口本上的名字叫什么,那时徐暮就岔开了话题不肯说。现在知道了他的小名,梁辞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点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徐暮上户口时的名字是叫什么?徐小木?徐木头?”如果从徐朗这儿问不到,等徐暮回来再问他可能就问不到了。
意识到自己把弟弟的小秘密给暴露出去了的徐朗现在十分心虚,弟弟的对象来问他又不能说不知道,但是说了又担心等徐暮回来要生气。小时候被家里人这么喊都能气上两三天,长大了更不说了,在对象面前想留点面子是正常的。
“等他回来你再问他吧,可能他现在把户口上的名字给改了。”徐朗不自在地把视线挪开,就是不敢看梁辞,就怕梁辞要追着问他。
任凭梁辞怎么问,徐朗也没说,这嘴巴可真够严实的。
事到如今,梁辞是已经有八分相信徐朗是徐暮亲哥了。今年的好事真不少。
“你现在住在哪儿?你什么时候离开京城?要不你给留个联系方式吧,省得到时候找不着你。”梁辞说着就去找纸和笔回来。
“我就在学校附近的招待所住着,没见着徐暮肯定是不会这么快离开的。我给写个招待所的地址吧。”徐朗拗不过梁辞,最终还是写了招待所的地址。
梁辞拿起纸一看,惊讶道:“你写的字和徐暮的很像啊。”
“是,我们都是跟着父亲学练字的。”提到父亲,徐朗脸上的笑淡了不少。可能是想起了当年一家人都还在京城时候的点滴。
正沉默着,喵喵迈着小短腿走进来,防备地看着徐朗,然后过来咬住梁辞的裤腿要把她往外拉。梁辞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等会儿就回家了,你和汪汪在外面再玩会儿。”
“喵~”喵喵见拉不动她,也或许是听懂了她的话,三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
徐朗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喵喵,直到它和汪汪走出了大门,坐在招待室的他们看不见了,徐朗才转回目光,对梁辞道:“徐暮从小就想在家养一只猫,不过我母亲碰不得,才一直没有给他养。这两小只是他抱回家里的吧?”
“也不全是。”梁辞笑了笑,“小猫是我从学校带回去的,后来他从隔壁家买了小狗,家里就养了两只。看不出来徐暮喜欢养猫,我刚抱回来的时候他还不乐意。”
徐朗也笑了起来,“他从小就这样,口是心非的。越喜欢什么就越别扭,不推他一把还不好发现他喜不喜欢。”
梁辞心里却道:别扭的时候是真的别扭,关键时候也还是挺直接的。
“你和徐暮认识多久了?”其实也从商闯那儿知道了些关于梁辞的事情,但是靠打听来的消息肯定是比不过当事人亲口说的来得准确。
太多年未见,徐朗现在和徐暮也和陌生人差不多了,想着还得多了解徐暮现在的情况,以后真调回来京城了,兄弟俩的来往肯定是不能少的。
“一年半吧。”梁辞悄悄地坐正。
说来也好笑,徐暮现在去见她哥哥,现在她也在见他哥哥,感觉挺奇妙的一件事情。都不用想,徐暮去了她家肯定是要被她哥问这问那的。而她,好像也是在被他哥问这问那。
大概天下做哥哥的都是把自己家弟弟/妹妹当自个儿的孩子看。
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在梁明光那儿,什么都想找徐暮问个明白。但是在徐朗这儿,刚开口问梁辞,就开始反思自己问这些问题是否妥当。于是,气氛就又变得冷淡。
梁辞觉得面对徐朗颇有压力,想着再给拨电话回去,但是那边一直无法接通。讪讪地笑了下,“可能是遇到停电了。公社经常会这样。”
后面又陆续拨了几次电话,还是无法接通。梁辞看了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回学校去了,你还要在这儿等电话吗?”
看徐朗意动但是又不太好意思,梁辞道:“你要等的话就留这边等着吧,柳笛他们六点多才走。我回学校还得要一个小时,有点远......”
“嗯,没事的,我在这儿等着就行。你现在是在京大读书对吧?”
“对。”梁辞站了起来,顺道朝柳笛他们招了招手,等他们走过来后,说道:“徐大哥刚刚和徐暮通过电话了,刚刚电话中断,徐大哥还想再等等电话,你们待会走的时候再叫他就行。对了,徐暮坐明天的火车回来。”
柳笛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应了声好。
梁辞和徐朗道别后刚走出门口,就被柳笛他们追了上来,柳箫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能听出他很激动,“梁辞,里面那个人真是老大他哥啊?”
虽然梁辞真的很想说是,但是也怕最后闹出别的乌龙来。谨慎道:“不确定,等徐暮回来了就知道了。”
“那还让他在我们公司里等着啊?”柳箫还是有些不放心,就怕是闹事的人披着伪装来打入他们的内部。
“我和他说了,待会等到六点半。让他大后天直接到家里去等徐暮,这两天不会再来公司了。”
“那也行。”柳箫憨憨地挠挠脑袋,突然烦恼道:“这要真是老大他哥,那得多尴尬啊,我们还把人当贼一样防着。老大回来不会把我给削了吧?”
“怎么会?没明确情况之前,你们这样做才是对的。说明你们对公司是真的维护。放心吧,徐暮回来肯定不会说你的。相反,应该给你们加工资才对。”
柳箫说也是当开玩笑说说,心里还是相信自己老大不会因为这个削他的,但是梁辞接了话,他就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还要大嫂帮我们多说好话,今年我能不能攒够媳妇本,得指望大嫂了。”
杨涛乐了,也跟着喊了几声大嫂。
有事是“大嫂”,没事是“梁辞”。她早就摸透了这帮人的小心思,现在已经不会因为“大嫂”这个称呼红脸了,相反还挺坦然。
“喊大嫂也没用,挣钱的事情都他说了算。我回学校去了啊,喵喵和汪汪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麻烦你们待会帮我逮它们回去。”
柳箫还在贫嘴道:“大嫂交代的任务一定完成!”
有柳笛他们在这儿看着,梁辞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返回徐暮家里收拾带来的东西就回了学校去。
回去的路上想着今天下午的事情,设身处地地代入自己,想哭又想大笑。不知道现在远在故里公社的徐暮又是什么心情,应该也很高兴的吧。
她也很想这两天快些过去,迫不及待地想和他一起去确认。
心里装着事情,这两天上课频频走神,不小心被老师逮住了。等梁辞拿着假条去找老师请假时,下课后被留下来聊了半个小时。
一再强调自己真的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梁辞好不容易才能从老师的碎碎念中脱身。走出教室就松了一口气,和在教室外等着的祁琦、陆丝丝道:“苏老师太能说了。”
“还好老苏后面还有课,不然他还能继续给你讲道理。”祁琦笑道:“上次学委上课走了一会儿神,被老苏叫去办公室聊了一个多小时。你今天也够胆儿肥,是不是在想你男朋友呢?”
梁辞狡辩,“我没想啊,在想别的事情呢。”
“心虚!想就想了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笑话你。”
陆丝丝伸手过来挽住梁辞的手臂,“你要请明天一整天的假?去做什么?”
祁琦看了梁辞一眼,打趣道:“去做什么已经很明显了你还要问?!肯定是她男朋友要回来了,等不及要去火车站接人了。你看,脸红了。”
“我没脸红!”梁辞无奈,她脸红是因为刚刚那节课的教室太闷了。“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还有啥好脸红的。”
祁琦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不懂了吧?这就是小别胜新婚呐!”
越说越离谱,梁辞说不过她,就一手拉住一人,加快脚步,“走快点,今天我一定要吃上牛肉面。”
——
隔天早上,梁辞不到六点就起床了。虽然前一天晚上翻来覆去熬到了凌晨两点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也没觉得困。蹑手蹑脚地起来洗漱换衣服出门。
踩着清晨的微光出发,六点多的时间公交车还没开始发车,在公交站等了一会儿才等来今天的第一趟车。
从旧安市到京城的火车,抵达的时间太早,她从这边坐最早的车赶过去也来不及去接徐暮,干脆就直接去他家里等着。
路过中医药大学门口时,去买了三份早餐。卖烤红薯的赵叔赵婶刚好推着车过来,和他们打了招呼,脚步轻快地离开。
敲门也没人来开门,只好从包里掏钥匙自己开。
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先去大开着的堂屋看了眼,卧室门也开着,沙发上和桌上放着他带回来的行李。把买的早餐放桌上,她往外走去,正要喊人,听到洗澡间里有喵喵和汪汪的声音。
“徐暮?”
里面静了一会儿,传来徐暮的声音,“快好了,顺手给它们两洗澡。”
“哦,洗快点,我买了吃的回来。”
梁辞刚把他的行李给放好,并把买回的早餐大开,徐暮就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进来。
“头发是不是长了些?”
徐暮甩了甩头发,抬眸往上看,“还好,没挡到眼睛。”
空气里都是他洗澡过后的清新香皂味,一直往她鼻子里钻,都快要盖过早餐的香味了。梁辞看他发梢还滴着水,催促道:“赶紧换条干毛巾擦一擦。”
“没事儿,不冷。我前几天都热得很。”
梁辞不听他的,进去他房间里拿了条干毛巾扔他怀里,“南方和北方能一个样吗?”
徐暮拗不过她,就只能认命地开始擦头发。“今天早上不是有课吗?怎么过来那么早?你们老师请假了?”
“我们老师生病了也要去给我们上课的。”梁辞拿了个包子,又拿了杯豆浆先喝一口,一股醇香味儿。“我今早请假了。”
这还是她上大学以来第一次请假。
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他有没有已经到家了,是不是已经和徐朗见上了面。还好,刚刚进来发现只有他的行李在时,她还暗暗窃喜了下。昨晚就想着今天要早点见到他,想和他一起去面对。
徐暮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瞬间就明白了梁辞的想法。
心里既感动又别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梁辞反问他:“你真的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笑道:“有人打电话说话都结巴了。”
徐暮低头笑了下。
“咳。”梁辞清了清嗓,憋住笑,看似如寻常说话般道:“小木头,你要吃肉馅的包子还是素菜陷的?”
徐暮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薄唇渐渐抿成了一条线。
“小木头?小木头,问你话呢,想吃哪个?”
徐暮把毛巾往肩上一搭,过去要捂住她叭叭叭说个不停的嘴。
“现在就忘掉这三字。”
“唔不,木......”
院门突然啪嗒被人推开。
徐朗一进门就看见一年轻小伙从后面抱住梁辞,而年轻小伙的脸上依稀可以寻到父亲年轻时候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徐朗:弟弟,刺激啊......
徐暮:哥哥,你听我解释!
第65章
周遭的一切像是被按了静止符, 被推开的门还在“吱呀”地晃动,喵喵和汪汪从客厅里面跑出来,刚刚洗了澡, 现在又在地上滚来滚去。
徐暮的一只手揽在她腰上,还有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巴。察觉到现在的姿势动作不太对劲,梁辞赶紧拿手肘往后推, 把徐暮给推开后, 镇定地扒拉了下头发,对愣在门口的徐朗道:“早上我过来的时候买多了一份早餐, 先吃饱了再说。”
她早预料徐朗肯定是要来找徐暮的,不是去火车站就是来家里等着, 所以才特意买了三份早餐过来。
徐暮还傻愣愣地站着, 既尴尬刚刚和梁辞不自然的举动, 又是对终于见到了徐朗的不知所措。
或许是亲兄弟间的心灵感应,徐暮刚刚扫过去那一眼就觉得来的人是他哥没错了。等视线聚焦下来, 细细去看, 依然能和记忆里的人的面容重合在一起。尽管徐朗的脸庞轮廓更硬朗了, 皮肤粗糙得再无当年的矜贵模样, 眉眼依然如初。
两人都默契地站在原地对望,没有一句话, 却已经红了眼眶。
这中间十来步的距离, 是他们分别的十几年时间。从京城到西北,再回到京城,中间又辗转过别的地方, 好在最后也都走了回来。
梁辞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徐暮, 等了一会儿, 上前去扯了扯他的衣角, 轻声道:“先叫人进来。”
徐暮深呼吸,终于把刚刚塞住的鼻子通了气,也把眼中的泪意给忍了下去。开口却是忍不住声音哽咽,“回来了,吃饭。”
他在漫天黄沙的西北没等回来的人,在京城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等到了。
徐朗转过身去,捂着脸好一会儿,手心蹭着衣服,又把衣服扯了扯挺直身板走过来,手搭在徐暮的肩膀上,拍了拍,比划了下身高,发现徐暮几乎和自己一样高,“和你说等年纪上去了就长高了,没骗你吧?”